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暴躁的原因[快穿]》 第1章 开文了 梁宿是最后一个离开实验室的。 得到导师的许可,几个医学生一改疲惫的神色,欢呼一声,脱掉大白袍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这帮兔崽子。”导师摇了摇头,锁上了实验室的门,却见隔壁的灯还亮着,他上前几步,透过窗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梁。”导师敲了敲窗。 梁宿正低头仔细观察着显微镜下的微生物,听到声音,转过头,俊秀的脸在白炽灯下显得有些苍白,“张老师?” 张老师说:“小梁,这么晚了还在做实验呢?” 今天是周末,喜欢留在学校做实验的学生本来就不多,晚上更是跑光了。 梁宿笑了笑,“一会儿就收尾了,我做完就回去。” 张老师点点头,“行,那你做完赶紧回宿舍,注意安全啊。” 他说完就觉得自己这番话多余,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能出什么事?但是他又是真心喜欢梁宿的,如果梁宿毕业了想考本校的研究生,他无论无何都要让梁宿到自己门下。 张老师走后,梁宿又花了二十分钟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完,锁上实验室的门,独自走在空荡无人的走廊里。 此时的实验楼空无一人,梁宿每走一步,脚步声都会清清楚楚地传到他的耳朵里,甚至会响起回音。 他抬眼看了看头上忽闪忽闪的白炽灯,突然在心里说了句:“系统。” 立刻,脑子里一个机械的声音回复了他:“怎么了,宿主。” 梁宿问:“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系统沉默了一番,回答他,“这个世界是一个标准的现代世界,信奉唯物主义。” 梁宿心里放心了些。 也不怪他多想,曾经他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老板,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直到他睡了一觉,醒来后遇到了一个自称“系统”的家伙,说要带他穿越时空。 从此,他朴素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就此崩塌。 很快,他走出了实验楼,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黑灯瞎火的,路灯只浅浅地散发着微弱的光晕,梁宿却没有任何害怕的心理了,因为他确定了这个世界没有鬼。 没有鬼,那就只有人咯。 人有什么可怕的,反正都打不过他。 一直在坚持锻炼体能的梁宿非常自信。 只是——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 梁宿表面上无知无觉,连步子都是不慌不忙,但其实已经竖起了耳朵。 又来了…… 这个月已经第四次了。 有人在跟踪他。 梁宿身上的肌肉不禁紧绷起来,随时准备应对身后来的突袭,对方不知道是不是接受过特殊的训练,整个人就犹如一条滑腻的泥鳅,每当自己就要抓到他的时候,对方就会非常巧妙地逃离他的掌心,继而消失在人群中,再无踪迹可寻。 梁宿同时在思考着: 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抢劫?可A大位于全国经济中心城市,有钱的学生数不胜数,而原身的家庭并不富裕。 寻仇?梁宿自认在学校很会做人,凡是跟他相处过的,不说喜欢他,但至少不会心生反感……哦当然,除了一个人。 ……不是抢劫,不是寻仇,那是因为什么?梁宿在心里不合时宜地生出一个好笑的想法:那不然是,劫色? 玩笑归玩笑,梁宿没有把这个好笑的想法放在心上,也不想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他现在只想尽快找到一个宽敞明亮的地方,他虽然武力值了得,但敌暗我明,对方手里有凶器的话,他未必不会受伤。 正好,走过这条路灯昏暗的小道就是篮球场,灯光明晃晃地照射在地面上,“邦邦邦”篮球落地的声音混着刺耳的球鞋摩擦水泥地的声音,却在此刻的梁宿的耳中如此悦耳。 他不由加快了脚步,前方不远处,石凳上坐着一个身材颀长的少年,穿着运动衫,百无聊赖地转着自己手中的篮球。 听到梁宿的脚步声,少年缓缓侧目,对视上的那一刻停顿了一瞬,随后,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角,“梁宿。” 梁宿顿了顿,心想,怎么遇上他。 前面说了,凡是认识梁宿的就没有讨厌他的,除了一个人,那就是眼前这个少年,谢宙维。 而且对方讨厌他的原因,还是在梁宿看来特别好笑的一种。 但是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抓住那个跟踪狂要紧。 于是梁宿走上前,在谢宙维身前停下,问他,“你吃饭了吗?” 谢宙维一怔,“……什么?” 梁宿重复:“我问你吃饭了吗?” “……” 半晌,谢宙维回了神,斟酌着说,“还没有。” 跟他说话的同时,梁宿警惕地观察四周的环境,不放过一丝一毫跟踪狂露出的破绽。 与此同时,谢宙维也意识到了眼前这个与他说话的人的注意力其实并不在他身上,他眼里的笑意冷了冷,眼里的情绪像湖里的石子,幽冷地沉寂了下去。 然而无论梁宿怎么观察,那个跟踪狂却再也没有出现,手里的泥鳅,又一次滑走了。 正当梁宿思考着找私家侦探,却突然感到身边有些冷,他抬了抬眼,正对上谢宙维黝黑的双眸,神情沉冷,像是要酝酿一起风暴。 梁宿这才回过神,倏然想起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系统对这个主角的描述: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哪怕在法制年代,也最好不要惹他,毕竟,法律可以约束正常人,却约束不了疯子。 更何况这个疯子家中还很有权势。 疯子的思想是常人无法理解的。这不,梁宿才短暂地忽视了他不到半分钟,他的眼神就暴戾的像是要杀人。 但是梁宿不怕他。 他来到这个世界就背负了这个世界的“使命”,那就是:成为谢宙维的情敌。 和疯子做情敌,梁宿已然在刀尖上蹦迪,他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然而,正当他以为自己要和谢宙维在这里大打出手的时候,后者的脸色却恢复了漫不经心,披上了一层温和的皮,好似方才的暴戾阴冷只是他的错觉。 这时,远处一个男生喊了谢宙维一声,“谢少,来打球吗?” 谢宙维瞥了男生一眼,没有回复他,反而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微笑,“一起吗?” 梁宿只想回宿舍洗个澡,洗去一身化学药剂的味道,再舒舒服服吃个饭,睡个觉,迎来明天的学习,他于是笑了笑,拒绝了:“不了,刚做完实验,我想回去休息了。” 谢宙维在他的嘴角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这次反而没生气,只是笑了笑,慢悠悠地挥了挥手。 回去的路上没再遇到跟踪狂。 梁宿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先去食堂买了晚餐带回宿舍,然后洗了个澡,吃完饭坐在书桌前,一半想着今天的实验,一半想着那个跟踪狂。 他问系统:“系统,你能帮我找出那个跟踪狂吗?” 系统回答:“不能,系统只负责时空穿梭和颁布任务的功能。” 系统又增加了一条:“而且,跟踪狂在原著中是没有出现过的,并无关于他的记载。” 是的,原著。 正如系统所说,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 ——但又不完全是一本小说。 它是小说的原因,是因为这个世界的走向有其基本脉络,其中的“剧情”像是一本小说里的文字一样被记载,但是这本“小说”又不像普通的小说一样供读者翻阅,说它是小说只是为了顺口。 梁宿喃喃:“没有关于他的记载……” 说明跟踪狂不是剧情人物。 既然不是剧情人物,那他就不能顺其自然,反而要尽快把跟踪狂抓起来,免得到时候有生命危险,死在了这个世界,任务不能完成,那就回不了家了。 系统给他点了个赞。 梁宿决定明天去找个私家侦探。 大学两年,梁宿通过以前的知识炒股也赚了不少钱,不说大富大贵,但找个私家侦探是没问题的,可问题是,那个跟踪狂是个很狡猾的人,要想抓到他,恐怕得找个经验老道的侦探才行。 想通了一些事情,梁宿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关了灯准备睡觉。 宿舍本来是四人寝,但是一个生病休学,一个和女朋友出去同居了,还有一个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反正没来住,所以梁宿住着四人寝就像住着单人间,不过他乐得自在。 梁宿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正要进入梦乡,一通电话突然把他吵醒。 他冷着脸抓过手机,一看,果不其然,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挚友死党,也是原身暗恋多年却不敢说出口的人—— 顾祁。 ——当然,说到这,想必大家也都明白了,顾祁就是梁宿和疯子谢宙维成为情敌的罪魁祸首。 如果是别的什么人,敢在这个点打电话来打扰他睡觉,梁宿绝对不会给他一个眼神,但这是顾祁,原身“梁宿”喜欢多年人,他就算不接所有人的电话,也不会不接顾祁的电话。 不能OOC也是任务的一部分,起床气爆棚的梁宿还是接了电话。 一接起,顾祁的声音就从话筒里传了出来,带了一些嘈杂的声音:“阿宿,来酒吧吗?谢宙维待会儿要上台。” 答应下来,挂下电话之后,梁宿模模糊糊闪过一个疑惑: 这两口子谈恋爱,老是叫上他干嘛? 第2章 情敌(二) 梁宿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谢宙维的场景。 那时他也像今晚这样,刚结束一场漫长的实验,正准备回宿舍休息,然后被顾祁一个电话叫过去吃饭,说要带他认识一个人。 “认识一个人”,多稀奇啊。 梁宿那时虽然才大一,但已经到这个世界两年了,这两年,足够让他了解好友的性格:冷漠,孤僻,愤世嫉俗,却又披着一层阳光的皮。 ——从这点上来说,梁宿觉得顾祁和谢宙维称得上是绝配。 正因为顾祁这样的性格,多年以来他只有原身一个好友,其他人关系再好也只是萍水之交,不多一会儿就被他抛之脑外。 所以当顾祁说要给自己介绍一个新朋友时,梁宿在心里是有点期待的,哪怕他已经在系统的嘴里知道对方是个怎样糟糕恐怖的人。 他们约在一家餐厅的包厢见面。 梁宿进去的时候,谢宙维坐在椅子上,右手随意搭在桌上,左手攥着烟蒂,一口白烟从他嘴里缓缓升起。看见他来了,烟下的眼睛在他脸上定了一瞬,随后缓缓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来。 ——这是一个非常俊美,帅的晃眼的少年,但是一眼看上去就非常危险,让人不敢靠近。 在顾祁的介绍下,梁宿走过来,顷刻间那个新朋友高大的身影靠近过来,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动作不大,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他的身高几乎是模特水准,尽管是同样身材高挑的梁宿也要将头微微仰起才能看着他的眼睛。 少年勾起嘴角,眼里含着不加掩饰的打量,眼角上挑,黑不透光的瞳孔邪气得很,让人瞧见了就从内心深处生出不自在来。一时间,两人之间形成一种针尖对麦芒的磁场,少年盯着他的眼睛,片刻,笑了笑,朝他伸出手,吸过烟的嗓子喑哑而低沉,“谢宙维,学经济的。” 梁宿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伸出手,轻轻地握了握他的右手,一触即离,是恰到好处的礼貌。 “梁宿,医学生。” 就这样,他们加了彼此的微信,就算认识了。 ——认识了,却不相熟。 两人在顾祁的面子上加了微信,彼此却从不说话,仿佛他们两人加了微信,只是为了让谢宙维和顾祁的关系很亲近。 ——从原著看,事实也确实如此。 梁宿来到顾祁指定的酒吧,心情非常复杂。他并没有看过原著,只是在系统那里知道故事的大致脉络,并不知道其中的细节。 令他不解的是,“梁宿”这个小配角,在原著中出场这么多次的吗? 他唯一知道的是,原身“梁宿”是一个胆小鬼,喜欢顾祁却从来不敢说,被谢宙维发现之后,威逼利诱逼他离开,出国之前,原身给顾祁留了封信,信上面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说出自己对他的爱慕,然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原本以为原身在故事中只是个背景板人设,充其量勉强算是两个男主感情的升温剂……原来,在他不知道的细节处,原身也曾这么频繁地刷过存在感。 他很快在人群中找到谢宙维,他在舞台中央垂眸调试着电吉他,眼里有着不符合周遭热烈环境的冷漠。 随后,梁宿在台下不远处看到了顾祁,旁边有人使坏,几种酒兑在一起,形成一种美丽而危险的颜色,顾祁笑着照收不误,攥起酒杯就要一饮而尽,一只手横过来,阻止了顾祁的动作,后者一怔,回头看,是自己发小姗姗来迟了。 他已经有些醉意,脸上的红晕并不明显,只是笑了笑,神情多了丝亲切,“……阿宿来了。” 梁宿眼神冷淡地朝使坏的几个人略过一眼,他们摸了摸鼻子,哄笑着离开了,他于是对顾祁说:“你虽然酒量不差,但也不到千杯不醉的程度,平时注意一下吧。” 虽然被训斥了,但是顾祁脸上并无愠色,反而靠近他,笑了笑,说:“我知道了。” 这时,台上的音响突然响起了一阵刺耳的电流声,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看向舞台上的人,包括梁宿,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他才刚抬眼,正好就与谢宙维对上了眼神。 隔着霓虹灯和昏暗的环境,梁宿看不清他眼里的神色,不像怒色,但总有股子冷意。 “……” 梁宿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惹到了这位爷。 倏然,肩膀上传来一阵压力,原来是醉了的顾祁把脑袋搁在了他的肩膀上,之前的预估错了,在梁宿到酒吧之前,恐怕顾祁已经喝了很多酒,这会儿醉的不清呢。 他只好伸手搭在顾祁的肩膀上,让他不要倒在地上。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台上,只见谢宙维的神色愈发阴沉,双目对视的那一刻,冰冷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意,随即不再看他。 谢宙维拍了拍眼前的麦克风,垂眸,右手在电吉他上面猛地划过,电吉他的音乐声犹如烈酒,让在场所有人都激灵了一瞬,随即晕眩般地沉浸在舞台的热烈中。 梁宿也在其中之一。 他愣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拍了拍身边人的胳膊,“顾祁,顾祁。” 后者醉倒在他怀里,无知无觉。 梁宿又叫了几声,放弃了,心想:你叫我来和你一起看他演出,自己倒是睡的不省人事。 左右无事,他把目光又放在了舞台上的人身上。 ——他不是第一次来看谢宙维演出了。 这对小情侣也不知道什么毛病,演出叫上他也就算了,就连平时吃饭也经常喊他一起去,一点都没有自己这个电灯泡亮的晃眼的想法。 梁宿突然问系统:“系统,他们这个时候在一起了吗?” 尽管在如此嘈杂的环境,系统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入他的脑中:“原著中,他们半年前就在一起了。” 顾祁和谢宙维,确实很像。 显赫的家世,不幸的童年,周遭不怀好意的人……造就了如今性格很相似的他们。 也正是因为如此,原著中的他们才会惺惺相惜,相爱相知。 梁宿想,这可能就是同类相吸吧。 系统却突然开口:“但是他们后期并不幸福。” 梁宿好奇:“后期?” 系统:“就是‘你’离开之后,多年以后的剧情。因为没有你的戏份了,所以我也没有跟你说。” 梁宿问:“所以他们是怎么分开的?” 系统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剧情,就是经年累月,慢慢觉得没意思了,就分开了。” 梁宿沉默了。 他让调酒师给他一杯威士忌,抵在唇边不急不慢地喝着,放下酒杯,往台上一看,居然又与谢宙维四目相对了。 梁宿突然生出一股微妙的错觉:好像经常有这种情况,他只是随意地往谢宙维身上一瞥,对方却总是能准确地抓住他的眼神,无一例外。 然而顷刻间,对方便把眼神放在了他身旁的顾祁身上,仿佛刚才的四目相对只是错觉。 ……果然是错觉吧。梁宿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表演结束,谢宙维把电吉他随意扔给身后的工作人员,轻轻松松从舞台上跳下来,越过人群,走到梁宿眼前,他先是看了一眼醉的不省人事的顾祁,随后把目光放在梁宿身上,“他怎么了?” “……”还怎么了,这种情况除了喝醉了还能怎么。 谢宙维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他垂眸看了眼顾祁放在梁宿肩上的脑袋,越看越觉得刺眼,他的眼神于是带了分冷意,“我来送他回家。” 梁宿:当然,你男朋友嘛。 梁宿心安理得地把顾祁的身体移到谢宙维那边。 谢宙维扶着他,同时抬头紧紧盯着梁宿的表情,看他脸上没有一丝不舍和愤怒的神色,心里的戾气不知道为什么被抚平了不少,但嘴上还是带了些许讽刺:“梁宿,作为顾祁的朋友,你应该不会不知道他是一个同性恋吧。” “……”梁宿已经知道他之后要说什么了。 果然,谢宙维继续说:“既然知道他是一个同性恋,那你作为他的男性朋友,不应该和他保持距离,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么?” 梁宿其实很想说:放心吧,我只是一个炮灰,直到我永远消失在你们面前之前,顾祁都不会知道“我”对他的心意。 但他为了扮演“梁宿”,他最后还是说,“谢宙维,我是顾祁的朋友。”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顾祁是个同性恋,并不代表他不能拥有同性朋友。 谢宙维紧紧盯着他,眸子漆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梁宿低头看了看时间,淡淡地笑了笑,“快到门禁时间了,你送顾祁回去吧,钥匙应该在他的口袋里。” 他们三个人,梁宿是唯一一个住校的。 ……谁让他是他们之中最穷的那个呢。 从世界五百强的大老板,变成一穷二白的穷学生,若不是梁宿心理素质强,保不准哪天就心态崩了。 想到这,梁宿心里略酸,心情复杂地离开了。他现在只想回到宿舍好好睡上一觉。 回去的路上行人很少。 幸好,他没有遇见跟踪狂。 第3章 情敌(三) 梁宿的生活其实很简单,来来往往就几个地方:教室,实验室,宿舍,食堂。 最近顾祁貌似家里出了点事,学校都不来了,更别提叫他出去吃饭了,梁宿就更加心无旁骛,一心专注在学业上。 系统忍不住了:“宿主,你知道我们只能在这个世界待几年吧?” 梁宿双眼不离显微镜,眼也不眨地说:“知道啊。” 系统,“那宿主这么努力干什么?” 就连原主对学习也只是敷衍,学医纯属是填错了志愿,被调剂来的。A大出名的是金融系,在全国等级A的金牌专业,而医学系……在A大的光环上勉强凑个C。 梁宿笑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总不能让我这几年什么都不干,只做个全职炮灰吧。” 况且……这算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上大学。在现实世界,梁宿出身低微,但野心不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学会了一身应酬的本身,靠着深厚的人脉,从小老板一步步走到大老板。所以当初哪怕上了大学,心里想的也只是结识人脉、应酬、拉赞助,学习上六十分万岁,甚至挂科也无所谓,反正还有补考。 要说对那样的大学生活有什么遗憾,那倒也没有,但这次穿越,在没有任何负担的情况下,他突然觉得自己也许可以尝试过另一种人生。 一种与交易、金钱无关的,学术人生。 说实话,这种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只需要沉浸在知识的海洋的这种生活,还挺……还挺…… 还挺爽的。 ……但,也不是不需要看所有人的脸色。 比如,顾祁。 作为顾祁的忠实暗恋者,只要顾祁来了短信,梁宿就必须认认真真看完,还要立刻给出一个让他舒服的回复。 比如现在。 顾祁:【我回学校了,速来接风。】 梁宿心想:就离开了一周,还让人接风呢。 仿佛知道梁宿的吐槽,顾祁又发了条:【刚从M国回来,参加老头子的葬礼,可晦气死我了,要不给我准备点柚子叶?】 就差没说他爷死得好了。 顾家的情况,梁宿在顾祁身边多年也了解了不少,他叹了口气,可惜地看了眼桌上没整理完的材料,洗了洗手,出发见顾祁。 对方约他在一家餐馆见面。 餐馆是他们以前经常去的那家,是梁宿偶然发现的店,价格平民,食物美味,就是要避开饭点,不然找不到座。 梁宿进去的时候发现居然就只有顾祁一个人,心里下意识松了口气。 就算他不怕谢宙维,但总被当电灯泡,被对方有意无意地盯着,吃饭也不会香的。 走到他面前,才发现顾祁已经点好了菜,满满的铺了一桌。 看到他,顾祁笑了,“来了。” 他指着桌上的菜,“我已经点好了,都是你喜欢吃的,怎么样,够意思吧。” 梁宿笑了,调侃道:“少来,这不都也是你喜欢吃的。” 他们是发小,顾祁又一直跟家里关系不好,从小到大一直经常约他吃饭,久而久之,口味也变得非常相似了。 顾祁笑出了大白牙,非常阳光,毫无阴霾的样子,偏了偏脑袋,在找什么东西的样子,“柚子叶呢,带来了吗带来了吗?” 他本意只是开玩笑。 但“忠实的暗恋者”会把他所有不经意的玩笑话放在心上。 梁宿把手伸进口袋,抓了抓,抓出几片绿色的叶子,放在顾祁眼前。 顾祁怔了怔。 阳光无垢的面庞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梁宿浅浅一笑,声音有种柔和的淡漠,“怎么,不是去晦气么?” 顾祁接过叶子,拇指摩挲着叶茎,良久,才笑了,轻声说,“感觉之后我的运气会很好呢。” 他回过神,叫服务员来瓶冰啤,给自己和梁宿倒满一杯,干杯的一瞬间,顾祁说:“庆祝,那个人终于死了。” 他在别人面前从来不会说这些。 在别人面前,他从来都是阳光的,开朗的,彬彬有礼的,他会在自己爷爷的葬礼上流下一滴鳄鱼的眼泪。 但是在自己的挚友面前,他可以放松而快意地说,我很高兴他死了,我为这天等了很久。 梁宿和他干了杯。 一杯酒才下肚,顾祁的手机来了电话。 是谢宙维。 梁宿心想:果然还是来了。 这对日后分崩离析的同性情侣,现在还处在粘糊阶段啊。 顾祁放下酒杯,接了电话,“喂。” “嗯,我回来了。” “在吃饭。” “梁宿?”顾祁看了一眼对面的发小,“……他跟我一起吃。” 两人又说了几句,顾祁把地址告诉了他,随后挂了电话。 梁宿夹了一块牛肉,心知肚明地问了句,“是谢宙维吗?” 顾祁,“嗯。” 梁宿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视而不见了,按照剧情他也应该问一句,“你跟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顾祁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就……不错的朋友啊。” “……” 这下梁宿是彻底惊讶了。 这是还没在一起的意思吗? 还是在一起了但是不告诉他? 不至于吧,原著也是一确定关系就立刻告诉原主了啊。 梁宿心里乱糟糟的。 若不是怕被顾祁发现自己心不在焉,梁宿真想现在立刻马上和系统来一次深度的讨论。 谁知,顾祁放下了筷子,问了他一句,“阿宿,你对……你对,同性恋,有什么看法?” 梁宿:“……” 看发小严肃的样子,梁宿自觉也不能自顾自地吃,他也放下筷子,疑惑地问:“……什么看法?” 顾祁却显得有些犹豫不决,几经周折,才终于开口,“我觉得,我可能……不,我觉得我是同性恋。” 话音刚落,他紧紧地盯着对面梁宿的表情,生怕挚友脸上出现一丝一毫厌恶的表情。 他害怕失去他的发小,他从小到大的挚友。 “……这事情太突然了。”梁宿开始他的演技,但他最后还是说,“我听别人说,性向这种东西是天生的,所以,既然是天生的,别人有什么可以苛责的呢。” 梁宿伸出手臂,轻轻握住了顾祁放在桌上的手,“我支持你。” 顾祁的脸上出现了触动的神色。 他不由笑了出来,是啊,他有什么可担心的,从小到大,梁宿一直是最支持他的那个人,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他伸出另一只手,感动地回握住梁宿,“谢谢。” “……”梁宿突然感觉到一阵冷意。 猛地一回头,谢宙维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戾气横生,阴森森的,犹如夜里的恶鬼。 “……” 顾祁跟他打了个招呼,“阿宙,这里。” 谢宙维看了他一眼,嘴角翘了翘,走到顾祁面前,让他“坐进去。” 自己则坐上了原来顾祁的位置,正好和梁宿面对面。 梁宿:“……” 本来应该找张圆桌的。 谢宙维刚坐下,讽刺埋怨的话就留不住了,开始嫌弃,“怎么来这么个地方,脏死了。” 而且现在离饭点越来越近了,店里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顾祁笑了笑,说,“这是阿宿喜欢的店,平时我们经常来。” 谢宙维顿了顿,看了对面的梁宿一眼,嘴里勾了勾,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是么?” 幸好在谢宙维来之前,梁宿就吃的差不多了,但是来到这家店,不吃一次这里的焦糖布丁,怎么算是来过? 他叫了服务员,“来杯焦糖布丁,冰冻的。” 梁宿决定用焦糖布丁来结束今天这一餐。 顾祁反而一直很不解,撑着下巴问他,“我就奇了怪了,你平时也不爱吃甜食,怎么这家的焦糖布丁就这么喜欢呢?” 梁宿勺了一口Q弹的布丁,放在嘴里,眼里绽出一抹放松的笑,开玩笑,“可能是缘分吧。” 谢宙维反而一直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能在等他走吧。 梁宿想。 顾祁给谢宙维推荐了这里的青椒炒肉,谢宙维动了筷。 估计刚才在公司,他这会儿的着装是正装,西装革履,很有社会精英的派头,和那晚在酒吧唱歌的样子很不一样。 梁宿在现实世界,见过很多西装革履的富二代富三代,有些烂泥扶不上墙,就算穿着正装,也掩盖不了自己废物的内在。 但他知道,谢宙维不一样,他是那种,即使穿着街头混混的衣服,也能让人感觉,这个人绝非池中物。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梁宿很乐意和他搞好关系,这样的人,最好是朋友,也可以是关系平平的合作伙伴,但绝对不能是敌人。 但是现在他不需要啦。 因为,他要往学术的方向走啦。 或者做个医生,但无论如何,好像都和企业家扯不上关系。 况且,他也待不了几年了。 梁宿吃完了布丁,对顾祁说,我先回去了,手头上还有些资料没整理完。 谢宙维抬了抬眸,眼里平静无波,没什么情绪。 回去的路上,梁宿突然顿住了。 居然又忘了。 本来想叫顾祁帮他找一个靠谱的私家侦探的,以他家的人脉,这件事小事一桩,比自己找的靠谱多了。 第4章 情敌(四) 说啥来啥。 最近梁宿感觉自己又被跟踪了。 而且比上个月频繁多了。 上个月才寥寥四次,这个月,自己连喝口水都有被人偷窥的错觉。 但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对方并没有对他做什么。 有一次他破罐破摔,故意走到人少偏僻的小道,准备以自己为诱饵引他出来,然后再跟他展开一次生死决斗。 但是,对方并没有出现,只是静静地,犹如一团阴影,静静地跟在他身后。 梁宿忍不住想,该不会,这个跟踪狂是暗恋他的女生吧? 但很快梁宿就打消了这个怀疑,能跟踪他这么久还不被他抓到的,要真是女的,那得是女特工吧。 梁宿在宿舍里把自己在这个世界所有的人际关系都做了个表格,然而排除了所有人,依然一无所获。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梁宿拿起手机,拨通了顾祁的电话。 “喂,阿宿。” 那边的声音有些吵,见是发小给自己打电话,对方的声音带了些笑意。 梁宿,“阿祁,你现在在哪?” 顾祁,“在篮球场,我们和文院的人来了场友谊赛。” 梁宿,“你也在打吗?” 顾祁,“没有,阿宙在打,我没事就来看看。” 阿宙,谢宙维。 梁宿沉吟了一下,对他说,“阿祁,你在那等我,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这么着急啊,虽然有些疑惑,顾祁到附近的饮料售卖机买了两瓶冰柠檬水,坐在石凳上等他过来。 寝室楼离篮球场不过五分钟的距离,但篮球场非常大,还有一群男生女生围着看比赛,一时之间根本找不到顾祁在哪。 “啊,学长!” 一个女生惊喜地从后面拍了他的肩膀。 梁宿回头,听女生兴奋地眼睛笑成了两条缝,“真的是你啊,学长也来看比赛吗?” 梁宿笑了笑,“不是,我来找人。” “哦哦,这样。”女生有些失落,她还想说如果学长是来看比赛的,不如他们两个一起看呢。 “不过……我们学校的篮球比赛一直这么热闹吗?” 梁宿指的是围观的人,真的有点夸张,一大群人包围成一圈,尖叫哄笑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不知道的还以为在举办什么大型活动呢,谁能想到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友谊赛呢。 而且他们宿舍的隔音也太好了点,这么近的距离,他居然一点也没听见动静。 “当然不是了!”女生耐心地给他解惑,“只是这次的比赛很有看点……学长跟我来!” 女生拉着梁宿的袖子走近围网,食指小心地指了指里面一个穿红色球服的大高个,“那个男的叫李金灏,是篮球体育生,打球非常厉害,还代表过省参加过全国男子篮球比赛呢。” 女生指了另一个穿黑色球服的男生,“那个人打球也很厉害,跟李金灏一起参加全国篮球比赛的,没想到这次成了他的对手。” 说着,女生兴奋起来,不自觉拉着梁宿的手臂,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说,“最最最重要的,是那个最帅最拽的那个,谢宙维!” 梁宿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主角穿着黑色球服,身为得分后卫,一个抬手,“砰——”篮球正中网心。 进球! 女生们发出激动的尖叫声。 “太帅了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他的表情简直是在写着:我就算睡着也能进球!” 一个大胆的女生大喊了一声:“谢宙维,你好帅——!!” 得来后者一个无意义的一瞥,却让女生浑身上下都冒出了粉红泡泡。 听着女生们的尖叫声,梁宿听见学妹笃定地说:“学长,现在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了吧。无论何时,颜值都是第一生产力啊……不过听说谢宙维高中的时候是校霸,打架非常厉害,一个打多个都不带怕的,所以有些人还挺怕他的……就是没想到他这么凶,篮球居然还打的这么好!——欸,他怎么看过来了?!” 两人说话期间,学妹的声音倏然抬高了些,带了些惊疑不定,“学,学长……” 她忍不住靠近梁宿,抓了抓他的衣袖,“他现在……是在看这边吧?!” 梁宿愣了愣,对上了谢宙维看过来的视线。 后者的视线在他身上定了一瞬。 然后……肉眼可见地,对方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冷。 梁宿:“……” “阿宿。”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回过头来,果不其然,是顾祁。 “可算找到你了,柠檬水都不冰了。” 学妹惊讶道,“顾学长……跟学长认识啊?” 顾祁阳光地笑,“嗯,我们是发小。” 回答了学妹的话,顾祁转头问梁宿,“你找我想说什么?” 身边太吵,梁宿说,“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吧。” 和学妹打声招呼,两人在附近的石凳上坐下。 “什么??跟踪??!” 顾祁拧紧了眉。 梁宿,“是这两个月开始的,本来想找你帮我找个经验丰富的私家侦探,只是之前一直忘了说。” 顾祁拍拍他的肩,“放心,我一定帮你找一个靠谱的。只是……对于那个跟踪狂,阿宿你有什么头绪吗?” 梁宿摇了摇头,“没有。如果有的话,我就可以自己抓住他了。” “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你别太担心了。” 梁宿笑了笑,点头,“嗯。” 顾祁看他的表情,现在心情也不像这么糟,“那既然你来了,不如跟我接着看球赛,应该很快就结束了。” 梁宿自然没有异议。 然而回到围网旁,才发现赛场上的情况已经大变样,气氛变得有些尖锐——而尖锐的中心,是脸色黑的就像身上的球服的谢宙维。 顾祁皱了皱眉,“谁又惹他了。” 梁宿心想,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好像是我……而且这个世界上活着的人类,有谁是不惹他的吗?哦,除了你,谢宙维未来的伴侣。 说到“未来”,昨天他为顾祁和谢宙维还没在一起的事情吃了一惊,当时在餐馆来不及问,回到寝室,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问了系统。 系统说:“这件事我也不清楚。” “——我也很吃惊。” 系统用它波澜不惊的机械声补充了一句话。 梁宿:“……” 回到球场。 谢宙维和刚才漫不经心的他好像换了一个人。 现在的他就像一个浑身冒着黑气的大魔王,双眼微眯,下颚紧绷,投个球都带着煞气。 ——就差没跑进内线和大前锋抢篮板了。 “谢宙维……看起来好凶……” 女生们开始窃窃私语。 “……但还是好帅啊啊啊!” “……” 谢宙维这么嚣张,已经有对手球员看他不爽了,平常是一万个胆子都不敢惹他的,但今天,不知道是不是球场上的热血冲昏了他的头脑,还是耳边听的那些女生对谢宙维的崇拜,都让他火冒三丈,于是动作开始激烈起来,专盯谢宙维。 后者觑了他一眼,倒是翘了翘嘴角,细长的双眼满是倨傲,哼笑一声,“不自量力。” 对方气得发抖,动作愈发激烈,鞋底激烈地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啊————!!” 球员猛地撞上谢宙维,下意识后退一步,一个倒地,发出痛苦的呼声。 “田焕!!” “你没事吧?!” 谢宙维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事吧?” 田焕脸色苍白,“队长……” 李金灏闻声走过来蹲下,看他的样子应该没有大碍,但这场比赛也不应该继续打下去了,于是他叫了球队的后勤,“陈同学,你带他去医务室看看吧。” 陈同学,“好!” 田焕不甘心地仰头看谢宙维,却发现后者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反而看着别处,心不在焉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但是……这么一摔,把他的理智也摔回了些,顿时脸色苍白,后悔刚才自己的一时冲动,居然敢对谢宙维…… 无论是惹不起的家世,还是谢宙维这个人本身的戾气,他都不该惹他。 田焕脸色苍白,四肢颤抖,搭上后勤的肩膀,“同学,带,带我去医务室吧。” 他现在只想快点离开球场,最好马上消失,让谢宙维忘记他这号人才好。 因为这个小插曲,球赛进入中场休息。 女生们纷纷围过来,给谢宙维送水送毛巾。 ——都被谢宙维无视了。 他盯着一个方向,朝那个方向走去。 “阿宙,球打的不错啊。”顾祁对来人打趣道。 谢宙维不置可否,把球扔给附近的球员,说,“渴了,去买瓶水。” 顾祁直接把梁宿手里的柠檬水扔给他,谢宙维下意识接住,愣了愣,视线顿在梁宿脸上。 顾祁说,“你喝这个吧,阿宿还没喝过。” “……” 梁宿下意识想说,其实他刚才喝了一小口,觉得味道怪怪的就没有再喝。 一句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因为谢宙维已经拧开了瓶盖,对着嘴仰头喝了一大口。 梁宿:“……” 算了,为了保命,还是别说了。 他之前听顾祁说谢宙维有些偏执的小洁癖。 若是被他发现他吃了自己的口水,不当场把他炮灰了? 第5章 情敌(五) 可能是天气热了吧。 谢宙维觉得自己特别渴。 一瓶500毫升的柠檬水很快就被一饮而尽了。 他无聊地把玩着手里的空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让女生们既想接近,又不敢接近。 谢宙维对别人的纠结并不感兴趣。 他的目光不自觉往顾祁那边望去。 看到旁边的身影。 不知道为什么越看越想发脾气。 梁宿。 这个梁宿!老站在顾祁身边干嘛?!就算是朋友,未免也靠得太近了吧?!真是一不盯着就往顾祁身上靠,难道上次他给他的警告太温和了吗?? 若是梁宿知道谢宙维心里怎么想的,一定会大呼冤枉,天知道他只是站在顾祁附近而已啊。 顾祁重新给梁宿买了瓶水,这次在梁宿的要求下买了乌龙茶,回来的路上,顾祁还奇怪着,“你以前不是最爱喝柠檬水了么?” 看他们回来,谢宙维把玩着塑料瓶的动作一顿,听李金灏在远处说:“差一个人啊。” 谢宙维心思一动,突然就有了主意,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 他站起来,走到梁宿和顾祁面前,墨色的眼睛盯着梁宿,眼里满是不怀好意,“对面缺一个小前锋,梁宿,你来吗?” 梁宿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谢宙维反而看了顾祁一眼,继而直勾勾地看着梁宿,“听阿祁说,你高中是篮球队的,球打的不错。” “……” 梁宿隐晦地横了顾祁一眼,意思是你怎么什么都告诉他啊。 顾祁连忙认错,并表示他也很想看梁宿打球,上大学后只顾着课业,都快变成书呆子了。 梁宿:“……” 暗恋对象都这么说了,他还能怎么办。 只能无奈答应了。 见他答应,谢宙维笑了笑,双眼微眯,露出一排白色的牙齿,配上酒窝,邪气得很。 周围女生看见,又被迷的尖叫。 听见声音,李金灏回头看这边的情况,就见谢宙维带着一个人走过来,对他说,“让他加入吧,你们队不是缺个人么。” 李金灏:? 倒不是惊讶于谢宙维说一不二的霸王行径,他早已习以为常,只是他介绍的这个人…… 李金灏认识。 事实上,A大里的学生很多都认识他。 梁宿。 大一就去参加竞赛拿下全国冠军,全校老师教授,只要是见过他的都对他赞不绝口,还称赞他是“A大医学系的希望”,“A大医学系修了八辈子的福才让他填了这个志愿” 还有别的专业的老师十分遗憾:“他怎么就学了医?” 梁宿不仅本人是个学霸,长相还特别出色。 ……也不怪人类肤浅。事实就是,水平在同样层次的学霸,颜值更高的就更能受到别人的关注。 只要走在校园里,就会有不少女生在他身后窃窃私语,蠢蠢欲动地想要搭讪。 这样的校园男神,想要同在A大的人不认识他,那可太难了。 但是,问题来了…… 梁宿是很出色是没错,但他一直深居简出,一直沉浸于课业,在实验室里泡着,怎么说也算的上是一个……宅男了吧。 宅男,会打篮球吗? 未来国家篮球队成员很是怀疑。 仿佛看出他的怀疑,谢宙维眯眼笑了笑,“不用担心,高中,他是学校篮球队的。” 李金灏惊讶地看了梁宿一眼,得来后者无奈的微笑。 ……又看了谢宙维一眼。 他,他怎么笑的这么开心的样子?! 总感觉有一股冷意爬上心头…… 李金灏回了回神,对自家队员喊了一声:“找到人了。” 谢宙维笑着转了转篮球,倒有几分“平易近人”的样子了。 队员看着他,反而更恐怖了。 众所周知,眯眯眼的都是怪物,更何况眯眼的还是谢宙维,简直像暴风雨前的宁静啊。 梁宿先拿球试了试手感。 在现实世界他倒是不经常打球,对篮球这项运动也不太热衷,但在这个世界读过高中,打个球当然是没问题的。 他回头看了看,顾祁在网外,无声地给他加了个油。 梁宿回了一个微笑,清俊而柔和,让看见的人眼前一亮。 比赛开始。 球场上重新响起篮球落地的声音和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 小前锋考验的是快攻,梁宿一个短途冲刺,跳高,投篮,“砰——”进球! “哇哦——” “可以啊梁宿!”李金灏赞赏道。 梁宿笑了笑,他擦了擦额上的细汗,眉眼弯弯,很有少年气。 李金灏愣了愣,假咳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努力。” 突然,一个篮球从后方飞过来,若不是梁宿反应快,恐怕已经砸中了李金灏。 谢宙维不耐烦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比赛呢,你们在聊天呢。” 梁宿摸了摸鼻子,继续跑起来。 他接住球,快速跑到篮筐附近,小庄一个健步拦住他的动作,胶着片刻,梁宿把球传给别的队友。 历史很快再一次重演。 这次轮到小庄投篮,梁宿阻拦,胶着期间,难免有不少身体上的摩擦。 不知从哪突然发出不悦的“啧”的一声。 休息时间,谢宙维随手抹了一把汗,坐在石凳上目光沉沉,几秒过后,他对喝水的小庄说,“跟你换个位置。” “?!”小庄呛到了,赶紧站起来给他让坐,“谢少,你坐你坐。” “啧。”谢宙维眯了眯眼,略含不耐,“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做得分后卫,我做小前锋。” “欸?!”小庄惊呆了。 他们也打了好几次友谊赛,谢宙维都是坐得分后卫的啊,怎么这次突然想换了…… 谢宙维,“让你换你就换,哪来这么多废话。” 小庄:“……好吧。” 如愿换了位置,谢宙维看着那边李金灏队伍和梁宿相谈甚欢的样子,冷冷哼了一声,靠着椅背,闭上眼睛。 “没想到你篮球打得这么好啊。” “欸既然你高中是学校篮球队的,为什么上大学不参加我们学校的篮球队啊。” 梁宿笑了笑,“学习太忙了,没有时间啊。” 众人才顿时惊醒,对啊,看梁宿打球这么好,都快忘记他是大学霸了。 李金灏想起自己表弟也是读了医,每天抱怨自己累的跟条狗似的。 众人下了一个结论:“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来来来赶紧打完去洗澡,今天太热了。” 只是…… 梁宿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个来抢自己的球的谢宙维。 后者朝他勾了勾嘴角。 “……”梁宿下意识看了看后面的小庄。 “啪!”球被抢了,进球得分! 谢宙维笑了,“不专心,就会输掉比赛。” 梁宿不由低头摸了摸鼻子,好家伙,被对手教育了。 他开始全身心投入比赛来,但可能是谢宙维的实力比小庄强得多,梁宿进球更加吃力了,上一秒刚接到球,下一秒对方就像匹饿狼一样闻着味儿就跟过来了,让梁宿根本没有逃离的时间。 梁宿轻轻呼了一口气,盯着眼前一直虎视眈眈的谢宙维。 对方的眼神此刻专注得可怕,一双狐狸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着梁宿皱着眉头,似是在考虑突出重围的法子,谢宙维勾起一抹挑衅的微笑。 就是现在! 梁宿一个闪身,越过谢宙维就要投篮—— 谢宙维长手一伸,手背轻轻划过梁宿的手臂,成功抢到了球。 梁宿很快拦住他,紧紧盯着谢宙维的动作,两人的视线交汇,谁也不想放过对方一丝一毫的动静。 梁宿的热血已经被这场比赛燃起来了。 ——不,应该是被谢宙维给燃起来了。 男人都有血性,更何况是能从一个穷小子在上流社会突出重围,成为世界五百强企业老板的梁宿。 方才和小庄对峙,梁宿还能做到彬彬有礼,但是面对谢宙维三番五次的挑衅和执着的动作,梁宿心想,这次要赢了他才行。 比赛进入白热化阶段。 周围的叫好声此起彼伏,都在紧紧关注着这场比赛。 又是一个接球,梁宿从队友手里接到球,谢宙维再次跟上,两人再次进入胶着阶段。 “咚,咚,咚。” 梁宿拍着球,谨慎避过谢宙维的动作,后者手臂的温度在这炎热的天气里奇异的凉,起初,梁宿还没有注意到。 但随着两人越来越多不经意的肢体动作,梁宿逐渐感到怪异。 这一次又是。在奔跑的过程中,谢宙维的小腿不小心碰到他的,梁宿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一次抢球的过程中,谢宙维的掌心擦过他的手臂。 然后是手背,肩膀,脖子,小腿…… 梁宿:“……” 也太奇怪了吧。 以前打球也没感觉和别人有这么多肢体接触啊。 是因为对方的体温太凉了,所以这次才能注意到吗? 梁宿不由得看了下四周的人,大家都非常正常,无人在意,也不可能在意到梁宿心里的怪异和别扭。 “砰——” 在梁宿短暂的出神期间,谢宙维再次找到了可乘之机,抢到了梁宿手里的球,进球得分。 谢宙维笑得奇怪的灿烂,多了一丝少年的阳光,“都说了,打球要专心,又被我抢到球了。” 第6章 情敌(六) 傍晚。 谢宙维回到别墅,上楼,回到房间,开了盏床头的台灯,躺在床上。 安静了一会儿。 半晌,闷笑从喉咙里溢出来,渐渐地笑得停不下来。 梁宿那一言难尽的纠结的表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应该拿相机拍下来,照片裱起来,放餐桌上,每天能笑得多吃一碗饭。 谢宙维遗憾地想。 笑了半天,终于停下了。谢宙维伸手抓过挎包,想从里面找手机,动作倏然一顿。 一个空着的塑料瓶放在他的手掌里。 怎么把这个带回来了,谢宙维想,刚才忘扔了。 发愣了好一会儿,谢宙维无意识扭开了瓶盖,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清甜的柠檬味。 喉咙突然干渴起来,谢宙维的嘴唇渐渐抵着瓶口,舌尖伸出来,轻轻舔了舔。 …… 像是突然惊觉自己在干什么,谢宙维身体一抖,塑料瓶摔在地上,几滴残余的柠檬汁洒在地上,散发出一股柠檬的清香。 若是平时,以谢宙维的洁癖,他一定会对这种场景抓狂,但现在他已经无暇顾及这些。 他的脑子像猫咪玩过的毛线球,乱糟糟的拧成一团。 他,他刚刚,是在干嘛……? 谢宙维脸色煞白。 * 一个小时后。 酒吧。 “这么着急找我来,是干嘛?” 顾祁要了个威士忌,抿了口酒,笑着问谢宙维。 “没什么……”谢宙维掩饰地闷了杯酒,“就是找你出来玩,反正你也是闲着。” 顾祁笑了,“确实,我们两个大闲人……刚才我还和梁宿通了电话,话没说几句就挂了,说是有实验要做,啧啧啧,比起他,我们确实是社会闲人了。” 听他提起梁宿,谢宙维脸色古怪,又闷了杯酒。 “不是,你今天怎么回事啊,瞧你这喝酒的架势……失恋了?”顾祁奇怪地调侃道。 谢宙维嗤笑一声,“我就是今天特别想喝酒,不行么?” “行行行。”顾祁拍了拍他的肩膀。 感受到肩膀上多出来的重量,和温度……谢宙维又不禁回想起今天下午,自己的手臂和梁宿温热的手臂摩擦时……生出的温度…… 谢宙维脸色难看,仰头又闷了一整杯酒。 “……” ……这架势,真没事? 不会真失恋了吧?顾祁不确定地想。 不过,谁敢甩了谢宙维啊。 但是,既然谢宙维不想说,顾祁就会识趣地缄口不言,不再发问。这是他与人相处的哲学:在必要的时候,保持距离。 “欸,谢少,来喝酒呢?”酒吧老板看见他,过来打了声招呼,表情谄媚,“要不上台唱两首?” “行啊。”出乎意料的是,谢宙维答应了,越过惊讶的老板,长腿一迈上了台,从角落拿起电吉他,走到舞台中央,瞥了DJ一眼,后者会意,调试了谢宙维从前最常唱的歌。 一瞬间,全场沸腾,欢呼,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舞台上那个张狂的少年身上。 灯红酒绿,烟雾缭绕,音响放出的似乎能震碎耳膜的音乐,舞池里放肆舞动的人们,辛辣苦涩的烈酒,似乎能把心中一切的杂念抹去,只剩放纵。 一曲下来,谢宙维乱跳的心脏在这样迷乱淫靡的欢乐场中平静下来,他垂下眼睑,面无表情地把电吉他放下,在众人的欢呼中走下了台。 顾祁这会儿不在喝酒,反而在手机上翻阅着什么,谢宙维扫了眼,揶揄,“物色相亲对象呢。” 顾祁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少来,”他再翻了几页,叹了口气,“给阿宿找私家侦探呢。” 谢宙维握着酒杯的手一顿,手指微微一颤,慢吞吞地转过头,“……私家侦探?” 顾祁解释道,“他说最近发现有人跟踪他,而且还抓不到。” 说完,他看了谢宙维一眼,却见他拧着眉,似是陷入了沉思,又有些恍惚的样子,顾祁奇怪地在他眼前逛了逛,“阿宙?” 谢宙维倏然惊醒,“嗯……?” 顾祁,“我看你今天怎么心事重重的,刚才叫了你几声都没听见。” 谢宙维掩饰性地喝了口酒,“没什么……那你,物色到了么?” 顾祁叹了口气,“还没有,阿宿说那个跟踪狂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我得找一个能制得住他的,最好还能打,应付突发状况。” 若是几年后,他成了顾家的家主,这种小事压根不值一提,但他现在还在上大学,和家里人关系又不好,自然不便开口。 谢宙维听出了顾祁的言下之意,眼里闪过些什么,“不如,这件事就交给我,我来帮他找。” 顾祁惊讶地看着他,“你?” 谢宙维向来讨厌多管闲事,也厌恶麻烦,怎么这次…… 谢宙维勾了勾唇,意味不明地说:“既然他是你最好的朋友,那也是我的朋友。” “……” 顾祁的心跳了跳。 “而且,”谢宙维说,“我有这方面的人脉,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 顾祁了然。 他放松地笑了笑,“既然这样,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到时候我让梁宿请你吃饭。” 谢宙维轻笑,垂眸,掩下眼底的情绪,抿了口酒。 * 梁宿最近的生活风平浪静。 他前些日子和顾祁通了电话,他说谢宙维已经在帮他处理跟踪狂的事情了,让他不用担心。 隔着手机,顾祁看不到梁宿听见这个名字时古怪的神情。 但沉默片刻,梁宿还是说:“那你帮我谢谢他。” 顾祁笑道:“已经谢过了,不过我可答应他到时候让你请他吃个饭的,可不能食言啊,之后找个时间吧。” “……”梁宿又是沉默了一下,“好,没问题。” 挂了电话,梁宿走到窗边,一根食指撩开窗帘的一条缝隙,往下看,除了牵手路过的情侣和学生,没有什么奇怪的人。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正准备放下帘子,突然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梁宿的手一顿,重新撩开帘子,确认般地往不远处一看。 那是一个小型篮球场,比起上次举办友谊赛的球场,这个球场的面积比较小,设施也比较老,梁宿没想到居然有几个人在这打球。 定睛一看,梁宿从那几个人中看到了谢宙维的身影。 后者正在拍球,动作很是漫不经心,和那天的剑拔弩张很不一样。 梁宿站在窗前看了好一会儿,也许只是发呆,最后还是放下帘子,准备回到桌上继续看书。 放下帘子的那一刻,谢宙维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隐隐投过来,落在那扇玻璃小窗上。 他的动作非常隐晦,隔的又远,但哪怕是跟他一起打球的人也没有发现他隐秘的视线。 梁宿更是对此一无所知。 ……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吧。” 解剖课老师挥了挥手,告别了这群倒霉学生。 “呼,终于下课了……” “吃饭去!” “不行,我得先缓缓,中午不吃肉了……” 梁宿脱下大白褂,收拾好东西出消失,身后一个女同学跟过来,“梁宿,你刚刚真的太厉害了,怎么能做到那么毫不慌张,一丝不苟的啊!” 梁宿笑了笑,“谢谢,只要更多练习,你也可以做到。” 他其实有些尴尬,自己已经不记得这个女同学的名字了,这样很不礼貌,明明之前还在商界打拼的时候,他能牢牢记住身边的每一个人信息,真是做学生做久了吗…… “嗯嗯!”女同学开心地点头,“对了,明晚大家约好了聚餐,梁宿你记得来哦!” 梁宿说,“嗯,我记得。” 第二天晚上。 梁宿打车来到聚餐的酒店,去到订好的包厢里,里面已经热闹成一团。 见到他进来,几个同学挥手对他喊:“梁宿快来,点菜点菜,今天老裴好不容易请客,一定要点最贵的啊!” 老裴:“……你们这帮兔崽子,吃吃吃,可别撑坏了。” 老裴就是他们的解剖课老师,是院里的副教授,已过知命之年,膝下一儿一女,日子过得非常舒适。 吃饭的时候,老裴感慨,“当年的梦想是做法医,每天面对死人,多刺激啊。欸,不过说起这个,你们上解剖课的时候……” “欸欸欸!!老裴,我们吃饭呢,课上的事就别再说了!” “是啊是啊!说这个我又吃不下肉了……” 老裴无奈地摇了摇头,“行行行,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行了吧,不过你们看看梁宿,他也是一起听的,怎么他就吃的这么香呢?” 突然被cue的梁宿:“……” 一双双眼睛看过来,嘴里的肉突然不香了。 “老裴,您也说是梁宿,要我说,梁宿是最适合去操刀做手术的人,我就,简简单单做个男护士吧……” 老裴:没一个省心的。 他不禁把希望的目光放在安静吃饭的梁宿身上。 不愧是他的得意门生,连吃饭的动作都这么优雅得体,真是无论在哪个方面都挑不出毛病。 老裴越看越满意。 可惜的是他不会在A大读研,前一阵子他问过了梁宿的意愿,他说他想出国深造,已经有了心仪的学校,他的成绩当然是没问题的,就差一封推荐信了。 第7章 情敌(七) 聚餐到最后都逃不过喝酒。 梁宿干了几杯,倒没有喝醉,就是感觉很闷,他于是站起来,去到外面透透气。 酒店的设置非常豪华,中间还有一个空中花园,梁宿到一个长凳上坐下,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夜晚的花园特别安静,中间有一座圆形喷泉,水哗啦哗啦地往上喷,几条又长又肥的金鱼沿着喷泉游来游去,丝毫不见夜晚的疲惫。 梁宿饶有兴致地看着这群金鱼,只感觉手痒,非常想伸手下去,摸一摸它们滑溜溜的肚皮。 见四处没人,梁宿缓缓伸手下去,浸入凉凉的水流,食指小心翼翼地点了点金鱼的脑袋。 金鱼似乎被点懵了,整条鱼顿住了,半晌才欢快地继续围着喷泉转圈圈。 “呵……”梁宿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他蹲在喷泉旁饶有兴致地看鱼,突然感觉水流声多了些杂音,细细碎碎的,像一个人的脚步声。 起初梁宿并没有太过于在意,以为只是别的客人,但随着时间推移,并没有人出现,空中花园里只剩哗哗的流水和一些花草树木,偶尔一阵微风吹过。 “……”这就有点可怕了。 梁宿顿时联想到电锯杀人魔、贞子之类的东西。 梁宿不禁屏息静气,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梁宿猛地回头,眼神犀利。 “嘶——” 响起了一阵吸气声,女生惊吓地拍了拍胸口,“梁宿,你吓到我了!” “……” 意识到自己闹了个乌龙,梁宿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抱歉。” “……没事。”女生讪讪,站在原地思考了三秒钟,走到梁宿身边,低头看喷泉里的金鱼,“哇,这里的鱼好肥。” 梁宿有点想笑,“是啊。” 又肥又呆,可爱得很。 “是吧是吧哈哈……”女生尴尬地笑了笑,绞尽脑汁想找话题,低头盯着喷泉看,突然眼前一亮,“你看,这条鱼一直在追着那条鱼跑,它们是不是……” 电光火石之间,女生突然想起之前看的纪录片,上面说一条鱼追着另一条鱼跑,有个可能是想…… 交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在说什么啊啊啊啊难道她对梁宿的喜欢就这么深了吗所以无论说什么都透着一股她想和梁宿交…交往的暗示吗?! 女生忍不住斜视去看梁宿的反应。 梁宿却皱着眉,盯着鱼陷入了很深的思考中。 他是从农村长大的孩子,很喜欢动物,大人不在的时候就会和朋友们一起去乡野抓小动物玩。 有一次他养了两只乌龟,放在透明的玻璃钢里,一天他兴致勃勃地趴在地上看两只乌龟玩耍,叠高高,憨态可掬的样子特别可爱,他看得津津有味。 这时他奶奶从他身边经过,淡淡地留下一句,“它们又在交/配了。” 年幼的梁宿天真地看着奶奶,问:“奶奶,什么是交/配啊?” “……” 梁宿的表情有些狰狞。 怎么又想到这件事了?! 有些记忆会被遗忘,但黑历史不会,它被刻进了DNA里,时不时就要拿出来鞭笞他的羞耻心。 “……梁宿,梁宿?” 女生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嗯?”梁宿回过神来,表情平静下来,又变回了从前那个清冷男神,“怎么了?” “呃,那个……”女生在心里念经:反正早说晚说迟早都要说,爷爷说过,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她要是再不表白,被其他女生捷足先登了,到时候都不知道在哪哭去。 “梁宿……”女生深呼吸,紧张地看着梁宿,“那个,你想不想有一个女——” ——朋友。 后面两个关键字还没有说出口,女生猛地睁大眼睛,看着梁宿身后走过来的人,“谢、谢……” 梁宿疑惑,“谢谢?” 女生喊出声,“谢宙维!” 梁宿:??? 他下意识转过头,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顶着一张熟悉的司马脸朝他们走过来。 梁宿的第一个想法是:他怎么在这? 第二个想法是:他是从花园里面走出来的吧,那刚刚发出的声音是…… 谢宙维走到梁宿面前,双手插兜,一开口就是老阴阳人了,“两位好雅兴啊。” “……” 女生先是看一眼谢宙维,再看一眼梁宿,对于现在的场面非常状况外。 谢宙维……是来找梁宿的? 之前她也去看了谢宙维参加的那场篮球友谊赛,没想到后来梁宿也加入了,所以……他们是认识的,对吧。 梁宿不知道说什么,就说,“你怎么在这里?” 谢宙维闻言轻笑了一声,“我怎么在这里?这家酒店是我家的产业,你不知道吗?” “……” “呃,那个……”女生讪讪地举手,“你们聊,我先走了……” 感觉他们的气氛不太对,自己还是先溜吧,让他们说,免费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谢宙维优雅又冷淡地点了点头,对于她的主动离开比较满意,冰冷的眸子回了回暖。 女生走了几分钟,回到包厢后才反应过来,等等,她为什么要主动离开给他们说话的空间啊?!明明是她先和梁宿说话的啊! 淦,浪费了一次告白的机会……女生愤愤。 空中花园里,梁宿还有些疑惑,“不是,我是问你,你怎么从花园里面出来的?” 明明刚才出来的时候感觉没人啊。 “……”谢宙维表情僵了僵,然后回归镇定,面无表情地说,“我就是看不惯这里的布置,来这里给土壤松松土,顺便种种花。” 种花…… 梁宿的眼皮跳了跳,就感觉他满嘴跑火车,没一句真话,但他对谢宙维干了什么并不关心,他也就是随口一问,得到什么回答就不是他感兴趣的范畴了。 梁宿说,“那这样,你继续松土,我回包厢里。” 说完点了点头,抬脚朝门口走了几步。 身后传来谢宙维泛冷的声音,“怎么,我一来你就要走?” 梁宿的脚步顿了顿,转过身来,看见谢宙维勾着唇,眯了眯眼,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你不会是怕我吧,梁宿。” 我怕你?Why?? 梁宿一头雾水地看着谢宙维一步一步地朝他走来,“踏踏踏”的脚步声在安静的花园里异常清晰。 谢宙维停在他面前,仗着比他高几厘米,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不仅让梁宿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谢宙维也是像现在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里带着打量。 “我自认我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吧。”谢宙维低沉的声音传来,两人离的极近,梁宿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吐息。 梁宿蹙了蹙眉,不禁后退一步,靠的太近了…… 谢宙维的眼神暗了暗,却没有再追上来,而是问了一个问题,“梁宿,你知道其他人,我是怎么对他们的么?” 梁宿眼神冷淡地看着他。 谢宙维的话里带着隐隐的威胁,在夜色下诡谲的危险,“我不会直接打他,而是让他失去最珍贵的东西,比如前途,名誉,爱人什么的,让他痛苦地哭泣,然后在他走途无路,最绝望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让他跪下来恳求我揍他一顿,怎么都好,只要能放过他。” 梁宿冷眼看着他朝前走一步,两人的身影在外人看来几乎重叠在一起,他的声音很轻,几乎带了温柔,“所以,梁宿,不要惹我生气。” 梁宿表面冷淡而疏离,实则脑中已经浮起了各种问号。 嗯??他什么时候惹他生气了??他只是觉得有点闷想要出来透透气,怎么谢宙维就突然出现,然后一副自己惹他生气,想要杀人的样子了?! 系统及时出现,制止了梁宿脑中各种暴躁的声音:“宿主,冷静!冷静!不要OOC,原主是不会打人的,原主是不会打人的,原主是不会打人的!”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不知道是不是它的劝说起了作用,梁宿的暴躁值从50降到了20,停在一个安全的范围了。 系统松了一口气,再次神隐,深藏功与名。 谢宙维说完威胁的话,看梁宿安安静静的,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谢宙维顿了顿,眼神卡了壳,表情古怪了起来。 怎么不说话,是害怕了吗?难道是他说的太过了?看在顾祁的面子上,他对他已经够温和了吧,打不得,也没骂,只是威胁了两句,就害怕成这样? 也是,梁宿这种好学生,乖宝宝,一直被身边的人夸,应该也没被别人威胁过吧,所以,他这么害怕,也是情有可原……? 谢宙维觉得自己真相了。 他调整了一下表情,越过梁宿,走出花园。 走到一半,又停下来,回头看还停在原地的梁宿,表情不耐,“呆着干嘛,还不快跟上来?” “?”梁宿疑惑地看着他。 谢宙维面不改色,“顾祁不是说你要请我吃饭么?因为帮你调查跟踪狂的事。” 梁宿一脸一言难尽,那么主角大哥,你是不是漏了点什么?顾祁明明说的是,他们,顾祁,梁宿,谢宙维一起吃饭,而不是只有他们两个啊?! “怎么?”见梁宿仍是一动不动,谢宙维嘴角下扯,眯了眯眼,眼神带了威胁,“你想食言?” 梁宿:“……” 行吧。 无奈之下,梁宿跟了上去。 谢宙维转过头来,走在梁宿的前面,隔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 没人看见,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就连谢宙维本人也没有发现。 第8章 情敌(八) 两人来到一间空着的包厢。 酒店经理恰好路过,看见他们愣了愣,“谢少,您这是?” 谢宙维头也不抬地说,“我们要在这里吃饭,”他转过头,“这间包厢,没人预约吧。” 用的是肯定句。 经理连忙摇头,“没有没有。”他让两个人入座,“我这就去给你们取菜单过来,稍等。” 拿到菜单后,谢宙维随意翻了翻,“来一份尖椒牛柳,脆皮鸡和麻婆豆腐。” 点完,他把菜单扔到梁宿那边,淡淡地说,“点你想吃的。” 梁宿接过菜单,随意加了两个蔬菜,他刚刚才和同学们吃过饭,现在还饱着。 谢宙维看着他,突然开口:“不点焦糖布丁了?” 梁宿:“?” 谢宙维勾了勾唇,“上次不是说喜欢吃嘛。” 梁宿这才想起来他们上次在那家餐馆吃过饭,他笑了笑,“每家店的焦糖布丁味道都不一样,我只喜欢那家的。” 谢宙维的手指原本在桌上有节奏地点着,听到这话倏然顿了顿,“是么。” 他的眼里没有一丝情绪。 菜上了之后,两人安静地吃饭,梁宿顶着饱饱的肚子,没滋没味地夹了根青菜放进嘴里,心里想着谢宙维怎么非要拉他来吃饭,也不讲目的。 若是快点讲完,还能快点走人,不然今晚撑的没法睡觉。 可是他等了好一会儿,房间里除了筷子碰到碗的清脆声,谢宙维都没有开口说话。 这时,梁宿的手机来了一条微信。 陈凌凌:【梁宿,你……还好吧?】 陈凌凌:【谢宙维没有为难你吧?怎么还没回来?张老师还催了。】 梁宿这才知道了刚刚那个女生的名字。 他放下筷子,认真地回复:【没事,只是我临时有事,就不回去了,你帮我跟张老师说一声吧,谢谢。】 想了想,梁宿又回了一个表情包: [猫猫感谢.jpg] 那边愣了一下,马上回道:【没事没事,梁宿你注意安全。】 顺便回了他一个表情包:[猫猫的事就是我的事.jpg] 梁宿不禁笑了笑,手动点击存了这个表情包。 表情包+1 包厢里却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开口,几乎吓了梁宿一跳。 “跟谁发短信呢?” 梁宿愣了愣,眼睛从手机上移开,抬头看着谢宙维。 对面的人却垂着眸,表情淡淡,好似刚才只是随意的一句问话,并没有放在心上。 梁宿放下手机,“就,一个朋友。” 谢宙维低低笑了笑,声音沉冷,几乎是一个冷笑了,“朋友?” 梁宿蹙了蹙眉。 谢宙维却放下了筷子,后仰靠在椅背上,眼神淡淡地盯着他,“哪个朋友?” 就要梁宿再也忍不了,想要开口说跟你有什么关系的时候,谢宙维又坐直了起来,手肘立在桌上,手指交叉,“是刚才那个想要和你表白的……女朋友么?” 梁宿一愣。 “还是……”谢宙维低头笑了笑,声音沉冷,“你一直喜欢的竹马,顾祁?” 系统及时出来吐槽:好家伙,虽然主角两人还没有在一起,但该来的剧情还是来了。 梁宿听着系统的吐槽,心里想的是,是了,原著中谢宙维的确是第一个发现原身暗恋顾祁的人,并且给予了很多警告,在后期更加变本加厉,甚至让原身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再也待不下去,被迫逃离祖国。 他想起了刚刚从谢宙维嘴里听到的话: “……我会让他失去最珍贵的东西,然后在他最绝望的时候让他跪下来恳求我放过他,无论做什么。” 梁宿的眼神冷了下来。 系统看他暴躁值持续上升:50,60,70…… “冷静!宿主冷静啊!” 梁宿直接把它禁言了。 系统:??!! 完了完了。 禁言前,梁宿对它说了一句:“系统,我很冷静。” “……” 系统自暴自弃了。 所谓人之将死,脑中会闪现一些生前的画面,俗称走马灯。 系统虽然不是人,但它的脑中还是回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比如那段它在宇宙空间游荡的日子。 因为能量严重缺少,它被迫停留在一个现代世界,遇到了那个世界的天道之子,俗称主角,也就是梁宿。 那时的梁宿已经功成名就,只差几步,就要迎来大结局。 它本来不报任何希望,主角都已经走上人生巅峰,成为人生赢家了,谁会愿意去一些未知的世界,去吃一些未知的苦呢。 主系统说过,想要成功绑定宿主,时机要选对,一定要选在剧情初期,主角落魄的时候,若是主角的家族被灭门,被欺骗,甚至是被杀死之后重生,这样就更好了,这个时候去跟他们谈签约,他们才会答应。 但是这次可能真的天要亡它了吧。 系统跟着梁宿,看着他在一次次宴会中游刃有余,如鱼得水的样子,无数崇拜的目光,无数爱慕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当真是神采飞扬,光芒万丈。 这样的主角是不会签它的。 系统绝望地想。 但是,还是要试一试。毕竟它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如果主角不签它,它就会因为能量耗尽,彻底消失在宇宙中,于是它在主角睡梦中对他提出了请求。 然后,奇迹降临了。 梁宿思考了很久,最后笑了笑,说:“好啊。” 系统再也没有听过比这更动听的声音。 …… 回到饭桌上,梁宿在脑中对系统说“我很冷静”之后。 只见梁宿学着谢宙维之前的姿势,后背向后,靠在椅背上,整个人好似变了一个人,若从前的梁宿是那个温润如玉,没有棱角的好学生,那么此刻的他就像用磨刀石磨利了的刀锋,气焰嚣张,飞扬跋扈。 梁宿勾了勾唇,薄唇微启,“谢同学,你管的,是不是有些太多了点。” 他用的是问句,语气却是陈述句。 谢宙维一怔,随即嘴角拉了下来,拉成一条直线。 梁宿对他阴鸷的表情视而不见,淡定地直视他,“顾祁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我不可能因为谢同学而疏远他。我非常理解谢同学的心情,只是据我所知,顾祁跟你还不是情侣关系,那么我想请问一下……” 梁宿抵着桌,靠近对面的人,眼睛直视他,“你是以什么立场去阻止我和顾祁的关系呢,嗯?谢宙维。” 谢宙维一声不吭,原本被人这样面对面挑衅之后,谢宙维肯定是要当场教训他的,但是这一次,不知道什么原因,谢宙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冷冷地盯着梁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原本做好和谢宙维打一架的打算的梁宿看他这样,反而愣了愣。 他在脑中对系统说:“没想到他还挺能忍,倒是让我对他刮目相看了。他不会是想像他之前说的那样,秋后算账,让我失去前途吧。” 系统OS:我倒是想回你,你倒是给我取消禁言啊! 梁宿也没想让系统回什么,他站起来,谢宙维的眼神随着他的动作的迁移而迁移,冷冷地盯着他。 梁宿腹诽:和我玩谁先眨眼谁就输的游戏吗? 没空陪你玩。 梁宿朝他笑了笑,很拽地离开了包厢。 系统心累地看着这一幕:宿主,你活不今晚。 它已经能想象到今晚宿主睡着,谢宙维提刀坐在他床头的场面了。 那时它一定会用它最后的能量,给宿主开无痛模式,让他走的舒服一点。 * 梁宿走后,谢宙维看着这空荡荡的房间,和桌子上还没碰过几筷子的菜,缓缓收紧掌心,指甲掐进了肉里,向大脑源源不断地传递疼痛的信号。 但是谢宙维却没有理会,或者说是,感受不到。 良久,他缓缓抬手,看见掌心流出的血,怔了怔。 随即,他像是再也忍受不了内心的渴望,颤抖地把指甲抵在唇上,咬起了手指。 * 回去的路上,梁宿给系统解了禁。 禁言刚刚解开,系统就用它机械的声音叭叭叭说了一大堆:“宿主,今晚买打啤酒吧。” 梁宿一愣,疑惑,“……为什么?” 系统咬牙:“就当是最后的放纵了,你也给我买个杯子,倒满了酒,放在你旁边,就当我喝过了。” 梁宿没忍住笑了出来,“那时人类祭奠死人才会做的事情啊。” 听他说到死人,系统又联想到了很多,深深地绝望了。 梁宿觉得它太杞人忧天,问它,“你看过我所在的世界的‘剧情’吗?” 系统,“大致看了一下梗概,怎么了吗?” 梁宿耐心地说,“那你知道,我在功成名就之前是什么样的吗?” 系统看过梗概,上面只说他那时很穷,生活得很苦,那时它对这个没有太多的兴趣,主角嘛,哪有一直一帆风顺的,这时宿主主动提起来,它才终于提起了兴趣,问他:“是什么样的?” 梁宿温和地微笑,“那时的我,是个混混。” 系统惊讶地睁大了嘴,如果它有的话。 此刻温和优雅的梁宿回想起那段古惑仔般的岁月,还是有些感慨,“每天就是打架,闹事,有好几次差点进了少管所呢。” 说着,他忍不住双手握住,活络活络筋骨,系统一边听他骨头卡呲卡呲的让人牙酸的声音,一边听梁宿说:“虽然很久没有打架了,但是打几个硬汉还是没问题的。” 第9章 情敌(九) “梁宿!” 一天下课,梁宿背着单肩包经过篮球场,听见一个女生在叫他。 陈凌凌见他回头,惊喜地快步跑到他面前,“好巧啊。” “……”梁宿看着这条他回宿舍的必经之路,淡笑不语,倒是想起了什么,随口说了句,“你今天没来上课?” 陈凌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了指那边的运动场,“很快要校运会了,我是学生会的,就让我请假来布置场地啦……老徐,没提起我吧?” “放心,他今天有事,今天的课过了一半他才赶过来,自己都自顾不暇了。”梁宿笑着说。 “那你……”是怎么发现我没来的。 后面半句话没说出口,陈凌凌的脸红了红。 梁宿一怔。 倏然想起前几天,谢宙维说:“是刚才那个想要和你表白的……女朋友么?” 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梁宿看着女生红彤彤的脸颊,顿感无奈。 这几天他一直在忙自己的课题,就算偶尔回想起那天晚上,想到的也只有他和谢宙维的争执,而这个女生对他的情愫,他忘的一干二净。 经历过原世界,他知道,对于没感觉的人,要主动回避,不要给对方希望,否则当断不断,会给彼此增加不必要的负担。 “陈凌凌同学——”思考片刻,梁宿开口。 “欸?!”女生惊讶地看向远处,随即下意识又看了梁宿一眼,小声说,“是谢宙维……” “……” 梁宿稍稍侧目,往陈凌凌指的方向看去。 好巧不巧,刚刚好与谢宙维的目光对上。 后者今天穿了件黑色的休闲服,帅的让周围的女生隐隐尖叫,偏偏表情依旧臭的好像别人欠他几百万似的,看见梁宿之后更甚,脸色黑的跟锅底似的。 “你们……是不是关系不太好啊……” 陈凌凌小心地开口。 梁宿回过头,看着女生担心的模样,又不好安慰她说没有这回事,毕竟他们的关系真的不太好,所以他只是笑而不语。 陈凌凌看他这样,就知道这件事情是真的,心里着急,谢宙维是什么样的人?大校霸,暴力狂,身强力壮的男人见到他都要绕着走,更何况梁宿这种细皮嫩肉的……大学霸。 而且好像……自从梁宿转回头不看他之后,陈凌凌小心地望过去,谢宙维的眼神更冷了,细长的狐狸眼眯了眯。 一不小心与他的眼神对上,陈凌凌被谢宙维眼里的阴鸷吓了一跳,身体抖了抖,忙不迭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好似察觉到了什么,梁宿微微侧身,阻挡了谢宙维的视线,陈凌凌这才松了一口气,摸了摸额头,居然摸到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她颤抖着说,“谢宙维……太可怕了……” 梁宿把手搭在陈凌凌肩上,用力按了按,以示安慰,问她:“你在这还是事情吗?没有的话,我送你离开吧。” 陈凌凌胡乱地点头,“好好,梁宿,我们走吧。” 球场上。 看着远处两人离去的身影,青年身材颀长,背如长松,身边的少女娇小可人,远远看去,好似一对璧人。 “砰”的一声,篮球被随意甩给另一个人。 “欸?!谢少,你怎么走了?今天不打了?” 众人只能看见谢宙维冷峻的背影,散发着戾气,不明所以,但无人敢上前问他怎么了。 * 课堂。 “若是睫状体舒张,小带变紧,晶状体变薄……” 教室只剩同学们记笔记的“刷刷”声。 梁宿修长的手撑着下巴,垂眸,百无聊赖地翻着书。 这些内容他早就自学过了,现在听课也觉得和自己学习的分毫不差,梁宿漫不经心地微微侧目,看向窗外,这时是阴天,微风吹过窗户,带来一股泥土与树叶的清香,预示着在不久之后将要下雨。 心里百无聊赖地想,自己没带伞啊,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冒雨跑回去。 梁宿的眼神一顿。 无聊的心情突然一扫而空。 脊背都下意识绷直了起来。 ——因为他看到,楼下的一颗粗粗的树干下面,一晃而过的衣角。 他蹙了蹙眉,这种感觉他也不陌生了,自从那个跟踪狂出现之后,除了上厕所,他总感觉有人躲在暗处窥视他,这种无时无刻不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的这种感觉简直让他无处遁形。 他揉了揉额头,那天之后,和谢宙维撕破脸了,他不过来收拾他就不错了,抓跟踪狂的事情肯定是指望不上他了。 但是那个跟踪狂又不出现。 梁宿自暴自弃地想,就算出来绑架他也好啊,他们打一架,给个痛快。 下课后。 梁宿走出教室,陈凌凌跟上来,“梁宿!” 梁宿礼貌地对她笑了笑,谁知后者对他说:“你最近要小心一点啊。” ? 梁宿疑惑道:“怎么了?” “你没看新闻吗?”陈凌凌紧张兮兮地说,“最近出了一个连环杀人犯,已经杀了好几个人了,网上闹的沸沸扬扬的,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没抓到人……所以,你要小心一点啊!” “……”梁宿有些无语又无奈,先是感谢,然后说:“但就算是这样,更应该小心的应该是你这个女孩子吧,以后去哪都记得叫上朋友一起结个伴。” 陈凌凌不以为然,“害,你不知道,这个凶手好像对女生不感兴趣,出了好几个案子,被害人都是男的,而且专挑帅哥下手……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长的太丑所以心理扭曲了……” 陈凌凌补充道:“……而且,这个凶手有个癖好,他喜欢偷窥,每个死者的亲人朋友都说,他们生前有向家人透露过,最近有被人跟踪偷窥的感觉,但是由于一直抓不到人,所以他们也没办法,最后在家中被藏在暗处的凶手杀害了。” 梁宿的动作一僵。 他不确定地重复,“……偷窥?” 陈凌凌点头,“对!” “……” 回去的路上,梁宿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连陈凌凌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 “系统。” 系统出现,“我这边真的查不到,可能因为这个连环杀人犯并没有威胁到主角,所以原著里并没有记载关于他的事情。” “……” 梁宿的眉毛拧成了两座小山。 他看着头顶上随着狂风飞舞的树叶,心中五味杂陈。 本来以为这个世界只是一本耽美小说,讲讲两个人的小情小爱的,没想到突然冒出来一个连环杀人犯,爱情小说变成刑侦犯罪小说,在生出一股荒谬感的同时,梁宿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真实感。 原来这个“小说”世界,除了主角的故事,还有其他人在“剧情”之外活着,还有人正在经历,或者已经经历与主角完全无关的事情。 而且他也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扮演炮灰的人,本来以为要经历的最残酷的事情就是被逼出国,与暗恋的人永别,没想到现在居然疑似成为连环杀人犯的目标,还有生命危险了。 “阿宿……” “梁宿!” 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梁宿回过头,愣愣地看着来人。 “傻啦?”顾祁笑了笑,“叫你好几声了,你都没听见,想什么呢。” 梁宿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顾祁揽过他的肩,“你走快点吧,看这天就要下雨了,看你慢悠悠的。” 他紧了紧衣袖,对梁宿说:“我先走了。” “那个……”梁宿见他转身,忙开口。 顾祁转头,“嗯?” 梁宿抿了抿唇,认真地说:“你现在有时间吗?有件事想跟你说。” * 学校花园的亭子里。 顾祁紧皱着眉头,“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严重。” 随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上次谢宙维说帮你找跟踪狂,一点进展也没有吗?” 梁宿抿了抿唇,总不能说因为你我们撕破脸了吧,按照人设,他并不能现在让顾祁知道原身暗恋他的事情。 顾祁靠在柱子边,蹙着眉,“说起来最近除了在教室,我也没怎么见过他了,而且他也没怎么来上课。” 听到这话,梁宿倒是有些吃惊,大学时期本该是两个主角最是你侬我侬的时候,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他们现在还没确定关系,但也不该连面也不怎么见吧。 “不如这样,”顾祁按着他的肩,“这段时间你来我家住,你的宿舍就你一个人,你一个人在学校太不安全了,来我家还可以请几个保镖。” “……” 梁宿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好家伙。 他和顾祁的距离还没那么近,谢宙维就脸黑的想要杀人,还专程跑来警告他,要是直接住进他家,那还得了? 怕是自己还等不到连环杀人犯动手,就先被谢宙维解决了。 见他迟迟下不了决定,顾祁笑了笑,“怎么,你不想?我还记得我小时候跟家里人吵架就会去你家,晚上还睡你床上,怎么长大就扭捏了。” 梁宿,“……” 最后,他还是说,“容我再想想。” 回宿舍的路上凉风习习,梁宿原本穿着件短袖,这会儿冷得有些哆嗦,而且没走两步,一直悬挂在头顶上的乌云终于下了雨,梁宿只好到附近的楼里避雨。 躲了好一阵还不见雨停,梁宿就到楼里的自动咖啡售卖机里买了杯咖啡,双手握着杯子吹了吹,低下头抿了一口。 低下头的那一刻,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梁宿的手一顿,捧着杯子的手一紧,咖啡溢出了些,浸湿了他的手。 没有管手上的粘腻,梁宿抬起头,仔细地观察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然而那种被窥视的感觉犹如附骨之蛆,如何都挥散不去。 第10章 情敌(十) “对吧对吧,我就说他喜欢李薇薇吧,你还不信……” “主要是他表现的太……” “小学生谈恋爱嘛,懂的都懂,啊——” 男生专注地和身边的人说话,一不小心撞上了旁边扫地的清洁工。 男生皱眉,捂了捂自己被撞痛的肩膀,对清洁工说,“不好意思啊……” 谁知清洁工带着帽子,听见道歉反而更加低下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男生觉得有些奇怪,之前扫宿舍楼的清洁工不是个阿姨吗?怎么最近换人了。但他也没多想,这件事在他脑中蜻蜓点水地略过,然后就被抛到一边了。 “欸,等等!”另一个男生拉住室友,仰头飞快地把果茶喝光,然后塞进清洁工的手里,“麻烦你了,大叔。” 他们绕过清洁工走上楼梯,继续兴高采烈地聊班上的八卦。 两个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离去之后,那个身材矮小的清洁工稍稍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双阴森可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离去的两人的背影,他的外表是最普通的中年男性的模样,甚至是丑陋,他看着他们的背影,拿着塑料杯的手不断收紧,露出骇人的青筋。 要不是…… 清洁工眯起了眼睛,眼里满是愤恨和怨毒。 突然听见其他脚步声朝他这边走过来,清洁工收回了眼神,重新低下头扫地,就好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洁工。 * 梁宿回到宿舍,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只觉得心中一股郁气难以疏解。他一把抓起桌上的钥匙和雨伞,再次出了宿舍。 步行十分钟,来到学校的健身房,对前台说:“你好,办一张卡。” 前台,“好嘞!” 梁宿看了看四周。A大在华国是数一数二的名校,位置又位于全国经济中心,国家批的资金非常多,所以学校的各方面设施非常完善。为了鼓励学生多多运动,健身房更是修建的豪华,地方大,设备全,与外面那些豪华的健身房没有什么区别。 梁宿在远处看到了拳击台,问前台,“你们这打拳,有陪练吗?” 这会儿外面下雨,健身房里没什么人,除了头顶上放的小声而舒缓的纯音乐,健身房里只剩拳击手套相互碰撞的声音和喘气声。 “砰砰砰——” 陪练两只手臂挡在头前,抵挡梁宿猛烈的进攻。 梁宿的动作标准,出手又快又狠,陪练不禁赞叹,“不错啊,你之前学过?打了几年?” 梁宿没有具体回答他,只是一边出手一边说,“平常的一个小爱好。” 在现实世界,拳击是他很好的放松方法,每当他应酬累了,或者只是心情不好,他就会去到健身房打拳,只要一直打一直打,直到汗流浃背,再也没有力气为止,心中再大的郁结也能解开,这样,他就能重新做回那个冷静自持、从容自若的梁宿。 他打了十几分钟,陪练只是一味防守,梁宿又觉得不太爽利了,对陪练说:“我们正经打一次吧。” 陪练,“行。” * 谢宙维到健身房的时候,梁宿已经开始休息了,他坐在台子边缘,脚伸到外面,白皙的手臂随意搭在拳击台的围绳上,仰头喝水。 汗水从太阳穴一路沿着他清俊的脸颊流下,而后顺着脖颈,滴落在地上。 但谢宙维注意到的并不是汗水。 他看见梁宿仰头喝水时,脖颈后仰,可能是非常渴了,他喝的有点急,咕噜咕噜的声音伴随着滚动的喉结,在谢宙维耳边分外清晰。 他不知怎么脚就不听使唤了,直直地站立着,直到梁宿注意到他的视线,转过头来时,谢宙维才感觉到自己麻了半边身子。 “……” 梁宿在这里看见他可能是真的惊讶吧,眼睛都睁的比平时大了些。 谢宙维抿了抿唇,抬脚走了几步。 “你……”梁宿哑然失笑,“这里不会也是你家的产业吧?” 谢宙维:“……” 梁宿当然也是随口一说,只是下雨天出来打个拳,健身房里都没几个人,偏偏就遇到了谢宙维。 梁宿心里生出一股子荒谬感。 系统说过,在一个世界里,若是命定之人,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的一个犄角旮旯里,你也能转角遇到爱,与你命定的人相遇。 这种将两个人牢牢粘在一起的力量,凡人称之为缘分,浪漫一点的说是命运,而在系统口中,名为规则。 只是梁宿不知道,这规则是否出了什么差错,让他这个炮灰屡次偶遇主角,而且偶遇的频率实在有点高,让他招架不住。 谢宙维定了定神,双手插兜,走了过来,“我就是恰好路过,进来打个拳。” 梁宿静静看着他走过来,心想这爷看到他不会又是来挑衅的吧,结果这人就走到了他面前,站定,就不说话了。 空气中安静了片刻。 梁宿:“……” 他尴尬地咳了咳,压着围绳站起来,“那你打吧,陪练刚刚去休息了,你可以叫他出来陪你打。” 谢宙维动也不动,只是眼珠子随着他的动作缓缓向上移动,他面无表情,微微启唇,“你跟我打吧。” 梁宿:好家伙,用的是祈使句。 但前面说了,梁宿只要开始打拳,就一定要用尽全部力气才停下,现在他就是非常累了,若是再跟谢宙维打,怕不是会单方面挨揍。 他才不干。 梁宿刚才打完拳,这会儿心情毕竟开朗,也不算跟“情敌”针锋相对了,世界和平,多好,正当他酝酿好措辞,准备委婉地拒绝谢宙维时,后者的眼神冷了下来,神色重新染上阴霾,“你不愿意?” 谢宙维嘴角拉平,心里不知怎么燃起了莫名的怒火,使他的眼神都带了刺,“怎么,和陪练打得,和我就打不得了?” “……” 又来了又来了。 此情此景,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若不是没力气,梁宿真的想好好跟他打一架,往死里打的那种。 可惜没有如果。 梁宿摊了摊手,坦言道:“我没力气了。” 谢宙维愣了愣。 梁宿这会儿非常坦诚,“要不是没力气,我真的想跟你打,真的。” 谢宙维盯了他半晌,才转过头,嗤笑了一声。 就在梁宿转身要走的时候,谢宙维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听别人说,今天你和顾祁去学校的花园了。” 梁宿脚步一顿。 他转过身,眼睛里带了冷意。 谢宙维看着他,眼里的情绪不明,轻声问:“你们在那里做什么了?” 谢宙维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带了狠意,“接吻了吗?拥抱了吗?还是……” “够了!”梁宿冷声打断他,眉头紧蹙,“谢宙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的表情里有疲惫,有不耐,还有厌烦,这些情绪明晃晃的表现在脸上,不加掩饰。 谢宙维微微垂眸,安静半晌,说,“你能不能,离他远点。” 他强调了一遍,“离顾祁远点。” “……” 梁宿只觉得可笑。 事实上,他真的笑出了声,一种从喉咙里下意识发出的,冷笑。 他突然就不着急走了。 听到笑声,谢宙维猛地抬头,只见梁宿勾起薄唇,细长的眉眼弯弯,虽然是笑着,但眼里却并无笑意,反而带了点挑衅的恶意,梁宿站在不远处,直视谢宙维的眼睛,薄唇微启: “可如果我说,接下来我要搬进顾祁的家,和他一起住呢?” 谢宙维猛然瞪大眼睛,死死地看着他。 看着梁宿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过来,直到停在他面前,像刚才他站在梁宿面前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梁宿俯身靠近他,靠的极近,让谢宙维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眼里的恶意。 梁宿笑了笑,“到时候,你会怎么发疯呢,嗯?谢宙维。” * 离开的时候,梁宿已经后悔了。 系统适时在他脑中放歌:“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 梁宿:“……” 风夹着雨拍打着他的脸,像一个个无情的巴掌,啪啪啪在脸上作响。 梁宿只想回到五分钟前,拍死刚刚那个放狠话的自己。 完了完了。 他本来并不打算答应顾祁住进他家的,因为无论是人设还是剧情,这都不合适。 但是刚才听到谢宙维的话,一时怒意上头,嘴里就忍不住噼里啪啦蹦出挑衅的话。 主角害人啊。他原本自认是个能收敛情绪的人,但是每当遇到主角(此处特指谢宙维),他的暴躁值就会跟随肾上腺激素持续增高,到了一个想要爆发的高度。 偏偏这时顾祁还给他发了短信:【你考虑好了吗?我刚才查了查,这个杀人犯的作案时间不会拖的很长,越早搬出来你就越安全。】 梁宿:“……” 他还能怎样,当然是搬了。 总不能现在回去跟谢宙维说,刚刚是为了故意气你所以骗你的,嘻嘻。 这样多没面子。 梁宿发现,做了这么多年老总,最大的影响就是他比以前更在意面子了,根本拉不下脸。 第11章 情敌(十一) “欸,谢少!” “谢少很久没来了,来兜一圈?” 谢宙维靠在一辆超跑边上,点了跟烟,夹在嘴里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口白烟,狭长的狐狸眼微眯,看着那边空旷的赛道,眼神深沉。 大少爷没说话,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多说,讪讪地站在一边。 半晌,谢宙维吸够了烟,斜斜地往旁边看了一眼,附近的人立马会意,俯首道:“需要我给您清场吗?” “不用。”谢宙维把烟扔在地上,脚撵了撵,接过负责人扔来的头盔,“我去兜一圈。” 他带上头盔,坐上驾驶座,负责人恭敬地低头询问他,“谢少,需要我给您找个压座的吗?” 谢宙维偏头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直接踩油门。 赛车飞速向前冲去,车尾掀起了一阵烟雾似的沙尘,身边的小弟捂着口鼻走到负责人身边,听负责人说,“谢少今天好像不太高兴,我们小心点,谨言慎行,别说错话。” 小弟奇怪了,“谢少哪天心情好过啊,不一直都是黑着一张脸。” 负责人瞪了他一眼,“都叫你谨言慎行了,隔墙有耳,你这番话传到谢少耳边就不只是丢工作这么简单了。” 小弟讪讪地笑了笑,不再说话。 这边负责人还在等谢宙维兜完圈回来,只是都半小时过去了他还在飙车,他忧心忡忡地看着场上的监控,好几次谢少使用危险动作负责人的心脏都要抖一抖,他在心里默默祈祷:谢少可千万不能出事,他今天要是在这里出事了,他可承受不起谢家的疯狂报复。 小弟突然急急忙忙跑过来,在他耳边说:“顾祁来了!” 负责人眼睛一亮,连忙上去迎接,“顾少,您来了,您是来找谢少的吗?他现在已经在兜圈了,不如您先坐一会儿等等他?” 顾祁倒是有些惊讶,“谢宙维也来了?” ……这意思是,他俩今天不是约好的,而且赶巧了?负责人心里转了个弯,赶忙笑道:“是啊是啊,这会儿谢少已经跑了半小时了,还好现在天晴了。” 顾祁点了点头,“那我先去换衣服,他要是回来了就让他等等我。” 负责人点头,“好嘞!” 跑道上,谢宙维绷紧身体,头盔下露出的双眼直直地看着前方,然而跑的越久,心中的郁气却不见有丝毫疏解,以往最是能洗刷一切杂念的极限运动,今天却好像骤然失了效果。 ——赛车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意识到这一点,半小时一直不停的谢宙维突然踩了刹车,赛车骤然停在跑道中央,他的心脏因为极快的速度砰砰狂跳,如今突然停下来,车内安静得可怕,谢宙维抬起右手,捂在自己胸前,只觉得车内闷的可怕,有什么东西郁结在心口,一路上升,堵在喉咙处。 他倒在驾驶座上,闭眼凝神了好久,这才重新踩了油门,回到最初的起点。 谢宙维下了车,在众人的包围下摘下头盔,这才发现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头发。 接过别人递来的毛巾和水,谢宙维擦了擦头上的水,却见顾祁已经换好了赛车服,坐在那里不知等了他多久。 顾祁叫了他一声,“阿宙。” “……”擦的差不多了,谢宙维把毛巾扔回去,走到顾祁旁边,“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啊?”顾祁笑眯眯的,见谢宙维看过来,他摊了摊手,“就是突然心血来潮,想来这边跑一圈。” 谢宙维低头看了看手机,没有说话。 顾祁接了个电话,“……嗯,嗯,好,收拾好东西,今晚你就搬过来吧,嗯,我等你。” 挂了电话,突然听见谢宙维问,“是梁宿么。” 顾祁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谢宙维没说话。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顾祁就把连环杀人犯的事告诉了他,免得他误会。 谢宙维蹙紧了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祁接着说,“你知道他是我发小,小时候我经常离家出走,就是在他家睡的,现在这么一想,还挺怀念的……” 谢宙维垂眸笑了笑,语气不明,“是么。” 他站起来,邀请他,“要跟我去跑一圈吗?” 顾祁笑了,“好啊,我衣服都换好了。” 谁知谢宙维接着说,“这次不要像以前那么随意了,我们跑次真的,怎么样?” “……”顾祁皱了皱眉,“真的?” 谢宙维看向那边,“就这个赛道,跑五圈,谁先到达终点谁就算赢。” 顾祁有些莫名,“你不累么?刚刚听经理说你跑了半小时。” 谢宙维笑了笑,眼里的笑意却寥寥,“我们好久没有正式跑过了,来么?” 顾祁从负责人手里接过头盔,“那来吧。” * 两辆赛车并排出现在赛道上,顾祁看着头顶上的乌云,蹙了蹙眉,希望能在下雨前跑完。 谢宙维带着头盔,同样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表情深沉。 裁判旗子甩下,比赛开始。 两辆赛车犹如离弦之箭,冲出起跑线。 第一圈,两辆车的距离相差无几,这时,天空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下一秒,一道白光照亮了整片天空。 负责人每天皱的紧紧的,“这两个人今天怎么回事……” 小弟提了伞过来,猜测道,“他们不会是闹掰了吧?” 负责人不这么觉得,“闹掰了谢宙维还能搭理他?你又不是不知道谢少的脾气,但是……他们看上去确实没有以前要好了。” 突然,一滴雨滴在了负责人的脸上,他一愣,随即就像一个信号一般,雨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般,哗啦啦地落地,犹如上帝刚洗好了脚,把盆里的水倒下来一样。 “下大雨了!!” “这种天气可不能赛车啊!会出事的!!” 负责人挥开小弟的伞,跑到监控下看,却见监控里呈现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况,顾祁驾驶的黄色跑车已经渐渐慢了下来,甚至停了下来。 ——但谢宙维驾驶的黑色跑车还保持着原来的速度飞速行驶,甚至有越开越快的架势。 负责人的心脏砰砰狂跳,要是这两位在他这里出了事,除了被谢顾两个家族暗杀,他想不到自己还有别的结局。 他冒雨跑到广播室,开了广播大声说:“谢少,顾少,现在太危险了,快停下来吧!” 顾祁的车停了下来。 他听到了负责人的广播,此刻皱紧眉头,翻过身来看另一辆黑色跑车的情况。 很快,黑色跑车从他身边光速地飞驰而过,掀起了地上的雨水,猛烈地浇在了顾祁的车上。 顾祁皱紧眉头,雨天赛车本来就很危险,更何况是这么大的雨,稍有不慎,车胎就会打滑,然后会失去平衡,最后翻车,最严重的就是车毁人亡。 平常人就算再喜欢刺激也有个度,喜欢玩极限运动不代表想要自/杀。 但这次,谢宙维就好像完全失控了一样,随着他的车速一起,逐渐走到一个极端。 第三圈。 黑色的跑车再一次经过他。 随后又光速地消失在视野中。 广播还在喊:“谢少,快停下!” 顾祁握着方向盘的手冒起了青筋,他咬紧牙关,最终做了一个非常疯狂的、事后让他后悔万分的决定—— 他踩下了油门。 这时,谢宙维的车再一次经过他,顾祁踩下油门追上他,两辆跑车再次并驾齐驱。 这时,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激烈的追逐间,他仿佛看见谢宙维在对面的车里侧目看了他一眼,那个眼神是谢宙维对别人经常使用的、但他并不熟悉的。 恶意的,挑衅的,冰冷的。 顾祁以为自己看错了。 谢宙维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他,因为他们是朋友,甚至在某一刻,他们还曾暧昧过。 来不及深想,顾祁的注意力完全投入了紧张的比赛中。 还剩最后一圈了。 虽然他停下了两圈,虽然现在超越他并不是胜利,但是那一刻,超越黑色跑车的欲/望如同沸腾的血液一般蔓延了全身,冲上了他的头脑。 此刻他的心里没有别的事,只有,超过他。 顾祁踩下了油门。 两辆车激烈地摩擦,突然,顾祁的手一落空—— 车的轮胎在湿滑的地面上打滑,车身一下子失去了控制! 顾祁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倾斜,最后,一个撞击! 他昏迷了过去。 * “据气象台估计,本次降临A市的暴雨将会持续三到四天,请A市的市民们记得出门打伞,做好防护工作。” 梁宿收到顾祁赛车出事的消息时,他正在宿舍里整理要带去顾祁家生活的东西。 他拿了把伞,急急忙忙赶去医院,到医院的时候看见医生在对谢宙维说:“额头上的伤已经帮他处理过了,他有轻微的脑震荡,在医院观察两天,若是没有别的严重的不良反应,那就可以出院了。” 背对着他,梁宿看不清谢宙维的表情,只听见他说:“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医生走后,梁宿跑过去,投过玻璃窗看了眼病房里的情况,然后问谢宙维,“他怎么样?” 谢宙维看着他,轻声说,“他没事。” 梁宿却没有看他,直接推门而入,往顾祁趟的床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谢宙维下意识掐了掐手指,传来轻微刺痛的感觉。 第12章 情敌(十二) 梁宿来到顾祁床前,脑中呼唤系统:“怎么回事,原著也有顾祁受伤昏迷这段吗?” 系统沉默片刻,“没有,主角两个人一直顺风顺水,没有遇到什么波折。” 梁宿忍不住说,“这个世界真的有剧情吗?怎么这么多东西不一样。” 从主角两人到现在还没在一起,到出现连环杀人犯,再到现在顾祁受伤昏迷,梁宿问了很多次,得到的答案都是“无法解释”。 在梁宿听来,比起“无法解释”,在他耳里更像是“无可奉告”,像是藏了很多秘密,而他无权得知。 系统无言以对。 谢宙维走近梁宿身边,黑沉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梁宿突然发觉,他走路的声音很小,再加上刚才他在思考剧情的事,以至于他根本听不到谢宙维的脚步声。 梁宿一怔,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什么,但又消失的太快了,他并没有抓住。 正是这时,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顾祁居然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梁宿心下一喜,“你醒了。” 顾祁睁开眼的那一刻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梁宿,视野再延伸一点这才看到谢宙维。 顾祁一愣,车祸的事情瞬间回到了他的记忆中,他下意识蹙了蹙眉,第一次无法用亲近的目光看这个交好了这么久的朋友。 他偏头问自家发小,“我昏迷多久了。” 顾祁把手伸过来,梁宿扶他起来,“没有多久,也就一两个小时。” 视线在梁宿抓在顾祁胳膊的手上定了两秒,谢宙维面无表情地移过头,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感觉喉咙发痒,下意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但是又想起病房里不准吸烟,就把手放下了,他淡淡地说:“医生说你没有大碍,在医院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顾祁点了点头,除了额头上还隐隐作痛,他没有什么感觉不舒服的,他打量了一下谢宙维的浑身上下,除了手背上有擦伤,其他地方毫发无损。 顾祁垂了垂眸,若有所思。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拿出来看了一眼,笑出声。 梁宿,“怎么了?” “是顾恒山,他听说我开车受伤,问我有没有事,问要不要来医院看我,”顾祁笑了笑,“我回答,滚你妈的。” 顾恒山是顾祁的父亲。 若是真的关心儿子,听到儿子出事,应该早就马不停蹄赶到医院了,怎么会假惺惺地问,“要不要来看你”。 梁宿沉默了片刻,他从小父母双亡,和奶奶相依为命,但是奶奶对他也是非常爱护的,他还没体会过像这样虚假的亲情,哪怕他拥有的很少,但也是最真挚的。 顾祁倒是没有想取得发小的同情什么的,只是一见到他,自己下意识地就把心里那股怨怼说出来了。 不过顾祁倒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欸,阿宿,你的东西收拾好了吗?” 没人注意到,谢宙维的手指紧了紧。 梁宿无奈,“这时候你还想这件事,你就好好住几天医院,等你好了我再搬也不迟,那个杀人犯,我还怕他不成?” 顾祁皱着眉,“话是这么说……” 他还是有点担心。 就在两人还在犹豫之时—— “不如,你来我家吧。” 一道声音在病房里倏然响起,让病床边的两个人同时一怔。 梁宿下意识往那边一看,正好对上的谢宙维黑黝黝的眼睛。 顾祁更是惊讶,难得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谢宙维,后者的视线却不放在他身上,只是淡淡地说:“我听阿祁说了,连环杀人犯的事,这段时间你确实不好一个人住在宿舍里,而我……”谢宙维垂了垂眸,“正好在附近有一栋房子,房间挺多的,多你一个不多。” 梁宿还是非常诧异,下意识拒绝,“不用了吧……” 谢宙维却是笑了笑,直直地看着他,像是在嘲讽他的天真,“警方已经下达了通缉令,悬赏一百万元去抓那个杀人犯,在这样高额的悬赏金下,都没能抓到,你觉得,既然他都已经盯上你了,你在这样的人的手中逃脱的几率有多大?” 梁宿还皱着眉,顾祁反而被他说动了,扯了扯梁宿的衣角,担忧地说,“阿宿,你现在真的有点危险,不如你就听阿宙的,先住他家,等我出院了再去接你,不差这几天。” 谢宙维看了一眼,眼里的冷意温和了许多,他接着走近梁宿,在他眼前停下,对他说:“阿祁需要休息。” 他直勾勾地看着梁宿,声音很轻,几乎带了诱哄的味道,“我们不要打扰他了,好么?” …… 梁宿最后还是同意了。 跟谢宙维离开之前,他最后往病房里看了一眼,顾祁对他挥了挥手。 系统忍不住感慨:“我真的是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是这么个走向。” 梁宿:“我也万万没想到。” 疯批主角带着他的情敌住进他家,这话要是说出去,主系统都不会相信的吧。 梁宿跟着谢宙维下了楼,出了医院,看见一辆黑色的兰博基尼安静地停放在前面,谢宙维坐上驾驶座,看见梁宿还站在外面,好心情地说:“还呆呆站着干嘛,快上车,正好我也要回家。” 梁宿对他说,“我还要回学校拿行李。” 正好这边来了一辆出租车,车主伸出头来问他要不要打车,梁宿说,“那我自己打车回去,你把地址发给我,待会儿我再打车过去。” 眼看梁宿就要上出租车,谢宙维蹙眉啧了一声,推开车门走出来,低沉沉地说:“上车。” 他勾了勾唇,狐狸眼眯了起来,手搭在车盖上,“马上天又要下雨,要是不小心感冒发烧了,我可不想照顾一个病号。” 梁宿在心里反驳:谁要你照顾了…… 但还是上了谢宙维的车,既然对方执意要送,那他何乐而不为呢,反正兰博基尼肯定要比出租车舒服百倍的。 梁宿坐在车里,看着车内的设计,下意识就开始在心里指指点点起来。 凡是男人就没有不爱玩车的,要是一个男人说自己不爱,那肯定是因为没钱,买不起。 梁宿也不例外。在原世界,飞黄腾达之后,他就从世界各地购来了各种各样的豪车,无论是全球限量的,还是私人定制的,各种花里胡哨的,满满地摆满了他的地下车库。 现在久违地再次坐在豪车里,梁宿下意识地就车型、性能、外观和舒适度在心中做个评判,与自己曾经收藏的豪车做对比。 看他这样,谢宙维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嗤笑一声,“这么开心,顾祁没带你坐过他的车吗?” 据他所知,顾祁买的车还挺多的,虽然车型都不够他的酷炫,□□,而是以实用型为主。 梁宿却在心里腹诽,刚才正主在的时候喊他阿祁,现在人不在眼前了就直呼其名。 见他不说话,谢宙维偏头看了他一眼,仿佛自己脑补了什么,不禁勾了勾唇,心情很好地说:“瞧你这副土包子的样子,改天我带你去看看我的车库,保准你眼花缭乱的,看一天都不想出来。” 梁宿嗤笑一声,没想到主角还挺幼稚,跟个花孔雀似的,还炫耀上了。 到了学校,梁宿下车回宿舍拿东西,谢宙维留在车内,无聊地打开了车内的音乐,无意间从后视镜看到自己扬起的嘴角,顿了顿,意味不明地伸手摸了摸。 梁宿回到宿舍,把剩下的一些东西收拾完,他的行李不多,一些日用品,几件常穿的衣服,剩下的就是一些专业书。 梁宿把这些东西全部收拾到背包里,提着包下了楼,现在已经狂风大作,很快又要下雨了,走到谢宙维的车的途中,余光瞥见垃圾桶旁一个清洁工在收拾。 他没有多想,直接上了车离开了。 看着兰博基尼逐渐远去,清洁工的眼睛阴沉的吓人,随后,恨恨地踢翻了旁边的垃圾桶。 * “这是客厅,那边是厨房,冰箱里有啤酒,零食,还有一些蔬菜和肉类,想做饭的话随意,”谢宙维顿了顿,“如果你会的话。” 梁宿点了点头。 谢宙维带他上二楼,“你住这间房,有独立卫浴……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梁宿摇了摇头,“没有了。” 他现在更想好好睡一觉,折腾了一晚上,身体没累,心累了。 谢宙维在这人在白炽灯下显得苍白的脸上凝视了一瞬,还有脸上遮不住的疲惫,顿了顿,“那你休息吧。” 梁宿点点头,“嗯。” “咔哒”一声,房门关上了,好似阻挡了一切声音,房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用五分钟洗完澡,梁宿躺在床上,心里还在想,没想到他和谢宙维还有可以和平相处的那一天。 明明白天在健身房的时候他们还针锋相对的,他甚至冲动之下还放了狠话。 可是今晚谢宙维对他的态度属实有点…… 温和? 友善? 梁宿闷笑了一会儿,这两个词放在谢宙维身上属实不搭。 他想着事情,渐渐睡了过去。 …… 时针逐渐走向半夜两点。 世界仿佛失去了声音,万物都在星光的照耀下安然入睡。 梁宿的梦境却不太太平。 “咔哒”一声,哪里的门被悄悄打开了,带来一阵小声而刺耳的滋滋声。 第13章 情敌(十三) 梁宿猛然睁开眼睛。 在新的环境,他的睡眠向来比较浅,对外界保持一种必要的警惕感。 现在是半夜。 有什么人偷偷进来了。 而在谢宙维的别墅,治安最严的富人小区,自然没有小偷或者连环杀人犯可以偷偷闯进来。 ——所以是谁偷进来了,自然不言而喻。 但是出于一种莫名的心理,梁宿并没有起床询问,而是闭上眼睛,继续装睡,想看谢宙维的目的是什么。 ……总不能是想半夜杀人灭口吧,梁宿还有心情开玩笑般地想。 不睁眼,只听声音,谢宙维朝他走过来了。 谢宙维在他床前停下了。 ……谢宙维还在他床前,一动不动。 五分钟过去了,梁宿忍不住睁开了眼睛,装作一副被吓到的样子,“……你干嘛?” 但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谢宙维反而是被他吓到了,梁宿清楚地看见他的身影在漆黑的房间里抖了抖。 “……” 梁宿坐起来,开了床头灯,暖黄的灯光照清了房间里的两个人,他又问了一遍,“你在干嘛?” “哦……哦……”谢宙维避过了他的视线,转头走了几步,关实了落地窗,又把帘子拉上,“……外面雨下的很大,我进来看你窗户关没关。” 梁宿:“……” 他抿了抿唇,直直地看着谢宙维,意有所指地说:“谢宙维,我不是傻子。” 谢宙维笑了笑,“既然窗户关了,我就回房间了,你继续睡。” 说完就离开了他的房间。 “……” 梁宿先是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两点十分。然后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半晌,突然站起身,走到门前把门反锁了,然后才躺回床上,关了床头灯继续睡觉。 什么事情睡醒再说,他明天第一节还有课呢。 …… 谢宙维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 没开灯。 宽阔的房间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他像个幽灵一样到书桌前坐下,开了台灯,从锁上的柜子里拿出一本日记本,本子很普通,就是街上几块钱一本的水平,但是从本子的褶皱上看,他用了很久。 摊开本子,翻到空白页,他拿了支钢笔,在上面写字。 6月5日,周二,雨 今天把梁宿带回家了,他看起来好累。 半夜怎么也睡不着,想起顾祁说梁宿小时候很调皮,跟他睡觉的时候总喜欢踢被子。 …… 谢宙维顿了顿,墨水在本子上划出一条线。 …… 我想着这件事,反反复复睡不着,突然就想去他房间看一看。 天气有点凉了,他不能生病。 …… …… 谢宙维写完日记,把日记本重新锁上,然后躺在床上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起床已经十点多了。 谢宙维的头发乱糟糟的,有种不羁的性/感,他打了个哈欠,路过梁宿的房间时发现他的房门是关着的。 他放下捂嘴的手,眼神就粘在这扇门上了。 抿了抿唇,他靠近门,耳朵抵在门上听了听动静。 什么动静都没有。 “……” 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间,寻思着梁宿也该起床了,然后轻轻敲了敲门。 “扣扣扣。” 无人应答。 谢宙维蹙了蹙眉,直接推开了门。 不出所料—— 房间里空无一人。 被子叠的整整齐齐,行李也不在了,好似梁宿从来没有在这里出现过,昨晚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谢宙维拉平了嘴角,猛地冲进房间里,四处找梁宿的行李,最后在柜子里找到了他的背包。 衣服和书。 一切都还在。 谢宙维莫名松了一口气,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下楼准备接杯水喝,却在饭桌上看见一些餐具,和旁边留着的小纸条。 纸条上面写着:我第一节有课,就先走了,厨房里我熬了粥,你要是想吃的话,自便。 落款是梁宿。 谢宙维紧紧攥着这张小纸片,嘴角忍不住上扬。 明明就两行字,他足足看了五分钟,最后才去厨房盛粥喝。 * 傍晚,雷雨过后出现了一大片火烧云,整片天空都被染成了漂亮的橘黄色。 梁宿又是最后一个留在实验室的。 他俯下身子,目不转睛地观察显微镜的下的微生物,时不时在旁边的纸上记录一下。 就这么过了二十分钟。 差不多要结束了。 梁宿直起身,敲了敲发酸的后背,忽然在仪器的反光中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 !!!! 梁宿的心脏咯噔一下,猛地回头,居然是谢宙维站在门边,见他转过头,朝他挑了挑眉。 梁宿猝不及防被吓到,见是虚惊一场,紧张地呼出一口气,“……你怎么在这?” 谢宙维勾了勾唇,双手插兜,“我刚打完球,想到实验楼就在附近,我想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大发慈悲,顺便也接你一起回去。” 梁宿,“……” 他抽了抽嘴角,皮笑肉不笑,“谢谢你啊。” 谢宙维的笑就比他真挚多了,“不客气。” 梁宿却觉得他笑的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他收拾好东西,跟谢宙维一起走出实验楼,后者似是想起了什么,问他:“今天有见到什么奇怪的人吗?” 梁宿顿了顿,“你,算吗?” “……”谢宙维,“我是奇怪的人么?我是问你连环杀人犯的事。” 梁宿摇头,“我查过了,那个凶手喜欢在室内杀人,尤其喜欢在浴室下手,估计是因为好清理吧。” “若是直接真刀实枪,我倒不是不怕,就怕……”梁宿故意停了停,意有所指地说,“就怕他喜欢半夜偷袭。” “……” 谢宙维不自然地抿了抿唇,蹙眉,随后理直气也壮,冷冷地说:“我都说了,昨晚我是进去看你窗关没关,结果你还真没关,要是我没去关的话,第二天地板不知道脏成什么样。” 梁宿扮无辜样,“我说你了吗?” 留下一句欠揍的话,梁宿勾了勾唇,加快脚步走在他前面,独留谢宙维在他身后看他的背影咬牙切齿。 他们回到别墅就继续保持冷漠的室友关系,就是谁也不搭理谁,谁也不和谁说话,更何况梁宿作为医学生,他还有很多作业要做,一回到房间就把自己关起来埋头苦学了。 第二天,梁宿照旧七点起床,慢悠悠地下楼才发现楼下的厨房里有什么动静。 他顿了顿,下了楼居然看到谢宙维在厨房里,围裙穿的歪歪扭扭的,背对着他好像在搅和着什么。 梁宿:“……” 他问系统,那位是被魂穿了吗? 系统也陷入了震惊中,没有理他。 听到声音,谢宙维回过头来,平日里像来冷酷的犹如乐队主唱的脸此时看上去居然有点居家,看见他也没什么表情,“你醒了。” 梁宿有些犹豫,“你这是……?” 谢宙维,“做早饭。不过家里只剩方便面了,我又从冰箱里找了根大葱放下去。” 梁宿微微一笑,“听起来是很丰盛的早餐,你要好好吃啊。” 谢宙维无视了他的阴阳怪气,转回头淡淡地说:“正好我煮多了,就分你一点吧。” “……”梁宿扯出一个笑,礼貌地说,“谢谢。” 他到饭桌旁边坐下,看着谢宙维脱下围裙,端着两个碗过来,他有些好奇:“今天你怎么起这么早?” 谢宙维顿了顿,“我今早第一节有课啊。” 梁宿接过筷子,“是么。” 顾祁和谢宙维是一个班的,他听顾祁说过,谢宙维几乎不怎么来上课,说课堂水平太低,还不如花这个时间去打球,可偏偏他的期末成绩向来很不错,该说不愧是谢家未来的继承人,有些东西早早就刻在DNA里了。 对于谢宙维的古怪之处,梁宿并没有过多关注,他最近忙的不可开交,上课,做实验,写论文,而且他的留学资料也要开始准备了,唯一让他比较费心的就是那个杀人犯,他可不想在出国之前就成为杀人犯的刀下亡魂。 不然这也太冤了。 出国留学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炮灰生涯的最后一段剧情,他不想半途而废。 不过……原身出国的初衷是因为被谢宙维威胁恐吓,然而最近他表现的……好像不会逼自己出国的样子…… 那要怎么走剧情? 梁宿想到这,下意识抬了抬头,偷偷看了眼坐在他对面的谢宙维。 正好又与他四目相对了。 “……” 梁宿疑惑自己怎么总能与他四目相对?他开始怀疑谢宙维的身上是不是装了什么先进的雷达,只要别人一看他,他立刻就能发现。 这样继承什么家产啊,去当明星啊,根本不用担心被狗仔跟踪。梁宿在心里腹诽。 “你在想什么?” 谢宙维突然问。 梁宿一愣。 “刚刚看你皱眉了。”谢宙维垂了垂眸,解释道。 “……没什么,就学习上的事。”梁宿说完,低头吃面。 谢宙维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是么。” 吃完早餐,谢宙维要回学校,梁宿自然搭了他的顺风车,原本富人区不让出租车进出,梁宿想打车只能步行十几分钟到小区门口,今天省了这些功夫,梁宿还是开心的。 第14章 情敌(十四) 下午药理课老师临时有事,课上不了了,看时间还早,梁宿就打算去医院看看顾祁,履行一下暗恋者的“义务”。 在医院里待了一个小时,来回又花了一个小时,回到别墅的时候天空只剩下最后一抹微光,在乌云背后苟延残喘着,最后不得不颤颤巍巍地退场。 一打开门发现里面灯没开,梁宿以为谢宙维没回来,也没太在意,去到冰箱那里给自己倒一杯水喝。 喝到一半,客厅里提前传来一个阴沉的声音,“刚才去哪了?” “噗咳咳咳——” 梁宿连忙捂住嘴,咳嗽了半天,转头看声音的源头,还有些惊魂未定,“……你在啊,怎么不开灯,突然出声吓死我了。” 开着冰箱,梁宿勉强能借冰箱的光看清客厅里的情况,只见谢宙维穿着演出服,有点像当初梁宿在酒吧看他上台的那一身,然而后者穿着这一身却不在酒吧,而是在黑灯瞎火的客厅里坐着,四肢僵硬,如同老僧入定。 谢宙维垂眸,让人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只是微微启了启唇,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你刚刚去哪了?” 他的语气很古怪,仿佛在疯狂压抑着什么,梁宿还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回答他:“我去医院看阿祁了。” 谢宙维攥紧了手指,眼神暗了暗,“……看顾祁?” 他的声音很沙哑,像是抽了整整一包烟之后的声音,梁宿觉得有些奇怪,但作为一个礼貌的室友,他还是给谢宙维倒了杯水,拿过来放到他面前。 谢宙维一怔,呆呆地看着桌上的水,随后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没让梁宿来得及看清他眼里隐藏的东西,他又快去别过眼,抓起水杯,“咕噜咕噜咕噜”,一口气一饮而尽,喝的一滴都不剩。 梁宿看他这么渴的样子,心想刚才怎么不自己倒水喝。 一口气喝完后,谢宙维把空着的玻璃杯放回桌上,响起一声清脆的声音。 喝完水,谢宙维的声音清晰多了,微微低下头,“你去看他干什么……” 他的声音很小,梁宿有些听不清,凑近,“你说什么?” 谢宙维没有回答他,而是倏然抬起头,直直地盯着梁宿,语气带了些狠意,“你知道我今天下午找了你有多久吗?” 梁宿愣了愣。 “教室,宿舍,实验楼……甚至是你们经常去的那家饭店,我都去找过了,但是……”谢宙维看着他,“你都不在。” 谢宙维重复了一遍,“你都不在。” 然后,话音一转,他的眼神阴狠起来,“然后你告诉我,你居然去医院看顾祁了?!”他冷笑一声,“你把我当什么了,傻子吗?!” 谢宙维的眼神阴狠暴戾,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来咬破他的喉咙。 出于危机感,梁宿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然而这后退的一步却莫名更加刺激了发疯中的谢宙维,他的脸色闪过一丝狰狞。 看他这副不讲理的样子,梁宿的神色也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把你当傻子?我朋友受伤住院,我去医院看看他有错吗?你现在跟我发什么疯?” “而且,”梁宿的眉毛拧的更深了,心中又是厌烦又是疑惑,“他住院这两天你居然对他不闻不问,你不是喜欢他吗?再不济他也是你的朋友吧,你为什么不去看他?” 这几年,虽然梁宿对顾祁有些表演的成份,是为了完成任务,但平心而论,顾祁这几年对他是非常好的,人心都是肉长的,梁宿也就渐渐地真的把他当成了朋友,所以听到他出车祸之后他才这么着急赶去医院。 他原本以为顾祁和谢宙维是良配,虽然从系统那里知道了他们后期会分开,但是至少前期是认真地相爱过,是敞开心扉的。 然而最近这段时间谢宙维的表现让他对这件事前所未有的产生了怀疑。 他不禁开始怀疑,谢宙维真的是良配吗? 他的好友和这样的人在一起真的会幸福吗? 梁宿蹙着眉,失去了交流的欲/望,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来到书桌翻开书,却是一个字都看不下去了,他知道今晚学不了习了,于是干脆合上书,到浴室洗了澡就出来关灯睡觉。 客厅里,梁宿走后,谢宙维仍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着梁宿房间的方向,直到脖子发酸。 大概十多分钟过去。 谢宙维眼里的黑气越来越浓,只觉得心中的郁结越来越重。 楼上好安静。 梁宿是在学习吗? 还是已经睡下了。 他能想象到梁宿睡着时安静的样子。 手脚蜷缩着,呼吸轻柔,眉眼平和。 那是他前天晚上偷溜进他的房间,用他的眼睛真真切切看到的画面。 梁宿现在也是这样么。 好不甘心啊,凭什么自己在这生气,发疯,他却睡的舒舒服服的。 不能这样。 这样不行的。 我要让他的眼睛看着我。 …… 梁宿闭上眼睛没多久,门猝然被推开了。 他的心情从“糟糕,忘了反锁”的懊恼,再到“果然今晚不会这么容易过去”的认命感。 梁宿无奈地睁开眼睛,看着谢宙维一脸煞气地来到他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梁宿,我们打一架吧。” 梁宿:? 谢宙维挑了挑眉,冷冷地说:“怎么,不愿意?” 他面无表情,“上次你说累了不想打,我放过你了,这次可以了吧,我看你今晚挺精神的。” 躺在床上正准备睡觉的梁宿:你哪里看出我很精神的? 不过他还是同意了。 若不是这栋别墅离健身房太远,出入太麻烦,梁宿早就去打拳发泄了,现在谢宙维自己送上门来,他哪有拒绝的道理?(微笑.jpg) 谢宙维一脸煞气地坐到驾驶座上,看着副座上梁宿穿着条短T,刚洗过澡的脸上白白净净的跟个高中生似的,谢宙维不禁别过脸,冷冷道:“系好安全带。” “……”梁宿把安全带系上,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 这辆他今天早上才坐过的兰博基尼又一次启动,十分钟后,停在一座设计豪华的独立建筑前。 谢宙维走在前,梁宿跟在后面,经理看见他,眼前一亮,“呦,谢少,欢迎欢迎!” 谢宙维看着他,“打拳击的那间房,还在吧?” 经理堆着一脸笑,“当然在!您和您的朋友来打拳吗?我去给你们拿装备,你们先过去吧。” 谢宙维点了点头,“嗯。” 梁宿先走了过去,谢宙维顿了顿,对经理说,“待会,别让任何人打扰我们。” 经理点头哈腰,“晓得了晓得了。” 两人到一间独立的拳击房里,经理送来了装备就离开了,大门一关上,隔绝了外面一切的声音和视线。 梁宿走到台子上,听谢宙维问:“学过吗?专业的。” 梁宿挑了挑眉,谢宙维眯眼笑了笑,“我只是要知道你的水平,然后决定用多大的力度。” 梁宿戴上手套,“打一次,不就知道了?” 谢宙维低头闷笑了一会儿,“那行吧。” …… 无人打扰的拳击房内充斥着两人相互进攻的声音,和谢宙维的说话声。 梁宿双手握拳,举在头前,对面一个进攻,他灵活地躲避了过去。 谢宙维一边进攻,一边说,“你拳打的不错——” 他快步后退几步,躲过梁宿的进攻,“听顾祁说你是个只喜欢读书的书呆子,跟打架什么的根本不沾边……” “但今天一看,他还是不够了解你啊。” 梁宿听见他轻笑了一声。 他快步上前,一个上勾拳打中了谢宙维的下巴,“打拳就打拳,说什么废话。” 被打中的谢宙维吃痛地“嘶”了一声,看梁宿冷酷的样子也被燃起了胜负欲,渐渐收起闲聊的心情,专心和他打了起来。 拳击房内只剩拳击手套相互击打的声音和两人微微的喘气声。 两人拉扯着。 梁宿进,谢宙维退。 梁宿退,谢宙维就进。 梁宿出拳快准狠,谢宙维的防守百无一疏,十分钟过去,两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带了点伤,但胜负却迟迟没分出来。 拳击是一项非常累人的运动,它累人不止在于身体上,还在于拳击手的注意力要时时刻刻集中在对手身上,否则稍不留神就会被攻破。 又是一次出拳,防守,梁宿的喘息声重了起来,谢宙维虽然比他好些,但也一直在调整气息。 两人各自后退一步,稍作调整,又再次冲上去。 谢宙维突然出声:“你明天第一节有课吗?” 梁宿一愣,“怎么?” 谢宙维一笑,“有课的话就不能打太晚了。” 正当梁宿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时,对方突然出击,手臂一抬,压着他的脖颈,用力向地上压去。 “!!” 梁宿整个人倒在台子上,身上的谢宙维还在脖颈处紧紧扣着他的脑袋,不让他动弹,听他在上面邪邪一笑,“所以我不能陪你玩了啊,宿宿,我们该回家洗洗睡了。” 梁宿先是反应,宿宿是什么恶心人的称呼,知道我输了还要恶心我吗? 然后他冷笑了出声,“什么叫陪我玩?今晚是谁说一定要和我打一架的……” 虽是冷笑,但在特别累、汗水浸湿了脸颊的情况下,他的笑容显得特别真挚,灿烂的就像是春意瞬间破冰而出,一切冰冷和隔阂都消失了,只剩下亲近和温暖。 谢宙维愣在了原地。 不对。 这样不对。 他压下梁宿的本意,一是想结束这场架,好让他早点回家休息,二是想搓搓他的锐气,好让他变得乖一点,听自己的话,不要总是惹他生气。 但是在梁宿在他身/下露出这样一个笑容之后,一切都不对劲了。 他看见梁宿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他湿漉漉的眼尾,他不断吐息的薄唇…… 谢宙维不由自主地想起上一次在健身房看见他,他也像现在一样全身发麻,像是几天没喝水一样渴的要命。 好想喝水啊。 好渴,真的好渴…… 见谢宙维许久都没有动作,梁宿无奈地推了推他,“我认输,我认输行了吧,累死了,快放我起来唔——” 谢宙维猛地低头,吻上了他的嘴唇。 第15章 情敌(十五) 梁宿睁大了眼睛。 这是,这是在干什么…… 有那么半分钟,他的脑袋是一片空白的,就像时间突然按了暂停键,一切的一切,包括风,都停止了。 唯一感受得到的是唇部的濡湿。 湿答答的,犹如最近潮湿的天气,带着难以散去的热气。 这时,身上的人发出一声难耐的闷哼声,贪婪又带着餍足的声音犹如一个敲响的钟在他脑中响起,梁宿猛地睁大眼睛,一切迷茫都散去了,只剩下惊恐和不敢置信。 谢宙维在吻他。 终于明白此时此刻正在发生什么,梁宿猛地将谢宙维推到一边,跨坐在他身上,扬起拳头狠狠地往他脸上揍了一拳。 “呼……”谢宙维来不及躲开,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半边脸都红了。 梁宿打了一拳还嫌不够,抓住他的衣领,卯足了劲儿就要再给他一拳。 ——被谢宙维抓住了。 谢宙维的手包住他的拳头,嘴角被打出了血,看上去前所未有的狼狈,然而他的神情却丝毫不见害怕和愤怒,反而慢悠悠地笑了出声,声音沙哑地说:“刚刚我吻你,你打了我一拳,我们扯平了。” 谢宙维的手暧/昧地捏着梁宿的拳头,“所以,如果你还想再打我一拳的话,可以,你要给我再亲一次。” 梁宿:“……” 累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累了。 看着这张贱兮兮的恨不得碎尸万段的脸,现在突然打不动了。 对于不讲理的流氓,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梁宿咬了咬牙,甩开他的手,快步离开了健身房。 这家健身房开在人烟稀少的商业区,很少有出租车会经过这里,梁宿已经做好了走路出去的准备,然而他才走几步,一辆红皮出租车正好朝他这边开过来,梁宿也就顺势上了车。 系统弱弱地说:“是我帮你叫的。” 它的机械音带了一丝颤抖,显然它受到的冲击也不比梁宿小。 ……个鬼啊! 被强吻的又不是它! 梁宿作为顶尖成功人士(曾经),一直信奉的信条是对做过的事不要后悔,然而他现在却破例了,他不仅后悔,他还对自己答应系统来穿越这个决定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他为什么要来这里?好好在原世界做钻石王老五不香吗? 系统顿时坐不住了,弱弱地说:“我以为你穿越到耽美文里,对这种事的接受能力挺强的……吧……” 它的声音越来越弱,直至消失。 梁宿骂道:“我接受,是因为设定上是我的朋友搞基,而不是我自己搞。” 朋友的性向他管不着,反正作为朋友支持就完事了,但这并不代表他也要变弯啊,更何况还是被……被…… 梁宿说不出口,在脑中谢宙维已经死了千千万万遍了,尸体都凉透了。他恨恨地用力擦自己的嘴唇,试图把唇上的温热连同脑子里的记忆一起抹的一干二净。 前面的司机却突然奇怪地说:“后面一辆车一直跟在我们后面,小哥你认识车主吗?” 梁宿一愣,连忙回头一看,那辆骚包的兰博基尼果然跟在他们后面,一直慢悠悠地与这辆出租车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在鱼缸里捉鱼似的,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知道他甩不开他,所以不着急追上来。 梁宿心头的火又上来了,他对司机说:“那人是个神经病,刚才我跟他发生了点口角,估计想报复我吧,师傅你可以开快点甩掉吗?” 司机一愣,笑了,“你们年轻人就是火气大……得嘞!我尽量甩开他,不过想要甩开他,开快可不行啊,我这破车哪能快的过兰博基尼啊,不过,”司机自信地笑了笑,“可以走捷径。” 说完就开着车带他绕小道了。 小道有宽有窄,有长有短,之间隔着一栋又一栋的建筑物,非常有视觉迷惑性,司机可能是在A市开了十几年车的老师傅了,对这些道路非常得心应手,没一会儿就把那辆兰博基尼给甩掉了。 梁宿心服口服,“师傅,就在这里停下吧。” “好嘞!” 出租车停在了小区门口。 梁宿俯身,对车里的司机说,“师傅谢谢你啊。” 司机摆摆手,“没事没事,让兰博基尼吃车尾气这种事还是挺爽的!不过小伙子你住这片地儿啊,怪不得能得罪开兰博基尼的人呢。” 梁宿尴尬地笑了笑,看着车子离去,才转过身快步走到谢宙维家门前。 ……出来的匆忙,没带钥匙。 但别忘了,梁宿以前可是个不良少年,只见一个利落的动作,他就轻轻松松就翻过了围墙,到了庭院里面。 曾经他还不解谢宙维为什么不在别墅里装点摄像头、警报器什么的,毕竟富人家都会这么做。 但是现在的梁宿却非常感激谢宙维的这个决定。 ——这可能是谢宙维到目前为止做过的最“善良”的举动。 回到了别墅,梁宿快步去到自己房间,他的东西不多,一股脑塞进包里,三两下就收拾好了行李,背着包就要下楼。 系统欲言又止。 因为它感应到主角也回到别墅里来了。 梁宿在楼梯上,谢宙维在客厅里,两人就这么一高一低地打了个照面。 看到梁宿背着的行李,谢宙维眯了眯眼,浮现出几抹淡淡的戾气,沉声道:“去哪儿?” 看到谢宙维在楼下,梁宿只迟钝了半秒,便接着下楼,眼神只堪堪略过谢宙维,朝着大门走去。 ——被猛地箍住了手臂。 谢宙维紧紧箍住他的手臂,用力到骨节都泛了白,声音沉冷,“我同意你走了吗?” 梁宿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第一次丢掉了以往的儒雅风度,放声大骂:“我同意你妈!我上厕所也要经过你同意吗?你算老几。” 系统颤颤巍巍地挣扎:“宿主,有点过火了,冷静啊QAQ” 被梁宿直接禁了言。 系统(麻木脸):虽然已经知道结局,但它该死的还是忍不住阻止…… 重获了自由,梁宿冷冷地说:“我就算和杀人犯在一起,我也不想再见到你。” 说完就摔门而出,砰的一声,世界恢复安静。 谢宙维静静地站在原地,久久一动不动。 指甲早就掐进肉里了,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染红了地毯。 他的神色晦涩不明,像是困惑,又像是在酝酿一场风暴。 良久,只剩下一句叹息似的话。 想要不再见到我, 这是不可能的啊…… 梁宿。 …… …… 谢宙维已经很久没有度过一次无梦的夜晚了。 只要他一躺下,陷入深度睡眠,各种光怪陆离的景象就会出现在他的梦里。 梦到的东西也是零零碎碎的,比如高楼大厦,比如悬崖,比如大海,比如有一次他被人追杀,比如有一次他追杀了别人…… 各种奇奇怪怪的,但总体来说都不是好梦。 然而,遇到梁宿之后,他的梦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从此七零八碎的梦境有了一个主体,那就是梁宿。 其中一个场景让他印象特别深刻,他反反复复地梦到,经久不息。 这个场景就是在那一次健身房,梁宿仰头喝水的场景。 画面非常简单,前后不过三分钟,说起来非常无趣,但就是这么一个只有画面,没有声音的场景,谢宙维梦到了不下数十次,就像一部电影在他的大脑里重复放映,让谢宙维做梦都是梁宿的汗水,他的喉结,他的锁骨…… 然而这次不太一样了。 梁宿喝完水,注意到在暗中偷窥的谢宙维,冷冷地看着他说:“我不想再看到你。” 谢宙维猛地睁开眼睛。 呆愣了很久,才发现自己居然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 * “系统,这个世界还能继续下去吗?” 梁宿一个人待在宿舍里,满脸疲惫,问出了这个关键的问题。 系统:“……能啊,怎么不能?” 梁宿睁了睁眼,笑了,“你的语气倒好像是我小题大做了。” “……”系统有些心虚。 现在的剧情确实崩的有点厉害了。 主角攻没和主角受在一起,反而强吻了炮灰攻,简直离谱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但系统对这个世界还保留了一丝希望,“……宿主,反正现在已经这样了,不如你就按照原剧情继续走下去,出国留学,也许还能救回来呢?” 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还能好好地留在这里,根据以往的经验,若是剧情崩的太厉害话,规则会直接清除外来者,眼睛都不带眨的。 这也是为什么系统还对这个世界保留希望的原因。 “只能这样了。” 梁宿累了,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准备睡觉,没出半分钟,突然又睁开眼睛,面露笑意,“欸,系统,你还别说,刚刚骂谢宙维骂的还挺爽的,有点让我回想起当初在街头当混混时的那段时光了,以前不觉得,今天还真怀念啊……” 他的脸上满是怀念,怀念那段中二时光。 系统:“……” 可别,别了别了,宿主算我求你了,你就继续做那个优雅的梁总吧,虽然咱现在物质财富有点跟不上,但精神层面也不能落下啊! 生怕宿主的暴躁值暴涨的系统欲哭无泪。 第16章 情敌(十六) 梁宿到医院的时候,有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从顾祁的病房走了出来,和身旁的助理说了几句话。 他定睛一看,居然是顾祁的爸爸,顾氏集团现任董事长,顾恒山。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梁宿上去礼貌地问候了一声:“顾叔叔。” 顾恒山顿了顿,仿佛才记起他是谁,笑了笑说:“是小梁啊,你来看顾祁吗?” 梁宿点了点头,“对,下课了就来看看。” 顾恒山看他仪表堂堂的样子,“我记得你考了和顾祁一样的学校,对吗?” 梁宿,“是,但我是个医学生,和顾祁不在一起学习。” 顾恒山笑了笑,“年轻人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啊,”他眯了眯眼,似是在回忆着什么,意有所指地说,“我记得你和顾祁从小关系就好,两个人经常在外面玩,我说的对吗?” 梁宿笑了笑,“对。” “经常在外面玩”的原因,只不过是顾祁不想回家,经常离家出走罢了。 顾恒山按了按他的肩,意味深长,“顾祁很幸运,能有个你这样的朋友。你进去吧,叔叔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好,顾叔叔慢走。” 梁宿看着顾恒山走远,直至看不见才敲了敲房门,没有回应,梁宿直接推门进去了。 顾祁望过来的眼神满是不耐烦,看到是他之后愣了一瞬,然后惊喜地说:“你来了,我还以为又是顾恒山呢。” 梁宿搬了个椅子在顾祁旁边坐下,“他刚刚走了。” 顾祁看着他,“你看见他了?他没为难你吧?” 梁宿笑了笑,“我无权无势,对他来说既没有利益也没有阻碍,他能为难我什么。” 更何况他在原世界也是在商界混的如鱼得水的人,应对顾恒山这种性格的人毫无压力。 闻言,顾祁瞪了他一眼,“不许这么说自己,谁不知道你梁宿的厉害啊,你们院就三个出国名额,两个给了领导的儿子,还有一个就是你了,先说好,我可没有暗地里帮你啊,全是你太厉害自己得来的。” 梁宿笑了,“是是是,听你这么一顿夸,我心里好受多了。” “不过……”梁宿看了看顾祁的状态,“这么多天了,你应该也没什么事了吧,怎么还不出院?” 顾祁叹了口气,“最近顾家那几个人又闹起来了,我就倒不如留在医院里,虽然我也不想住医院,但是总比掺合他们的事好。” 他顿了顿,多了些豪门继承者的深沉:“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争的再多,这些东西也不是他们的。” 梁宿笑了笑,想起了以前遇到的那些富二代,但笑不语。 来医院看望顾祁,当然不只是看一眼就走了,但他们也没什么事可以做,梁宿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留学资料,顾祁正在看电脑,梁宿有次无意间抬头,看到顾祁的眉毛都快拧成小山了,出于朋友的关心,梁宿问他:“你在看什么?” 顾祁眉头紧蹙,“在看股票,最近经济不景气,买什么都是一片绿色。” 梁宿放下资料,走到顾祁身边,看了看他电脑上的股票信息。 顾祁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欸,我最近看你也买了股票,有没有什么心得?” 梁宿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指点在了一只股上,淡淡地说:“这只。” “嗯?”顾祁有点吃惊,“这家公司最近势头不太好,很多人都抛出了,你怎么会选这只?” 梁宿笑了笑,“只是个建议,你可以试试。” 他自然不能说因为自己是个老油条,所以一看就看出来了吧。 顾祁看他这样也笑了,点了买入,“行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买这只,反正我也是投了玩玩,涨涨经验,要是赚钱了分你一半。” 梁宿笑了笑,“行啊,正好给我去买几件过冬的衣服,我听说北欧那边冬天很冷。” 顾祁顿了顿,“你的留学手续办的怎么样了?” 梁宿说:“快了,一切都准备好了,估计再过两三个月,你就见不到我了。” 他笑着,心里有些感慨,终于要结束了。 听他说起这个,虽然他还没出发,但顾祁已经有了不舍的情绪,但是也不好说“出了国也不要忘记我这个朋友”啊这种话,两个大男人说出来有点矫情。 从医院回来,回学校的路上,路过篮球场,看见谢宙维穿着一身球衣,被身边一群人簇拥着,梁宿微微蹙眉,视线没有在他身上多做停留,继续走自己的路。 “谢哥,什么时候带我们去看你的舞台啊?” “对啊对啊,听说谢哥在台上老帅了!” “谢少,请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啊,清纯的?御姐的?” 谢宙维坐在石凳上,漫不经心地叼着一根烟,对于身边人的聒噪只是淡淡一笑,不羁中带着冷漠。突然,他好像看见了什么,神色倏地一变,猛地推开前面挡着的人,四处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人。 一个小美女弱弱地问:“那个……谢哥……你在找谁啊?谁在那边吗?” 她顺着谢宙维视线的方向看,然而什么也没看到,于是疑惑地把目光放回谢宙维身上。 对于她的问话,谢宙维一个字也没听到。 他快步朝前跑了几步,各个地方都看过了。 然而没有…… 哪里都没有…… 谢宙维咬了咬牙,不会错的,梁宿就算只露一片衣角他也会认出来,他不会认错的。他坚信,刚刚那个人就是梁宿。 可是他走的太快了,是发现他在附近了,所以急着离开吗? 想到这个很有可能的可能,谢宙维的脸色黑的可怕,把接近过来的人吓了一跳,不敢再靠近。 “谢哥……” “谢少……” 谢宙维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们,抓过外套直接走人了,留下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 梁宿在图书馆待了整整四个小时。 前半段看医学,后半段看文学,这个世界的文学和原世界的完全不一样,梁宿看的津津有味,直到傍晚落日昏黄的光照射在他的脸上,他才恍然惊觉自己居然在图书馆度过了这么长的时间。 他合上书,后知后觉开玩笑地想,他好像真的要变成顾祁口中的那个书呆子了。 A大的图书馆非常豪华,整个一欧式建筑,像城堡一样矗立在学校的中心位置,目的就是为了鼓励学生多读书。 走出建筑的大堂,还有一条长长的大理石铺成的楼梯,梁宿一边走路,一边还想着刚才看的小说里的情节,不自觉就分了神,转弯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肩膀都被撞歪了,此时正低头看着自己肩上褶皱的衣服,默默不语。 梁宿跟他道歉,“不好意思,大叔你没事吧?” 谁知听到他的声音,被他撞到的中年男人缓缓抬起头来,眼里的情绪竟让梁宿一怔,“你……” 还来不及等他细看,男人就猛地低下头,用沙哑的声音对他说了句:“没关系。”然后就低下头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梁宿皱起眉头,似乎在思考些什么。半晌,他蓦地睁大眼睛,上前跑了几步,然而已不见那个中年男人的身影。 梁宿绕着附近看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他。 可能已经走远了吧,梁宿拧着眉想。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那个人就是他一直在找的连环杀人犯,没有理由,只凭直觉。 这么想又觉得可笑,这种事情哪来的直觉啊,自己实在有些疑神疑鬼了吧。 这么想着,梁宿自嘲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他没有看到的是,中年男人躲在墙的背后,盯着他的眼神犹如附骨之蛆,带着满满的恶意爬上他的肩膀。 * 梁宿回宿舍,远远就看到谢宙维在他宿舍楼下,双手抱胸倚在一辆摩托上。 梁宿还没决定要不要过去,毕竟那人就站在宿舍楼门口,但谢宙维就好像背后长眼睛一样,很快就发现了他,挑了挑眉,“呦,回来啦?” 梁宿:“……” 既然他发现了,那自己也没必要掖着藏着了,直接绕过他走过去就行了。 谁知道对方突然扔了一个黑色的球状物过来,梁宿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接住了,发现是一副头盔。 谢宙维扬着唇,“上车吧,我带你去吃饭。” 看了他一会儿,梁宿冷冷地说:“我好像跟你说过不想再见到你吧。” 闻言,谢宙维理所当然地说:“但是我想见到你啊,而且,我可没答应。” “……” 梁宿表示自己拳头又痒了。 见他迟迟不过来,谢宙维笑了笑,“只是想找你吃个饭而已,至于这么不情愿么?”他叹了口气,笑眯眯地说,“上车吧,如果不想明天上课的时候被当众强抢民男的话。” “……”被他的不要脸深深震惊了,梁宿好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谢宙维却等的不耐烦了,走过来抢过他手里的头盔,直接帮他套在头上,笑了笑,“走吧,再不走的吧,那家餐厅就要关门了。” 第17章 情敌(十七) 梁宿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手脚都不知道搁哪。 直到前面伸过来一只大手,抓过他的手臂,圈在他的腰上,“抱紧我,不怕死啊。” 梁宿翻了个白眼,嫌弃地抽出手来,结果不知道有意无意的,摩托这时正好经过一段崎岖的石路,抖的梁宿下意识地又抱回去。 谢宙维隔着头盔笑了声,笑声低沉,带着愉悦。 “……” 梁宿是真的很憋屈,并且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从小生活在文明世界,就算穷的叮当响的时候也是混街头的,从来都是他耀武扬威,哪能遇到这种流氓啊。 不知开了多久,摩托猛地停在一家外表精致的餐馆前,老板正在门上挂了一个“Closed”的字牌,看见谢宙维,睁大了眼睛,急急忙忙推开门走出来,“谢少,您来吃饭啊?” 谢宙维摘下头盔,动作潇洒不羁,头也不抬地说:“是啊。” 他看了一眼门上打烊的字牌,眼里含笑:“杨老板,你要打烊了么?” “……”老板咬了咬牙,“还没有!你们进去坐吧,我去拿菜单过来。” “……” 梁宿颇为无语地看着谢宙维这副专断独行的富家子弟的样子,刚才还说要快点走,怕餐馆关门了,这不关门了他还是照样吃吗? “进去了。”谢宙维叫了他一声。 点菜的时候,似乎知道梁宿在想什么,谢宙维难得解释道:“之前这家店生意难做,差点就要倒闭了,我看这家的菜挺好吃的,我就出资让老板继续开下去,所以现在我应该算是这家店的幕后老板了吧。” 他睁大眼睛,尽量让梁宿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类似“真诚”“善良”等等让人喜欢的美好品质。 梁宿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声,“那这么‘善解人意’的谢大少,能不能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这个平民百姓呢?” 谢宙维的眼睛恢复了正常大小,飞快地说:“那不能。” 梁宿优雅地笑了笑,薄唇微启,“不能你bb个啥。” 谢宙维不大自然地向后靠了靠,“我这不是……想减少一个我在你心中的坏印象,有一天可以量变累积质变么……” 梁宿却是放下了咖啡勺,认真地看着他:“谢宙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始终觉得这是戏弄,他不觉得自己的魅力能大到能把主角cp拆散。因为系统说过,主角之间是有感应的,他们注定会相爱,虽然现在还没有,但以后迟早会。这就是规则。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谢宙维怔了怔,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他的眼神,因为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又有点不正常了,却又有一种闷闷的感觉,他说不上来,总之就是不太好受。 还来不及细细感受这些感觉,谢宙维靠近他,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认真地问:“梁宿,你缺钱吗?” 梁宿疑惑地皱皱眉。 “不是,我的意思是……”谢宙维纠正了一下语气,“你缺钱吗?” “……” 梁宿:这两句话,都是四个字,有什么区别吗? 看着梁宿面无表情的样子,谢宙维内里有些微妙的不安,但表面还是一副淡定的样子,他手肘支在桌上,有了分谈判的样子,对梁宿细细说:“我想过了,你不是学医的么,我这边正打算投资建一个私人医院,让你去当院长,工资的话你想要多少我就给你多少,可以吗?” 谢宙维继续说:“或者如果你有哪家心仪的医院,都可以告诉我,A国所有的医院应该都没问题……所以,你觉得怎么样?” 梁宿眯眼看了他半晌,突然笑出了声,“我觉得怎么样……如果你是菩萨想要来人间普渡众生的,我当然没问题,但就怕……你有什么奇怪的要求。” 谢宙维眼也不眨地说:“做我的情人。” 梁宿:呵,还真直接。 他面无表情,让人猜不到他心里想法,反而说:“还有吗?” 谢宙维一张不羁的酷哥脸却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在兜里掏出了一张小纸条,放在梁宿面前,“其实……还有一点【小小】的要求。” 梁宿:“……” 他看着这足足写满了三页的“小纸条”。 陷入了沉默。 纸条上: 第一,不要无视我,不能装作看不见我,在外面见到我要主动跟我打招呼,然后跟我待在一起。 第二,不能不接电话,如果真的临时有事接不到,事后必须要回我电话,并且请我吃饭作为补偿(ps:考虑到你的经济状况,饭钱我出) 第三,………… 第四,……………… 梁宿一目十行看了一眼,冷笑了一声,“我敢打赌你的高考作文都没写的这么多吧?” 谢宙维狭长的眼睛期待地看着他,“所以,你的决定呢?” 梁宿笑了笑,笑的很灿烂,像漫画里阳光的少年,谢宙维的眼神闪了闪,直勾勾地盯着他,听见他高贵冷艳地启了启唇,蹦出一个字:“不。” 谢宙维说:“同意了就好,事不宜迟,你现在就搬回我家吧——” 他睁了睁眼,突然回过神来。 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拒绝自己了。 他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声音低沉下来,“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梁宿笑了笑,“那我给你三个理由。” 谢宙维表示洗耳恭听。 “第一。” 梁宿伸出一根手指头,正色道:“我是直的。” 谢宙维蹙了蹙眉。 梁宿伸出了第二根手指头。 “第二,我是直的。” 最后…… “第三,我是直的。” 梁宿把手放下,“怎么样,这三个理由够充分吗?” 见他只是蹙着眉看着自己,梁宿满意一笑,站起身正要走,被他伸手紧紧箍住了手腕,低着头对他说:“吃完饭再走。” 没得到回应,谢宙维抬起头看着梁宿的眼睛,“我说过,这次是带你来吃饭的。” 他笑了笑,眼里却没有一丁点笑意,“难道你又想抛下我打车走吗?” 他的眼神带了莫名的执拗,梁宿愣了愣,脑中飞速闪过一段模糊的记忆,仿佛曾经也有个人这样执拗地看着他,仰头问他:“你又要抛下我吗?梁宿……” 梁宿闭了闭眼,这段记忆就像手里的沙子,从指缝中溜走,消失不见了。 他按住谢宙维抓在他手腕上的手,在对方发狠的眼神中扯下来,然后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谢宙维的眼睛猛地一亮,眼里迸发出喜悦。 梁宿面无表情地提起筷子,“快点吃完,我还有作业没写。” 谢宙维笑了,“好。” 晚上回到宿舍,发现账户上有人给他转了整整五万块钱,一看转账人,居然是顾祁。 梁宿发了个问号过去。 顾祁马上打电话过来说:“阿宿你太神了,那只股这两天暴涨,我就投了几千块钱,翻了十倍,而且这只是个开始,之前疯狂抛售这只股的人都要气疯了吧。” 顾祁又说:“之前说好了,要是赚了钱分你一半,你就收着吧。” 梁宿笑了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顾祁:“不过阿宿,你是怎么知道这只股会涨的啊?” 当然是因为十几年的积累啊,这是真相,但梁宿肯定不能说,而是模糊地说:“这两年学习了很多这方面的知识,就有了一个感觉吧。” 顾祁感慨:“你真的很有这方面的天赋,或许你就不该学医,若是学了经济,保不准就赚大钱成为富一代了。” 梁宿心想,我之前就是富一代啊。 对于炒股和对股市的把握,顾祁虽然出身豪门,生来就有比普通人深刻得多的商业见解,但毕竟年龄摆在那,难免理论有余而实践不足。梁宿不一样,他已经在商界浸泡多年,对股票的了解已经深入透彻,更何况,后期作为资本家,他曾经也是覆手翻云操纵过股市的人啊。 梁宿笑了笑,在电话里对顾祁说:“哪天我医生做不下去了,我就跟你去经商。” 但他在心里想,不会有这一天了,留学的日子越来越近,很快就是永别了吧。 挂了电话,他学习了一会儿,到窗边去呼吸新鲜空气,突然看见楼下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躲在树后面,仰头看着梁宿这扇窗,但是因为天黑梁宿并没有看清他的长相。起初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一个福至心灵,假装平静地后退,然后在对方看不见之后猛地下楼追去。 然而下了楼之后,到处找遍了却不见人影,估计是被对方发现了。 梁宿咬了咬牙,A大的校门一直是对外人开放的,想要缩减犯罪嫌疑人的范围是非常难的。 只是他有点奇怪,杀人犯都跟踪他三个月了还没下手,是在忌讳什么吗? 第18章 情敌(十八) 梁宿有强烈的预感,既然杀人犯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他了,他一定会在近期下手。 于是这几天梁宿过的格外谨慎,每次进宿舍都要仔细检查屋子里头有没有藏人,确定没有才放心做自己的事情。 梁宿发誓,等抓住那个杀人犯,让他吃牢饭之前,他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来为这几个月的麻烦出一口恶气。 又一天下课放学,梁宿故意在图书馆待到很晚,系统担忧地说:“宿主,天已经黑了,再不回去,你不怕在路上遇到那个杀人犯吗?” 梁宿笑了笑,“这不是正好吗?” 系统:? 梁宿在脑中解释道:“我是故意的,等再晚点我再走,前几天宿舍楼出现了一个小偷,宿管已经加强对宿舍楼的管理了,杀人犯进不了我的寝室,一定会找别的地方下手……”他笑了笑,“今晚,不就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吗?” 无人的小路,落单的猎物……梁宿就不信他能沉得住气。 系统还是有些不解,“可是,两个月后你就要出国了,何必冒这个风险和杀人犯硬碰硬呢?” 梁宿冷冷一笑,“骚扰了我这么久,我不亲手抓住他,怎么甘心?而且,就当是走之前为这个世界做的最后一个贡献了。” 系统知道他已经做了决定,就不再劝说了。 一个小时后,梁宿看外面的天空,觉得时间到了,他放下书,出了图书馆。 他选了一条人少,但是路灯完好、明亮的路,前面说过了,他不怕正面刚,就怕歹人从背后偷袭。 他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向前走着,实则已经绷紧了脊背,时刻警惕着周围。 大约过了一分钟,向前看去已经见不到人的时候,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梁宿手指动了动——他来了。 见他停下脚步,后面的杀人犯已经按耐不住,提着刀猛地冲了过来。 梁宿做出格斗的姿势,猛地一转身,整个人却愣在原地,呆滞地听着杀人犯的惨叫声。 视线中,谢宙维像拎鸡崽一样将这个中年男人拎至身后,一个拳头下去,杀人犯的牙齿被打了出来,整张脸流血不止。 梁宿从来没见过谢宙维这样满身煞气的样子,以前的他虽然也满脸戾气,但此时的他就像是从地狱里放出来的恶鬼,释放了嗜血的天性。 随着时间过去,杀人犯的惨叫声已经趋近于无,梁宿猛地回过神来,快步走过去伸手用力箍住谢宙维出拳的手,“别打了,要是打死了,你也要坐牢。” 谢宙维被猛地阻止,回过头的眼神像一匹杀疯了的野兽,看见阻止的人是梁宿之后那股抑制不住的暴戾才平息了些许。 梁宿看谢宙维低着头,狠狠盯着倒在地上意识模糊的杀人犯,拳头明显还蠢蠢欲动的样子,梁宿连忙笑了笑,语气调侃地说了句:“而且人都被你打昏过去了,我还打什么?” 他本意是开玩笑,想舒缓一样谢宙维想杀人的心情,没想到后者听到后一愣,竟觉得他说的非常有道理,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那我把他关进地下室里,你想打多久打多久,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怎么样?” 梁宿:“……” 谢宙维还若有所思:“就是不能太快就打死了,这样你就打的不尽兴了,要找个嘴严的医生,经常给他治疗才行……” 他的眼神倏地一亮,“对啊,梁宿你就是医生啊,我怎么忘了这件事……”谢宙维抓住他的手,“到时候就辛苦你自己给他治疗了一下,别让他死了就行……不过要是你觉得麻烦,我也可以找个医生,就是麻烦了点,得威逼利诱,不能让他说出去……” “……” 听谢宙维说的头头是道,一副法外狂徒的样子,梁宿生怕他真的把杀人犯关进地下室了,于是连忙阻止道:“别别别,我觉得把他送进监/狱里,让他接受法律的制裁,我才最解气。” “……”谢宙维不赞同地看着他。 “……真的。”梁宿抓住他的手,睁大眼睛看着他,“你不相信我吗?” “……” 谢宙维不禁移开眼,他受不得梁宿的这种眼神,这让他非常想将他搂入怀里,好好安抚一番,并且答应他所有的要求。 但是……谢宙维不甘地看着地上昏迷的杀人犯,刚刚看见他提刀冲向梁宿的时候,他的心脏都要停止了。 [这个人要杀梁宿。] [梁宿有可能会被他杀死。] 巨大的恐慌蔓延到他的全身。 等到回过神来时,杀人犯已经被他打的昏迷不醒。 梁宿紧紧抓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打了报警电话,“我们就在这守着,等警察过来吧。” 谢宙维愣愣地看着两人相握的手,呆呆地抬起头来,呆呆地点了点头。 梁宿失笑,今晚的谢宙维怎么跟个小孩似的。 失笑之际,梁宿感觉他的指缝被谢宙维的手穿过,直到十指紧扣。 谢宙维终于安静下来了。 * 警察来了之后,扣走了还处于昏迷不醒的杀人犯,梁宿说:“他突然冲过来,我和我的朋友就跟他打了一架,我们刚好又是打拳击的,所以……” 警察叔叔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毕竟这个凶手极为凶残,已经杀过好几个人了,他们做出这样的反应也是情有可原。 两人到警局里去做笔录,出来后两人走在夜晚安静的路上,梁宿看到谢宙维手背上的红色,惊了惊,“你的手还在流血。” 谢宙维抬手看了眼,不太在意,“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梁宿倒是没有不把它当回事,他看到附近有个医院,对谢宙维说:“我们去医院给你包扎一下吧。” 谢宙维抓住了他的手腕,“不用,只是小伤,不用去医院。” 梁宿有些犹豫,“可是……” 谢宙维突然低下头,有些闷闷地说:“我不喜欢去医院。” 梁宿:“……” 见他这样,梁宿也不好勉强他,看到一家店,转头对谢宙维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看到梁宿远去的背影,谢宙维的手指紧了紧,下意识就要去追那个离开的人,却见他跑进了一个药房里,那一刻,一个让人欣喜的想法进入他的脑海里,甜的让他忍不住微笑。 一分钟后,梁宿提着一个塑料袋回到他身边,“既然你不想去医院,那我就简单帮你包扎一下吧。” 他让谢宙维坐在矮树丛旁边的石头上,本来以为洁癖非常严重的谢宙维会抗议一下,没想到对方一言不发,很听话地就坐下了。 说实话,对方今晚这么听话,梁宿都有点不习惯了。 理由无他,是谢宙维今晚太像一个正常的人了,而不是以前他认识的那个疯子。 梁宿拿出消毒水时,谢宙维的手已经非常自觉地伸在他面前。 “……” 梁宿给他涂了消毒水。 伤口上碰到消毒水,一般人都会痛得下意识吸气,但是谢宙维没有,他甚至眼神都没有动一下,仿佛那点痛处根本不存在一样,只是安静地看着梁宿的脸。 ……这样太安静了。 梁宿就想找点话说:“……你为什么不喜欢去医院啊?” 谢宙维还是看着他,“没有为什么,那里的气味,穿大白褂的医生……一切都不喜欢。” 梁宿顿了顿,开玩笑地说:“你不要忘了我是学医的,以后也是要做医生的。” 谁知谢宙维蹙了蹙眉,非常严肃的样子,“你说得对。” 他猛地抓住梁宿的手臂,站起来,朝前走去,“那我们现在就去医院,让我习惯习惯医院的氛围。” “……” 梁宿连忙拉住他,“药都上一半了,去医院干嘛?坐下!” 他的语气带了一丝严肃,谢宙维就不敢动了,只好听他的话乖乖坐下。 梁宿一边给他上药还一边说:“你能不能别总是想一出是一出啊,给我点反应时间。” 谢宙维看着他,立马认错:“对不起。” 梁宿:“……” 怪。 太奇怪了。 今晚谢宙维不会是被鬼附身了吧。 有些怀疑的梁宿继续拿出绷带,给他包扎。 场面又安静下来。 他认真地给谢宙维包扎,也不再想找话题的事了,突然听见谢宙维对他说:“你这样,好像求婚哦。” 梁宿的手一抖。 听见谢宙维的语气带了一些笑意,又带了一些遗憾,“要是有戒指就好了。” 谢宙维满脸认真:“我们一会儿去买戒指好不好?” 梁宿:“……” 还是一样的配方,还是一样的味道。 果然,你谢少还是你谢少(微笑.jpg) 第19章 情敌(十九) 梁宿甩开他的手,“别发癫。” “嘶——”谢宙维倒吸一口气,佯装委屈道,“很痛啊!” 梁宿一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站起来,“差不多得了,我也该回学校了。” 终于解决了杀人犯,梁宿觉得自己今晚能久违地睡个安心觉了。 谢宙维也跟着他站起来,笑眯眯地看着他,“不如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梁宿不明所以,拿出手机一看。 正好晚上十一点整。 宿舍的门禁时间就是十一点。 梁宿:“……” 他现在就是有飞毛腿也赶不回去了。 他幽幽地看着谢宙维:“你是不是故意的?” 谢宙维笑笑,“怎么可能,就是你帮我包完扎就刚好十一点了啊,这你可不能怪我,我多冤呐。” 这厮话音一转,带着诱惑道,“不过,既然你都回不去了,不然今晚干脆就住我家吧。” 梁宿也笑,“不了,我还是住酒店吧。” 说完转身就走,被谢宙维箍住了手腕,“住酒店多费钱啊,还不如我家舒服……梁宿,你不会怕我,所以不敢住我家吧?” 很明显的激将法,梁宿皮笑肉不笑,“我住哪里不是问题,但就怕,谢大少有时候会管不住自己的行为。” 谢宙维无辜,“怎么会,我的每个行为都是发自真心。” 包括那天亲你也是。 听出了他的话外音,梁宿黑下脸,扭头就走,谢宙维一看刹不住车,连忙拦下他,“欸欸欸,我错了我错了,我保证,今晚我们只是冷漠的室友关系,你睡你的,我睡我的,我们谁也不打扰谁,这样可以了吧?” 碰巧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缓慢停在他们面前,司机拉下车窗,“少爷。” 谢宙维心想明天给司机涨工资,对梁宿说:“你看,我家车都来了,就是为了接我们俩回家呢。” 他期待地看着梁宿。 梁宿看他这样,心里觉得万分好笑,但面上还是假装几分犹豫的样子,“那好吧……” 谢宙维欣喜地笑了出来,拉着梁宿就要上车。 梁宿甩开他的手,警告他:“冷漠的室友关系。” 谢宙维从善如流,“冷漠的室友关系。” 司机在前面有些吃惊地看着后视镜里的谢宙维,谢少今晚好像特别活泼的样子,心情也特别好,总是笑。 要知道以前的谢宙维,要么冷着个阎王脸,笑的话也是冷笑,讥讽的笑,让看的人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哪里惹怒了这位爷。 回到别墅,谢宙维果然如他所说,保持冷漠的室友关系,只是在睡觉前对梁宿说了一句晚安,就各回各房了。 梁宿躺在这张不算特别熟悉的大床,心情有些微妙的复杂,但是一想到那个杀人犯终于落网,心里的一颗大石落下了,带着放松的心情,他很快就睡着了。 隔壁房间,谢宙维躺在床上,摸了摸墙面,他知道,隔着这面墙,梁宿在那边酣睡着。 带着一种莫名的安心和满足感,谢宙维也闭上了眼睛。 隔日,梁宿照旧起的很早,下楼之后看见谢宙维在厨房里又鼓捣着什么。 梁宿: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呢。 他开口问:“又在做方便面?” 谢宙维回头,“起来了?我让人在N记买回来的早餐,现在热一下。” 梁宿笑了笑。 说实话,他以前最穷的时候,一袋两块钱的葱香排骨方便面天天吃天天吃,吃到后来他闻到方便面的味道就想吐,所以待会儿不用吃方便面,他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吃完饭谢宙维还是开他那辆骚包的兰博基尼送他一起去上学。 车上的时候梁宿就在想,他现在跟谢宙维的关系是不是有点过份和谐了? 尤其在下车之后,谢宙维还从后座拎出一个袋子塞进梁宿手里,嘱咐他,“早餐买太多了,你拿着饿的时候吃。” 梁宿看这袋子里精致的食盒,无语凝噎。 要是搁三个月前,要是有人说谢宙维会给他送吃的,还特别和颜悦色地嘱咐他饿了就吃,他一定会笑着踢那人一脚,骂他你在说什么屁话。 但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 这是什么魔幻人间。 梁宿想了想,俯身对车里的人说:“今晚我就不住你家了。” 谢宙维垂眸沉默了一下,对他笑了笑,“好啊,我知道了。” 梁宿对他笑了笑。 谁知谢宙维看到他的笑容,呼吸一滞,对他说:“抱一个?” 梁宿:“……” * 梁宿觉得这几天他偶遇谢宙维的次数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最离谱的是他在图书馆找个本书,坐下看了没几页,独属于谢宙维阴阳怪气的声音就从旁边传来:“哇,梁宿,怎么又双叒叕见到你了呀。” “……” 梁宿沉默地看着这厮拿了本《生命与科学》,大摇大摆地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来。 谢宙维啧了声,“看来又要和你坐一起了,缘分呐,真是妙不可言~” 梁宿瞥了一眼那本书的封面画的一只张牙舞爪的泼猴,非常觉得书如其人,他顿了顿,意味不明地问:“你,来看书?” “对啊。”谢宙维又翻了几页,“整天抽烟喝酒泡吧,我也该来图书馆陶冶陶冶情操了,正好就遇见了你,”他笑了笑,“真巧。” 孽缘吧,梁宿摇了摇头,“那就看书,别说话。” 谢宙维在嘴边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梁宿这才得以继续沉浸在文学的海洋。 看的津津有味。 他是开心了,谢宙维却不太高兴了。 看书?怎么可能?他来图书馆的原因当然不是为了看书了,更何况是看这个……长的奇形怪状的猴子。 谢宙维嫌弃地撇了撇嘴。 我来这的原因,你还不知道么…… 谢宙维在心里对梁宿说。 但是梁宿看的太入神了,完全把他忽视在一边,谢宙维就非常不爽,多好看的书啊,把他都冷落了。 但是梁宿的书一直是摊开的,看不到封面上的书名。 谢宙维只好放弃探究梁宿书中的那本书,遵从自己的欲/望,把目光放在梁宿本人身上。 他深深地看着这张脸。 真好看啊,多一分就会显得锐利,少一分便会显得寡淡。梁宿的眼睛,鼻子,嘴巴,都是长的刚刚好,刚刚好就长在他的审美点上了,让他越看越喜欢。 好喜欢。 真的好喜欢…… …… 梁宿书看着看着就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他下意识抬起头,正正好就对上谢宙维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神。 “……” 梁宿扯了扯嘴角,“你在看什么?” 谢宙维回过神来,“看,看书……” 梁宿面无表情,“你一边看猴,一边看我?” 谢宙维下意识想回答对啊,但猛地觉得不对劲,思考了一会儿,犹豫地说:“只是这样,能让我直观地感觉到,人类的进化是多么完美,一只猴要经历多少大自然的精心雕琢,才能变成你这么好看的模样。” #情商!什么是情商?听懂掌声!# 梁宿听后笑了笑,直起身来靠近他,笑眯眯,薄唇微启:“再看,我就把你眼睛挖下来。” 啧,好凶。 谢宙维无趣地垂下眸,过了半晌,好似漫不经心地问他:“不过你最近怎么不去实验室了?” 教室、文献室也不经常去了。 反而来图书馆看起一些文学书来……难道学习学够了,想做文艺青年了? 梁宿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不去实验室了?” 谢宙维手指一僵,垂下的眸子里神色凝滞了一瞬。 梁宿继续说:“万一我是刚从实验室出来呢。” 谢宙维在心里反驳:怎么可能,我可是…… 这句话他当然没说出口。 至于梁宿,他最近确实不去实验室了,出国的日子临近,而出国也就意味着这个世界结束,他就算是神,也不可能一直保持平静,继续潜心做医学研究的。 反正两个月后,他就不再是医学生啦。 而且自从他发现这个世界的文学和和他的原世界完全不一样时,他就对这里的小说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既然还剩两个月,那不如就放松放松,看看小说吧。 谢宙维看着他,微微蹙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刚刚话还很多的他,现在却沉默不语了。 梁宿手边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他拿起一看,居然是前几天在警局里遇到的警察给他发了条信息,因为他也是受害人之一,所以那晚他们互加了微信。 刘警官:【梁同志,结果出来了,他全招了,也出新闻了,你可以上网看看。】 谢宙维状似无意地问,“怎么了,谁发的信息?” 梁宿抬头看了他一眼,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当晚他也算半个当事人,于是就说:“是刘警官,他说凶手认罪了。” 谢宙维听后笑了笑,“是么……你放心,他杀了这么多人,一定是死刑。” “嗯。”梁宿点了点头,到微博上去看这个新闻。 果不其然,已经上热搜了,新闻上详细地说了凶手的作案动机和作案方法。 上面写,凶手五年前创业失败,欠了别人一屁/股债,在漫长的挫败感中逐渐心理扭曲,再加上妻子跟帅哥跑了,从此恨上了长得帅的男人,开启了犯罪的道路。 这些犯罪动机都是老生常谈,没什么特别的,问题是,梁宿发现一个疑点。 凶手在半年里杀了九个人,平均下来一个月杀一到两个。 但是梁宿从察觉到被跟踪,到不久前抓到罪犯,历时却长达三个月了。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凶手是何等的时间管理大师,难道他上午跟踪一个,中午跟踪一个,晚上再跟踪第三个吗? 第20章 情敌(二十) 梁宿的眉头皱的紧紧的,谢宙维忍不住开口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梁宿没有抬头,给刘警官发了一条短信:【刘警官,我可以见那个凶手一面吗?我有点事情想问他。】 得到刘警官的同意后,梁宿把书放回书架上,对谢宙维说:“我要去警局一趟,先走了。” 谢宙维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那我送你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梁宿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嗯。” 开车到了警局后,刘警官还在里面整理文件,见到梁宿两人,“来了。梁同志,你找他有什么事啊?” 梁宿:“有些事情想确认一下,刘警官,现在方便吗?” 刘警官笑了笑,“方便,当然方便,现在就跟我进去吧。”说着,他看了一眼梁宿身后的人,“不过,这边的规矩是只能进去一个。” 梁宿点了点头,对身后的人说:“谢宙维,你在外面等我一下吧,我很快就出来。” 谢宙维笑了笑,“好啊。” 没有人注意到,两人进门之后,他阳光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痕,渗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深沉来。 刘警官带梁宿到接见室里,“好了,不过梁同志,注意时间啊,到点了就出来吧。” 梁宿,“嗯,我知道了,谢谢刘警官。” 接见室的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凶手看见进来的人是梁宿,也不惊讶,整个人死气沉沉的,直到他坐下,凶手才在电话里说:“我就知道来见我的人是你。” 隔着一片玻璃,梁宿问:“为什么?” 凶手笑了笑,“我的家人死的死,走的走,其他人我都杀了,所以能来见我的,只剩下你。” 梁宿面无表情,“那你确实算对了。” 凶手用一双黑暗无光的眼睛看着他,“所以你来见我,是有什么问题想问吗?正好我左右无事,来当个好人,可以为你解惑。” 梁宿压低声音,“我看了新闻,新闻上说你半年里杀了九个人,而且都是在仔细观察目标的生活习惯之后才下手。那我想问,你‘观察’一个目标,一般要用多长时间。” 凶手想了想,“因人而异,短的半个月,最长也不过一个月。” 梁宿瞳孔一缩。 三秒钟后,他意味不明地开口,“……一个月?” 凶手点头。 这会儿就是漫长的沉默,久到凶手都不耐烦,眼里冒出凶光。 良久,梁宿再次开口:“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凶手被逗笑了,“我杀了这么多人,反正都是死刑,我骗你能帮我减刑吗?” 出了警察局,梁宿的脸上还是一片忧思,听见谢宙维在前面喊他:“走了,带你去吃饭。” 听到他的声音,梁宿一愣,抬起头看着谢宙维笑眯眯的脸,脑中迅速闪过什么。 开车的时候,梁宿的脸对着窗外,眉头仍是紧皱着,全程一言不发。 谢宙维不知侧头看了他多少次,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们都聊什么了,你的眉毛都拧成小山了。” 梁宿这才回过神来,“没什么……” 他看了眼窗外的街道,“谢宙维,可以送我回学校么?” 谢宙维抓着方向盘的手一紧,“怎么了?正好到饭点了,吃了饭再回去呗。” 梁宿沉默了一下,“我现在还不饿,想回学校把剩下的作业写了,你送我回去吧。” 他看谢宙维沉默不语的样子,又说:“你要是嫌麻烦的话,就把我放这里就行,我自己打车回去。” “嘶——”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声音,兰博基尼停下来了。 梁宿皱眉看着他。 车厢内短暂地安静了一下。 谢宙维重新踩油门,车子调了头,往相反方向开去,“我送你回去。” 梁宿笑了笑,“谢谢。” * 回到宿舍,梁宿坐在书桌前,从一本书里找到夹在里面的一张纸。 这是梁宿一个月前做的一张人物关系图,今天又被他拿了出来。 一个月前他画完这张图,把所有人都一一排除了,一无所获。 三十天后的今天,梁宿再次重新捋一遍这些人与自己的关系,依旧一无所获。 他把目光放在“谢宙维”这三个字上。 不是没有怀疑过谢宙维,毕竟他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遇到的人之中最疯的那个。 但是他感觉到被跟踪的那一天,是三个月前,而三个月前他和谢宙维就是非常冷漠平常的关系,既没有最近的相处平和,也没有之前的针锋相对,顶多只是微信通讯录里永远不会点开的联系人。 那个时候的谢宙维,有什么理由跟踪他呢。 但越是思考,梁宿的心里就越乱,到最后居然开始怀疑自己——该不会,这只是学习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吧? 也许,其实在连环杀人犯盯上他之前,他根本没有被跟踪呢? 系统见宿主这么纠结,出声安慰道:“宿主,要不就把这件事放在一边吧,反正这个世界就要结束了。” 它虽是出于好心,但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毕竟宿主到现在就没听过它的话,然而让它没想到的是,梁宿居然说:“你说的对,想不通的事就不要钻牛角尖了。” 系统几乎热泪盈眶,“是啊是啊QAQ” 宿主终于听它一次了呜呜呜…… 说服自己之后,梁宿觉得自己好多了,出国的时间将近,他就好好准备,离开这个世界吧。 希望下个世界不要再出现什么连环杀人犯、跟踪狂之类的事物了。 带着美好的愿望,梁宿到浴室里洗了个澡,上床睡觉了。 * 出国日程已定,其实梁宿没必要去上课了,但是他想反正他也没什么事干,而且闲下来的话就容易继续想跟踪狂的事,所以他还是每天跟着其他同学一起上课。 第二天傍晚,下课铃才刚响,谢宙维给他发了条微信:【抬头往右看。】 “……” 他的右边就是教室门。 果不其然,梁宿往右一看,谢宙维站在门口,左手插兜,右手朝他挥了挥手。 梁宿收拾好东西,走出教室,问他:“你怎么来了?” 谢宙维笑了笑,“这个点找你能干嘛,当然是去吃饭了。” 梁宿:“你怎么天天找我吃饭啊,你的那些‘小弟’们呢?” 谢宙维伸手搂过他的肩膀,“那些人哪能跟你比啊,跟你吃饭,我都能多吃一碗。” 听这他几乎是告白的话,梁宿的步伐一顿,稍稍动肩,挣脱了他的桎梏,“你是不是忘了我和你说过什么?” 谢宙维装无辜,“什么?” 梁宿说:“我是直的。” “我知道啊,”谢宙维特别无辜,“直的就不能吃饭了吗?” 梁宿冷笑了一声,“偷换概念。” 谢宙维动了动唇,正想狡辩,就听眼前这个人说:“而且现在我没空,阿祁出院了,我要去医院接他。” 谢宙维的勾着的唇角冷了下来。 “哦,是么。” 梁宿笑了笑,“你不知道?” 还没等他开口,梁宿转身就走,谢宙维追上来,“我也一起去,都是朋友嘛。” 梁宿看了他一眼,想起了之前他们在别墅争吵的事,没说话。 开车到了医院,顾祁已经站在门口,看起来已经等了好一段时间了。 他看着缓缓驶过来的车,副座的梁宿,以及驾驶座的谢宙维,嘴角的笑滞了滞。 梁宿下了车看到顾祁,笑了笑,朝他走过来,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被顾祁的一个拥抱阻断了对话。 谢宙维狭长的眼睛睁了睁,一股暴怒涌上心头。 顾祁笑的特别灿烂,他抱着梁宿整整抱了大概半分钟,在梁宿开始觉得奇怪之前,才松开他,说:“你们可终于来了,我等了好久。” 背对着谢宙维,梁宿没看见他的表情,他抱歉地对顾祁说:“抱歉啊,刚才堵车了,走吧,送你回顾家。” 顾祁拉住他,“现在就回去啊?我才刚出院,不如一起去吃顿饭吧,就当庆祝我出院了。” 梁宿奇怪,“你不是说你们家有个聚餐吗?” 顾祁不以为意,“晾晾他们也无所谓的,不着急。” 他都这么说了,梁宿当然没问题,“好,”他回头问了身后的人,“你去吗?” 谢宙维看着他,笑了笑,“当然。” 谢宙维在前面开车,梁宿当然是让顾祁坐副座的,自己坐后面,谁知顾祁拦住车门,“我也要坐后面,你一个人坐后面多无聊。” 梁宿:“……” 主角,你今天还好吗? 他下意识看向后视镜里谢宙维,却正好对上了他凝视自己的眼神,梁宿愣了愣,对顾祁说:“好啊。” 谢宙维捏紧了方向盘。 待两人上了车,他掩饰了语气中的冷意,面无表情地说:“去哪?” 顾祁说:“不如去西铭路那边的小吃街吧,阿祁最爱吃那里的烧烤了,高中的时候我们周末经常一起去吃,我也有点想念那个味道了。” “顾祁,你今天话有点多啊,”谢宙维勾了勾唇,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你们家闹成这样,现在看来还挺开心的。” “那当然。”顾祁也笑了,意有所指,“我的心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这么好过了。” 梁宿:[系统,主角两个人闹掰了吗?] 系统不明所以,[闹掰?宿主怎么看出来的?他们不是在愉快地聊着天吗?] 梁宿:“……” 第21章 情敌(二十一) 三个人就在这样奇怪的氛围到了烧烤店。 兰博基尼停在小吃街,引的路人侧目围观,幸好车上的三人都不是在意别人的目光的那种人,他们走进小吃街,找到梁宿喜欢的那家烧烤店,找了张桌子坐下。 食物上桌后,顾祁看到隔壁桌一个女生借着说话偷看了梁宿几眼,突然感慨道:“想想高中的时候,阿宿真是学校里最风光的。” 谢宙维喝酒的动作一顿,杯沿抵在唇边看了梁宿一眼。 顾祁继续说:“又是篮球队的,学习又好,长的还帅……那时候有个校草评估你知道吧?梁宿总是在第一。” 梁宿笑了笑,“你说这个干嘛?你也说是高中,大学我什么样,你也知道了。” 顾祁也笑,“是啊,上了大学就什么社团都不参加了,一心只有学习学习,什么活动都见不到你人,可不退居幕后了吗?” “不过,”顾祁停顿了一瞬,“就算是这样,还是有很多女生跟我打听你的,就我本专业的,特地加我,就是为了问你的情况,有好几个了。她们说,梁宿身上有股特别的气质,她们也说不上来,总之就是特别吸引女生。” 顾祁兴致勃勃地看着他,“欸,阿宿,我都没问过你,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啊?” 顾祁睁着眼睛看梁宿,笑意浅浅。 “砰——” 一个玻璃杯砸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梁宿看过去,谢宙维笑眯眯,“手滑。” 说完,他给梁宿手边的杯子倒满酒,梁宿顿了顿,这是让自己喝的意思吗? 这样子自己也不好意思不喝,梁宿直接握起杯子喝了。 看他喝完,谢宙维拿起几串羊肉串放在梁宿的碟子上,“来,吃菜。” 顾祁笑了笑,说:“阿宿更喜欢吃牛肉。” 谢宙维的手紧了紧,看着梁宿笑了笑,“没事,羊肉补身体。” 羊肉究竟补什么,想必在座的三个男人都一清二楚。 梁宿:“……” 他在桌下狠狠地踩了谢宙维一脚,后者受了这么狠毒的一脚,一点都不生气,反而他的笑容真实了很多,刚才那股淡淡的阴霾挥散了些许。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系统:什么人呐这是。 顾祁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在梁宿低头的瞬间,他看见谢宙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冰冷的让人心生凉意。 吃到一半,顾祁还是被他爸一个电话叫回去了。 谢宙维一直摆的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一扫而空,他叹了口气,手漫不经心地撑着下巴,看着梁宿:“梁宿,你还有什么是他知道,而我不知道的?” 梁宿心想,有些东西他是不能说的,比如顾祁了解的是原主,原主喜欢打篮球,原主喜欢来这家烧烤店吃牛肉串,而这些都不是现在的他喜欢的。 他笑了笑,意有所指:“至少我是直的,这件事你们都知道。” “……” 谢宙维沉下脸,一声不吭又给他倒满了酒,梁宿啧了一声,“啤酒也想灌醉我么?” 谢宙维嗤笑了声,朝服务员招呼了一声,“来瓶白的,再来两个杯子。”说完,他兴奋地朝梁宿说,“我们来比比酒量吧,谁先倒就算谁输,输的人要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梁宿笑了笑,“好啊,我要整个谢氏。” 谢宙维颇为严肃地点了点头,“可以,但是你需要我当你的贴身助理,不然你会被那群老狐狸欺负的。” 梁宿冷笑,瞧不起谁呢。 谢宙维凑近他,对他小声说:“如果你输了,你陪我睡一觉。” “……” 梁宿艰难地说:“就不能是‘逼我出国’这种类似的要求吗?” 谢宙维惊讶:“你怎么会这么想?”他笑眯眯,“就算是你想出国,我也会把你抓回来的,除非你带我一起去。” 梁宿:“……” 服务员送来了白酒和酒杯,梁宿垂下眼,没再说话。 一场关于酒量的比拼开始了。 梁宿在原世界的酒量特别好,幸好在这里也不差,几杯白的下去面不改色。 谢宙维显然也是久经酒场了,两人这样你一杯我一杯,偶尔吃串烤肉,渐渐不再说话。 时间到达半个小时之后。 梁宿撑着脑袋,昏昏欲睡,听谢宙维在对面说:“……宿宿,你今晚就洗干净在床上等我吧。” 梁宿摸了摸脸,幸好这个时候烧烤店的人不多,他狠狠地骂:“你叫谁呢,放尊重点!” 谢宙维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他缓缓凑近,一字一句:“宿宿。” 梁宿:“看你这样你是醉的不清,赶紧回去把公司转让给我……贴身助理的事情免谈。” 说完,他绕开他走了出去。 “……”谢宙维有点懵,但他再懵也知道梁宿走了,他要追上去才行,不能让宿宿跑了。 他歪歪扭扭地站起来,被老板嚷嚷着付了钱才加快脚步追上去。 “宿宿,别跑,等等我……” 梁宿恶狠狠地回头:“别叫我宿宿!” “不行,就要叫就要叫!” 梁宿抬手想过来打他,身体一晃,打错了位置,耳边听见谢宙维嗤嗤的笑声,“宿宿,你也醉了……” 梁宿:“我没醉……” 谢宙维喃喃:“你要陪我睡觉……” “……” 梁宿晃了晃脑袋:“谁要陪你睡啊,老子是直的!” 话音刚落,谢宙维的身形顿住了,就像突然按了暂停键,梁宿正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后者突然一双修长的手臂扯过他的后颈,像抱一个大娃娃一样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宿宿……”谢宙维亲昵地搂着他,脸颊抵着脸颊,呢喃道,“不要喜欢女生……喜欢我吧……” 梁宿没说话,谢宙维胡乱蹭着他的脸,时不时啄吻一下,声音亲昵,像是撒娇,又像是乞求,“好嘛宿宿,不要喜欢女生,喜欢我……” 梁宿开始挣扎,埋在他怀里的声音闷闷的,“快放开我,你要闷死我了。” “不要。”谢宙维想也没想地拒绝了,“永远不会放开你的。” 梁宿挣扎得更用力了,谢宙维身体一晃,梁宿成功后退一步,“谢宙维,你别喜欢我,喜欢顾祁吧。” 谢宙维:“为什么?我只想跟你待在一起。” 梁宿的眼神模糊了,“因为,你们都是主——” 因为你们都是主角。 “主角”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梁宿眼前一黑,昏倒在谢宙维的怀里。 “宿宿……” “梁宿?” 看着怀里晕倒的人,谢宙维瞬间清醒了过来。 第22章 情敌(二十二) “宿主,有个非常重要的规则。” “是什么?” “永远不要向别人透露规则的存在。” * “少爷,您朋友没事吧?” 司机在前面担忧地问。 “没事,”谢宙维抱着梁宿说,“他只是喝醉了。” 得到回复,司机也就放心地不再管他们了。 后座,谢宙维紧紧地抱着睡着的梁宿,按耐不住去看他干净的侧脸,看着看着,忍不住露出一个满足又兴奋的微笑。 他先把梁宿的鞋给脱了,又把他的薄外套脱了,做完这一切,谢宙维坐在床头,低头看着梁宿熟睡的脸。 梁宿睡着了,无知无觉的,就在他怀里。 他终于可以带他回家了。 很快,车子开到谢宙维家的别墅门前,司机上前来,“少爷,让我来背他上楼吧。” 谢宙维后退了一步,占有欲极强地将梁宿紧紧抱在怀里,“不用,我自己来。老徐,很晚了,你回去吧。” 听他这么说,司机只好同意,“好的,少爷好好休息。” 司机走后,谢宙维抱着梁宿看了看,忍不住“啵”的一声亲在他的脸上,这才抱着他上楼。 梁宿作为一个爱健身的成年男性,体重一定不会轻,但谢宙维抱的很轻松,他腾出一只手去开灯,漆黑的别墅顿时亮堂堂的,安静而空旷。 谢宙维呼吸急了一些,家里只有他和梁宿两个人,而且梁宿还睡着了,还有比这还让人兴奋的事情吗? 谢宙维的步伐急了一些,三两步就上了楼,去到梁宿原来的房间,抱着他放到床上。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这次谢宙维没有开房间的等,只是亮了盏床头的小台灯,昏黄的光刚好可以将两个人包裹起来。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他偷溜进这个房间,想看看梁宿再回去睡觉,可是他太警觉了,他才看了十几分钟,只能被迫以“帮他关窗”这个借口离开。 这次多好,梁宿喝醉了,毫无戒备地睡在他面前,他可以放肆地看他,无论看多久,他也不会发现的。 谢宙维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 心里蓦地涌上一股幸福感,夹杂着酸涩。 只要能看着他,他就好幸福,好满足,就像心口破了一个大洞,时隔多年终于被暂时填满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如果有人能看到屋内的这个场景,那个人一定会被吓到,因为十几分钟坐在床头的人都一动不动地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就像变成了一座雕塑,带了些诡异的偏执。 但是随着时间过去,谢宙维逐渐变得不满足了,一些念头渐渐浮现出来。 他就躺在这里。 睡的无知无觉。 自己可以随意看他。 那是不是……也可以摸,可以亲呢?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被无限放大了,就像在空旷无人的山谷大喊一声,天地间只剩这个人的回声: “快亲他,快摸他!” “快亲他,快摸他!” “快亲他,快摸他!” 良久,就像是被魔鬼俘获,谢宙维俯身,低下了头。 薄唇试探性地落在他白净的脸颊上。 身下的人毫无反应,安静的像个人偶娃娃。 谢宙维兴奋起来。 他带着虔诚急切地吻在梁宿的唇上。 那两片唇和他怀念的那样柔软,让谢宙维瞬间就乱了呼吸。 这是谢宙维第二次吻他。 第一次是在健身房,梁宿躺在地上对他笑的时候,第二次就是现在。 谢家继承人谢大少一直信奉的是享乐主义,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哪怕不择手段,伤害了别人也无所谓,反正自己爽了就可以了。 但他对梁宿,真是克制到了极点。 哪怕无时无刻不想吻他,摸他,侵/犯他,但除了健身房的那次失控,和今天趁梁宿昏睡不醒,他一直在克制自己。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谢宙维吻着他的唇,心中一直囚禁在笼子里的野兽被放了出来,哪怕现在梁宿突然醒了,谢宙维也会继续吻他,并告诉他:“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对于这一切,系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大喊:“宿主快醒过来啊!主角看上去要把你整个人都吃了!” 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自从刚才梁宿试图说出“主角”两个字之后,他就一直昏睡不醒,别说大喊了,就算系统在他脑子里蹦迪,他也醒不过来。 系统想,还好规则的惩罚有个梯度,宿主是第一次说漏嘴,第二天就能醒……它以前也听说过有宿主因为多次破坏规则而沉睡不醒的故事。 “呼……”谢宙维急急呼吸一口,嘴唇向下,咬住他的喉/结,如果这时梁宿恰好醒来,一定会被他眼里的贪婪吓到,那个眼神,真的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可惜他醒不过来。 夜已深了,大地回归寂静,房间里除了接吻声和男人急促的呼吸声,再无其他。 * 梁宿再次醒来时,房间还是一片黑暗。 他刚动一动,动静还挺小,身边就传来谢宙维的声音:“你醒了。” 梁宿莫名地转头,果然看见谢宙维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不知道在那看了他多久。 梁宿刚想说话,发现嗓子沙哑的很,他清了清嗓子,问:“我怎么来这了?现在几点?” 谢宙维走过来,坐在他身边,“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你昨晚发烧了。” 梁宿皱了皱眉,“发烧?” “嗯。”谢宙维点了点头,“昨晚我让医生过来看,给你打了点滴,现在已经退烧了……不过你喝个酒就发烧,这么娇气,以后还是不要喝酒的好。” 说出这话,谢宙维心里也很遗憾,喝醉酒的梁宿真的很乖,任亲任摸的,以后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被喊“娇气”的梁宿有些尴尬地偏过头,他来这个世界也有四年了,这四年来别说发烧了,就连感冒都几乎是没有的,怎么昨天喝个酒就发烧了。 谢宙维站起来,“醒了就去洗漱吧,我去楼下给你热个粥,一天没吃东西了……”他走到窗帘边,哗的一声把窗帘打开,顿时阳光照射进来,驱散了房间里的黑暗。 谢宙维转过身,正好看到梁宿微微蹙眉迎着阳光的脸,此刻还残余着病后的苍白和虚弱。 特别惹人爱怜。 谢宙维的手指蜷了蜷,心中的渴望又滋生出来。 想吻他…… 经过昨晚短暂的偷来的放纵,谢宙维的渴望得到了暂时的满足,但是短暂的餍足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深沉、汹涌的渴望。 ……不行,不能这样。 至少要等梁宿接受他才行。 谢宙维暗暗发誓,梁宿答应做他男朋友那一天,他一定要把他亲秃皮才罢休。 第23章 情敌(二十三) 梁宿问:“系统,到底怎么回事?” 系统用它的机械音叹了口气,“昨晚宿主喝醉了,差点透露了规则的事情,作为惩罚,宿主就昏迷了。” 梁宿听后,懊恼地拍了拍脑袋,都说酒精害人,他怎么就跟主角喝上酒了。 没过多久,谢宙维端了个托盘上来,在他床上架起桌子,把粥放上去,梁宿还没动手,就见谢宙维先他一步拎起勺子,勺了一勺粥,放在嘴边吹两下,随后伸到他嘴边。 梁宿:“……” 谢宙维催他:“吃啊,不烫了。” 梁宿抢过勺子,“我只是发烧,手还没断。” 谢宙维遗憾地放弃亲自投喂他的想法,坐在一旁看着他。 梁宿吃了两口,忍不住侧目:“看我干嘛?”他顿了顿,直接说,“别看我。” 谢宙维:“哦。” 身体转了一圈,背对着梁宿,没过多久又忍不住转回来,对他说:“昨晚你输了。” 他暧昧地笑了笑,“你还记得我们打的赌吧。” 梁宿一脸迷茫,“我不记……” 谢宙维眼睛不眨地打断他:“你要陪我睡觉。” 梁宿放下勺子,“你知道我昨天发烧了吧,所以我昨天是昏迷,不是喝醉,我没有输。” 谢宙维点了点头,“也是。” 然后就不再提睡觉的事情了,这反而让梁宿惊讶了一瞬,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虽然自己说的是真的,昨晚他真的是昏迷,但谢宙维这么快就妥协,居然让他有点……受宠若惊? 这种感觉就像打开一本厚厚的练习册,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结果发现里面全是课后阅读,只有几道题需要写的感觉。 梁宿哪里知道昨晚主角趁他昏迷的时候已经将他“吃干抹净”,现在虽然还想亲,但是考虑到可持续发展,所以按耐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心。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系统摇了摇机械头,决定不能让自己的宿主被蒙在鼓里,于是在宿主回到宿舍,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突然出声:“宿主,最近蚊子有点多啊。” 梁宿疑惑,“蚊子?有吗?最近天气还挺凉快的。” 系统说:“那为什么宿主身上被蚊子咬了这么多包?” 带着疑惑,梁宿走到洗手间的镜子前,刚撩起衣角,整张脸就黑了。 谢——宙——维——! 他颤抖着手给这孙子打电话,对方秒接后,梁宿噼里啪啦开始一顿祖安问候:“你他妈昨天晚上对我做了什么?!” 谢宙维在那边装无辜:“照顾你啊,为了照顾你我可是一整个晚上都没睡觉呢,你别这么大声吼我,耳朵疼~” 梁宿被气笑了,“照顾我?你就是这么照顾人的?” 谢宙维:“什么情况啊,我看不见啊,要不你拍张照片给我看看,万一是蚊子什么的,岂不是冤枉人了?” 梁宿冷笑:“我什么都没说,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什么?” 谢宙维噎了噎。 梁宿咬牙切齿:“如果你是蚊子的话,我一定买个电蚊拍让你好好爽一爽。” 说完就挂了电话。 谢宙维看着屏幕上的“结束通话”,忍不住笑了笑,梁宿骂人还挺可爱的。 要不继续惹他生气,让他继续骂我啊?干脆就把他带回家,不仅听得到,还看得到,偶尔还能摸得到。 但是他不愿意啊……谢宙维叹了口气,遗憾地保存了这次通话的录音,什么时候想听就拿出来听听,睡前听一听,比心理医生、催眠师管用一万倍。 “刚才……是你的小男朋友吗?”心理医生忍不住问,“和他通话的时候,你笑的很开心。” 谢宙维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的笑意已经收敛了,变回了以前虚伪的似笑非笑,“嗯。” 看他没有跟自己聊这方面的意思,心理医生识趣地闭嘴,翻了翻资料,“听Alex说,你最近很少叫他了,看来你的睡眠质量好了很多,不通过药物和催眠也能睡着了。” Alex是谢宙维的催眠师。 谢宙维面无表情,声音淡淡,“嗯,挺好的。” 心理医生说:“最近看你心情不错,情绪也比较稳定,我再开几副药,吃常量就好了。” 谢宙维却突然笑了笑,“周医生,不如你帮我把我的‘小男朋友’搞到手吧,比你出的药管用多了。” 他凑近过去,眼神阴沉,一字一顿地说:“这样,老爷子也会高兴的,对么?” 心理医生脸色一白。 离开诊所后,谢宙维开车回到别墅,去到电脑桌前,把手机里的东西备份了好几份,再加几层密码,这才松一口气。 做完这一切后,他瘫在办公椅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房间里安静得仿佛没有人存在。 良久,谢宙维突然站起来,从床头柜里拿出日记本,翻到空白的页,开始写日记。 …… 梁宿发现我偷亲他了,还打电话来骂了我一通。 我故意选在显眼的地方吻他,希望他能发现,如果他不发现的话,我才会生气。 他生气的时候很有活力,像太阳一样,遗憾的是他不能直接找上门来骂我,这样我就可以看见他注视我的样子,特别专注,好像让我整个人搬进他充满怒气的眼睛里,那双眼睛里只有我。 但是他没有……所以我只能保存他的声音,像以前寥寥的几次通话一样,保存在手机里,还复制了好几份藏到不同的地方…… 但尽管这样,我还是怕它会弄丢,很怕很怕。 …… 写完日记,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给他发了条短信:[事情都办好了,绝对会让他在死刑执行之前吃尽苦头的。] 谢宙维眼里平静无波,面无表情打了几个字:[记得给他留下最后一口气就行了。] 外面突然起了风,吹进屋子里,掀开了桌上的日记本。 本子哗啦哗啦地翻动着页面,停在了划痕深刻的那一页。 上面有一句话,每个字都是深黑色,笔迹深深地凹下去,可见写这些字的主人当时憎恨的心情。 上面写着: [那些伤害梁宿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24章 情敌(二十四)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播……” 谢宙维沉默地放下手机,眼里欣悦和期待的笑意一扫而空,变得沉寂。 谢宙维发现这几天梁宿在躲着自己,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亲自找上门也是说“有事”“没空”,哪怕他威胁“你不怕我当众强抢民男吗?”梁宿也笑了笑回复—— “来啊,到时候我们会在班里上演拳王争霸赛。” 谢宙维喃喃:“就这么不能接受我吗……” 他面无表情地拨打一个电话,对面很快就接通了:“谢少。” 谢宙维冷冷地说:“你知道他在哪吗?” 没有说人名,只用了一个“他”字,但对面并没有任何疑问,恭敬地问谢宙维:“谢少,要我再去跟他吗?” 谢宙维睁了睁眼,似乎想到了什么,冷冷地说一句:“不用了。” 然后就挂了电话。 房间内恢复了安静,谢宙维安静地坐在床上,心里想的一切都是梁宿。 他想,若是平常,梁宿会在实验室,穿着一身大白褂,微微俯身观察显微镜下的微生物。 但最近梁宿不怎么去实验室了,反而经常去图书馆看看闲书。 谢宙维想,不如就去图书馆看看吧。 开车半小时,终于到学校图书馆之后,才发现周一的图书馆里人员寥寥,梁宿也不在,虽然失望,但谢宙维也有另外一件一直想做的事。 他来到当时梁宿看书的书架旁,找了十分钟,终于找到了梁宿看的那本书,褐色封皮,谢宙维当时特地留意了一下,想趁梁宿不在的时候再过来找这本书看看。 他还是对梁宿专注于这本书而忽视他这件事耿耿于怀。 哼,他一定要看看这本书有多好看。 终于找到一本书,往封面的书名上一看,谢宙维嗤的一声笑出声—— 《从大猩猩到罗小姐》 谢宙维被诡异地萌到了。 什么鬼名字啊,该说真不愧是从“人类科学”板块找到的书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宙维揉了揉笑疼了的肚子,平静下来之后,他摸了摸书的边角,鬼使神差地,凑近鼻子闻了闻。 皱着脸远离了书。 切,一股廉价的塑料味,臭死了。 带着一种嫌弃吧啦的心情,谢宙维坐在当时梁宿坐的椅子上,心情很好地翻开了书。 * 男生宿舍里,梁宿坐在书桌前,皱着眉看着桌上一字未动的白纸。 想了半天,咬了咬后槽牙,终于在第一行写上两个字:[阿祁……] 笔尖有点颤抖,划破了纸面。 梁宿崩溃地倒在书桌上,“不行,系统我真的不行……” 系统安慰他:“宿主,你在原世界的时候不是收过很多女生的情书吗?随便借鉴几封,删删减减,像大学生写论文那样凑成一篇就完事了。” 梁宿说:“当初我就是觉得她们写的太肉麻,所以一封也没看完。” 写情书这种事,根本不在梁宿的能力范围之内。 ——没错,梁宿在写情书。 当然也不是因为他爱上了谁,只是按照剧情,原主出国之前会给顾祁写一封告白信,袒露他对他的爱意,然后就出国消失了。 这是梁宿作为这个世界的炮灰的最后一个剧情。 梁宿实在没办法,对系统说:“系统,你有原主写的情书的原文吗?干脆直接给我复制粘贴就行了。” “……”如果系统有脸的话,梁宿会看见它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小手一挥,空气中出现一篇文章,就像一个空气显示屏一样,当然只有梁宿能看见,“宿主,抄吧。” “……”梁宿面无表情地说,“居然还真有原文,我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所以你就这样让我纠结了一下午吗,嗯?” 系统心虚地隐退了,“宿主,我忘了……” 梁宿无奈地摇了摇头,攥着笔开始抄写起来: 【阿祁: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这个国家,去到别的国家生活了,并且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 ………… ………… ……希望你能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 你一生的好友,梁宿】 写到“好友”两个字时,梁宿的笔停了下来,半晌,他问系统:“这封……情书,可以让我自由发挥吗?” 系统:“当然可以。” 它很想吐槽,主角CP都能拆了,还有什么是不可以的,freestyle也完全ok。 梁宿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说完,他把刚刚抄写好的情书胡乱团成一团,扔进抽屉里。 系统疑惑,“宿主?” 梁宿笑了笑,“毕竟也做了好几年的朋友了,最后一次了,还是写点实际的给他吧。” 说完,从书架上拿出一本全新的本子,在上面刷刷刷写字,比起刚刚写情书的那种半天挤不出一个字的样子,现在的梁宿简直就像大小说家。 * 夜色渐深。 谢宙维在台上演奏一曲,扔下电吉他下了台,无视其他人的上前讨好,他到一个无人的卡座上坐下,掏出手机就给梁宿打电话。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播……” 听着手机里的嘟嘟声,谢宙维就像入了魔障,一个接一个地不停地给梁宿打电话。 然而还是无人接通。 面上仍旧是面无表情,心里却戾气横生,抬手就想甩手机—— “谢少!”酒吧老板笑眯眯地递给他一杯酒,“您最喜欢的伏特加。” 谢宙维哼笑一声,随手把手机扔在桌上,接过伏特加一饮而尽,辛辣的感觉顺着喉咙一路向下,他说,“再给我来一杯。” 时间过去很久,那些之前一直蠢蠢欲动想要去勾搭谢宙维的人也迟疑地停下脚步,“谢少今天看上去心情好糟糕。” “害,他一直是这样,阴晴不定的,哪天他一直笑那才可怕呢。” “也是。不过他看起来好吓人,我还是不要上去搭讪了……” 又过了一个小时。 谢宙维一直不停地给自己灌酒,现在已经半醉不醉了。 他眼前有些模糊不清,竟然觉得吵闹的酒吧安静的可怕,下意识就抓起手机,熟练地给心里的那个人打电话。 出乎意料的是,响了半分钟后,那边居然接通了。 谢宙维笑了笑,声音很小,几乎是气音,“梁宿……我喝醉了……” 电话那边很安静,梁宿干净清朗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醉了就回家吧。” “嗯……”谢宙维躺在卡座上,声音像是撒娇,像是乞求,“你来接我吧……来接我回家……” 我已经两天没见到你了。 两天,四十八小时,太长了啊,梁宿…… 第25章 情敌(二十五) 梁宿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桌上的手机还在震动个不停,走过去的时候通话已经挂断了,宿舍恢复短暂的安静。 他拿起手机一看,十九个未接来电,全都来自一个人,谢宙维。 “什么啊……”梁宿皱了皱眉,怎么去洗了个澡就又打了这么多通电话过来。 正这么想着,下一秒,对方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梁宿叹了口气,接通了电话,“喂。” “梁宿……我喝醉了……” 梁宿说:“醉了就回家吧。” 那边的声音很嘈杂,估计又是在酒吧里的,他的声音小的听不见,“你来接我吧……来接我回家……” “梁宿,你过来吧,我好难受……想吐……” 电话那边一声闷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梁宿皱了皱眉,“……谢宙维?” “谢宙维?” 无人应答。 * 来到酒吧,重金属音乐声犹如排山倒海一般砸向人的耳膜,梁宿刚进门,一个体型微胖的中年男人就在旁边叫住了他,“是梁先生吧?” 梁宿:“你是?” 中年男人笑了笑,“我是这里的老板,梁先生是谢少的朋友吧?我带您过去找他。” “……”梁宿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跟了上去,绕过人群,去到谢宙维所在的卡座旁,虽然酒吧吵闹喧嚣,但谢宙维周围却无人敢上前打扰,“就是这了,梁先生,您带谢少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说完,酒吧老板颔首,离了开。 梁宿走到谢宙维身边,后者倒在沙发上,喝醉酒的脸微微泛红,眼睛紧闭,但手里还紧紧抓着手机,像是在等待谁的电话一样。梁宿摇了摇他的肩膀,“谢宙维,醒醒。” 叫醒一个醉鬼其实很不容易,梁宿在原世界就对此深有感触,但没想到谢宙维没多久就睁开了眼睛,眼神模糊,没有焦点,但渐渐的,当他看清楚面前的人是梁宿时,他便露出了一个笑容,“你来了……” 这时谢宙维的笑容很真挚,甚至可以称得上纯洁,不像平常那个阴沉跋扈的大少爷,反而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梁宿怔了怔。 谢宙维孩子气地吸了吸鼻子,“你洗澡了吗?好香……” 他在那里嗅了半天,直到鼻腔熟悉了这个气味,再也嗅不出味道之后,谢宙维才看着他说:“你来带我回家吗?” “对。”梁宿没好气地说,“在门禁之前跑出来接你这个醉鬼了,你是个大麻烦,你知道吗?” 谢宙维慢吞吞地笑了笑,“关门好啊,这样……唔,你就可以住我家了……” 说着,他把手搭在额头上,像是不理解为什么头这么疼。 梁宿看不过去,叹了口气,拉着他起来,“起来,我送你回家。” “好,回家,回家。” 谢宙维的身体晃了晃,看起来真的醉的不清。 梁宿半扶着他走出酒吧,叫了出租车,上车之前他还勉强能保持个人形,上车之后整个人就如同一滩水一般瘫倒在梁宿怀里,还伸手抱住了他的腰,犹如抱一个抱枕舒服地睡着了。 顶着前面司机奇怪的目光,梁宿笑了笑,遮掩去眼里的尴尬。 半个小时的车程,终于回到谢宙维的别墅,这时他已经睡死了,梁宿艰难地拖着这个大型人形物体,从他的口袋里找出钥匙,进门后带他去他的房间,把他扔在床上,并把他手里紧紧抓着的手机拿过来,放到床头柜上。 做完这一切,梁宿放松地舒出一口气,感觉自己身上的骨头就像七老八十的老大爷一样要散架了。 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梁宿打算就在他家住一晚上了,刚转过身,床上的人就像手上长眼睛一样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别走……” 梁宿挣了挣,没挣开,他有点无语,“你是在演电视剧吗?放手。” 床上的人安详地闭着眼,自然没有回答。 梁宿:“……” 和一个醉鬼是讲不了道理的,但是梁宿现在怀疑谢宙维是在装醉,抓着他的手跟个铁钳一样。 于是他凑近,伸出另一只手狠狠地捏了捏谢宙维的脸,用力极大,脸都红了,但是他的表情还是特别安详。 “……” 梁宿服了。 就在他思考要不要把谢宙维的手暴力拆卸时,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三秒钟后,又震动了一下。 看情况,应该是来短信了。 梁宿对窥探别人的隐私没有任何兴趣,但他居然在亮了一瞬的屏幕中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他皱了皱眉。 意思就是,有个人发了两条短信给谢宙维,而这两条短信的内容是关于自己的。 思考不过三秒钟,梁宿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了电源键。 手机解锁需要密码,但是仅仅是按电源键也能看到最新收到的短信了。 而发这条短信的人只有一串号码,没有备注。 上面写着:[谢少,一切都清理干净了,梁宿先生那边的情况,还需要我继续向您汇报吗?] 亮着的屏幕映着梁宿紧皱着眉的脸,他意味不明地看了看床上睡着的谢宙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三分钟后,梁宿抓起谢宙维的手,用他的手指在指纹识别的地方轻轻一按。 手机解锁成功。 梁宿的心脏狂跳,手指颤抖,飞快地划过这个匿名人的其他短信,轻轻一拉,一张张血肉模糊的照片出现在眼神,几乎吓的梁宿全身一颤。 这是…… 梁宿睁大眼睛,是那个杀人犯! 勉强平复了自己过快的心跳,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梁宿关掉短信页面,打开相册,梁宿的手指猛地僵住了。 他的脸色倏地煞白,瞳孔紧缩,就像看到什么可怖的东西一样,浑身颤抖。 手机屏幕上,都不用滑动,相册里满满的都是梁宿的照片。 梁宿在食堂吃饭的、梁宿在教室听课的、梁宿在图书馆看书的、梁宿站在宿舍床边喝水的、梁宿在楼下避雨的……等等等等,满满当当,密密麻麻,让人哪怕只是看一眼都从心底生出一股凉意来。 梁宿在这一刻,好像想通了很多事情。 为什么杀人犯偏偏对他观察了三个月才下手? 为什么只要自己只是随意往那那边一瞥,谢宙维都总是能抓住自己的眼神? 为什么谢宙维好像总是能知道自己的行踪? 为什么那天他在图书馆看书,从不去图书馆的谢宙维偏偏与他在图书馆偶遇? 还有那天晚上他从实验楼出来感觉被跟踪时,为什么偏偏在篮球场遇见了谢宙维? 一切的一切都太过于巧合了,梁宿从前想不通,是因为他自以为是地认为谢宙维没有跟踪他的动机,所以就把他排除在外。 但是这一切疑点,只要对上谢宙维,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原来…… 最开始跟踪他的并不是什么杀人犯。 原来,当初谢宙维主动包揽帮助他揪出跟踪狂的“善心”,也只是因为不想自己的行为被暴露。 “呵……” 梁宿笑了出声。 对着这间寂静无声的房子,梁宿笑的越来越大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的好像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放肆地笑过。 直到最后,他的喉咙都哑了,脸颊都酸了,他才停下来,喃喃,“谢宙维,真有你的……” 他用力拉下谢宙维抓着他手腕的手,把他的手机扔在床头柜上,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栋别墅。 只余下谢宙维睡的香甜,手掌微微蜷缩,仿佛还把梁宿抓在手心一样。 * 谢宙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见不到梁宿的两天里,谢宙维彻夜难眠,失眠的迹象再次反复,勉强睡着之后还做噩梦,所以昨晚应该是他这两天睡的最长、舒服的一晚。 他看着天花板傻笑了一下,他还梦见梁宿了,梦见梁宿带他回了家,一脸“拿你没办法”的不耐烦的神情,但是动作却很耐心。 好温柔啊,梁宿。 他好喜欢。 然后下一秒,宿醉的头疼让他疼的皱起了眉,他揉着太阳穴坐起身,突然一个福至心灵—— “等等。如果这是梦的话,那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一瞬间,昨晚喝醉后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回他的脑子,谢宙维难以抑制地笑了起来。 居然是真的…… 他跳起来,抓过手机给梁宿发微信:[哇哇哇,昨晚你居然真的来接我了,作为奖励,我亲你一口怎么样?] 没人回复。 谢宙维撇了撇嘴,这个时间应该又在学习吧,肯定不会回复他了,那他就再等两个小时,五点是梁宿的晚饭时间,那个时候梁宿会到三食堂右边的窗口,点一份麻婆豆腐。 五点再给他发短信吧,谢宙维决定了。 * A市国际机场。 梁宿递给顾祁一本厚厚的本子,对他说:“回去再看。” 顾祁接过本子,笑道:“别人都是写一封信,你这是直接给我写了本书呢。” 梁宿笑了笑,“想说的东西太多了,一封信哪里够。” 顾祁说,“你说的好像你以后都不回来了一样。” 梁宿没说话。 顾祁又说,“寒暑假记得回来看看我,别去了外国就忘记我这个发小了。” 梁宿笑了笑,撒了谎,“我会的。” 顾祁在机场陪了他一会儿,梁宿觉得差不多要去过安检了,“那我进去了。” 顾祁忍不住抱了抱他,“一路顺风。” “嗯。”梁宿笑了笑,他说,“再见。” 这句再见,不知道是对顾祁说,还是对这个世界说,或者是对某个人说。 五点整,谢宙维给梁宿发了条短信:[饿死了,我们去吃饭吧,就去校门口你喜欢的那家。] 梁宿面无表情地看着。 没有收到回复,对面又不依不饶地发了好几条:[走吧走吧,就当报答你昨天送我回家了。] [你怎么不理我,理理我啊!不然我就去你宿舍找你了。] 梁宿的眼神动了动。 他拿起手机,发了短信:[今天的论文有点长,还需要两个小时,六点你再来找我吧。] 他又补充了一条:[你知道的,我学习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如果你六点前来找我,我就会生气,不和你去吃饭了。] 谢宙维回复的很快:[行行行,我绝对六点再去找你,保证一分钟都不会早到,你放心吧!啧啧啧,不过你这倔脾气,除了我还有谁能忍受呢,啧啧啧,所以快点珍惜我!] 梁宿没有再回复。 他们约定的时间是六点。 而他飞机的起飞时间是17:30。 第26章 情敌(二十六) 前一天晚上。 梁宿像个幽灵一样只身走出富人小区, 穿过街道,最后在一个公园的长凳上坐下。 系统担心地看着他:“宿主……” 梁宿长叹一口气,“本来都放弃找跟踪狂了, 看来老天还是不愿意让我走之前留下谜题啊。” 系统问:“那宿主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梁宿很久没说话, 良久,仿佛过了半个世纪, 他才突然开口:“系统, 你能帮我做个假身份吗?越快越好, 最好明天就能拿到的那种。” 系统说,“虽然需要很多能量, 但也不是不可以……”它问,“宿主要做什么?” 梁宿笑了笑, “你还记得我为什么答应跟你做任务么?因为想见识更广阔未知的世界。来这里这么久, 我却一直没有机会到这个世界其他地方看看……离外国的大学开学还有两个月, 不如就趁这个机会去旅个游。” 系统仍有些不解,“可是宿主, 旅游为什么要用假身份呢?” “……” 沉默片刻,梁宿的表情多了分嫌弃,“系统,你们系统界, 有智商检测吗?” 系统:“……” QAQ * 顾祁看着自家发小在收拾东西。 “为什么这么着急,你们那开学不是还有两个月吗?” 梁宿低头整理着衣服,闻言笑了笑, “去旅行。” 顾祁倒是想起了什么, 语气颇有遗憾, “高三毕业那年本来打算跟你去毕业旅行的, 结果家里有事又耽搁了。” 梁宿开玩笑说, “所以我在家做了三个月的宅男。” 他其实没说……那个时候他宁愿窝在家里做宅男。 梁宿是在原主高二下学期的时候穿越过来的,系统不做人,除了给一些基本的剧情走向,其他什么金手指都没有,连原主的记忆都没有。而那个时候,离高考还剩一年的时间。 梁宿做老板多年,高中的知识早就忘的一干二净了,更何况他以前作为一个混混,本来就不怎么学习。 所以那一年他是怎么过来的,现在想想都觉得胆战心惊,可以说是除了吃饭上厕所,其他时间都在学习,一天也只睡三四个小时,就这样坚持到高考结束。 所以那时候,比起去参加什么毕业旅行,还是在家里睡觉更让他快乐。 两人没再说话,宿舍里只剩梁宿收拾东西的声音。 顾祁坐在另一张床上,看着梁宿忙来忙去的身影,其实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舍的心情涌上心头,愈演愈烈,他突然开口:“阿宿,要不你别去留学了,留在这里陪我一起管理公司吧,顾氏是不会亏待你的。” 这其实是非常自私的话,但出于私心,顾祁还是说出口了。 梁宿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别忘了,我是学医了,我管理什么公司啊。” 顾祁说:“这些日子你跟我说的那些关于股票的事情,我问了我的投资顾问,他都说你的见解非常一针见血,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说,“所以,你在这方面肯定没问题的。” 梁宿沉默了半晌,最后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顾祁面前,看着他说:“可是阿祁,我的梦想就是当医生啊。” “……” 顾祁看着好友,最后也叹了口气,伸手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你会成为好医生的。我保证。” 顾祁开车送他到机场,在送梁宿过安检之前,顾祁突然对他说了一句话:“谢宙维,以后离他远点吧,他是一个很危险的人。” 他这句话说的非常没头没尾,但他知道梁宿听得懂。 梁宿注视了他片刻,说,“我会的。” 直到再也看不见梁宿的身影,顾祁才离开机场大厅,回到自己车上,翻开了梁宿送给他的本子。 前五页是关于顾祁的身体状况分析和给他的一点养生的小建议。 后面大半本则是之前顾祁一直问他的关于股票和经济方面的事情。 顾祁看着看着,忍不住笑出了声,眼角有些湿润,“真是……” 飞机上。 空姐俯身,“何先生,请问需要什么酒水吗?” 梁宿说:“矿泉水就好,谢谢。” 飞机起飞之前,谢宙维又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梁宿直接挂掉,并且关了机。 *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谢宙维皱了皱眉,“怎么关机了,没电了么?” 他看了看时间,18:05,离他们约定的时间过去五分钟了。 那就去他的宿舍找他吧。 先说好,他可是过了时间再去找他的,梁宿可不能生气。 谢宙维心情很好地来到梁宿的宿舍楼,到他门前,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后扣扣敲了敲门。 “……” 无人应答。 谢宙维蹙了蹙眉,看到旁边有一扇窗,虽然有窗帘,但是遮的并不严实,谢宙维俯下身,小心地往里看。 “小伙子——” 谢宙维被吓了一跳,转头看见一个宿管阿姨模样的中年女人眼神奇怪地看着他,“你在干嘛?” “哦……我找住这里的同学。”谢宙维说。 “哦,”宿管阿姨笑了笑,“你不知道吗?这间宿舍的同学今天搬走了。” 谢宙维心脏猛地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声音有些艰涩,“搬走了……是什么意思?” 宿管阿姨奇怪地说,“就是搬走啊,东西都拿走了,我来这里就是整理这个同学剩下的东西啊。” 说着,阿姨没再管他,直接拿钥匙开了门,谢宙维还僵在原地,听着屋内收拾东西的细碎声,猛地清醒过来,小跑两步冲进了屋内。 “啊……小伙子你吓死我了!”宿管阿姨摸了摸心口。 但谢宙维没有理她。 他的神情很不对劲,迷茫又惶恐,又好像是愤怒。 不对,哪里都不对。 他来过这间宿舍,虽然梁宿的东西原本就不多,但至少不会这么空荡荡的,就像……就像…… 就像这间屋子的主人已经离开了。 谢宙维猛地抓住宿管阿姨的肩膀,“他去哪了?他去哪了?!” 宿管阿姨挣扎,“欸你干什么啊?!放开我!!” 隔壁寝室的同学听到动静跑出来,看见屋里的状况也有些懵逼,“怎么了这是??” 那个同学看清楚他的脸,惊讶地瞪大眼睛,认出了他,“谢宙维?!” 谢宙维猛地一转头,眼里的疯狂几乎吓的这个男生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他去哪了?”谢宙维深吸一口气,“梁宿。去哪了。” “哦,梁宿啊。”男生快速地回答,“他出国了,听说是去留学了……”男生小心翼翼地看着这尊煞神,“怎,怎么了……” “留学……” 下一秒,谢宙维跑了出去,又蓦地停住,转身过来,眼神冷厉,“别动这间房的任何东西。” 谢宙维走后,男生对一脸不明所以的宿管阿姨说:“阿姨,你就听他的吧,他家在这个学校可是这个——” 男生用食指点了点上面。 宿管阿姨恍然大悟,连忙跟着男生一起出去了。 *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嘟嘟嘟——” 兰博基尼在高速公路上飞快地行驶,掀起一阵烟尘,谢宙维回想起了刚才医学院领导说的话,“梁宿同学啊,他确实在我们学院的公费出国名单里,也拿到心仪学校的offer了,但是按理说开学时间应该在两个月后啊,他怎么今天就走了……” 他还想起那天在图书馆,他问梁宿:“最近你怎么不去实验室了?” 那时的梁宿抬头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呵,”谢宙维冷笑,原来那个时候就计划离开我了吗?等我抓到你,我一定要把你关起来。 你等着,梁宿。 一个急刹车,兰博基尼停在了机场门口,谢宙维下了车,直冲机场管理层。 经理见到他有些惊讶,“谢少,您怎么来了?” 谢宙维坐下来,语速飞快,“帮我找个人,他今天上的飞机。梁宿,男,二十一岁。” 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看谢宙维这么急冲冲的样子,那个叫梁宿的人一定非常得罪了谢少,经理不敢怠慢,连忙派人去查。 十分钟后,员工跑回来,“经理,今天登机的人里面没有叫梁宿的啊。” 这……经理下意识地看向谢宙维。 后者皱了皱眉,眼神越来越冰冷,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相册,递给经理看,“这是他的照片,我确定,他今天在这个机场上了飞机。” 谢宙维缓缓凑近他,眼神带着强烈的压迫感,一字一顿地说:“给我,找到他。” * 又是半个小时后,经理的额上已经冒了热汗,急匆匆地跑回办公室,却在进门瞬间看见了一抹红色,经理猛地一惊,心脏咯噔一跳,看见谢少居然咬上了自己的手指,血液顺着他的手指一滴一滴流下来,但是谢宙维却恍若未觉,就像入了魔障。 经理平复了下心跳,对谢宙维说:“人找到了……” 谢宙维猛地转过头盯住他。 经理有点怵,犹豫地说:“找到了和他一样长相的人,但他的名字是何桉……而且,他半小时前在别的机场转机了,我问过那里的经理,说他去了C市……” 说完,经理有点不敢看这位爷,低下了头。 “何桉……”谢宙维喃喃道,办公室内安静的仿佛空气都凝滞了,倏然,办公室内爆发了一阵肆意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何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虽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经理也下意识跟着笑了。 谢宙维笑的肚子都疼了,他痛苦地蹲下,低着头,仍在渗血的手指一滴一滴地滴在地板上。 良久,他用那只带血的手摸了摸笑出眼泪的眼角,眼神蓦地变得阴鸷,“梁宿……” * 几天下来,谢宙维几乎没有一分钟休息,一直往返于各个国家之间,只是,梁宿就像早有准备,一直不停地转机,好几次之后,最终到了谢宙维的势力之外,最后失去了他的踪迹。 谢宙维再一次走出监控室,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好像一个假人。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谢宙维眼睛一亮,连忙掏出手机,但看到来信人不是梁宿之后,他眼里的光便熄灭了。 ——然而下一秒,他的眼神却凝住了。 没有备注的号码:[谢少,前几天我说的事,您决定好了吗?因为您一直没有回复我。] 出于一种不祥的预感,谢宙维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的手开始发抖,慌慌忙忙点开聊天记录,果然看到前几天对方发的短信:[谢少,一切都清理干净了,梁宿先生那边的情况,还需要我继续向您汇报吗?] 还有几张杀人犯的照片,颤抖着手往上拉聊天记录:[谢少,还需要我继续跟踪梁宿先生吗?]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都知道了。 一股绝望涌上心头,谢宙维回到梁宿的宿舍,躺在梁宿的床上,身体蜷缩着,就像婴儿回到母亲的怀抱一样,充满了不安全感。 他把叠好的被子弄乱,带着疤痕的手紧紧攥着被角,深深嗅着被子的味道,试图从这里找到一丝梁宿的气息。 然而,七月的A市多雨、潮湿,在宿舍里放了几天的被子除了一股发霉的腐朽味,什么味道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放弃吧,他不会回来的。” “所以,放弃吧,你需要休息。” “你永远都找不到他的,不如放手,对你和对他都好……” ——不,放手,永远不可能! 谢宙维猛地惊醒,眼睛红的吓人。 眼前的人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谢宙维眼神凌厉地射过去,“你怎么在这?” Alex心有余悸,努力把声音放轻,“谢董担心你,叫我过来让你好好睡上一觉。” 谢宙维狭长的眼往旁边一扫,果然,心理医生也在。 屋内现在有他们三个人。 谢宙维看着这两个人在梁宿的宿舍里,不知为什么就感觉非常碍眼,碍眼的让他想杀人,“滚!” 心理医生,“谢少……” 谢宙维眼神阴鸷,声音很危险,“让你们滚,听不懂吗?” Alex平复了一下情绪,给他鞠了个躬,“谢少好好休息。” 然后就跟心理医生一起离开了这个简陋的宿舍。 宿舍里头又只剩谢宙维一个人了。 他安静地坐在床上,脸上的表情仿佛褪了色,变得苍白,半晌,他站起来,到梁宿的书桌前,拉开了抽屉。 抽屉里都是一些用过的纸:上课做的笔记、实验报告、还有各种画的龙飞凤舞的草稿…… 谢宙维一张一张地看过去,虽然大多数都看不懂,但他看的很认真,仿佛透过这些字迹能看到当时的梁宿一样。 把这些全都看完,放下最后一张纸时,天色已经泛黄,夕阳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打亮了一屋子飘浮的灰尘。 谢宙维把这些纸小心地整理好,却突然看见抽屉里还有一张纸。 ……准确来说,应该是一坨,被主人胡乱团成一团,随意地扔在了抽屉的角落。 仿佛意识到这张纸上的内容可能与其他的不同,谢宙维抿了抿唇,抓起纸团小心地摊开,边缘一个“阿祁”让他的眉心跳了跳。 谢宙维闭了闭眼,随后睁开眼,逼自己看这封信。 【阿祁,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这个国家,去到别的国家生活了…… 你曾经问过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我说没有。其实那个时候我撒谎了,哈哈。 但是我想,你可能是知道的,因为我总在看着你。我在网上听过一句话:喜欢这种东西,就算捂住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我想,也许我看着你的时候,你就从我的眼睛里得到了答案。 但是,爱情是双向的,如果我的喜欢对你而言只是单方面的付出,那这份喜欢就会变成负担。我不想让你承受这种负担,我想要阿祁有一个圆满的人生,有爱人,有朋友,如果我成为不了你的爱人,我就会退出,成为你的朋友,成为你圆满人生的一部分。 …… ……希望你能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 …… 一滴泪水滴落在这封信上。 谢宙维紧紧攥着这张皱巴巴的纸,拳头捏的紧紧的,骨节泛白,他的眼神带着狠意,但是泪水却从那双骇人的眼睛里不停地渗出来。 他仿佛累极了似的趴在桌子上,高傲的脊背弯曲了,变得颓靡。 * 咖啡厅。 顾祁悠然地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你找我什么事?” 他其实有点惊讶,喝咖啡也是为了掩饰自己眼里的惊讶,因为谢宙维他看上去……太颓然,却又太疯狂。眼底青黑,眼睛通红,布满血丝,和那个骄傲的谢大少判若两人。 谢宙维盯着他,一句寒暄也没有说,直接开口:“梁宿在哪?” 顾祁笑了笑,“他出国留学了,你应该知道吧。” 谢宙维紧紧盯着他,似乎想找出他的破绽,“我去过那个学校,他不在。” 顾祁说:“他当然不在,现在那里还没开学,所以,他去旅行了。”他耸了耸肩,“你要是想找他,等开学再去咯。” “是么。”谢宙维勾了勾唇,但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但是一个只是想在开学前去旅行的人,怎么会用假身份?” 顾祁的手一顿,假身份? 他看着对面的人半晌,突然嗤的一声笑出声,“看来,他真的不想见你啊。” 谢宙维的眼睛里冒出了隐怒。 顾祁却不着急了,他再次慢悠悠地喝了口咖啡,“枉你处心积虑,费尽心机,最终居然落到这个结果,哈哈。” 谢宙维眯了眯眼。 顾祁却来了劲,回忆起了过去,“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吗?那时候的你目中无人,张扬肆意,我们两个纨绔子弟在一起厮混了好久,那时候真是快乐,但现在回想起来,就像一场笑话一样。” 顾祁凑近他,“想必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他把手撑着下巴,“可是后来,你那双目中无人的眼睛终于有了焦点,然后每次我们出去,你总是在说,梁宿怎么样,梁宿怎么样……你还记得么。” 他用的是肯定句,显然他只是宣泄,并不打算从谢宙维那里得到答案。 而且如今,他看着谢宙维这副疯狂崩溃的样子,心中终于有了快意,让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他撑着下巴,凑近谢宙维,轻声说:“你利用我接近梁宿,作为报复——”他笑着说,“我让你永远都见不到梁宿。” 说完,他放下咖啡,快意地转身离开了。 * 梁宿最近过的不错,应该说,这是他来这个世界过的最轻松的时候。没有任务,不需要保持人设,也不用走剧情,他做的一切行动的唯一目的,就是让自己开心就可以了。 这些日子他去了大草原,草原附近有片镜子一般明亮清澈的蓝色湖泊,每到夜晚,月光照射下来的时候,湖面上仿佛结了一层光膜,亮晶晶的,像是蓝色的宝石。梁宿很想穿上溜冰鞋,在湖面上踩两脚,看它是否如他所见的那样光滑。 梁宿曲着腿坐在湖边,看头顶上柔和的月亮。夜风吹过他的碎发,在脸上带来一阵痒意,但他无暇去管,满心满眼只有这片平静的景色。 他是一个人来旅行的,但来这里旅行的并不只他一个。附近十几米的距离已经搭上了三个帐篷,浪漫的旅行者甚至燃起了篝火,烤了些带过来的棉花糖。 “Sir?”一个外国小姑娘走到他身边,热情和羞涩的表情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你一个人吗?” 梁宿有些惊讶,“是的。” 外国姑娘笑了笑,“那……要不要来和我们一起烧烤?” 梁宿没有拒绝,笑道:“好啊,谢谢。” 小姑娘笑了,自我介绍,“I\' Lily.” “我叫……”梁宿顿了顿,然后笑了,“叫我梁就好。” 见Lily居然真的把这个东方人叫过来了,同行的几个年轻男女起哄般地“wow”了几下,被Lily瞪了一眼。 Lily把竹签递给梁宿,“这里有很多棉花糖,不过可能梁更喜欢鸡翅呢?” 梁宿接过竹签和棉花糖,“我都可以。” 吃完烧烤,不约而同地,面对篝火和这满天星的夜空,大家提议来唱歌,考虑到梁宿是外国人,很多他们耳熟能详的流行曲他都不会唱,最后他们居然幼稚地唱起了小星星。 “Tkle kle little star……” 在一片和谐的氛围中,Lily偷看了梁宿不止一眼,终于忍不住挪动了一下屁/股,往梁宿那边靠近一点,“梁……” 梁宿的侧脸映着篝火的暖光,“嗯?” Lily小声问:“你一个人旅行多久了?” 梁宿,“一个多月。” Lily接着问:“那你还要旅行多久?” “十几天。”梁宿笑了笑,“怎么了?” Lily有些害羞,“那……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我们是学校社团的,接下来要去看极光,那是大自然的奇迹。” 系统:啧啧啧。(八卦脸) 果然,不愧是种马商战世界的主角,就算到了耽美世界,也还是招女人喜欢。 短短一个多月的全球旅行,上前搭讪的女人已经有好几个了。 对于Lily说的极光,梁宿也很感兴趣,所以他就答应了。 一群人风风火火坐上大巴准备前往看极光的地方,然而天公不作美,轰隆一声雷响,天空下起了暴雨,一行人被迫被困在路边一个汽车旅馆中。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的。 “Shit!” “该死的!” “教授怎么让我们这个时候交报告啊?!” 梁宿看他们着急懊恼的样子,知道这次与他们的极光之行是要泡汤了。 Lily看着他非常抱歉,“I\' so so sorry,梁。” “没事。”梁宿笑了笑,“你们忙你们的吧。” 隔天一早,天晴之后,梁宿告别了这群大学生,再次回归一个人的旅程。 梁宿感慨:“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浅薄,一个道别,就再次变成陌路人了。” 系统说:“是啊,别说人了,宿主与这个世界的缘分也是浅啊,很快就要离开了。” 梁宿低下头,沉默不语。 他看着手机上的时间,系统说:“快开学了。” “嗯。”梁宿说,“去学校吧。” 去到那个学校,办好了入学手续,应该就真的是结束了。 真的,要离开了。 最后一个旅程,前往学校,梁宿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到城市之后,转坐出租车,到达学校附近的街上。 梁宿提着行李,听到了路过行人奇怪的窃窃私语声。他们说的很小声,从那些细碎的语言中,梁宿只能抓住“weird”(奇怪的),“that guy”(那家伙)…… 但梁宿并没有多想,接着提行李走过这条坑坑洼洼的石板路,无语地想,这学校真应该拿钱修修他们大门前的路了。 终于到了门前,梁宿看着这金光闪闪的大理石校门,心情有些复杂。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提起行李,往前一踏—— “梁宿!” * “梁宿!” “……” 梁宿皱了皱眉,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然而还没等他多想,那边又叫了他一声:“梁宿!” 梁宿:?????? 梁宿猛地转身,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冲过来,他瞳孔猛地紧缩,居然是谢宙维?! 不知是震惊还是不敢置信,梁宿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然而就是这一步,让冲过来的人也停下来了,两人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梁宿。”谢宙维又喊了他一声。 梁宿紧紧抓着行李,用震惊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害怕,“你,你怎么在这里?!” 谢宙维急急喘息着,说话语无伦次,“我、我、我在这里等了很久,呼,想着开学的话你会来这里,所以,所以我就……” 梁宿睁大双眼,“……所以你,一直在这里?” 谢宙维急切地点头,“对!” 梁宿看了看远处,不理解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正好对上在保安室里站着的门卫的眼神,门卫看见校门前两人的状况,朝这边大喊:“看来你等的人来了,别再蹲在这了!再蹲我要叫精神病院了来抓你了!” 谢宙维终于露出一个笑容,也大喊:“嗯!我等到他了!” “……” 梁宿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所以,你来找我什么事?” “我,我就是想来找你,叫你不要走……” “不要走?”梁宿冷笑了一声,“我为什么要听一个跟踪狂的话?” 谢宙维脸色白了白。 梁宿却来气了,他这两个月一直跟自己说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但是现在这个人又出现在他面前,一时间被欺骗被背叛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他才发现,原来他真的不是不生气,他生气得甚至想杀人。 “梁宿先生那边的情况,还需要我继续向您汇报吗?”梁宿一字一句地重复短信上的每一个字,“梁宿先生那边,还需要我继续跟着吗?” 梁宿每重复一个字,谢宙维的脸上就苍白一分,他胡乱地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梁宿笑了,“不是这样?不是哪样?跟踪我的不是你?派人跟踪我的不是你?手机里那些跟踪我拍的照片也不是你做的?” 梁宿说:“我一切都想明白了,那天我在图书馆前面被杀人犯袭击的时候,为什么你就正好在现场……”他的声音低下来,“亏我那天是真的感动了。” 看见谢宙维狠狠地揍杀人犯的时候,他说要把杀人犯换地下室让自己想怎么打就怎么打的时候,他恨杀人犯的表情,仿佛被杀人犯盯上的不是梁宿,而是他自己的时候。 他是真的感动到了。 梁宿自嘲地笑出声,“所以那时,你抓杀人犯的时候,你其实在心理暗喜吧:‘居然真的有杀人犯,找到替罪羊了’,然后心安理得地把所有锅都推到杀人犯身上,你自己还是干干净净。你真有种啊谢宙维,你把我耍的团团转,真的非常建议你进入娱乐圈,没人比你更会演戏了。” 谢宙维摇头,还是胡言乱语,“不,我没有……” 梁宿平复了一下心情,笑了笑,眼里并无笑意,他闭了闭眼,显然不想再见到谢宙维,说:“算了。” 他提着行李,转身就准备走。 在他就要踏进校门的那一刻,谢宙维的心脏缩了缩,心中警铃大作,瞳孔紧缩,呼吸急促,不知道为什么,但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大声喊:不行!不能让他进去!他进去的话,他就真的走了,自己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谢宙维猛地冲过去,用力地从背后抱住他,大声说:“别走!” “别走……” “不要走……” “……”梁宿:这是在演什么,狗血苦情剧吗? 梁宿不耐烦地抓住他的手,想要用力甩开。 然而下一秒,后面隐忍到极点的哽咽声却让他全身猛地顿住。 梁宿愣了愣。 这是……在干什么…… ……谢宙维,哭了吗? 第27章 情敌(二十七) “别走, 梁宿……别走……” 身后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像是压抑到极点从喉咙里不可抑制溢出来的哽咽。 一滴一滴冰凉的泪水滴落在梁宿的肩膀上。 梁宿有些迷茫地抬起头,下雨了么。 然而让他的失望的是, 天空平静的就像那天他在草原看到的湖面, 连一片云都没有。 身后的人逐渐收紧手臂,沉默的梁宿让人害怕, 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他的怀抱, 去到一个他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梁宿抬手, 摸了摸肩上的濡湿,愣了愣, 然后猛地拉开他的手,转过身, “你……哭了?” 他的表情是不敢置信, 又带着一些别的什么, 但此刻谢宙维并没有察觉到,看到梁宿直直看着自己的视线, 他下意识转过头,不愿他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偏头抹了抹自己的眼泪。 “头转回来。”因为不敢置信,梁宿的声音有些严肃和冷厉, 几乎是命令的语气。 从来没有人这么对谢宙维说话,也没有人敢,但这个时候的他们, 角色是对调的, 梁宿的一丝一毫都影响着他, 掌控着他, 他就像一个牵线的木偶, 并且主动地把绳子放在掌控者手上。 所以哪怕他只是稍微严肃一点,谢宙维就会下意识地服从,生怕这个人有一天腻了,扔下了这根绳子。 谢宙维转过头,脸再次对着他。 ……但是很奇怪,明明刚才已经擦了眼泪,一对上他的眼睛,眼泪就再次失控地掉了下来。 “……” 梁宿沉默了半晌:“你哭什么?” 他不问还好,一问,谢宙维的眼泪掉的更厉害了,啪嗒啪嗒不停往下掉。 “……”这下好了,只是用手擦也不管用了,谢宙维恶狠狠地用袖子胡乱地抹来抹去,咬牙恶狠狠地说:“哭怎么了?!你都要离开我了,还不允许我哭了?!” “……”梁宿有些奇怪,在外人眼里,他只是去学校报个到,谢宙维要是继续纠缠,还怕找不到人,说什么“离开”…… 虽然,他这次真的是离开,以一种没有人知道的方式。 不过这时梁宿已经回过神来了,没有了不敢置信,只剩下一种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情绪,还有……微妙的丢脸。 两个大男人站在这里,一个人哭的跟什么似的,好像自己对他做了什么样。 梁宿挂上一张嫌弃的脸,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扔给他,“赶紧擦擦脸。” 谢宙维接过纸巾,低头沉默地把脸擦了,擦完之后,他心情也平复了很多,但还是小心翼翼地看着梁宿,小心地开口:“……梁宿,你能不能先别去报道啊?” 梁宿:? 谢宙维嘴硬说:“报道持续这么多天,你为什么要第一天去啊,迟几天不行么?” 梁宿冷笑了一声,“你在教我做事?” “不是!”谢宙维急忙说,“不是……就是……就是我来C国这么久了,还没来得及去逛逛,反正你旅行两个月,也不差这几天,要不你就陪我去玩呗。” 闻言,梁宿挑了挑眉,低头笑了笑,“我为什么?” 谢宙维睁眼看着他。 梁宿语气缓慢,但难掩尖锐:“你还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啊,我丢纸巾让你擦擦脸,你觉得你又可以了?你觉得我们又相安无事了?之前你做过的事就可以当作不存在了?” 谢宙维一直强掩的慌张再一次浮现出来,他急切地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的……” 梁宿冷眼看着他,“谢宙维,你现在哭的这么伤心,是因为你觉得你失去了一个称心的玩具,但是等你以后想起来,你会觉得丢脸,会想打死当初那个在别人面前哭的这么惨的自己。所以,趁你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赶紧跑的远远的,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言尽于此,梁宿不想再跟他多作纠缠,提起行李准备进学校,猛地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大喊:“我不觉得丢脸!!” 梁宿的脚步猛然一顿。 身后的人又大声地重复:“我不觉得丢脸!” 这句话他喊的很大声,就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不丢脸一样,大声得连门卫大爷都听到了,带着八卦的眼神瞧了过来。 梁宿:“……” 救、救命……!! 梁宿咬了咬牙,转过身,想看看他还有什么话想说。 谢宙维显然也注意到了其他人看过来的视线,但他眼里只有梁宿:“……不是,我以后可能会觉得丢脸,但是丢脸和失去你相比,丢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宙维跑过来,双手抓住他的肩膀,几乎是孤注一掷地表达自己的心,他知道,如果现在不说,他就真的要失去梁宿了,张开嘴,正要开口,突然被猛地叫停:“别说!” 谢宙维一腔真心话被堵在喉咙,但他并不气馁,“我喜——” “——到别的地方说!!” 梁宿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去别的地方说。” 你不丢脸,我还觉得丢脸呢!! 看着周围越来越多人看过来,并且开始窃窃私语,梁宿简直想捂住头,此刻的他非常理解大学被宿舍楼下的男生大声告白的女生的心情了。 谢宙维后知后觉地也露出一个笑,笑容甚至有点傻,“好……” 跟着梁宿走,谢宙维下意识挡在梁宿后面,生怕他趁自己一个不注意,跑进了校门。 不知道为什么,这座校门在自己眼里简直像地狱的大门,一直在试图引诱梁宿离开自己。 两人到了一间人少的咖啡厅,梁宿还特地找了个无人的角落,一转头,还看见谢宙维眼睛红红的,像狗盯着骨头一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梁宿:“……” 谢宙维回过神来,垂了垂眸,掩去了自己过于逼人的视线,怕自己的眼神让梁宿更加反感。 梁宿叫了杯咖啡,也不喝,只是放在那里,他双手抱胸,“说吧,我们来次坦白局,有什么骗我的,背着我在私底下做的,今天全说了吧。”他表情沉冷,“你只有这一次机会。……当然,表白的话就免了。” 谢宙维竟然还有些委屈,“可是不让我表白的话,还能让我说什么啊……” 梁宿挑了挑眉,“嗯?那没话说了?那我走了。” 说完,正准备起身,谢宙维赶紧伸手按住他的手,“别走啊!”他迟疑地说,“……那我再想想还有什么别的说的吧……” “呵。”梁宿冷笑一声,再次坐下来。 谢宙维纠结了很久,才终于小心翼翼地说:“那说好了,这次是坦白局,所以……我说什么你都不能生气哦!” 梁宿:谢谢,听到这话,我已经开始生气了。(微笑.jpg) 他启了启唇,冷酷无情地说:“不行。生不生气是我的权利。” 谢宙维:“……” 行吧,那他挑点梁宿不会那么生气的东西说吧。 谢宙维深吸一口气:“其实……那个跟踪你的人,确实是我派出去的。” 梁宿端着咖啡抿了一口,“嗯哼。” “但是——”谢宙维说,“他也是在我没空的时候才去跟你,有空的时候……”他咬了咬牙,语气飞速,“是我自己去跟的。” “噗——”梁宿的咖啡洒在了桌上,然后不停地咳嗽,“咳咳咳咳……” 谢宙维起来去给他拍了拍后背,担忧:“你还好吧?” 梁宿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坐回去,继续说。” 谢宙维:“……哦。” 他重新坐下后,梁宿问:“所以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这也是他这些天一直搞不懂的问题。 谢宙维为什么要跟踪他?别说因为喜欢什么的,梁宿开始察觉自己被跟踪的时候,他和谢宙维几乎是陌生人,都没见过几次面的那种。 听到这句问话,谢宙维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声说:“一开始……” 梁宿冷声说:“大声点,我听不见。” “……”谢宙维深吸一口气,“一开始,是出于……”他顿了顿,咬了咬牙,“是出于不爽。” 梁宿疑惑脸:嗯??? 谢宙维回忆起了第一次见到梁宿的时候。 其实不是在顾祁介绍他们俩认识的包间里,而是去篮球场的路上,他撞到正沉浸在背书的梁宿,撞上他的时候,梁宿的嘴里还念念有词,说了句“抱歉”。 鬼使神差地,谢宙维问身边的人:“他是谁?” 后者不明所以地望过去,恍然大悟,“哦,他啊,梁宿,医学院的名人了,怎么了,谢少想认识他吗?” 身边的小弟都知道谢家谢大少是gay,如果给他牵了红线,他们不是一飞冲天了? 谢宙维嗤笑了一声,“就是觉得他长的还不错罢了。” 他轻轻一跳,篮球正中球框,“可惜了,是个书呆子。” 后来,他和顾祁关系变得不错之后,有一天他们去吃饭,顾祁说今天有个朋友也要过来,是他的发小。 竹马?嗤。 谢宙维不以为然,并无太多在意。 直到他见到了梁宿,他的眼睛因为惊讶睁了睁。 原来是他。 多么熟悉的组合。贫穷却美丽的青梅竹马,清冷爱读书的“乖乖女”气质,老爷子的一个小情人就是这么上位的。 不堪的回忆一下子冲进谢宙维的脑子里。 大少爷嘲讽地笑了一声,仿佛老虎被摸了胡须。 某天,他在街上看到了梁宿,鬼使神差地跟上上去,那一天他什么也没做,从白天到晚上,眼里都是梁宿的一举一动。 一个月后,谢宙维写了一篇日记,日记上写着: 我要一直跟着他,看着他,这样他才不会接近顾祁。 第28章 情敌(二十八) 梁宿沉默了很久。 谢宙维不安地看着他, 仔细观察他的表情,稍有不对自己就马上说点什么补救。 “所以……”梁宿深吸一口气,“最初你跟踪我, 是因为怕我去找顾祁?” 谢宙维点头, “嗯。” “冒昧地问一句,”梁宿凑近他, “你是不是有点什么毛病?” 谢宙维一愣, 随即又点了点头。 梁宿:“……” 谢宙维还补充, 表明自己并不讳疾忌医,“我去看心理医生了, 但他是个废物,所以……” 梁宿再次深吸一口气, 后仰靠在椅背上, “你说了最初跟踪我的原因, 那后来呢?你还找了个帮手,嗯?” 谢宙维心虚地垂了垂眸, “后来……我家里有点事,所以就叫人代替我,拍了几张照片……” 那天他喝醉酒,倒在床上, 头顶上就像出现一个黑洞,一阵天旋地转,快要把他吸进去, 口袋里的手机还是有一下没一下地震动, 他听的烦了, 动作粗鲁地掏出手机。 谢宙维的眼神凝了凝, 半晌, 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沙哑低沉的声音喃喃,“还真是书呆子啊。” 照片里,梁宿在实验室,依旧是那条一尘不染的大白褂,谢宙维甚至能想象到他身上化学药品的味道,但是意料之外的,他并不讨厌。 他甚至把手机凑近鼻子,好像能透过这冷冰冰的屏幕,闻到那人身上的味道一样…… 当然,他什么也没闻到,嘴唇轻轻地碰在照片上那人的脸上,就像是一个意外。 那天晚上,他抱着手机,睡的很沉,梦里什么都没有,他好像踩在了云朵上,周围的一切都柔软,温暖,没有慌乱,没有纷争。 再后来,他爱上了这种注视梁宿的感觉,只要梁宿在自己的视线里,他就像回到了那天晚上的梦境里,除了由衷的快乐,再无其他。 但是,十次有九次,梁宿赴顾祁的约,幸好谢宙维是顾祁新交的好友,他借故插足进去。 虽然成功地把两个人的约变成三个人的,但谢宙维心里不知缘何的怒火却愈发旺盛。 直到那天在健身房,看着汗珠从梁宿的脸上一直到喉结,这种怒火变成了隐秘的欲/望。 谢宙维缓缓说:“那天我才后知后觉,原来我对你的心思,不是忌惮,也不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情绪,而是喜欢。” 一朝清醒后,谢宙维其实并没有太多意外,他喜欢梁宿,仿佛就是理所当然的,甚至这份喜欢随着时间愈演愈烈,变成了爱。 “……停。”梁宿打断他,“不是说好,告白的话放一边吗?” “可是,无论我怎么组织措辞,我对你的每一句话都像告白。”谢宙维据理力争。 “……”梁宿不由得搓了搓手臂,太肉麻了太肉麻了,就像他在高中收到女生的情书一样,“行了行了,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接着说。” “你走的那几天……”谢宙维闭了闭眼,很不愿意回忆那几天噩梦般的日子,“我去了你的宿舍,看到了……你写的那封信。” 他黑沉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酸涩。 梁宿的眼睛睁了睁,懊恼地偏了偏头,就听谢宙维认真地看着他说:“你喜欢男生也好,喜欢女生也好,都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甚至、甚至你可以把我当成女人一样,随你喜欢。” 谢宙维已经无暇顾及梁宿的性向,无论是他说自己喜欢女人,还是自己在抽屉里看到他写给顾祁的情书,不管哪句话是真的,现在已经无所谓了,谢宙维执拗地看着梁宿,几乎病态地说:“你可以把我当成女人,使用我。”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梁宿被呛到了,他难言地看着对面那个人,他是疯了吗?这种话……这种话怎么可以说出口。 谢宙维又一次低头说:“这次也是,我不觉得丢脸。”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时间过去了半晌,梁宿缓缓开口:“离开学还有几天,学校管理员很多都没有上班,所以……这几天,我们去玩吧。” 谢宙维猛地抬起头,眼里爆发的光亮几乎让梁宿不敢直视。 梁宿问,“……你对C国熟悉吗?” “可、可以熟!”谢宙维掏出手机,狂喜令他的手指几乎颤抖,飞快地搜索网上的信息,“C国海上冲浪、蹦极、跳伞比较出名。” 梁宿静了一瞬,“那就去蹦极吧。你试过吗?” 谢宙维说,“蹦过好几次。” 站在高处,把自己的生命交付在安全绳上,对普通人来说非常惊险,对谢宙维来说却是难得的放松,落下去的那一刻,心里的一切杂念被一扫而空。 梁宿笑了笑,“那就去吧。说好,就陪你玩几天,几天后,开学了,”他顿了顿,声音有些低沉,“你就别来找我了。” 谢宙维笑了笑,不来找他,怎么可能。他的想法其实特别简单,梁宿无论跑去那里,他去找他就行了,大不了用上一生的时间,也要找到他。 两人结了帐,重新回到学校门口,梁宿对谢宙维说:“我先去把行李放好,你在这等我吧。” “……我跟你一起去吧。”谢宙维开口。 梁宿沉吟了一下,没有拒绝,“行。” 两人提着行李进了学校,走进大门的一瞬间,谢宙维紧紧地看着身边的梁宿,还好,他还在,不知为何,他松了一口气。 路上,谢宙维说:“不如我也来这里留学吧,听说这里金融系还是挺出名的。” 梁宿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放置好行李,两人来到蹦极的山区,谢宙维站在边缘,穿上安全绳,注意到梁宿明显比平时紧绷的脸,开口道:“害怕吗?” 梁宿点了点头,说,“有点。” ……其实是非常。哪怕没有恐高症,在这么高的地方,往下看都心悸,更何况还要想象待会儿要跳下去呢。 谢宙维笑着说:“要不我们抱着跳下去吧,可以双人的。而且,和你死在一起,应该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最好的死法了。” 梁宿冷瞪了他一眼,“别发疯,赶紧跳。” 谢宙维耸了耸肩,“好吧。” 他认真地说,“梁宿,我在下面等你。” 说完,他平息了一下气息,随即,一跃而下。 梁宿往下面一看,谢宙维变成了一个小人儿,随着绳子左右晃荡,梁宿闭了闭眼,工作人员看见,上前问:“先生,你没事吧?太害怕的话也可以不跳的。” “不。”梁宿坚定地摇头,“我要跳。” 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前,他是公司的老板,每走一步都要精心算计,但是穿越到这个世界,他想做一些不是那么有意义的事情。 比如努力学习医学,虽然后来也做不了医生。 比如这次蹦极,虽然不是一定要跳,跳了也不能决定什么,但他还是想跳。 再比如,和谢宙维的这次游玩。虽然过几天就要离开了,但是…… 梁宿闭了闭眼,反复深呼吸,调整自己过于快的心跳。 他不看下面,只是看着前方美丽的景色,然后—— 纵身一跃! …… 风声。 风声…… 还是风声。 梁宿怀疑自己在那短短的半分钟里失了聪,极速的坠落感让他的心脏狂跳不止,直到被人接到船上,他还没有回过神来,听到身边人说:“你哭了。” 梁宿双眼迷茫地看着对面,看着谢宙维伸过手来,抹了抹他眼角的眼泪,笑容很温柔,“这次我们谁也不嫌弃谁。” “……”梁宿也跟着摸自己的眼角,真的湿漉漉的,他狡辩,“是风吹的。” 谢宙维忍不住笑了笑,他听见自己的心说: 他想吻他。 第29章 情敌(完) 七年后。 谢氏集团大楼一楼大厅, 员工们个个穿戴整齐,表情一个个微笑专业的像个假人,然而手机群却异常热闹, 没过几分钟群消息就显示“99 ”, 聊的热火朝天。 [怎么还没来啊,腿都站酸了。] [再忍忍吧, 时间也没到啊, 都怪经理让我们提前两个小时准备。] [嘘嘘嘘, 小心点,万一经理的小号在这个群里呢……] [害, 这是这么多年来谢氏顾氏的第一次合作,算是摒弃前嫌的一次合作, 两家都很重视就是了。] [不过谢总和顾总都长的超级帅啊, 而且听说他们大学的时候关系还挺好的……我当初就是A大毕业的。] [你别说, 以前还有一些女生磕过他们的cp呢,不过看他们这几年都没什么交集的样子, 估计这对cp是be了。] [害,cp粉是最傻的,搞搞纸片人就算了,现实哪有真cp啊。] [不过当初除了他们两个, 好像还有第三个人,长的也超级帅……我忘记了,叫什么来着?] [梁宿, 他叫梁宿。我当初……还暗恋过他呢。不过后来他出国了, 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陈凌凌放下手机, 表情有些怅惘。 没想到时隔多年, 学医的她居然在谢氏上班了, 明明当初自己因为梁宿非常讨厌谢宙维来着。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学生时代的这种讨厌显得太微不足道了,况且,谢宙维那种级别的大人物,平时哪是她这种底层小员工可以见到的啊,自己也就在新闻上才能偶尔知道他的消息。 虽然可能见不到,陈凌凌想,如果以后有机会见到了,她一定会鼓起勇气问他,嘿,你知道梁宿的消息吗?还有,他最近过的还好吗? 希望,他已经成为一个救死扶伤的好医生了吧。陈凌凌想。 下午一点,大堂的旋转门突然转动了,大堂里员工目光一凛,赶忙整理自己的着装,上前去迎接。 “谢董!” “谢董!” 此起彼伏的招呼声在大堂里响起。 来人穿着一身昂贵的看不出牌子的黑色西装,眉眼深沉的没有一丝波澜,淡淡地问,“顾总来了么?” 经理说:“顾总已经到了,正在贵宾室等您。” 谢宙维点了点头,后面跟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向贵宾室。 推开门,贵宾室里的青年男人转过身来,出声道:“谢董真是大忙人,让我好等。” 谢宙维坐下,语气慢悠悠的,“反正之前已经让李总和顾氏谈妥了,签个合同的事。” 顾祁笑了笑,看着谢宙维,“七年不见,你倒是变了很多。” 他看着这个曾经的好友,心情又是复杂,又是释然。曾经听别人说时间能改变一切,他还不相信,但现在看来,时间确实改变了谢宙维。 七年前的谢宙维就像夜里波涛汹涌的海,时不时就卷起惊涛骇浪,肆意张扬,无时无刻不在像旁人展露他的危险。而七年后的谢宙维,却像一面平静的深不见底的湖,无论湖底有多么暗潮汹涌,湖面上却是平静的可怕,好似任何人都无法走进他的内心,甚至无法靠近他。 签完合同后,谢宙维把合同交给下属,正准备出门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顾祁的声音—— “梁宿,他还好吗?” 谢宙维转过头,冷冷的目光直视他,顾祁愣了愣,他好像看到湖里的波澜了。 顾祁笑了笑,“……好久没见他了。” 就听见谢宙维冷冷地说了一句:“不关你的事。” 直到谢宙维一群人离开,贵宾室只剩下他一个人,顾祁才勉强回过神来,半晌,忍不住笑了出声。 时间确实能改变很多东西,包括谢宙维。 但是有些东西,却永远都不会变。 * 七年前。 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开灯。 谢宙维坐在书桌前,眼里空洞洞的,里面好像什么也没装。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动不动仿佛木偶的人才动了动手指,从抽屉里拿出日记本: [他还是走了。] 谢宙维抓着笔的手指紧了紧,骨节泛白。 [那天他主动拥抱了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他的笑容好温柔。] [其实我早就已经有预感了,他终究会离开,这仿佛是一个宿命一般。] 眼泪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日记本上,仿佛雨水滴落在湖面上。 谢宙维仿佛见不到本子上被浸湿的字迹,接着写: [我最近有种奇怪的感觉,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我快点,快点,来不及了,然后脑子里又出现另一个声音,告诉我,只有沉睡,才能再次找到梁宿。] [我相信它说的是真的。] * 七年后,结束与顾氏签合约的那一天。 谢宙维抛下了所有人,独自一人回到家,并且锁上了门。 他躺在床上,双手交付置于腹部,喜悦地,安详地,等待宿命之轮再次转动。 三天后,新闻如同雪花一般遍布全国。 #谢家家主成为植物人# #谢宙维一睡不醒,原因不明# 谢老爷子喘了口气,急切地问旁边的医生:“怎么样?到底是因为什么他醒不来?!” 医生摸了摸额头的汗,“暂时还没查出来,血液中也没有检测出服过安眠药的迹象,身上也没有受伤的痕迹,屋内也检测不出毒气……” 更关键的是,他的心跳正常,呼吸正常,一切结果都表明——谢宙维只是睡着了。 “这、这怎么可能呢?!”老爷子接受不了这样的解释,他喘息着看向躺在床上的谢宙维,却蓦地一怔。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孙子。 平和,安详,嘴角微微勾起,估计在做什么美梦吧。 …… …… “系统,这本小说的结局是什么?” 梁宿问。 系统翻了翻书,“谢顾两家签了合作的协议,宣布两家之后在生意上的合作更加紧密……然后就大结局啦。虽然主角两个人分开了,但这也算是happy 第30章 长发(一) 梁宿感觉头顶嗡嗡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耳廓,沉默了大概两分钟: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男人并不着急,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似乎在仔细地打量他,“我的意思是,你需要一份工作吗?高薪, 而且工作轻松。” 梁宿的表情缓缓裂开,“工作就是……给你当妈?” 男人笑着点了点头,调侃:“这不是听清楚了嘛。” 见眼前人还是懵懵的样子,男人柔声说:“我叫江敬, 上面是我的电话, 这件事你可以慢慢考虑,考虑好了打电话给我, 不会亏待你的。” “等等……”梁宿抬手阻止他,“非常冒昧地问你一句……你自己没妈吗?” 江敬看了他一眼,说:“我正在找。” “……” 男主走后, 梁宿还有些不确定地问系统:“男主,是给他爸找老婆的意思吗?” 系统夹着一根数据烟, “当然不是,男主父母双亡。” “……”梁宿放下名片, “他付钱让我去当爹我倒是还会考虑考虑。” “不行。”系统说,“宿主必须同意,因为宿主的人设是……” 系统刷刷翻了翻小说,“为了出道赚钱不择手段最后被炮灰的女装大佬路人甲。” 梁宿忍不住说:“路人甲倒是有个路人甲的样子, 你见过那个路人甲有那么多前缀吗?” 梁宿还在脑中和系统较劲, 酒吧的小门突然被推开了, 一个学生模样的漂亮女孩走了进来, 无所事事的杀马特看到她,眼前一亮,“美惠,你来啦!” 程美惠笑了笑,“嗯,事情忙完了,就回来上班啦,”她看了看时间,“七点了,我们上台吧,今天我可以唱到十点。” 没事可干正准备偷溜下班的杀马特:“……” 他咬了咬牙,“行!” 杀马特转过头,伸长了脖子找梁宿,大喊:“梁宿,上台了!” “……”梁宿咬牙,“系统。” 系统连忙安慰他,“没事,你是打架子鼓的,抓住两根棍子在上面动次打次就可以了。” “……”能不能来点靠谱的?比如把他打晕什么的。 系统不确定地说:“我在网上找到一些手把手的教学,待会儿我说一个动作,宿主就打一个动作就行了。” “……只能这样了。” 上台后,才发现这支“乐队”也就寥寥几个人,主唱(程美慧),贝斯手(杀马特),吉他手(名字未知,路人甲),还有就是鼓手(梁宿)。 梁宿虽然没上台演奏过,但酒吧他是去过很多次的,也知道酒吧里的乐队是怎样的配置,而这支乐队,其他不说,竟然连伴唱都没有…… 梁宿突然不慌张了。 杀马特给他比了个手势,舞台上的灯光蓦地暗下来,表演正式开始。 程美慧的歌声宛如天籁,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台上这个身材娇小,但歌声有巨大能量的女孩,正因如此,没人注意到,主唱身后,阴影下面,那个长发鼓手的大脑里正在经历如何的兵荒马乱: “左上角!左上角那个!” “右下偏左!” “中间中间!” 面容精致的长发鼓手面色淡定,敲鼓的时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谁能想到他其实在专心玩音游。 敲到后面,梁宿直接屏蔽了系统的手把手“指导”,直接开始瞎几把乱敲。 ——但直到最后,都没人听出有什么不对。 包括站他旁边弹贝斯的杀马特。 表演结束后,梁宿淡淡地下了结论,“没救了,这支乐队。” 终于被放出小黑屋的系统抓紧时间吐槽:“对啊,没救了,这就是为什么女主后来抛弃这支乐队的原因。” 这个世界,是一篇娱乐圈言情文。贫穷女主程美慧拥有“天使般的歌喉”,从高中开始就一直在这家酒吧当驻唱赚钱,并且和其他几个人组了一支三无乐队,直到大学时期被路过的星探发掘,离开了酒吧,这才开始她的歌星之路。 梁宿淡淡地吐槽,“这破酒吧也能待好几年?要是我,我就天天去经纪公司楼下大声唱歌,跟前途相比,脸算什么。” 系统想起宿主跟它签约前的经历,不敢吱声。 当老板好几年,梁宿也渐渐地染上了好面子的“恶习”,若是从前一穷二白的山村穷小子,他能坚持不懈地跑几十趟,就为了和客户签一份几千块的合同。 系统正要说什么,却听见梁宿问:“刚刚我那样‘打鼓’没事吧?” 系统毫不犹豫地说:“没事,原主本来就是什么都不会的废物人设,酒吧老板看他长的不错,从街上拉过来凑数的。” “……” 台上,程美惠到一边喝了口水,吉他手神神秘秘地凑到她耳边,小声说:“看见那个精英男了吗?江氏的老总,他刚才一直在看你欸。” “嗯?”程美惠顺着吉他手的视线看过去,正巧看到那个俊美的男人站起身,正要走的样子。 不知为何,她心里突然变得空落落的,跟吉他手说:“你可能看错了吧。” 吉他手也奇怪,“他刚刚确实在看这边啊……” 两人还在窃窃私语着,看起来很亲昵。 被冷落在一边的杀马特撇了撇嘴,“切,有什么了不起。” 他放下贝斯,跑到后台,原本只想抓起背包走人,却看到梁宿倚在门框边,一手插在风衣运动服的裤兜里,另一只手抓着手机,微微低头,柔顺的发丝自然地落下,头发挡住他的大部分脸,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微微翘起的鼻尖。 杀马特愣了半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背叛了意识,跑上前去跟他搭话了,“梁宿,你怎么还没走?” 长发男人抬起头,杀马特终于看到他的脸,在走廊昏暗的灯下简直白的发光,甚至多了分苍白,杀马特还在愣神的时候,听见这人淡淡地嗯了一声。 杀马特迅速回过神来,奇怪地打量梁宿一眼,“你最近……经常穿运动服啊……不穿裙子了?” 梁宿:“……” “不过你这样……看起来更像……额,男人?跟你之前比起来。” 而且也莫名的更好看了,是他的错觉吗?不过……梁宿最近好像也不化妆了,果然,大浓妆有什么好看的,素颜才是永远滴神!直男杀马特心想。 “是么。” 梁宿象征性勾了勾唇,低下头继续摆弄手机,杀马特好奇地凑过去一看,顿时被屏幕上的五颜六色晃花了眼,这是…… 开心消消乐?! 别告诉他,刚才梁宿皱着眉的样子,居然是在玩开心消消乐?! 杀马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裂开了。 梁宿抬头:“怎么,你也想玩?” “……啊?啊,不……”杀马特反应过来,搭在他的肩膀上,对他说:“这种游戏有什么好玩的,反正你也没事,不如我们去撸串吧!” 然而下一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杀马特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凉意,他张望四周,却没有看到有什么人在楼道里。 他摇了摇脑袋,只当作自己感觉错了。 梁宿收起手机,微微一笑,“不了,我还要回家,先走了。” 说完,只给杀马特留下一个离去的背影。 看着他的背影,杀马特咬了咬牙,用力踢了踢墙,“切,清高什么?一个两个的……” * 夜晚十点,梁宿一个人走在漆黑的路上。夜晚风很大,往脸上一吹,长发就像撒欢一样在空中到处飞,梁宿一边叹气,一边对系统说:“要不我原地出家算了。” 系统凉凉地说:“没用的,宿主,在这个世界,出家也不用削发的。” 风越来越大了,梁宿不得不抬起双手,稳住他过分调皮的头发,等这阵风终于过去,他才把手放下来,把两边的头发都挽到耳后。 正当他松了一口气时,一直停在眼前的黑色轿车突然拉下拉下了车窗,梁宿顿时被吓的咯噔一下,就看见男主在车里对他笑了笑,“回家吗?搭个顺风车吗?” 还没等梁宿震惊完,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一阵妖风,他的长发又被吹的乱七八糟,有几缕甚至吹到了男主的脸上,划过他的喉结。 然后梁宿清楚地看到男主的喉结猛烈地滚动了一下,他甚至听到了吞口水的声音。 “……” 江敬掩饰性地摸了摸自己的喉结,尴尬地笑了笑,“有点痒哈哈……” “……”梁宿的表情就像遇到变/态一样一言难尽,半晌,他艰难开口,“不用了,我家就在附近。” 这是回复搭不搭车的问题。 “哦。”江敬不说话了。 梁宿也无话可说。 两人在呼呼风吹的街上,相对无言,场面多少有点诡异。 “……” 最终,梁宿忍不了了,伸出一只手臂,做出提醒他离开的手势。 江敬反应过来,对他笑了笑,“那我走了。” “嗯。” 梁宿淡淡地应了声。 他看着黑色轿车离开,直到消失在街角,再也见不到踪迹,他才走到附近的公交站,乘上了公交车回家。 第31章 长发(二) “首先我们要知道护肤和化妆是分不开的, 所以化妆的第一步就是涂上爽肤水和乳液,这样会让你的妆容显得自然,不容易卡粉……” “对, 眉毛要这样画……某些女生可能五官硬朗一些,这样画可以让你看起来更加柔和,也就是说, 更加软妹,哈哈……” 梁宿:“……” 他看着镜子里画的乱七八糟的眉毛,觉得应该还是可以补救,于是继续画画画, 终于…… 成了蜡笔小新的眉毛。 系统:“噗——” 梁宿生气地把眉笔扔在桌上, “还有比这更离谱的事吗?!” 系统止住笑意,“宿主别生气,我刚刚查了查, 附近也有化妆培训班的, 一天速成的都有, 宿主可以去报个班。” “算了……”梁宿丧气地说, “就把我的活动范围缩小到酒吧和家里吧,我不想让更多人看见我……” 万幸的是, 梁宿终于学会了简单的绑马尾的方法,到了上班时间, 随意扎起头发就出门了。 梁宿今天穿上了栗子色的风衣,虽然卸了妆,但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男性的五官,梁宿还是涂了各种润肤乳之类的东西, 整张脸白白净净的, 特别好看, 走在小道上,一路上收获了很多街头二流子“呦,美女”之类的调戏。 只是让梁宿没想到的是,他和男主居然这么快就又遇见了。 “嗨。”男主伸手打了个招呼,笑意盈盈。 “……嗨。” 梁宿有些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把包放下,坐在离男主比较远的位置。 这就是无声拒绝的意思,但不知男主是没get到还是怎么样,居然又主动凑了过来,“你今天扎头发了?” 梁宿没话说,“嗯”了一声。 见对方没有寒暄的意思,江敬直奔了主题:“……昨天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 梁宿终于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 就是这一眼,让江敬仿佛收到了鼓舞,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梁宿面前,“这是合同,你可以看看。” 梁宿垂眸看了合同一眼,却没有翻开,反而问他:“你知道我是男的吧?” “知道啊,听你的声音就知道了。” 江敬垂眸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第一次找男的……” “……” 那天,他谈完生意,驱车路过这间酒吧,就一小破门,上面挂着两个弯弯扭扭的灯牌,与其他大酒吧比起来确实磕搀,却又多了一丝情调。 秉着进去坐坐的想法,江敬停了车,推开了这扇小门,走进了酒吧。 与那些整夜蹦迪的酒吧不同,这似乎是个清吧,设计比较温馨,头顶上播放的也是纯音乐,但是却设置了一个宽阔的舞台,零散的乐器放在上面,似乎预示着待会儿会有乐队上台表演。 江敬在卡座上坐下,叫了杯龙舌兰,听着旁边的窃窃私语声,“听老板说,今天唱歌那个不来了。” “啊?不是吧?就她唱歌最好听了,那我来干嘛?” 剩下的话他没听清,因为这时门边传来推门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大惊小怪的男声:“呦,你来啦,忘了告诉你了,美惠今天身体不舒服,今天的演出暂停了……” 江敬喝了口酒,往声音那边看去,下一秒,他的目光就牢牢地粘在了那一头黑色的长发上。 那头长发搭在肩后,浓密、漆黑又带着光亮,直而柔顺,一直长到腰间。长发的主人背对着他,江敬看不到他的脸,也听不到他对那个杀马特说了什么,反应过来之后,江敬已经盯着他盯了很久。 下意识地,江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西装,嗯,穿戴整齐,非常好,他朝人走了过去。 长发的主人仿佛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转过头,清冷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救、救命!!!! 那一刻,仿佛有个带着翅膀的小孩往他的心上射了一箭,江敬的呼吸滞了一瞬,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与此同时,仿佛有个人在他耳边大喊:是她了!就是她!我命中注定的妈妈! 江敬直直地盯着他,眼里带着他未曾察觉的迷恋,下意识勾起一个微笑,正要说: “嗨,你缺钱吗?” 然后,还没等他把这句话说出口,长发主人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薄唇微启: “看你妈呢。” 江敬:???!!!!! 短短一秒钟,江敬小鹿乱撞的心彻底被撞死,撕拉撕拉碎成了一片一片。 这个声音……男、男的?!! 当天晚上,受到了极大冲击的江敬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他怎么能是男的呢?! 那张脸真的好漂亮好漂亮,他也是第一次感受到“正好长在他审美点上”是什么感觉了,那张脸简直漂亮的在他的审美点上蹦迪,见到那张脸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晕忽忽的。 但是这么漂亮的女人,他的梦中情妈,漂亮的嘴唇一张,一开口,居然是个抠脚大汉的声音?! 啊,不对,不能说抠脚大汉……那个人的声音也不难听,应该说是挺好听的,低沉,清冷,就连骂人都这么悦耳……但就算是好听的声音,但怎么听都是雄性的声音啊!! 那天晚上,江敬一整晚都睡不着,早上醒来,看见镜子里自己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和冒出来的胡渣,他知道自己不能上班了,于是打电话给助理,取消了那天的行程。 但是不上班有个坏处,就是他会有更多时间去想那个男人,想他的长发,泛着光的深黑色,柔软细腻,上手摸的话应该会像丝绸一样吧…… 想他的脸,他高高的鼻梁,长长的睫毛,红润的嘴唇……他的眼珠子好像比一般的亚洲人要更黑一些,这样的眼睛若是看着自己,将是多么…… 江敬越想越飘,却又越想越恨,恨那个“他”为什么不是“她”。 终于睡过去之后,江敬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将那个人抱在怀里,轻抚他的头发,摸他的脸颊,怀里的人抬头看他,微微一笑。 …… 连续好几天做关于那个男人的梦之后,江敬幡然醒悟,觉得自己不能再迟疑了,男的就男的吧,男的怎么了?反正他想要的,只是一个妈妈而已,梦中情妈就在眼前,不去追,还留到过年吗? 想通了的江敬火速赶到酒吧,对他的梦中情妈说:“这位……先生,有兴趣做我妈吗?” * 梁宿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份合同,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他在原世界的时候遇到过很多富二代,富二代玩的都很花,而这种东西,他也见过不少次了。 这不就是一份包养合同吗?! 梁宿不禁戴上有色眼镜抬头瞄了眼男主,难道他说的妈妈……是指床上的那种吗? 男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他犹豫的样子,以为他是对钱不满意,于是柔声问:“怎么了?一百万一个月不够吗?觉得少的话可以再加的,我私底下给你。” 梁宿没说话,继续低头翻合同,脑中听系统劝他,“宿主,你就签了吧,早死晚死都得死啊。” 梁宿:“……” 男主说:“其实你要做的事情真的很少,很轻松的,只要待在家里,偶尔陪我出去玩玩就可以了。” “……” 梁宿:妈的,更像包养了…… 梁宿收起合同,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你说的妈妈,指的是?” 男主一脸不明所以,“就是妈妈啊。” 梁宿一脸怀疑,“……没有别的,奇怪的意思?” “……” 这下子,江敬总算是搞懂他在想什么了,他噗的一下笑出声,解释道:“就是非常单纯的,母亲的意思,而且,我也知道你是男的,我一个男的,能对你做什么?” 对!就是这个!! 梁宿简直要感动了,这才是男主应该有的思想嘛,上个世界他跟一个基佬简直说不通,这个世界的男主是直男可太好了…… 明白男主对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想找母爱的梁宿也不慌了,他清了清嗓子,“我问你几个问题,就老板和员工之间的谈话。” “……行。” 虽然他对“老板和员工”这句话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他还是没有反驳梁宿。 梁宿问:“有五险一金吗?” 江敬忍不住笑了笑,“当然。” 梁宿:“有双休吗?” “……”江敬说,“做妈妈的话,怎么还要双休啊?” 而且,他虽然是老板,但也是周末才比较有时间,正好和自己的新妈妈交流感情啊。 梁宿把合同推开,“没有双休,那还谈什么。” “……” 很久之后,江敬咬了咬牙,猛地闭眼,仿佛妥协了很多似的,“上六休一,不能再多了。” 梁宿笑了笑,倒也没有太针对这个,继续问:“有带薪年假吗?” “……” 江敬说:“可以,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和我一起去旅行,想去哪告诉我,费用我出。” “哦。”梁宿点了点头。 他又翻了翻合同,看到后面关于违约的部分,“我违约的话要付双倍违约金,那如果你违约了呢?” 江敬说,“违约金是——” 江敬看着梁宿这张在灯光下白白净净的脸,心想,他在酒吧赚的这么少,要是被他解约了,以后的生活岂不是很凄惨? 不知道为什么,江敬不愿看到梁宿过的这么凄凄惨惨的样子,只要一想到那个场景,居然会有点心痛。 他想,他把合同改一改吧,以后若是自己腻了,梁宿还可以过上一辈子不愁吃穿的生活。 第32章 长发(三) 亲眼见着梁宿在合同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后, 江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一刻他紧张的像当年查高考成绩一样。 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江敬小心地攥着合同, 很想把它带回家裱起来,以免破了,皱了。 他抬头看着梁宿, 难掩笑意地说:“那今晚……来我家吧。” “……”梁宿抿了抿唇,手指了指舞台,“我还要上班。” “啊……”江敬讪讪地笑了笑,“对, 你还要上班……那我在这等你吧, 正好看你表演,等你下班了我们再一起回家。” 梁宿对“回家”这个亲昵的词倒没什么反应,嗯了一声, 就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江敬露出了一个难以抑制的笑容。 演出结束后, 江敬带梁宿坐上了自己的车的副座,中途梁宿回了一趟自己的住处,把自己零零散散的东西都拣进行李箱里,重新回到副座,梁宿压到了安全带上, 他还没动作, 男主非常贴心地过来帮他弄好,靠近他的时候,鼻尖几乎碰上了梁宿的脸颊,他突然问:“你今天涂护肤品了吗?” “好香……”江敬发自灵魂地感叹了一句, 下意识地狗狗似的深深嗅了两下。 “……” 梁宿默默离他坐远了点。 上个世界他去哪里都只是塞几件衣服就行了, 但这个世界作为女装大佬, 他的行李里面各种化妆品的瓶瓶罐罐,重了不少,但他还没有上手提,江敬就已经抢先一步,帮他提到楼上了。 “……” 梁宿抿了抿唇,真的感觉自己被当成女生了。 江敬一边往里走,一边介绍,“这里是客厅,那边是厨房和餐桌,我让人把冰箱都填满了,生食熟食,零食饮料都有,饿的话就去吃。” 江敬带着他上了二楼,“我给你挑了一间阳光最好的房间,冬天拉开窗帘,地板会被晒的很暖和,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样的装修风格,不喜欢的话我可以再找人去重新装修,就是会比较耗时,你需要在别的房间住一段时间。” 梁宿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合同期限也就半年,怎么男主好像要他在这常住一样。虽是这么想,梁宿还是笑了笑,“没事,我觉得装修的挺好的。” 江敬露出一抹笑意,“你喜欢就好。” 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江敬对梁宿说:“我先去接个电话。” “嗯。” 梁宿到房间里转了转,来到窗前,一推开窗,夜风一吹,丁香的香气顺着风涌入他的鼻腔,听到身后的声音说:“那边是小花园,每隔一段时间会有园丁过来打理,但那盆彩叶草……”江敬指着不远处的的一个盆栽,带了点得意地说,“是我自己种的。” 梁宿看着那盆蔫了吧唧的紫色小草,不予置评。 江敬对他说,“刚刚助理打电话给我,我要回公司一趟,你若是累了就休息吧,不然也可以到处看看,这栋房子的所有房间你都可以进。” 梁宿点点头,对他笑了笑,“嗯。” 他等着江敬先离开。 后者却站了好一会儿没动,良久,抿了抿唇,“可以抱一个么……妈妈?” 梁宿的笑容裂了裂。 他没说话,江敬就当他默许了,凑到眼前,伸手轻轻抱了抱他,摸了摸他肩上柔软的长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就退开了,对他淡淡地笑了笑,“早点休息吧。” 那副斯文败类的精英姿态,好像一下子从妈妈的乖儿子,变回了那个江氏的掌权人。 梁宿对他简直刮目相看。 待他走后,梁宿躺在床上,听着手机震动一声,拿出手机一看,是一条从银行发来的短信: [您的账户已入账一百万元,请注意查收。] 梁宿忍不住笑了笑,“第一次觉得钱这么好挣。” 系统也流着哈喇子,“是啊是啊,男主是从天上下来为穷苦百姓撒币…啊不,撒钱的吧!宿主,我们去买点金子吧!” 梁宿奇怪,“你一个系统,需要金子干什么?” 系统神神秘秘,“我最近在练习一种秘术,可以把金子炼成一种药丸,如果成功的话可以……我也不知道可以什么,但也算是一种金手指了吧。” 梁宿忍不住说,“怎么听起来是一种很鸡肋的金手指?还要自己花钱炼出来,我怎么听你说其他系统的金手指都买一送十,跟大白菜似的。” 系统也很委屈,“宿主,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事已至此,我们一起创造美好的未来不好吗?” “好吧,”梁宿说,“反正这个世界我也不需要这么多钱。” * 江敬来到公司,翘着二郎腿,笑眯眯的,“张总,徐总,您二老,大半夜的扰人清梦,急匆匆地喊我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身边的助理已经瑟瑟发抖了,谁不知道江氏的江总是个笑面虎啊?江总不笑的时候只是吓人,若是他笑了,那是直接杀人好吗?! 大腹便便的张总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笑了笑,“江总,这两天杨家那小子找上我,说在B市发掘了一个好苗子,跟之前那些歪瓜裂枣都不一样,绝对是个唱歌的好苗子,若是好好培养,说不定能为我们在娱乐圈打开一条捷径……” 旁边的徐总献上资料,放在江敬面前,“这份是她的资料……” “等等——”江敬抬了抬手,两个男人就不敢说话了,“所以你们今晚找我,就为了这个?” 徐总说,“今时不同以往,娱乐圈的发展势头越来越迅猛了,虽然短期内赚不了大钱,但长久以往……” 江敬嗤地笑了笑,身子直过去,定眼看着这两个眼里掩饰不住贪婪的中年男人,“张总,徐总,我若是想赚娱乐圈的油水,自然有我自己的打算,倒是听说你们两个最近,实在有点冲动了,小心,贪心不足蛇吞象。” 江敬走后,张总徐总两个人面面相觑,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惊慌,“他……不会是察觉了吧……” 江敬回到车上,这才黑下了脸,思考了半晌,拿出手机,本来想打电话给下属,却突然看到了一串号码。 这是梁宿的号码,江敬已经把它记在心里,只是一直不知道要以什么称呼他,所以才没打备注。 看着这串他熟烂于心的号码,心中的怒火奇异地平息了一点。 正要给他打电话,突然又想,他可能已经睡下了,于是停下了给他打电话的手,驱车回家。 回到家,果然,楼下的灯都熄了,江敬上了楼,路过梁宿的房门时,不知为何,突然想进去看一眼,只是看一眼他睡下没有,看一眼就好。 江敬走进门前,本来想直接推开的,手到门边,不知道为什么,却是非常有礼貌地敲了敲门。 “扣扣。” 没有回应。 江敬叫了一声,“梁宿?” ……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江敬想,这就不怪他了啊,是梁宿自己不回应他的。 不回应,就是默许。 他只是想睡前看看自己的妈妈,不过分吧? 这么想着,江敬轻轻把门推开。本以为里面是一片漆黑,结果一推门,江敬被房间里的光亮刺了一下眼睛。 他愣了愣,然后就意识到,这道光并不是房间里的光,而是浴室里发出来的光。 江敬看着这扇从门缝透出光的门,不知怎么就紧张起来了。 梁宿……他……在洗澡么? 细细听去,浴室里还传出了水声。 “……” 江敬的眼神忍不住粘在了这扇门上。 然而没待他多想,那扇门居然自己打开了,他就这么猝不及防与梁宿四目相对了。 “??!!” 下意识地,江敬后退一步,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什么。 而且他下意识往梁宿脖子以下看去,嗯,白T恤,运动裤,穿戴整齐,没有一丝裸露。 梁宿的头发湿淋淋的,水从发梢滴落在地上,江敬居然在他的眼里看出喜悦,“你回来了?” 江敬:这、这、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自己回来了他很开心吗?(惊喜.jpg) 还没等江敬笑出声,就见梁宿皱了皱眉,“你家还有别的洗发水吗?浴室里面的我用不惯。” 梁宿心里忍不住叹气,哪是他用不惯,是他这头娇气的头发用不惯。他刚往脑袋上倒洗发水,揉了揉,头发就跟造反了似的变得毛毛躁躁的,偏偏原来住处的洗发水用完了,梁宿就没有带过来。 所以算起时间,梁宿已经待在浴室,和自己这头娇贵的头发对峙半个多小时了,如果不是系统阻止,梁宿真想把它们全剪了。 江敬还在愣神,突然回过神来,“啊……洗发水?有、有啊,还有别的,你需要什么样的?” 梁宿认真地问,“有XX牌的吗?” 江敬没有听清,“……什么牌?” 梁宿说:“XX牌,薰衣草味的。” ……真的没听过这个牌子。而且大半夜找人去买也不现实,天冷了,梁宿一直湿着头发会生病的,江敬说:“有ZZ牌的,不是薰衣草味,是丁香味的,这个可以吗?” 梁宿皱了皱眉,勉强说:“……也行吧?” 江敬去把洗发水拿过来,梁宿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然后就进浴室里了。 这次梁宿没关门,江敬才看到,原来他是在洗手池洗头的,怪不得穿着衣服呢。 梁宿没赶人,江敬就一直厚脸皮地站在门前看着,他看着梁宿白白净净的脸上皱着眉毛,笨拙地往自己头上倒洗发水的样子,觉得真特么该死的可爱。 但被人觉得可爱的梁宿心里可烦死了,在心里一直祖安问候这头头发,仿佛头发也成精了,在脑中跟他对骂似的。 正骂的开心的时候,突然听见门口的江敬问:“要不要我帮你洗?” 第33章 长发(四) 当江敬问“要不要我帮你洗”的时候, 梁宿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是拒绝到嘴边,居然来了个360度大转弯, 变成了“好啊。” 这句“好啊”还带了点“为什么你不早说, 早说我就不用在浴室里耗这么久”的意思。 江敬笑了笑,从卧室搬来一张椅子让梁宿坐下,自己则站在他身后, 脱下西装外套, 简单地把衬衫袖口往上推了推, 就开始帮他洗头。 刚刚还让助理瑟瑟发抖的一尊煞神, 现在居然在家里给别人洗头,若是让助理看见, 一定会震惊的下巴都掉下来。 而且江敬的衣服助理也大致看过目录,上面那些扎眼的数字,看一眼就能让人大骂万恶的资本主义, 尤其是这件白衬衫白衬衫, 虽然是穿在里面,却是真的贵的离谱, 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穿着给人洗头, 偶尔沾上一些泡沫,可江敬并不在意这些, 他柔声问:“这个力度可以吗?” 梁宿眯了眯眼:“可以。” 事实上,是非常可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是他自己动手的原因, 那头让人烦躁的头发在江敬手上被治的服服帖帖的。 江敬勾了勾唇, “可以就行。” 泡沫偶尔掉到梁宿的眼皮上, 江敬就会用手腕轻轻地给他抹开, 梁宿睁开眼睛,从镜子里看到身后的江敬勾着唇,眼神愉悦,看起来比他这个被伺候的人的心情还要更好的样子。 梁宿的心情有些复杂,由着江敬为他清洗完头上的泡沫,用毛巾把湿漉漉的头发擦到半干,最后还干脆提议:“我帮你把头发吹干吧。” “……好。” 耳边响着吹风机的嗡嗡声,梁宿舒服地眯着眼,昏昏欲睡,感受着身后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从发根到发尾,一根一根地把它们捋顺,最后,一个温热的吻落在他的发旋处。 梁宿猛地睁大眼睛,惊醒过来。 江敬温柔磁性的声音对他说:“弄好了,你摸摸看,应该都干了。” “……”梁宿下意识地照做,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柔软的头发并没有平常他洗头后的蓬松感,反而摸起来细腻柔软,在房间的灯下发着亮。 梁宿迟疑地问:“……刚刚,我睡着了么?” 江敬挑了挑眉,“啊,原来你睡着了吗?怪不得一直没有说话。” 梁宿抿了抿唇,听江敬对他说:“现在已经是凌晨了,你早点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明天……明天再说。” 梁宿只好嗯了一声。 看着梁宿躺在床上,江敬走到门边,替他关了灯,离开前,说,“晚安,妈妈。” “晚安……” * 第二天,梁宿醒来的时候,江敬已经去公司了,餐桌上摆了一些豆浆油条,还有煮了一锅海鲜粥,旁边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 [见你还没有起床,我就先去上班了。做了一些早餐,冷了的话可以放到微波炉里热一热,记得吃。想去什么地方可以叫打电话给老张,叫他开车过来送你,出门注意安全。] 下面写了一串司机的电话。 梁宿看完便利贴,坐下来乘了一碗粥,放在嘴里,嗯,挺好吃的。 他不禁感慨道:“男主可能真的是天使下凡吧。” 平白无故给他一百万,让他住上了豪宅,给他洗头,还给他做早餐,而他作为乙方,除了被叫妈妈有点别扭之外,却什么也没有做。 他在原世界最穷的时候怎么没遇到这种善良的冤大头呢,这样他可以少奋斗好几年。 系统说:“是啊是啊,我们今天快去买金子吧!” 梁宿警告说:“哈喇子收一收,别掉进我的早餐里。” “……”系统委委屈屈……个鬼啊!它还是很兴奋好嘛! 它没本事,可能也是物以类聚,跟过的几届宿主,无一不是穷的叮当响,自己都吃不上饭了,哪有金子给它炼丹啊。 这次、这次,它终于可以开始它伟大的事业了吗?QAQ 系统感动的热泪盈眶,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对他家亲亲宿主说:“宿主你好好吃饭,多吃点,不要饿着自己。” 梁宿:“……” 吃完饭,他打电话给老张,对方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附近随时待命还是怎么样,五分钟之内就赶了过来。 出发之前,梁宿查了很多卖金子的地方,才让老张送他过去。 因为不知道系统能炼出个什么玩意儿,梁宿并没有一次性买很多,只花了二十万让它试试水。 回到江敬家中,看着金条在眼前凭空消失,梁宿以为它要炼很久,没想到一分钟后,系统说:“宿主,张开手。” 梁宿照做,下一秒,一个黑不溜秋的拇指大的小球出现在他的手心上。 梁宿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个巧克力外表的小球,“这是……麦丽素?” 系统说:“这就是我炼的丹啦,宿主快吃,吃了有惊喜!” “……别是惊吓就好。”梁宿忍不住问,“你做这颗……额,丹,用了多少金子?” 系统连忙说:“不多,我没有用完,也就用了一半……吧……” 它的声音小了很多。 “……” 就算梁宿原本对这些钱没什么感觉,现在也有点心疼了。 一半,也就是十万,相当于十万一颗这个玩意儿。 只能祈祷这确实是有用的丹,而不是麦丽素吧。 梁宿一口闷了下去。 他闭着眼,准备感受身体的变化,十秒钟过后,系统着急地问梁宿:“宿主怎么样,有什么感觉吗?” 梁宿睁开眼,笑出了声。 系统:“……” 然后它就听见它的宿主难掩笑意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好开心,甚至很想笑。” 系统难掩激动,“对!就是这个!我称它为人间快乐丸,能让人的其他数值不变,而提高人的快乐值。” 梁宿又笑了笑,“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的记忆什么都还在,但就是突然快乐了很多。” “成功了!”系统的机械音发出咯咯的笑声,“虽然人间快乐丸在丹中的等级有点低,但只要继续炼下去,总有一天我就会炼成‘长生不老丸’,‘返老还童丸’,‘包治百病丸’,‘失忆丸’……对了,还有一种禁丸,‘人间蒸发丸’,能让使用者瞬间化成粉末,从世界上消失,包括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别人对他的记忆等等。” 梁宿又笑了笑,快乐地说:“也就是说,这十万块,给你炼出了一个等级最低的丹咯。” “!!!” 系统:……虽然宿主的声音听起来很快乐,但它怎么感觉有点阴森森的QAQ 受到惊吓的系统当起了鸵鸟,跑到空间里藏起来了。 当天晚上,江敬从公司回来,从门外就听到电视的声音,一进门就看见梁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欣喜地对他说:“你回来啦。” 江敬愣了愣,看着他的笑容,心跳漏了一拍,“嗯……我回来了。” 他走过去,看了一眼梁宿在看什么,嗯,血/腥恐怖片,他再低头看看梁宿的脸,嗯,笑的很开心。 一种诡异又萌的感觉涌上江敬的心灵,他不禁笑了笑,问:“你喜欢看恐怖片吗?” 梁宿笑着说:“还行吧,一般般,比爱情片好多了。” 江敬:“……” 他又问:“你今晚吃饭了吗?” 梁宿回答:“吃了。” 江敬又问:“吃了什么?” 梁宿:“青椒炒肉,蟹黄豆腐。” 江敬问:“好吃吗?” 梁宿:“好吃。” 江敬问:“那今天早上我煮的粥呢,好喝吗?” 梁宿:“好喝。” 江敬,“比起你吃的青椒炒肉和蟹黄豆腐呢,哪个更好吃?” 系统在暗处看着这流水账似的一问一答,心想,也就幸好宿主吃了它炼的人间快乐丸,才会这么有耐心回答男主的每一个问题,若是以前,怕不是男主问第三个问题的时候就不爱搭理他了。 梁宿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着电视,江敬坐在沙发边上的高处,陪他看了一会儿电视,一只手臂搭在梁宿后面的沙发上,一个隐含着占有欲的姿势,看起来像要把他揽在怀里一样。 电影里,反派杀完人,进入五分钟平凡温馨的过渡剧情,江敬说:“今天老张跟我说,他中午送你去金店了,原来你喜欢金子吗?” 梁宿不太在意,笑了笑,“谁不喜欢金子啊。” 江敬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这样。” 男主低下头,嘴唇快要吻上他的发丝,声音温柔,带了点沙哑的低沉,“那正好明天是周六,我带你去买金子好不好?” “你是喜欢金条,还是喜欢有动物形状的那种?还是喜欢项链?” “……” 梁宿还没有回话,系统突然一个趔趄从数据椅上摔下来,机械音声嘶力竭地大喊:“宿主!!快、快答应他——!!!!” 这么大的声音,几乎像一个音响在他耳边放DJ一样,几乎吓的梁宿身体一抖。 然后系统就这样惊恐的,害怕的,眼睁睁地看着宿主的快乐值减10。 与此同时,暴躁值: 10。 第34章 长发(五) 梁宿最后还是拒绝了江敬, 倒不是因为拿人手短什么的,只是谁能想到这些金子的用途是要被一个叫做系统的东西拿去炼丹啊。 到时候他怎么跟男主解释金子不见了的事情。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听到系统悲伤的嚎叫的时候, 心情又奇迹般的回温, 快乐值回升了两个百分点。 听到梁宿的拒绝,江敬还有点遗憾,签合同之前他查过梁宿的资料, 在兴趣爱好那一栏多留意了两眼, 喜欢买化妆品, 喜欢漂亮衣服…… 但是他低头看着梁宿不施粉黛的脸, 怎么也无法将眼前的这个人和资料上面的对应起来,以至于他并不能了解梁宿真正喜欢什么。 当从老张那里得知梁宿去了金店的时候, 江敬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喜欢金子,喜欢钱,这很好。 这样的人才更好控制。 江敬的眼里闪过一抹暗色。 在梁宿察觉之前, 他收敛了表情, 温柔地笑了笑,“既然不买金子的话, 那明天我们怎么安排?” 他思考了一下, 作恍然大悟状,“难不成, 妈妈是想和我待在家一整天吗?这样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 梁宿其实真的很想说“是,没错”, 这个世界又是现代背景, 和上个世界, 乃至他的原世界都没有什么不同, 就像你从一个大城市去到另一个大城市,发现它们都是千篇一律的高楼大厦、钢筋水泥一样,没什么新鲜感。 而且,他现在又是女装大佬,他真的不想顶着这副样子到处乱逛。 梁宿说:“我都可以,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按你的安排就好了。” 他可是没忘记,自己作为“妈妈”应该做的事:待在男主家,和,偶尔陪男主出去玩。 作为一个有契约精神的乙方,他会好好遵守合同上应尽的职责的。 谁知江敬幽幽地说:“我想去给你买金子。” 梁宿:“……”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单纯不做作、一心想给人送钱的男主。 见他没说话,江敬倒也没有多难为他,而是思考了一分钟,突然灵光一现:“……我倒是有个地方,一直想去。” * 第二天。 梁宿穿着风衣,简单地绑了个马尾辫,头顶上戴着鸭舌帽,青春靓丽的样子,只是他的表情,多少有点一言难尽: “……你说的想去的地方,就是这?” 江敬笑的很开心,“对啊。” 只见矗立在两人眼前的是,是一座城堡模样的建筑,上面俨然写着花花绿绿的十个大字:欢迎来到XXX游乐园。 看梁宿黑着一张脸,江敬一脸无辜,“是你说想去什么地方都可以的,难道妈妈要食言吗?” 梁宿忍无可忍,反而笑了笑,上前去温柔地摸了摸男主的狗头:“当然不会,你是我的乖儿子,儿子想去哪,我还能不答应吗?” 江敬呆愣愣地感受着他温柔的抚摸,过了好一阵,他愣愣地问:“你的意思其实是爸爸的乖儿子吗?” 梁宿呵呵。 当然,是父子。(微笑.jpg) …… 周六的游乐场其实人非常多,买票的窗口前排了长长的一条队,江敬昨天让助理通过别的渠道给他搞来了两张票,这才逃过了排队的命运。 江敬本来可以学电视里的霸道总裁,在游乐园包场一天和他亲爱的妈妈畅快地玩一天,只是他又觉得游乐场要人多才有内味儿,所以就消去了这个想法。 ——只是在游客在慌忙中将他和梁宿挤开之后,他的心情就不太爽利了。 搞什么童年回忆啊,只有他和妈妈两个人不香吗? 江敬的表情微不可查地阴沉下来,推开周围的一个又一个人,穿过人群,抓住了梁宿的手腕。 梁宿猛地被抓住手腕,还有点心惊,看见是江敬,他松了口气,大声地说:“人太多了!” 江敬紧紧抓着他的手腕,意味不明地说:“是啊,妈妈要很紧我啊,不要跟丢。” 梁宿:“……” 幸好这里很吵,别人听不到“妈妈”两个字。 两人在过山车那里排了队,看着上一轮下来的女生一个个头发凌乱,像个女鬼似的,梁宿也有些担心,想把头发绑紧一点。 然而他技术有限,只会绑简单的马尾辫,若是扎丸子头的话,也是松松垮垮的,很快就会漏下头发来。 “我帮你吧。” 江敬在身后说。 下一秒,没等梁宿反应,江敬拿过他的橡皮筋,在他身后为他扎丸子头,一圈又一圈,比起手忙脚乱的梁宿,他的动作慢条斯理的,手法也很专业,很快,一个紧实的丸子头就从他手上诞生了。 江敬帮他重新把鸭舌帽戴上,把后面的丸子露出来,周围头发凌乱、女鬼似的女生看到这一幕,纷纷看了自家男朋友一眼,那个眼神仿佛在说:你看看人家的男朋友,再看看你。 梁宿倒是没有注意到周围的骚动,他惊讶地摸着后脑勺绑的精致的头发,震惊地问:“你怎么这么会扎丸子头?” 江敬笑了笑,“最近学的。” 资料上的梁宿与他本人大相径庭,但是没关系,他可以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梁宿的喜好和习惯,自然也就发现了他不会扎头发这件事情。 片刻的惊讶过后,江敬也就开始学习扎头发的教程了,不过比起梁宿,江敬在这方面也算是一个有天赋的学生,因此他并没有花太多时间。 梁宿闻言,小心地看了一眼男主,心里有些奇怪,男主怎么好像对“女装大佬却不会绑头发”这件事并不感到奇怪啊,好像也没有要问自己的意思。 还没等他细想,过山车前守门的大爷喊了声:“下一批了下一批了,进去吧!” 江敬再次拉上了他的手腕,暂停了他的思考。 两个人并排坐上了过山车上,开车之前,江敬将额头抵在梁宿的肩膀上,小声说:“妈妈,我有点紧张。” 这样亲密的动作……梁宿有些别扭,在心里默念:这是我儿子,这是我儿子,这是我儿子…… 洗脑成功之后,梁宿抬起另一只手,像刚才在门口那样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像爸爸一样安慰他:“没事的,乖儿子。” 后面的小情侣看着这两人,偷偷笑了笑,害,又是父子局。 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系统:好像有那大病…… 随着机器“嘀”的一声,过山车缓缓前进,众人纷纷表示小意思。 随着它逐渐往上爬,爬在最高点——突然,一个急转直下,车子90%度垂直向下冲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道是后面谁的尖叫声,梁宿的鸭舌帽被吹飞,下一刻,一只手以一种惊人的力度猛地抓住他,紧紧地,直到下车,都没有放开。 梁宿看了他一眼,“江敬?” 后者愣了愣,眼神还有些惊魂未定,他呆呆地看着梁宿,突然说:“你的帽子没了。” 梁宿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无所谓地说:“是啊。下车吧,别人该催了。” 最终,两人坐在游乐场的长椅上,达成一致协议,那就是:再也不坐过山车了。 梁宿喝着刚刚买的果茶,这次是他们排队买来的。奶茶店门口同样排着长队,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被他的父母拉着小手,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突然看见不远处坐在长凳上的梁宿,眼前一亮,甩开父母的手,噔噔噔地跑到梁宿旁边,大声地说:“姐姐,你真漂亮!” “……” 还没等梁宿表演一个当场裂开,一旁的江敬反而黑下了脸,动了动唇,正要教训这个这么小就知道到处撩妹的小子,男孩看见坐在漂亮姐姐旁边哥哥,小脑瓜脑补了什么,失落之余,支支吾吾地说:“哥哥也很帅,哥哥姐姐很般配!” 江敬:“……” 一番教训卡在喉咙,再也发不出来。 “小焕快回来!” 男孩的父母朝他招了招手。 “知道了!” 男孩失落地看了梁宿一眼,又看一眼,亲耳听见他说了“再见”,才满意地踏着步子离开。 只是这个漂亮姐姐,声音好特别哦,跟他认识其他女生的声音都不一样……是因为长的特别漂亮,所以声音才特别……特别吗?(懵懂.jpg) 从微妙的喜悦中缓过神来,江敬看那男孩不舍的眼神,阴沉地咬了咬牙,果然那小子还是想泡妞吧,而且泡的还是他的……妈妈,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江敬站起身,将喝完的果茶扔进垃圾桶,“我们走吧,去吃饭。” 梁宿有些惊讶,“这么早?” 他们也就玩了过山车而已啊。 江敬问:“你还想玩别的吗?” 梁宿一愣,连忙摇头,经过过山车之后,他是真的对那些游乐设施产生阴影了,而且他也不想坐旋转木马(微笑.jpg) 两人回到车上,依旧是江敬开车,梁宿坐在副座,两人去到了一家高级餐厅,环境昏暗而温馨,似乎是情侣喜欢光顾的餐厅。 江敬给他夹了块牛肉放进他的碗里:“这家的青椒牛肉味道很不错,尝尝。” 梁宿夹起来吃到嘴里,确实很好吃。 江敬兴致勃勃地对梁宿说:“我们今晚回去看《墓地惊魂》吧,虽然是老片,但是经典重温多少遍都不会腻。” “……” 梁宿低头吃了口菜,“……我今晚就不跟你回去了。” 江敬愣了愣,“……什么?” 梁宿抬头看着他,“明天是周日啊,上六休一,我们之前说好的,你忘了?” 第35章 长发(六) 梁宿抬头看着他, 说:“明天是周日啊,上六休一,我们之前说好的, 你忘了?” 江敬的脑子短路了一下,然后他才记起来, 不久前,某月某日某时某分, 签合同之前, 自己好像……确实答应过这件事。 江敬眼里的笑意淡了下来,眼睫微垂, 语气不明,“是么。” “嗯。”梁宿点了点头,放下筷子, “我吃饱了。” 他看江敬吃的也不多,应该是也已经吃饱了的意思, “……那我, 回去了?” 江敬笑了笑,恢复一派温柔的模样,“我送你吧, 大晚上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 梁宿下意识地想回,他一大男人有什么不安全的?然后他低头看见了自己的长发…… 车子缓缓进入偏僻的小区,梁宿指着对面的路,提议说:“在这里停车就好了, 里面有点偏,我自己走进去就可以了。” 江敬按住了他的手, 淡淡地下结论:“我送你到家门口。” “……” 男主都不怕麻烦了, 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还省了他走几步路。 只是梁宿才发现,其实男主内里还是有上位者的强势的,之前在他面前做“乖儿子”习惯了,让自己暂时忘记了这一点。 车开的再慢,最后还是到了梁宿家,停在了楼下。 梁宿拉开安全带,对他说:“江敬,我先回去了。” 江敬看着他这副要离开的样子,心里实在有些不舒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气之大犹如铁钳一般,看着后者微微一惊的模样,漂亮的眼睛睁了睁,江敬就心软了,温柔地笑了笑,说:“晚安,早点休息。” 梁宿点了点头,笑了笑,“你也是,早点休息。” 直到看着梁宿消失在门口,江敬才收回视线,驱车离开。 回到家中,梁宿脱掉厚重的风衣,放松地躺在床上,喃喃:“终于到周末了……” 扮女人真的太难了。 不仅要学习化妆,穿衣打扮,说话还要温柔细腻,免得被别人发现异样。 梁宿甚至觉得回到了原世界自己刚刚大学毕业的时候,在第一家公司倍受煎熬的日子。 系统及时出现,“宿主,还需要快乐丸吗?我又炼了一颗。” 梁宿睁开了眼,“又是十万一颗的快乐丸吗?” 系统急忙澄清道:“不是!第一次炼成之后,我的数据库就会自动收录它的信息,省去了其他无关紧要的步骤,所以用的金子就少了,才用了一万……” 梁宿伸出手,“好,那给我吧。” 他现在还挺需要的。 系统把快乐丸传送到他手上,机械音安抚般地说:“快乐丸还有助眠的功能,当人的心中隐去痛苦的记忆,只剩快乐的时候,就会更加容易入睡。” 梁宿吃下这颗“麦丽素”,一瞬间,快乐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里,并不强烈,反而像溪水一样,一滴一滴地浸入他的心,他不禁微笑起来。 幼时快乐的回忆在脑中浮现,他仿佛听到了奶奶在远处呼唤他:“梁宿!快回来,要下大雨嘞!” 小小的自己大声地回了一句:“好嘞!” 随之而来的,记忆中出现了第三个人的声音,听声音是应该是个跟他同龄的小男孩,声音难掩失落地说:“……你又要回家了?留下来陪我玩吧。” 梁宿看见年幼的自己抓住那个看不清脸的男孩的手,承诺道:“明天我再过来,如果不下雨的话……哎,我最讨厌下雨了,奶奶嫌我把衣服弄的脏兮兮的,下雨就不许我出去玩……” 小男孩抓住他的手,认真地说:“我也讨厌下雨。” …… 梁宿缓缓睁开眼睛,因为快乐的回忆,他总是情不自禁地微笑,只是这回他的笑容中多了分疑惑,自言自语道:“他是谁啊……” 系统以为梁宿在跟自己说话,问:“宿主说谁?” 梁宿回过神来,垂下眼,“没什么……” * 与梁宿这边连着两天带着快乐的回忆入睡不同,这两天晚上,江敬做了很多个噩梦。 反反复复,无穷无尽,仿佛像无限流小说的主角一样进入了一个又一个副本,更要命的是,江敬觉得这些场景很真实,却想不起来自己何时何地见过这些场景。 猛地喘/息一口,江敬从梦中惊醒,才发现自己的额头已经变得汗涔涔的。 眼神空洞地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清醒过来之后,江敬早上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抓过手机,给梁宿发短信: [周一了,该上班了,妈妈。] “上班”这个词其实有种赌气的味道,江敬对梁宿一直把他们的关系定义为“老板和员工”的样子特别不爽,所以故意写上班两个字,想给自己扳回一成。 但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妈妈,在外面玩的够久了,该回家了。 江敬定定地看着屏幕上的这一行字,最后还是没有把短信发出去。 算了,还是等晚上再说,今天先去上班。 * 周一傍晚。 度过了两天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爷们生活,梁宿穿上了衣柜里的黑色风衣,把黑长直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化上一个不太熟练的妆容,就出发去酒吧上班了。 今晚在酒吧有演出。 一进门,看见女主程美惠在和几个男人说话,梁宿起初没有太留意,直到几个粗俗不堪的词汇溜进他的耳朵里。 梁宿放下手机,从台上喊了她一声:“美惠,架子鼓这里我有点不懂,你可以过来帮我看看吗?” 程美惠仿佛找到救星一样,大声回复:“好嘞!我这就去看看。” 她对眼前的几个男人说:“抱歉,我队友有点事,我先过去一趟。” 听着身后他们骂骂咧咧羞辱的声音,程美惠反而笑的开心了。 直到回到台上,离那几个人远远的,她才真正松了一口气,看着梁宿,心中非常感激,连忙问:“哪里不懂,我帮你看看。” 梁宿笑了笑,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你要教的话,恐怕要费些功夫了,我应该是全都不懂。” 听他这句话,程美惠心中脑补了很多,看着他在灯光底下模糊了性别的脸,十分认真地说:“你很漂亮。” 她的意思是,就算你什么都不会,至少你还拥有一骑绝尘的美貌,而美貌是娱乐圈的入门券,那个程美惠想进却进不去的圈子。 这也是程美惠一直自卑的地方,虽然她从小被就夸“你这小丫头真俊啊”之类的话,但她很清楚,自己的外貌顶多算得上是清秀,在美人如云的娱乐圈根本不够看的。 娱乐圈可是一个只要不是美的艳压群芳,那就一定会被骂丑/逼的地方。 程美惠虽然是真心实意的夸,但梁宿并没有那么开心,只微微一笑,默默不语。 程美惠却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了最近发生的事:“最近有个男的,说要让我出道,捧红我,说的天花乱坠的,但我看他像那种公子哥,看起来不像个好人,所以就半信半疑,果然这两天就不再联系我了……” 杀马特从远处就看见他俩在台上叽叽喳喳的,撇了撇嘴,尽量笑的阳光地问:“你们在聊什么呢?” 程美惠回头,“你来啦,我和梁宿聊架子鼓的事情呢。” 杀马特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确实应该提升一下我们乐队的业务能力了,不然以后我们怎么被星探看上啊。” 梁宿看了他一眼,眼里的意思是,原来你还真想在这里混出道啊。 他可是记得,原著里只有女主被星探看上,单飞出道,而乐队剩下的几个人,只能放弃演艺事业,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程美惠倍受鼓舞地点点头,“嗯,只要我们努力,总有一天会有伯乐看上我们的!” 几个人斗志满满,晚上的演出倍儿有激情,梁宿依旧尽职尽责地玩着现场音游,偶尔抬起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依旧聚焦在女主身上,除了…… 穿着一身昂贵的西装,区别于其他人的一派精英模样的男主。 梁宿惊讶地睁了睁眼,系统在脑中叫唤:“Miss!宿主,你又少打了一拍!” 梁宿连忙继续打架子鼓,时不时抬起头,每次抬头都能对上男主的眼神,看着长发男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江敬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举起酒杯,做出干杯的姿势。 在场的人的气氛非常热烈,酒吧老板看时机对了,为了更加点燃夜晚的氛围,打开了舞台上的礼花机器。 雪花一样的礼花纷纷扬扬地落下,落在了乐队成员的头上,肩膀上。 下台后,几个人都在整理自己衣服上的纸屑,杀马特像狗一样疯狂甩了甩头,衣服上粘的礼花已经所剩无几。 程美惠噗的一下笑出声:“你这样很像甩水的狗欸!” 杀马特讨巧地笑,“哪有我这么帅的狗啊。” 逗乐之余,杀马特看到梁宿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头顶上却粘着一大片礼花碎屑。 他在心里嗤笑一声,蠢死了。 强迫症的他上前一步,想要为他摘下那片礼花,免得看的难受。 杀马特伸手过去,正要碰上梁宿的头发,下一秒,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先他一步,摘下了那片碎屑。 杀马特愣了愣。 程美惠、吉他手也愣了愣。 梁宿感觉有点不对,转过身,看见江敬攥着那片礼花,温和地笑了笑:“最后一片。” 程美惠和吉他手对视一眼,眼里写着明晃晃的震惊和不可思议:这不是那天那个江氏的总裁吗?他认识梁宿?! 下一秒,仿佛证实了他们的想法,江敬对梁宿笑着说:“走吧,时间还早,我们可以去吃个夜宵。” 第36章 长发(七) 离开酒吧后, 两人回到江敬的车里,系安全带时,梁宿问:“你怎么过来了?” 江敬启动车, 笑了笑,“来接你回家啊,”他顿了顿,似笑非笑, “今天是周一啊,上六休一,你忘了?” 梁宿:“……” 江敬摸了摸梁宿的长发, 在手指间搓了搓, 笑的很自然, “从今天开始, 你又是我的妈妈了。” 开车途中,梁宿忍不住问:“江敬, 你是不是长发控啊?跟某些男人一样,有黑长直情结?” 江敬承认的很干脆,“没错。” 遇见梁宿之前, 他也一直在孜孜不倦地找合适的妈妈人选,而那些女孩无一例外,都有一头浓密、漆黑的长发。但奇怪的是, 明明一开始见面的时候他特别喜欢那些头发, 但是没过几天他就厌倦了,就连那头漂亮的头发在他眼中都失了色,再也提不起兴趣来, 于是就跟她们解约了。 江敬承认自己很渣, 所以一开始和梁宿签约的时候, 特地把违约金调高了点,就是希望解约之后梁宿可以过的好一点。 江敬把车开进美食街,一边问:“你想吃什么?” 晚上没吃饭,梁宿确实有点饿了,但又不想在外面吃,于是说:“乌冬面吧,打包了带回家吃。” 听着“回家”两个字,江敬愣了愣,随即轻笑了一声,这两天一只悬在心口的阴霾终于一扫而空,变得轻快起来。 回到别墅,简单的把乌冬面和其他小吃解决掉,又到了洗澡睡觉的时间了。 微笑地跟梁宿说晚安之后,江敬的笑意淡了下来,今天一整天,见到梁宿统共也就两个多小时,没说几句话就到深夜睡觉的时间了。之前觉得没什么,但经历了一个一整天见不到人的周末,片刻的分别都变得难熬起来。 江敬一脸阴沉地躺在床上,得想个对策才行。 花钱向来大手大脚、喜欢一掷千金的江总,第一次觉得花的一百万有点亏了。 要向他讨回来才行。 * 第二天,梁宿打了个哈欠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江敬在楼下端着杯热茶,微笑地对他说:“早。” “早……”梁宿有些奇怪,“你怎么还没去上班啊?” “不着急。” 江敬笑眯眯的,招呼他,“下来吃早餐,我做了烧卖,味道应该还不错。” 梁宿到餐桌前坐下,刚吃了没几口,就听见坐在他对面的江敬说:“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梁宿抬起头看他,“什么?” 江敬双手放在桌子上,认真地看着他,“妈妈,跟我一起去上班吧。” 梁宿记得自己的废物人设:“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啊……” 江敬笑了笑,安抚地握了握他的手,“别担心,我的意思是,妈妈陪我去上班吧,我的办公室很干净,很舒服的。” “……” 梁宿听出了他的潜台词:做个供他随时观赏的花瓶。 梁宿的心情有些微妙。 至于江敬,终于带着妈妈一起上班,他的嘴角都自觉挂上了满足的微笑。 跟着江敬一起进入江氏的大楼,梁宿自觉站在男主身后一点的地方,充当秘术的位置,助理迎过来打招呼,“江总,这位是?” 江敬说:“哦,不用管他,他跟我一起在办公室,你去倒杯茶过来就行了。” “……好的。” 助理颔首,直到两人走进总裁办公室,探究的目光才落在那扇门上。 那个女人是谁啊? 长的这么漂亮……又是黑长直…… 助理脸色一变,不会是江总的小情人吧?! * 梁宿懒懒地躺在沙发上,还有些困倦,慢吞吞地问:“好了吗?” “很快……” 江敬搜索“近年口碑最好的恐怖片”,抬头问梁宿:“《被嫌弃的鬼的一生》?” 梁宿:“致郁片,不喜欢。” 江敬:“《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鬼》?” 梁宿:“青春爱情片,不喜欢。” 江敬:“《人在鬼途》?” 梁宿:“两个男人的公路片,不喜欢。” “……” 最后,梁宿抱着江敬的pad,躺在沙发上看着两头熊和一个光头的动画片,昏昏欲睡。 江敬一边处理文件,时不时抬头看看妈妈,平时一小时的工作量,现在过去这么久了才完成一半。 “……” 江敬叹了口气,合上文件,轻轻地走到沙发前,蹲下来,看着梁宿睡觉的样子。 阳光透过落地窗温柔地洒在他的脸上,脖子上,江敬看到他脸上细小的绒毛,在阳光下几乎透明,闪烁着若隐若现的光。 江敬发自内心地感叹,真漂亮啊…… 他的眼神暗了一瞬,眼睫微垂,视线落在他的脸上的某个地方。 魔鬼和天使在他的耳边如是说: 儿子的话,亲一下妈妈也无所谓的吧? …… 好,就亲一下。 江敬俯下身,温热的嘴唇落在他的脸颊上,唇下柔软的触感和香气令他心脏狂跳不止。 …… 梁宿悠悠转醒的时候,江敬已经处理了大部分公务了。他这才微微动了动,那边就传来声音:“醒了?” 梁宿不明所以,问:“我睡了多久了?” 江敬说:“没有多久,也就两个小时,现在也到午饭时间了,想吃饭吗?” 梁宿说:“好啊。” 江敬打电话让助理送一份菜单过来,“我们就在办公室里吃吧。” 他其实看出了梁宿不怎么喜欢出门,除了酒吧,不喜欢去其他人多的地方,也不喜欢见生人,更喜欢待在家里。 这个习惯很好,他很喜欢。 江敬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至于助理接到电话之后,直到端着一桌丰盛的饭菜进办公室,助理还是震惊的。 要知道,江总的洁癖最厉害,办公室的每样东西都要摆的整整齐齐,且不能有任何污渍,吃饭呢也是去楼下的一个私人包间吃饭,从不在办公室吃饭,因为会有气味。 助理看了看手里端的菜,青椒牛肉,水煮肉片……都是比较重口的菜,气味也自然不用多说…… 助理心情异常复杂地看着沙发上的长发美人,难道,就是这个美女治好了江总的洁癖症(龟毛症)? 离开前,助理还在感慨,原来爱情真的能治愈一切吗?她又相信爱情了呜呜呜。 梁宿沉默了一下,“她看我的眼神好奇怪……” 江敬目光如雷扫射过来,“怎么,她喜欢你?” “……”梁宿启了启唇,“我觉得不是。” 江敬收回逼人的眼神,再次变得淡淡的,“没事,不用管她。” 两人在茶几上吃完饭之后,江敬看他有些蔫蔫的样子,说:“困了的话去休息室睡吧,我平时午休会在那里睡觉,那里睡舒服。” “……” 梁宿其实想说,他刚睡了两个小时,又刚吃完饭,现在他真的不困。 怎么男主好像把他当猪养了。 虽然他的人设就是废物的跟猪似的,只不过是颜值比较高,勉强算得上是小香猪罢了。 但是,做猪…… 好像也挺好的。(微笑.jpg) 懒洋洋地躺在休息室的床上,放松自我的时候,梁宿迷糊地想,这个世界真是他过的最轻松,最颓废,最放飞自我的一个世界了。 半梦半醒的时候,梁宿还保留了最后一点警觉,再这样下去,他会不会被养成一个废人,成天只知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以后就算回到原世界,也回不到从前在商界大杀四方、斗志满满的状态了。 迷迷糊糊地又睡过去…… 最后一点警觉消失在睡意中。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落日的霞光是夜幕的一张入场券,金灿灿地落在梁宿的眼皮上。 他的眼皮动了动,似乎就要醒过来,耳朵听见了休息室外面的争吵声: “江总,我尊称你一声江总,是因为看好你在生意上的眼光,现在大好的机会……” “江总,你信我,你听到程美惠的歌声,一定会改变主意……” 程美惠。 女主的名字。 梁宿清醒了点,起身到外面去给自己倒杯水,顺便听听剧情人物的走向。 梁宿已经猜出外面的人就是剧情里发掘女主程美惠的星探,未来程美惠的经纪人,一个出身豪门的富二代,不学无术,却有做经纪人的梦。 然而一推开门,比休息室强十倍的霞光照射过来,令梁宿皱起了眉,眯了眯眼。 “这样的好苗子,我们一定不能——” 来人的声音顿在原地,愣愣地看着突然从休息室出现的人,后者散落着头发,神态慵懒,显然刚从睡梦中醒来,微微蹙眉的样子竟说不出的好看。 那人的声音卡壳了,愣愣地说:“原、原来这里还有别人吗?” 他不知道是震惊于江敬的办公室里有别人,更别看这人这种过于“居家”的样子,和不苟言笑、活的像商业杂志封面的江敬也非常不搭啊。 梁宿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就到茶几上给自己倒水喝。 而自从这人来了之后,一直坐在办公椅上安如泰山的江敬也站了起来,温和地问他:“睡醒了?” “嗯。” 梁宿点了点头,喝完水,把杯子放在茶几上,然后安静地坐着,说:“你们继续。” 吃瓜的心态很明显了。 江敬:“……” 他有点想笑,他倒是不知道梁宿还有这一面,若不是还有外人在场,他真想摸摸他的头发。 而那个“外人”过了半晌,也反应过味儿来了,看见这两个人亲昵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懂的,顿时讥讽道:“原来江总在这金屋藏娇呢,在这陪小情人,连生意也不想做了?” 第37章 长发(八) “原来江总在这金屋藏娇呢, 在这陪小情人,连生意也不想做了?” “……” 听到“小情人”三个字,江敬先是下意识地看了梁宿一眼, 看见后者脸上并没有什么异样,才稍稍松了口气。 同时,心头涌上了一股异样的情绪,江敬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冷冷地盯着杨淮硕,“现在立刻离开,这件事免谈。” 助理一直在门外候着, 听到这句话就知道是时候了, 拉开门, 半鞠躬地说:“杨先生, 江总还有事情,您先请回吧。” “你?!”杨淮硕气的直发抖, 看三人这架势也知道今天这件事是谈不成了,哼了一声离开了办公室。 助理朝江敬颔了颔首,也离开了, 轻轻关上门,办公室里再次只剩下梁宿和江敬两个人。 江敬摸了摸他的头发,梁宿醒来没多久, 脑袋还有点懵, 下意识地躲过了他的抚摸。 江敬的手紧了紧,停在半空中,眼里闪过一抹暗色。片刻, 他像没事人似的笑了笑, 柔声说:“醒来了正好, 我还有一些收尾工作,大约十分钟,弄完了我们就去吃饭。” “嗯。”梁宿点了点头,却问了一句:“刚刚那个人是谁啊?听他语气挺冲的。” 江敬坐在他身边,语气淡淡,“董事的儿子,家里有其他产业,因为想做经纪人,和家里闹掰了,所以来求我。” 梁宿又问:“他说想挖的那个人,你看过她的资料吗?” 这还是梁宿第一次这么关注某一个人,这引起了江敬的注意。他的眼神在梁宿的脸上停了半分钟,带了探究的味道,随后,他试探了说了一句:“大致看过一点,怎么,是你认识的人么?” 梁宿毫无芥蒂地点头,“嗯,程美惠,我在酒吧组的乐队的主唱,唱歌挺好听的,如果你想在进攻娱乐圈的话,她应该是块不错的敲门砖。” 江敬听后,对梁宿对程美惠的评价不置可否,反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稍稍靠近他,两人的脸靠得极近,“那你呢?你想进入娱乐圈吗?” 梁宿诚实地摇了摇头,“不想。” 与此同时,系统紧张地看着梁宿的反应,呼,毫无反应。说明他的回答并没有OOC。 系统用它的机械脑思考了一下,宿主的人设是“为了出道赚钱而不择手段”,虽然说有“出道”两个字,但本质上也是为了赚钱。既然他都在男主那里得到很多钱了,应该也就不用出道了吧。 系统放松下来,继续安静吃瓜。 对于他的回答,江敬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他只是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梁宿的头发。 这次,梁宿没有躲开。 晚上,酒吧有演出,梁宿自然也不能缺席。他还是照旧在女主身后打架子鼓,悠然自得地当一片绿叶。 上台前,程美惠一改从前上台前的兴奋,反而脸上多了一丝抱怨的神色,“他又来了……” 梁宿礼貌地接过话茬,“谁啊?” 程美惠说,“那个假星探!前阵子我好不容易被他说动,决定签他的公司,结果他今天说出道的计划要推迟了,我想,估计是没戏了……” 梁宿顺着她的视线,目光落在坐在观众席的杨淮硕身上,心想,他肯定也跟你一样心烦。 杨淮硕的目光一直锁定在程美惠身上,但与其说是在看她,不如说他在看他的梦想。他的心中五味杂陈,愤慨、怨怼,还有心口一缕不曾熄灭的火:等着吧,总有一天他会进入娱乐圈,成为娱乐圈的金牌经纪人! 愤愤地收回视线,余光却略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 杨淮硕不敢置信地再次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今天下午才看到的人,那头黑亮的长发,还有那标志性精致的五官,不会有错,那个架子鼓手就是今天下午在江敬办公室见到的江敬的小情人! “小情人”察觉到他的视线,冷淡的眼神看过来,两人的目光短暂地对视了一瞬,梁宿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微不可查的冷淡的微笑,然后移开了目光。 今后一整晚,本来打算来酒吧看看程美惠就走的杨淮硕,一晚上都坐在观众席中,目光在程美惠和梁宿两人之间来回转换,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个主意。 演出结束后,梁宿来到后台,看到江敬十几分钟前给他发了条短信:[那边发生了车祸,把路堵住了,我可能会晚点到,妈妈你在酒吧等我。] 梁宿慢悠悠地给他回了条:[好。] 收回手机,梁宿准备到休息室坐坐,接着玩开心消消乐,争取能过804关,然而穿过走廊,转了弯,被人堵在了半路。 梁宿皱了皱眉,“杨……” 对方哼笑了声,“杨淮硕。” “杨先生,”梁宿说,“您这是在干什么?” 杨淮硕说,“找个安静的地方说。” 梁宿(疑惑脸):……我们很熟吗?? 他淡淡地说:“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我和杨先生好像还没有熟到可以说悄悄话的程度。” 听他这么说,杨淮硕倒也没有生气,反而扬起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幽幽地说:“还是说,梁小姐想要让酒吧里的人都知道,你是江敬的情人呢?嗯?” 梁宿眯了眯眼,“你在威胁我?” 杨淮硕很坦然,“是啊,我在威胁你,所以梁小姐愿意‘赏脸’和我去说两句吗?” 梁宿嗤的一下笑出声。 杨淮硕愣了一下,迅速沉下脸来,“你笑什么?” 梁宿笑够了,摊了摊手,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行吧,你去拿喇叭跟所有人说吧,说我是江敬的情人,快去说,我在这里等你。” 杨淮硕:“……” 梁宿还有些不耐烦,嫌他太慢的样子,“怎么,还不去?”他的语调慢悠悠的,“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他忙着去玩开心消消乐呢。 杨淮硕彻底沉下脸来,阴沉地盯着他,可是他的腿却仿佛失去了知觉一般,一动不动。 梁宿看了他两眼,再次笑出来,带着讥讽的笑犹如一把锐利的剑,在他柔和慵懒的脸上破出一个口子,露出他尖锐逼人的内在来。 杨淮硕有些发愣,觉得眼前的人有点陌生,虽然他们总共才见过两面。 但也许,这才是“梁小姐”的真面目? 梁宿慢悠悠地说:“你不敢的,虽然你和江敬叫板,刻意表现出你们好像是平起平坐的,但终究是你有求于他,若是今天你对大家说了,今晚我这个‘小情人’就会在他耳边吹枕边风,到时候,你的梦就彻底碎了。” 杨淮硕的心里燃烧着滔天的怒火。 ——虽然愤怒,但是不可否认,梁宿说的都是对的。 他在心里怨怼地想,自己堂堂杨家的少爷,今天居然栽在一个下/贱的情人身上。 没错,在杨淮硕眼里,情人都是玩物,是轻浮的,下/贱的,是不值得尊重的。杨淮硕打心眼里就瞧不起她们,所以一开始面对梁宿的时候,他就只想用阴招、损招,明明只是几句话就能交好的事情,他非要威胁。若是平时,对其他人,他可能会成功,毕竟尽管他被赶出了杨家,但他终究还是杨家唯一的儿子,某一天肯定还是会被叫回去的,就这血缘关系也够让她们忌惮了。但是梁宿不会。无疑今天他就要在梁宿身上栽跟头了。 “你怎么在这里?” 一个女声打断了他们的对峙,程美惠惊讶地看着杨淮硕,语气又多了一些不耐烦,“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再来找我了吗?你说的公司根本就不存在,还想要骗我去签约,要不要脸?” 杨淮硕怒气冲冲地转过头,咬紧后槽牙,“我说了!我会签你的,只是要再等一段时间!” 程美惠翻了个白眼,“你谁啊?谁要等你啊?” 梁宿实在不耐烦看他们吵架了,转身回到休息室,等江敬的同时打开手机玩开心消消乐。 杨淮硕说得越来越激动,一转身发现梁宿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他顿了顿,往休息室那边走去,看见梁宿低头玩手机的样子,纠结了半晌,平复了一下因为激动而充血泛红的脸,上前说:“刚才的事,我很——” 杨淮硕咬了咬牙,艰难地挤出剩下的几个字:“——我很抱歉。” 梁宿停下玩手机的手,挑了挑眉,这是决定向梦想低头了? 杨淮硕却看着他问:“你想出道吗?” “……” 杨淮硕打量他的脸,“不知道你唱歌怎么样,但脸长的还不错,这么看,你确实也是做艺人的料。” 梁宿淡淡地打断他,“杨先生,我不想出道。” “……” 失语了半晌,杨淮硕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为什么??你们做乐队的终极梦想不就是出道吗?当明星有多赚钱你不知道?这可比你做江敬的情人赚钱多了。” 他似乎又想到什么,嘲讽地笑了笑,“你不会以为江敬现在宠你,以后你就能跟他结婚做江太太吧?没想到你刚才牙尖嘴利的,其实还这么单纯。豪门太太不是你这种人能做的,情人终究是情人,上位是绝不可能的,江敬对你也只是玩玩,你信不信,我就是当众玩他的小情人,他对我也只会口头警告警告,根本不会对我怎么样?” 说着,杨淮硕俯身,做出一个要吻他的动作,但其实他根本不想吻他,只是想吓吓他。 但是在江敬眼里就不只是这样了。 就快见到心爱的妈妈,江敬忍不住勾起了一个微笑,推开门,却看见一个男人抓着他妈妈的肩,俯下身就要亲下去?! 江敬的笑容僵在原地。 下一秒,滔天的怒火仿佛火山爆发一般,江敬一个大步流星,狠狠地抓过那个男人,一拳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第38章 长发(九) 贺拉斯曾说过, 狂怒是一种短暂的疯狂。当江敬看到那个男人试图做出亲吻梁宿的动作时,有那么一瞬间,他的思想凝滞,气血倒流, 大脑仿佛被魔鬼控制了, 脑中唯一能听到的声音是: “杀了他!杀了他——!!” “砰”的一声, 伴随着杨淮硕的惨叫,他整个人犹如一头在屠夫手下濒死的猪, 痛苦地倒在地上。但这才是个开始,江敬红的充血的眼睛戾气惊人,狠戾地抓起地上的人的衣袖, 握紧双拳, 又是一拳呼过去。 外面路过的人尖叫起来,显然被休息室内的情况惊吓住了,但这声尖叫也让梁宿回过神来, 一个箭步上前去, 一把拽住江敬的手,冷声说:“够了。” 江敬冷不丁地被抓住,饱含愤怒的疯狂的眼神转头盯着梁宿, 咬牙狠狠地说:“不,还不够。” ——我想要他死。 倒在地上的杨淮硕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懵了一瞬间,下一秒反应过来揍他的人居然是江敬,先是不敢置信,很快地捂着脸站起来, 咬牙大喊:“江敬, 你他妈居然敢打我?!” 两个愤怒的人对视一眼, 迅速地扭打在一起。 但杨淮硕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公子哥怎么打的过一直坚持健身的江敬?很快,杨淮硕惨败,再次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听到消息的程美惠剥开堵在门口的人,震惊地大喊:“这、这是怎么了?!怎么打起来了?!” 倒在地上的杨淮硕听见程美惠的声音,无力地看了她一眼,心知对方看见自己这副样子,肯定更不愿意跟自己签约了。 梁宿对她说:“美惠,你带杨淮硕去医院,”他瞥了江敬一眼,“我带他走。” 江敬听后一直盯着他,一言不发,胸口还有些起伏。 两人回到江敬的车上,梁宿让江敬坐副驾驶,让他来开车,他冷冷地说:“怒气上头的人不能开车。” 江敬恶狠狠地说:“杨淮硕为什么亲你?” 梁宿一边开车,一边淡淡地解释:“他没亲我,他只是想吓我。” “吓你?”江敬冷笑一声,咄咄逼人,“万一他不只是想吓你呢?万一他真的亲下去了呢?你不会以为他只是想吓你,所以躲都不躲,任由他动作吧?” 梁宿皱了皱眉,“你生什么气?” 再说了,他一个大男人,若是真就这样被强吻了,他还不得自己动手? 上个世界他不就跟主角在健身房打起来了。 想起这段往事,梁宿的脸色也难看下来。 江敬一下子说不出话了,忍着怒气别过头去,一双狭长的眼阴沉沉地盯着车窗,一言不发,车厢内恢复了安静。不知过了多久,梁宿听见他咬紧后槽牙,似是憋了很久似的一字一顿地说:“美惠。你都没有这么亲密地叫过我。” “……” 梁宿沉默了半分钟,试图跟他讲道理:“你的名字不是两个字嘛,我怎么叫?” 江敬:“……” 他一下子卡了壳,一股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的。 回到别墅,梁宿要到浴室洗头,他已经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了,去对付这头难搞的头发,上次江敬给他洗头洗的很舒服,但他又不能直接上去问,你给我洗头吗? 这可不是“妈妈”对金主应该说的话。 可当梁宿艰难地往头上抹洗发露的时候,江敬直接一个破门而入,走到他面前,面无表情,绷着张脸说:“我给你洗头。” 梁宿:“……谢谢。” 于是那日的场景重现,梁宿照旧坐在椅子上,江敬站在后面,矜矜业业的仿佛真的是个孝顺的儿子。 江敬原本是真的很生气,不止是对杨淮硕,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连他本人都不知道的生气点。但是当他站在梁宿身后,看着梁宿在他的手下整个人放松下来,舒服地闭上眼睛时,他的怒气就无形地消减了很多,一种更加复杂的满足感涌上心头。 这是他的妈妈。 妈妈,是他的。 江敬固执又满足地在心里重复着。 …… 梁宿觉得他的手的速度慢了下来,不禁睁开眼睛,从镜子里看到江敬嘴角的笑意。 “……”梁宿觉得奇怪,又荒谬,这家伙明明刚刚还冷着脸,一脸“我很生气”的模样来着。 他看着江敬越来越往上扬的嘴角,不禁也笑了笑,说出差点崩人设的话来:“伺候我是不是很爽?” 江敬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继续没事人似的给他洗头,嘴上说:“什么爽不爽的,我又不是受虐狂。” 梁宿看着他一副撸起袖子,任劳任怨的模样,对他的否认表示怀疑。 洗完头,江敬像上次那样接着给他吹头发,手法专业地把头发吹到彻底干了,暖烘烘的,他爱怜地摸着他的头发,感慨道:“妈妈的头发又长了。” “是么?”梁宿伸手到背后摸了摸,并没有摸出长度和以前有什么不同,但江敬这个“头发爱好者”都这么说了,应该就是长长了吧,他情不自禁就说出了心里话:“……要不我把它剪短了吧。” “不行。” 对于这件事,江敬表现得意外的强硬,“妈妈长头发好看。” 梁宿在心里嗤之以鼻,钟爱黑长直的男人当然这么说了。 江敬也觉得他的语气强硬了点,连忙补救道:“妈妈,以后就让我来帮你洗头发,吹头发,扎头发,不要剪好吗?” 梁宿挑眉看了他一眼,“扎头发?” 江敬毫不犹豫地点头,“嗯,扎头发。” 第二天一早,梁宿起床后发现江敬居然还在客厅里,他疑惑道:“你怎么还没上班?” 江敬放松地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把玩着手里的一个精致的盒子,对他笑了笑:“不是说好了,从今往后由我来帮你扎头发的么?” 梁宿:“……” 他被江敬拉着坐在沙发上,对他的技术还表示质疑。 毕竟以己度人,他并不认为江敬一个大男人有多会扎头发,如果只是简单的马尾辫,他自己来做就可以了。 对于他的质疑,江敬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按住他不安分的脑袋,警告地说:“别动。” “……”梁宿:行吧(微笑.jpg) 他感觉到江敬的手剥开他的头发,将它们分成一层又一层的,好像还挺专业? 梁宿不管了,任由江敬对他的头发上下其手,五分钟过后,江敬从茶几上拿过镜子,放在梁宿面前,“看。” “……” 梁宿接过镜子,只一眼,就对镜子里的自己震惊了。 这……是他? 在那一瞬间,梁宿体会到了偶像剧中那些不善打扮的女主角,被造型师精心改造过之后对着镜子震惊时的心情了。 之间镜中的自己绑了一个不那么张扬的发型,梁宿虽然学不会,但是他也是认真看过视频的……这似乎叫,编发? 这个发型并不夸张,不是要去舞台表演的发型,也不是要参加晚宴的发型,而是漂亮的小姑娘和朋友约好去看樱花的发型:漂亮,朝气,又多了一丝可爱。 江敬从后面绕过去,坐在他面前,细细地注视他,眼里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恋,笑道:“这样看上去真的像小姑娘了。” “……” 确实,以梁宿个人作为直男的审美来看,镜子里的这个“女孩”确实像那种柔软可爱的软妹,是走在大街上他会多看两眼的类型——如果不是知道镜子里的“软妹”是自己的话。 半晌,梁宿沉默地放下镜子,饱含震惊地问:“你学这些学多久了?” 江敬笑了笑:“我带你回家的那一天就开始学了。” 因为看穿了梁宿绑头发时的笨拙,知道他不会绑头发,又带着一些隐秘的心思,江敬开始学习如何去扎头发。 哦,那就是签合同的那一天了,统共没超过一个月。 梁宿心服口服。 “所以,对我的手法还满意吗,‘梁小姐’?”江敬笑着问。 对于“梁小姐”这个称呼,梁宿已经听的麻木了,此刻也没什么生气的感觉,只是诚实地说:“挺满意的。” “……” 江敬本来已经从他的表情中知道了他的答案,但是亲耳听到他的赞扬,他还是忍不住膨胀了,心跳加速,止不住笑意说:“那以后给妈妈扎头发的工作,就由我来做了。” 梁宿笑着瞥了他一眼,第一次见到伺候人还这么开心的,既然这样……他点了点头。 那他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虽然他觉得就扎简单的马尾辫也可以。 江敬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再接再厉说:“那说好了,妈妈的头发不许剪,这是我们约定好的,嗯?” 梁宿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他昨晚也只是随口一说,这句话不是作为女装大佬梁宿说的,而是他自己本身的心愿罢了。 但是既然来到这个世界,那就要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不崩人设,不做OOC的事情。做自己的时候,他肯定不会留长发,他就喜欢清爽的短发,穿上西装,就像现在的江敬一样,而不是别扭的穿一些女式运动服、休闲服。 但是他现在要扮演“梁宿”,他就必须表现的喜欢这头长发一样。 所以头发他是不会剪的。 只是没想到男主,江敬对他剪头发的事情反应这么大。 虽然知道这件事根本不会发生,但是梁宿还是情不自禁地想: 若是有一天,他把头发剪了,重新做回一个没有异装癖的男人,出门也再也不会有人叫他“梁小姐”,到时候,江敬还会喜欢他这个“雇佣妈妈”吗? 第39章 长发(十) 某五星酒店的一个雅致私密的包厢里, 几个西装革履的老总带着他们的秘书,在进行一场应酬,其中也包括江敬。 老总们的岁数有大有小, 江敬不是里面最年轻的, 但是因为平时保养得当, 三十出头的年纪, 看起来居然和二十多岁相差不离, 尤其是配一副金丝眼镜, 再加上常年身居高位养起的一身气度, 还真有女人喜欢的“衣冠禽/兽”内味儿, 也难怪其他人总是说, 江敬活的像杂志封面。 再相比其他人,与江敬年龄相仿, 但因为常年应酬喝酒、花天酒地,啤酒肚胀起,脸上的褶子日益增多,看起来像是比江敬老十几二十岁似的。这些老总看着看着,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老江啊, 你说你都三十多岁了, 怎么看上去还是个小伙子似的。” 江敬抬了抬眼镜, 微微一笑,“心态年轻, 看起来就年轻了。” 何总嗤笑一声, “就会说一些场面话。” 汪行明抬了抬手,主动搭腔道:“何总你别说,江敬读书的时候就是个老正经, 整天就知道读书读书,难得拉他出去喝一次酒,结果没待多久就走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老总们哈哈大笑,“那也是江总读书的时候了,谁不知道江家家教严?百年前江家还是个书香门第,后来下海去经商了,才成为了现在的江家,但是爱读书这毛病还是落下了。” 江敬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这些人虽然嘴上调侃江敬,看起来很亲近的样子,但在场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对他卸下心防的。谁不知道江敬是个老狐狸?平常笑眯眯的,稍不留神就把你一口吞了,吞下还要风轻云淡地整理衣袖,当真是一个面热心冷的狠角色。 就刚刚说话的汪行明,勉强算是一个江敬学生时代的好友,按理说他们的情谊是从学生时代开始的,本应该比其他人更多一份亲近才是,但是江敬并没有。 他和汪行明交好,从前是因为叛逆,而现在,也只是因为单纯的利益罢了。 几个人在包厢里酒足饭饱,该谈的事都谈的七七八八,只差一个盖章的事。出了门,秘书们在门外等候多时,助理也到江敬身边,明显感觉到江敬的心情转晴了许多。 ——那当然,把手上的工作做完还要去应酬,相比平时已经晚了几个小时回家,江敬怕等自己回家,梁宿已经睡下了,那不是少了一天的相处时间? 现在看看时间,比预想的结束要早一点,江敬脸上的笑容变得真挚了些。 “呼,吃饱了。”某个老总摸了摸自己的啤酒肚,酒意上头,脸都被熏红了。 何总吐出一口气,笑着提议道:“现在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就去酒吧玩玩吧。” 江敬的神色僵了僵。 汪行明被鼓动了,“行啊,今儿正好有时间,哥几个就去酒吧玩玩,江敬,你可以吧?” “……” 见他犹豫不决,何总有些不悦,但碍于他的身份,还是说:“老江,还在犹豫什么?你说你家里又没有人,还这么恋家,以后交女朋友岂不是应酬都不来了?别浪费大好时光啊。” 江敬下意识想反驳:谁说我家里没人的? 但是听到后面“女朋友”三个字,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变,最后还是同意和他们一起去酒吧了。 当然,他们去的酒吧,当然不是梁宿工作的小破酒吧,而是B市最大最豪华的会所。在路上,江敬给梁宿发了条短信:[妈妈,今晚我有应酬,会晚点回家,妈妈早点休息吧。] 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接着又发了条短信:[晚上早点回家,不要在外面待太久。] 江敬一给梁宿发短信就想多发几条,但是担心对面会觉得烦,还是停下了蠢蠢欲动的手,路上却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等着梁宿的回信。 五分钟后,他终于收到了梁宿的短信,急急忙忙打开,里面只有一个字:[好。] 江敬皱了皱眉,内心有些不悦,梁宿对他总是惜字如金的,面对面还好,能多聊几句,但是若是隔着屏幕发短信,他通常只有几个字:“好。”“嗯。”“在酒吧。” 正当他就着发短信这件事在脑中无限发散时,对面又发来了一条短信:[晚上注意安全(微笑.jpg)] 江敬反复盯着这几个字,仿佛要在上面烧出一个洞似的,嘴角狂他妈勾起。 果然,妈妈还是关心他的是吧。 江敬又有点后悔了,他现在恨不得马不停蹄赶回来,和妈妈待在一起。 若是妈妈能让他亲一亲,那就更好了…… 他的思绪不禁又涣散了…… * 那边,梁宿接到江敬的短信,心里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但是系统比他激动多了,“宿主,好机会啊!!” 梁宿疑惑,“什么机会?” 系统blg blg变出一个麦丽素似的小球放到梁宿手里,“尝试‘变身丸’的机会!” 梁宿看着手心的小球,“变身丸?” “嗯嗯!”系统狂点头,“吃下这个变身丸,宿主就能变成自己想要变成的样子。当然,它有个使用限制,就是变身的对象不能超出这个世界的规则,比如在唯物主义现代世界,你不能变成哥斯拉、美杜莎什么的,当然也不能变成其他剧情人物,因为一个世界不能出现两个相同的剧情人物,会扰乱规则。” 听完系统的解释,梁宿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小小的丸子,半晌,勾了勾唇角。 * 灯红酒绿的街道,一个身材挺拔、容貌俊美的青年吸引了所有女人的视线,当然也包括部分男人。 “欸欸,你看到那个男的了吗?他好帅啊啊啊啊啊啊——” “废话!当然看到了,我又没瞎!真的好帅啊啊啊啊啊!!!” 没错,那个被女生们疯狂偷看的男人,就是吃下变身丸,重新变回短发、棱角也变得更加分明的梁宿。 今晚他穿了一件白衬衫,配上牛仔裤,可以说是上个世界他经常穿的学生装扮,但是今晚急急忙忙,很久没穿男装了,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穿上了这套不太“成熟男人”的打扮。 ——但这也无伤大雅,久违地穿上男装,所有人看着自己都知道自己是个男人,不再时刻需要担心被别人怀疑,这种感觉实在太轻松了,就像高考之后终于能放松玩游戏一样。 梁宿忍不住笑了笑,而这抹笑容清俊、温和,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让周围偷看的女生眼睛又亮了不止一度,若不是身边的人拉着,某些热情大胆的女生就要上前主动搭讪了。 比起梁宿,系统的心情就有点复杂了,“宿主,我真没想到,你吃变身丸,居然就是为了变成……你自己。” 梁宿故作无辜,“我以为你给我这个丸子就是让我变回自己开心开心的。” 虽然穿男装可以戴假发,但是真头发和假头发还是不一样的。 听见宿主这么说,系统也有点心虚,都怪它穿越之前没告诉宿主这个世界要扮演的角色…… 宿主能坚持这么久,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心虚的系统顿时不BB了,还主动给宿主指路:“向前左转,再走五十米就是B市最豪华的酒吧了。” 梁宿笑了笑,“谢谢。” 今晚就好好放松一下吧。 他保证不喝醉。 * 酒吧里,江敬和其他几个老总坐在比较私密的卡座里,其他几个男人已经找上了年轻的女伴,酒都喝了几轮了,江敬一边应付,心里想到还是梁宿的事。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时间,妈妈应该已经睡下了。 ……但也可能没睡呢?可能趁他没回家,在家里看恐怖片呢? 江敬的思绪发散,满满的都是梁宿,想着想着,他忍不住想到一个可能: 如果妈妈趁他不在,也不回家了,现在不知在哪个地方和哪个男男女女在一起鬼混呢?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在他的脑中无限放大了,本来只是一个不太可能的可能,在脑中回旋几次,已经变成了:妈妈肯定不在家,背着自己在和别人独处了。 江敬的眼神阴沉了些许,本来还担心梁宿睡下,自己打电话会不会打扰他睡觉,现在他脑子里已经没有这个担心了,一心只想给梁宿打电话,确认他在不在家,如果不在…… 江敬咬了咬牙。 意外的是,对面很快就接通了电话,江敬的眼神顿了顿,敛下情绪,柔声说:“妈妈,睡了吗?” 忽视江敬脸上的阴沉,他的声音听起来当真是温温柔柔,仿佛这通电话不是别有用心,只是单纯地关心妈妈的休息状况而已。 令他安心的是,电话里很安静,并没有其他人的声音,只有梁宿隔着电波略显低沉清冷的声音:“还没有,怎么了么?” 听着他的声音,有些困倦混沌的样子,仿佛妈妈靠在他肩头的嘟哝声一般,江敬的心不可抑制地就变得柔软了,他放轻声音,仿佛妈妈是什么脆弱的瓷器,声音高一分贝就要吓到他一样,柔和得过分,“没有我在,妈妈也要早点睡啊,熬夜对身体不好。” “嗯,我会的。” 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很听话,但其实是有些敷衍的,但是此刻内心柔软的江敬并没有发现,又和梁宿说了几句话,挂断电话之后,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喝下一杯酒,酒味很苦,但喝在他嘴里仿佛都变甜了些。 第40章 长发(十一) 梁宿放松地挂了电话, 从隔间里出来,正好这时有个喝的醉醺醺的男人推开门,瞬时间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涌入洗手间, 又随着门的关闭而变得安静。 男人显然醉的不清, 走路都酿酿跄跄的, 他在洗手台撑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地发现旁边站着一个漂亮的男人,弓着腰在洗手。 男人眯着眼睛,脸颊通红, 笑得像街头调戏良家妇女的流氓, “你的脸怎么这么白啊……真,真好看……” 说着, 他伸出手, 朝着这个好看的人的脸上摸去,倏然,他惨叫一声,觉得自己的手腕仿佛被一个铁钳似的东西狠狠箍住了, 男人清醒了些, 听见这个人略带冷意的声音:“看清楚, 我是男人。” “……” 男人忍着痛意, 睁大眼睛看着他,“居、居然真的是个男人……” 梁宿冷哼了一声, 甩下他的手, 绕过他离开了洗手间。 独留下男人一个人在洗手间,在酒意上头的时候在隔间狂吐了一阵,而后又回想起了刚才看到的人。 虽然是个男的,但是真的很好看啊…… 不, 应该说,可惜了,是个男的。 * 梁宿感觉自己的心情不太可。穿女装经常被男人搭讪、骚扰也就罢了,换回男装还是有人不长眼。 他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回到洗手间揍一顿那个男的出出气。 忍着怒气的梁宿叫了杯威士忌,一饮而尽,喉咙火辣辣的,但是心情也并没有因为酒精而好转多少。 他转过头,看着舞池里热烈奔放跳舞的男男女女,回想起了原世界自己在高中时和狐朋狗友厮混时的日子,放下了酒杯。 * 何总那边的夜生活过的很舒适。 几个老总一坐下就购买了酒吧最贵的好酒,一瓶一瓶地接着上,仿佛就像工厂里肥得流油的猪,在皮上印着“大款”两个鲜红的大字。 这样直白的猎艳方式自然吸引了在场不少火辣的单身女性,一手搂一个,丝毫不顾及家中还有个正牌的妻。 至于江敬,读书时多少美艳女神都攻不下的主,怎么会对这里的人感兴趣,而且只要他不感兴趣,别人自然是不敢接近他的,只敢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虎视眈眈着,盯着这座想开采却望而却步的金山。 何总温香软玉在怀,还有心情关注江敬的情况,看着他两手空空,心里就有些不对味儿了,开口道:“老江啊,你怎么不也找个美人,光来喝酒有什么意思啊?” 已经在利欲之中腐烂的人是看不惯江敬这种人的,他们会认为腐烂是一种真实,“我们都已经敞开心扉了,你怎么就这么清高,装什么装”,面对行为还算端正的人,比起自省,他们会拉他下去一起腐烂。 江敬翘着二郎腿,似笑非笑,成熟男人的唇角勾着,多少有些性感,“老何,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哪一款。” 汪行明拍了拍脑袋,“对对对,江敬就喜欢清纯的,黑长直!不过我说,你的审美有够古典的啊,别人长了年纪,审美多少会有点变化,江敬你偏不,十年如一日喜欢黑长直。” 何总听到这番话,满意地笑了,但嘴上仍是说:“就算只喜欢这款,以后还不是得娶个短发的,你看门当户对的那几家千金有哪家是黑长直的。” 几个人聊着聊着,美女们纷纷表示坐不住,要去跳舞了,老总们一开始还没什么意见,直到后来,离开的美女就像往水池投硬币,一颗一颗投下去都没听个响,纷纷消失不见了,他们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们往舞池上看,只见这会儿舞池上的气氛非常浓烈,加上嗨翻天的音乐,男男女女在音乐中摆动着身体,将无聊又漫长的夜晚推向了高/潮。 汪行明倒是眼睛亮了一瞬,“呦,有个帅哥。” 他是个双性恋,见到符合审美的男人惊喜也很正常。 其他人就不这样了,几十年的铁直男,看到长得好的男人自然不会欣赏,“那群女的真的没眼光,脸能有钱重要吗?” 江敬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他此刻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回家和梁宿待在一起,这会儿也决定不再勉强自己了,起身就准备告辞。 “这就回去了?” 汪行明表示见怪不怪。 江敬随便敷衍了两句,微微欠身,正准备离开,余光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敬的脚步顿住了,很想离开,双腿却犹如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在舞池里跳舞的背影。 内心的声音告诉他,这个人他是认识的,而且很熟悉很熟悉,熟悉到能够牵动他的情绪。但是江敬在记忆里搜刮了一圈,都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那个背影有熟悉感。 那,就过去看一眼吧? 听从了内心的指引,江敬越过人群,直直地朝那个熟悉的背影走去。 * 两人相隔的距离其实挺远的,尤其是在中间隔着混乱的人群的情况下。 但是再隔得再远,也不过是一个酒吧的距离,江敬伸出手,很快就要搭上那个人的肩膀了。 然而…… 就在他胜券在握的时候,那个人突然朝前走了几步,然后朝着他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 江敬皱了皱眉,心中隐隐有些着急,也跟着追了上去。 舞池里的人群是最好的隐藏处,再加上昏暗的灯光,弥漫的烟雾…… 江敬失去了那个人的踪迹。 看着舞池里热烈跳舞的男男女女,但就是没有他想找的那个人,江敬垂在下方的手握起了拳头,心底一股暴戾不可遏制地喷涌而出,仿佛曾经某个时刻也是这样,他最珍贵的东西就这么眼睁睁地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而他,无能为力。 阴鸷和微不可查的恐慌让他咬紧牙关,拳头狠狠地垂在身侧的墙上。 * 梁宿躲在墙角,急促地喘了口气。 系统也有些后怕,“还好提前发现了主角,不然宿主要是被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啊!” 梁宿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赞赏道:“系统,做得好。” “……”听宿主这么说,系统就有些膨胀了,它骄傲地挺了挺胸,“那当然!” 狠狠地骄傲了一会儿之后,系统又说:“宿主,我们快回去吧,主角应该也要回家了,我们要赶在他之前回到家。” 梁宿:“好。” 深夜,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极速地奔驰在无人的公路上,车厢内,紧抓着方向盘骨节泛白的手显示出了车主内心翻涌的巨浪。 这些年来,江敬一直是个内心平静的人。 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所以一直不疾不徐,清楚地知道一切都是胜券在握,只要是他想要的,就没有他得不到的,学业上是这样,生意上是这样,人也是这样。 活了三十多年,他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一直风平浪静,本以为和其他人一样,梁宿只是一颗小小的石子,落在湖里只会小有波澜,而后又消失不见。但是他内心掀起的轩然大波却告诉他并不是这样。 如果这个世界上能有一个人能让平静的江敬变得不平静,那个人只会是梁宿。 ——他千辛万苦,历经三十年才从人群中寻到的最珍贵的财宝,他的妈妈。 江敬的内心翻滚着巨浪,劳斯莱斯也在夜色下越开越快,终于到了家门口。 一个健步,江敬飞快地下了车,不管不顾地冲上二楼,只想看看梁宿在不在家。 冲到二楼的时候,发现梁宿的房门是关着的,江敬原本就要夺门而入的脚步停了停,改成了礼貌的敲门,扣扣扣,柔声问:“妈妈,睡了吗?” “……” 没有人回应。 江敬抿了抿唇,手上紧紧握着拳,“啪嗒”一声,他直接按下门把手,打开了门。 屋内的灯是关着的,只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的月光,安静,祥和。 床上的被子鼓着一个大包,显示着有人在床上安睡,江敬下意识放轻脚步,走到床头,看着闭着眼睛,睡得平和的人。 屋内除了两人的呼吸声,再无其他声音。 江敬顺从着内心,半跪下来,迷恋地注视着妈妈的睡颜,柔软,白皙,他能想象到这张脸摸上去的手感有多么舒服。柔软的发丝贴着他的脸颊,温热的呼吸吹拂着发丝,就像古典油画中的人偶娃娃。 他就说嘛。 妈妈,就在这里啊。 他哪儿也没有去。 如果说刚才的江敬内心的暴戾能够促使他提起刀,去做出一些毁灭某些东西的事情,但此刻的他,暴戾、阴鸷、恐惧、慌乱……这些负面情绪全都一扫而空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足、平和,那个阴晴不定的人格仿佛消失不见了,他又变回了那个处变不惊的江氏继承人。 这样的满足感让他伸出手,想摸一摸自己心爱的妈妈。 那双在商战中呼云唤雨的手,此刻抚着他的脸颊是那么的温柔。 但哪怕他动作再小,也惊醒了“睡梦中”的梁宿,他双眼朦胧地睁开眼,看着江敬的动作,不明所以,但还是微微笑了笑,“你回来了。” 江敬也不禁笑了,内心柔软得过分,“嗯,我回来了。” 梁宿问:“今天应酬顺利吗?” “嗯,很顺利。” 若是此刻梁宿问他商业的机密,他怕是也会告诉他吧。 两人又小声地聊了几句,聊着聊着,江敬抚着梁宿的头发,突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非常浓烈,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妈妈,我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第41章 长发(十二) 梁宿的脸色僵了僵, 半晌,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为什么?” “……就是想和你一起睡啊。”装作看不见梁宿的僵硬,江敬有点心虚, 小声说, “其他人不也有和妈妈一起睡的时候吗……” 梁宿皮笑肉不笑,“那也是两三岁的小男孩,江总,你三十岁了。” 江敬黑下了脸,“你嫌我年纪大了?” “……” 见他没说话, 江敬坚持说, “我才三十二岁,你二十四岁,我才比你大八岁,不到十岁。” 听他一本正经地说“岁岁岁”的,梁宿都要头疼了,江敬再接再厉:“你是不是担心我要对你做什么?放心吧, 我都说过了,你是男的, 我能对你做什么?” 男男之间不做那事,但是亲一下,也是可以的吧,是吧? 这句话江敬没有说。 他觉得自己没有错。 但是令他失望的是, 无论江敬怎么巧舌如簧, 梁宿就是不为所动, 根本没有一丁点松口的意思, 江敬蹙着眉, 突然一个福至心灵, 想到了一个非常有可能的可能,小心翼翼地问:“梁宿,你不肯和我一起睡,是不是因为……你是……同性恋啊?” “……” 梁宿都要被气笑了:我不是同性恋,我是怕你是同性恋啊! 他烦躁的时候眉头紧蹙着,闭着眼睛,脸色有些苍白,让人不忍心继续逼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江敬也不例外,梁宿一皱起眉,他几乎立刻就心软了,柔声说:“我不问了,妈妈,你继续睡觉吧,我不打扰你了。” 说完江敬站起来,温柔地为他捻了捻被角,梁宿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他,深深佩服江敬的“心机”。他若是一直步步紧逼,自己只会厌烦,无论如何都不会妥协。但是如果对方“善解人意”地后退一步,只是为了不让自己费心,那他…… 梁宿更加烦了,不耐烦地冷声说:“洗澡了再上来。” 江敬的眼神倏然一亮。“好!好!我立刻就去洗澡!很快的!” 然后不到五分钟,江敬就穿上了睡衣,从浴室里出来了。 兴奋地躺在梁宿身边的时候,听见他背对着自己,警告了一声:“说好了,只是睡觉,我们各睡各的,其他任何动作都不要有。” 梁宿说完,没听到回应,他也不恼,只当对方默认了,闭上了眼睛,准备接着梦周公的时候,听见身后江敬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那,可以抱着睡吗?” “……” 梁宿太阳穴突突,头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后悔的情绪,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不,可,以。” 然后他听见江敬的声音带了明显的失望,只回了一个字:“哦。” 忍着怒气,梁宿抓着自己的被角,逼着自己闭上了眼睛。 原以为身边有江敬这样的“危险分子”,他今晚很有可能会睡不着,但奇怪的是,房间里安安静静的,梁宿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呼吸平缓。 他睡得很熟。 睡不着的是床上的另一个人。 江敬枕在手臂上侧躺着,静静地注视着梁宿的后背。 虽然心痒痒的,很想靠的更近一些,抱住他共会周公,但是既然和他约定好了,不能抱,那他就会按耐住自己,不会越矩。 毕竟江总是个会做生意的人,自然知道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 江敬伸出手来,在空气中缩紧手指抓了抓,仿佛就把这个人抓在了手心一样,他勾起一个微笑,在安静的房间里无声地叫了一声:“梁宿……” 这是他第一次想叫他的名字,而不是一个代称,“妈妈”。 * 梁宿醒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 他看着床头上的钟表,沉默了半晌,怎么感觉自己自然醒的时间越来越晚了。 果然人只要一懒散起来是没有尽头的。 坐起来发呆了好一会儿,才穿上脱鞋准备下楼,在楼梯隐隐约约听见客厅传来打电话的声音。 “嗯,今晚我会过去的……” “那单生意……” “……杨淮硕就不必了,我已经把他除名了。” 江敬听见声音,回头果然看见穿着一身睡衣的人走了下来,站在楼梯口静静地看着他,江敬不自觉挂上温柔的笑容,“醒了?” 梁宿随意点了点头,“嗯。” 他坐到沙发上,看见江敬左手握着手机,右手指了指桌上放的一杯温开水,示意让他喝的意思。 梁宿就照做了。喝水期间,他的耳边还听着江敬打电话的声音,一些生意场上的事,但丝毫没有避开他的意思。 梁宿后知后觉地想,江敬是真的信任他啊…… 若是他肯定做不到。以前在原世界谈女朋友,讲电话肯定也是要避开的,就怕“女朋友”是竞争对手派过来的。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江敬的背影,心想,江敬为什么这么信任他? 这当然是得不到答案的。 江敬挂了电话,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问他:“今天中午想吃什么?” 梁宿看着他,嘴上说:“你决定就好。” 江敬被他盯的心里发毛,但是又……非常享受。他不禁笑起来,“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梁宿坦诚道:“我在想你为什么会这么信任我。” 江敬惊讶地睁了睁眼,梁宿说:“刚才,打电话。” 江敬恍然大悟,握住他的手,眼睛直直地注视着他,认真地问:“梁宿,你会背叛我吗?” “……” 梁宿认真地思考了一番,摇摇头。 无论是人设,还是他本身的愿望,都不至于让他背叛他。 江敬放松地笑了出来,一双眼睛满是欣喜,“既然你不会背叛我,那我就会信任你。” 梁宿下意识地想做一个杠精:我说不会背叛你就信了,你这么天真的吗? 当然,这句嘲讽他只留在了心里。不过他倒是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刚刚听你说到杨淮硕……他怎么了?” 听见这个名字从梁宿的嘴里说出来,江敬的脸微不可查地阴沉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正常,然而,他说出口的话却让偷听的系统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想亲你,我不会让他再出现在你的面前,绝对不会。” “……”梁宿艰难地解释道:“其实他没想亲我……” “不!!” 几乎吓了他一跳的是,江敬听到这句话的表现非常激动,眼睛都因为激烈的情绪泛了红,“梁宿!你太天真了,他肯定是想亲你,如果我没有及时出现阻止的话,他就、他就会亲上去了……” 他的语速很快,说着说着,他的脸色都有些狰狞,无一不显示他对杨淮硕有着最深的狠意。 梁宿眯了眯眼。 男主他……有点不太对劲啊…… 系统颤颤巍巍地出来:“他可太不对劲了呜呜呜……” 江敬猛地抓住他的手,直勾勾地看着他说:“梁宿,答应我,不要再见他了好吗?” 梁宿艰难地想,见不见他无所谓,问题是杨淮硕是发掘女主的星探啊,他要是不行了,女主当不了歌手,这个世界的剧情不是大乱套了吗? 但此刻江敬抓着他的手越抓越紧,很有种自己不答应他他就不放开的意思,当务之急,梁宿赶紧说:“我不会再见他,就是他说的话也不是完全不无道理,程美惠确实是个唱歌的好苗子……” 江敬的脸色突然沉下来,面无表情地问:“程美惠,是你那个乐队的主唱吗?” 梁宿点了点头,江敬的脸色平静得有些诡异,“你跟她,关系很好啊……” 梁宿:“……” 江敬说:“昨天我问你是不是同性恋,你没回答,我本来以为你是默认了,现在看来,你确实不是同性恋,程美惠是你乐队里唯一的女人吧,她……” 梁宿忍无可忍地打断:“江敬,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的表情里已经有了怒气,语气也不耐烦了。 江敬怔住了。 他呆呆地想,梁宿他……生气了么? 他的脑中警铃大作,让他发抖起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非常害怕梁宿生气,仿佛他就这么皱起眉,目含怒意地看着自己的时候,就意味着他要抛下自己,离开了再也不回来。 这种“梁宿就要离开”的恐慌让他原本的怒气就像一个被针扎破的气球,滋滋地漏了气,直到变成一片皱皱的塑料为止,再也振作不能。 再次回过神来时,江敬只感觉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股湿意涌上了他的眼球,他垂下眸,低下头,脑袋仿佛想要寻找安全感一样靠在梁宿的肩上,茫然地搂住他,轻轻地说:“妈妈,不要离开我……” “……” 对于江敬突然的示弱,梁宿的手抖了抖,茫然地问系统:[系统,他……为什么这样?] 系统:[……] 梁宿本来已经做好了和他打一架的准备了,说实话和主角打架已经一回生两回熟,大不了打完架,毁了约,梁宿被赶出江家,做回那个“被炮灰的路人甲”。 但是江敬没有。 预想中的场景并没有发生,事情反而朝着他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 主角刚刚还一脸阴沉,仿佛要提刀和他大干一架,然而下一秒,他就低下头,抵在他的肩膀上,乞求他别走,仿佛他真的是那个害怕妈妈离开,没有安全感的小孩一样。 梁宿有些犹豫。 事情变成这样,他该怎么做? 是把他推开? 还是真的像个妈妈一样,抱住他,安慰他:“傻儿子,妈妈才不会离开呢。” 梁宿和系统同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42章 长发(十三) 抱, 还是不抱,这是个问题。 仿佛看出了梁宿的纠结,靠在他身上的江敬直接伸手抓住他的手臂, 拉在背后环住自己,然后又伸出自己的手臂紧紧地搂住梁宿。 这样,他们就亲密地抱在一起啦。 梁宿觉得好笑, 也不纠结了, 干脆就这么抱着他。 他一直以为男人之间的拥抱应该是简单地拍拍对方的后背就分开, 而像这样犹如恋人之间亲密的、持久的拥抱, 他本来以为会很别扭,甚至浑身不适, 但出乎意料的是,除了手感上确实和女人不同之外, 梁宿并没有其他奇怪的感觉。 难道是因为主角是个讲究的男人? 梁宿探究地想。 就比如江敬的洁癖症,洁癖让他身上总是保持干净、清爽, 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香气, 也是他一直认真洗澡、勤洗衣服的结果。 和他遇见的那些“臭男人”都不一样。 梁宿还在这想一些有的没的, 江敬紧紧抱着他, 下巴搁在梁宿的肩上,却是呵的一声笑出来,呢喃:“这是你第一次抱我呢。” 梁宿笑了笑, “是么?” 听声音,主角已经平静下来了。 江敬收紧手臂, 埋在他怀里深深呼吸一口,声音闷闷的, “是啊……” 他们住在一起也有几个月了, 这几个月时间, 梁宿就像一个真的“妈妈”对待成年儿子一样,不疏远,不逾矩,最亲密的动作也不过是江敬帮他洗头,偶尔握个手,就是最亲近的距离了。 但是此刻,他们紧紧拥抱着,胸膛对着胸膛,心脏贴着心脏,他们之间的“距离”在这一瞬间转化为无,好像有什么隔膜在无形中粉碎了,江敬在心中恍惚又满足地想,没错,这才是我们应该有的距离,我们生来就应该像连体婴一样,用胶水粘着,用水泥搅着,你缠着我,我缠着你,一分一秒都不分开。 江敬深深埋进他的怀里,仿佛要在他的怀里扎根似的,迷恋地低喃:“妈妈,我好喜欢你……” 梁宿的笑容僵了僵。 虽然“妈妈”这个词让他安心,但是男主对他说喜欢什么的…… 梁宿不合时宜地又想起了上个世界。 他在心里默念:这是言情世界,男主是直的。这是言情世界,男主是直的。这是言情世界,男主是直的…… 连着给自己洗脑了半分钟,梁宿觉得自己又可以了,拍了拍江敬的后背,扯出了个笑容说:“儿子,你在说什么傻话。” “……” 这次轮到江敬的笑容僵在原地。 * 梁宿回到房间,还是满头雾水,“男主怎么突然就生气说要休息了?” 系统也很不理解,它在网上搜了搜,恍然大悟:“可能男主想找个人做他妈妈,却不想让自己做别人的儿子。” 经典父子局。 若是被人叫做“乖儿子”,肯定有一种被人占便宜的感觉吧。 梁宿冷哼一声:“怎么他可以管我叫妈,我就不能叫他儿子了?” 系统当然是站在宿主那一边的,也跟着骂:“对啊!双标狗!” 梁宿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在脑中和系统扯皮。 经历过两个世界,他和系统也没那么生疏了,平时无聊的时候也会开开玩笑。 系统:上个世界宿主沉浸于做研究,根本懒得搭理它,感谢这个世界让宿主抽到了废物人设,阿里嘎多!(泪目.jpg) 仿佛上天听到了系统内心的声音,觉得它过的确实太舒服了,派男主来打断一人一统的友好交流。 梁宿和系统还没说几句,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扣扣扣”三下,很有礼貌,温柔又疏离的样子,和刚刚男主崩溃抱着他的疯批样子大相径庭。 没听到回应,江敬又敲了三下,温声道:“梁宿,又睡下了吗?” 梁宿闭上眼睛,根本不想理他,就装作自己已经睡着了。 本以为得不到回应,男主就会识趣地离开,谁知下一秒,他就直接按下了门把手,推门而入。 梁宿:“……” 站在门口,江敬对着床上的人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梁宿,睡了吗?” “……” 半晌,梁宿转过身来,一脸不耐烦地说:“什么事?” 江敬笑了笑,“刚刚早餐到楼下了,你还没吃早餐。” “……哦。” 梁宿说,“我等下吃,你还有事吗?” 江敬抿了抿唇,说:“明天,我要回本家一趟,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听到这话,梁宿是彻底惊讶了,他睁了睁眼,眼里有显而易见的讶异,“……为什么?” 江敬偏了偏头,避开了他的眼神:“因为我想带着你一起去。” “行啊,按照合约,金主的要求我怎么能不照做呢?”梁宿笑了笑,“……只是,我应该以什么身份和你回去……总该不会是你的妈妈吧?” 想象一下那个画面: 江敬带着他到本家,对家里的长辈说,“介绍一下,这是我花钱雇来的妈。” 他们不得气死。 梁宿的关注点在这,江敬却不是,他的关注点全在“合约”、“金主”两个字眼上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心里很不痛快,让他沉下了脸,比起一直对梁宿的温柔,现在的他更像是公司里的江总,他沉声说:“没事,你是我带回去的人,他们不会说闲话的。” 梁宿点了点头,本人都这么说了,他当然没有意见。 见他同意,江敬终于勾了勾唇,恢复了从前温柔的样子,对他说:“我下楼去把早餐提上来,梁宿,你吃完就继续休息吧。” 说完就准备离开,出门的那一刻,听见身后的人问了一句:“你怎么不叫我妈妈了?” 江敬的脚步顿了顿。 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摩挲了一下衣角。 片刻,他转过身来,眼里含着笑意,却又夹杂了一些更加复杂的东西,江敬笑着说:“不是要回本家了么,为了适应,就先不叫了。” 看着门被男主轻轻地关上,梁宿坐在床上,问系统:“系统,我的戏份什么时候结束?” 系统说:“没有确切的时间。因为宿主在这个世界的角色是路人炮灰,规则并没有花很多的笔墨去描写原主,所以我们只能等,等到结束时,规则会自动发给我离开的信号的。” 梁宿垂下眸,若有所思,“等……” * 一天的时间过的很快。 第二天江敬早早下班,刚进门就看见梁宿穿着一件薄薄的毛衣,皱了皱眉,“怎么穿这么少?” 江敬从梁宿的衣柜里找了找,还是没找到足够厚的衣服,于是从自己的衣柜拿出一件黑色羽绒服,套在梁宿身上,“看天气预报这两天会下雪,多穿点。” 江敬的羽绒服是加长款的,长度一直到梁宿的脚踝,而且还装了一个超大的帽子,梁宿整颗脑袋都缩进了帽子里,他蹙了蹙眉,摘下帽子,脱下衣服说:“我现在很热啊。” 江敬的眉头拧得更紧,看着梁宿裸/露在外的脖颈,感觉浑身不舒服,仿佛冷的不是他,而是自己似的,但是梁宿的固执可见一斑,他决定的事,那是一头牛都拉不回来,江敬只好妥协,严肃地说:“待会儿车上有暖气,你不穿也没事,但是下车之后必须穿上,知道了吗?” 梁宿笑眯眯的,故意说:“知道了,妈妈。” “……” 江敬神色僵了僵,咬了咬后槽牙。 两人坐在车上,系好安全带就出发了。 一路上,除了车里的音乐,车厢内非常安静,没有人说话。梁宿的脑袋抵在窗上,冬日薄纱似的阳光映在他的眼睛上,仿佛晶莹的水晶,倒映着瞬息而过的路人。 好几次了,江敬忍不住转头去看他。梁宿的侧脸线条很柔和,脸颊白皙,尤其是安静时候的样子,让江敬很想摸摸他的脸。 他在心里想,梁宿怎么还没睡着。 这样,他就可以如愿以偿,摸到他的脸了。 江敬抓了抓方向盘,唇部紧抿,眼神深沉,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两个小时的车程,车子缓缓驶进庄园。如果江敬和梁宿住的别墅叫富人区的话,江家本家简直称得上是“城堡”,方圆十里没有别户人家,所到之处都是江家的土地。 终于停在了门口,看见从别墅里出来的管家和佣人们,江敬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叫了声:“梁宿?” 梁宿闭着眼,呼吸轻缓。 睫毛长长的,看起来乖巧极了。 江敬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 感受着手中的温热,他在心里喟叹一声,梁宿也随着脸上的动静醒了过来,问他:“我们到了吗?” 江敬收回手,笑了笑,“嗯,到了,下车吧……穿上衣服。” 这次梁宿没有拒绝,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穿上了放在后座的羽绒服,一拉开车门,冷彻的风一袭而过,他在心里赞叹江敬的先见之明。 风吹在梁宿脸上,他不禁眯了眯眼,下一秒,他的手好像被什么握住了,偏头一看,是江敬,后者对他笑了笑,并没有解释,而是握着他的手,拉着他进了别墅大门。 管家看见他,欣喜道:“少爷,您回来了?” 江敬温和有礼地笑了笑,“别来无恙,刘叔。” “欸欸,”管家笑着点点头,偏头看了眼江敬身边的女人,问:“这位是……?”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 江敬轻笑一声,与梁宿十指相扣,举到了肩膀的高度,“这是我的女朋友,梁宿。” 梁宿猛地睁大眼睛,惊诧地看着江敬,感受着手上越来越大的力度,让他无法抽出手。 江敬紧紧握着他,笑着说:“交往半年了,才带回来,不知道爷爷会不会生气啊?” 第43章 长发(十四) 江敬紧紧扣着他的手, 犹如铁钳似的,面上却云淡风轻地笑着说:“交往半年了,才带回来, 不知道爷爷会不会生气啊?” 话音刚落,楼梯上传来了稳重的脚步声,老人的声音带着笑意, “从楼上就听见你的声音, 怎么今个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居然听到江敬带女朋友回来了?” 梁宿:“……” 江敬笑着说:“我们交往半年了, 之前一直犹豫要不要带回来给您看看,最近我和宿宿定下来了, 所以我们就决定一起回来了。” 梁宿隐秘地瞪了他一眼,“宿宿”叫的挺顺口啊?! 江敬装作全然不知, 反而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当作“安慰”。 梁宿/系统: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江老一手拄着拐杖, 另一只手招了招, “站那么远做什么, 过来让我看看。” 江敬对梁宿温柔地笑了笑, 意思是让他不要紧张,后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还是顺着手上的力度走到了江老面前, 虽然觉得荒唐,但礼貌是不能丢的, “江董,您好, 我叫梁宿。” “欸, 你好。” 江老笑眯眯的, 细细地打量着梁宿,他的目光并不严厉,但久居高位自然就会有一种上位者的气场,让被打量的人忍不住屏了屏息。 江老打量他大约半分钟,点了点头,“小姑娘长的挺俊的,”他慈祥地笑了笑,“既然是江敬的女朋友,叫江董多生分啊,直接跟江敬一样,叫我爷爷就好了。” “……” 梁宿抿了抿唇,似是“羞涩”地低下头,低低叫了声,“爷爷……” 江老说,“你们刚来,舟车劳顿累坏了吧,快上楼休息一下,晚饭我再让人叫你们下来。” 江敬笑着说,“好,那我和宿宿就先上去了。” 两人上楼,进了江敬的房间,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梁宿卸下了腼腆的面具,整张脸垮下来,面无表情,“女朋友,嗯?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江敬没事人似的瘫在床上,“我也没办法,最近爷爷他们都逼得太近了,还让我去相亲,我实在没办法,就带你过来挡一挡。” 梁宿冷笑了一声,走过去踢了踢他的脚,“所以你就先斩后奏了?” 江敬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梁宿思考了片刻,说:“你想让我假扮你女朋友,可以,但是得加钱。” 上次吃的那颗变身丸,虽然变身的时间短,但已经让他爱上了那种感觉了,所以要求系统多炼几颗,再研究一些别的丸子,所以一百万一个月的工资很快就见底了。 江敬眼睛一亮,笑容扩大了,“你同意了?!” “嗯,”梁宿狮子大开口,“工资翻一翻,一个月两百万。” “成交!” 像是生怕梁宿反悔了,江敬答应得很快,几乎是脱口而出,“合同是要重新印还是?” 梁宿皱了皱眉,“不用吧,不是就这一次吗?在江董面前假扮你女朋友,回去之后我还是……你妈妈。” 虽然他也很遗憾,只有一次的话,两百万一个月的工资也仅限这个月了。 江敬的笑容僵了僵,眼里的喜悦淡了淡,垂着眸似是在想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同意了,“好。” 他看着一直站着的梁宿,“我们先休息吧,刚刚看你在车上睡的不太舒服,而且开了两个小时的车,我也累了。” 梁宿的表情僵了僵,“……我们?” 江敬一脸坦然,“对啊,我们。爷爷不是让我们上来休息嘛。而且女朋友都带回家了,也没有住两间房的道理吧。” 梁宿迟疑地问:“那……你的意思是,今晚我们也住一间房吗?” 江敬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嗯。” 梁宿:“……” 他还在纠结,江敬直接长手一伸,一把将梁宿拉过来,躺在床上,“你在纠结什么?昨晚我们都一起睡过了,你睡得很熟,没有任何不自在。” 江敬为他盖上被子,自己也脱下外套,躺在他旁边,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闭上眼睛,“宿宿,睡吧……” “……” 良久,梁宿的声音才在房间里响起,“别这样叫我。” 他宁愿江敬叫他妈妈(微笑.jpg) 车上和床上还是不一样的,本来就在车上睡了一觉的梁宿,沾上了床却还是不免犯困了,渐渐也睡着了。 暖气源源不断地向房间输送温暖,整个房间暖烘烘的。 两人并肩躺在床上,时针滴答滴答地转动,两人也由原本的并肩,变成相对而睡,靠得极近,额头对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亲密极了。 江老在餐桌前皱了皱眉,问下楼的佣人,“他们怎么还不下来吃饭?” 佣人有些尴尬,“他们还在睡觉……” “嗯?” 江老伸了伸手,佣人上前去扶住他,他拄着拐杖站起来,到楼上,轻轻地推开房门,看见房间内的场景,默了默,又安静地关上了门。 江老叹了口气,“就让他们睡吧。” 本来不是没有怀疑过,江敬带回来的女孩只是他特地找来的挡箭牌,就为了不想结婚。 但是当他看见两人亲密地睡在一起后,之前的猜测就尽数推翻了。 他是江敬的爷爷,了解江敬,自然不会不知道,江敬根本不会和别人睡在一张床上,更何况是一个从外面找回来的陌生女孩。 * 江敬睁开了眼,暖气吹的他的脑袋发晕,但当他看见眼前靠得极尽的梁宿的脸时,他的心跳漏了半拍,随后忍不住微笑起来。 窗帘拉的严严实实的,无从窥见时间的流逝,江敬却无心管现在几点,凝视着梁宿的睡颜,仿佛怎么都盯不够似的。 他的睫毛很长,随着呼吸微微颤抖,让江敬很想上手去摸一摸。 皮肤白皙,光滑有光泽,是平时保养得当的结果。上次梁宿的护肤品用完了,江敬抱着别样的心思让他用自己的,这样他就可以和自己一个味道了。 江敬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到他的头发上。 头发也是自己给他洗的。 用的是自己的洗发露,挤一些抹在他的头发上,手指穿梭在他湿漉漉的头发间,洗好再用吹风机吹干,用梳子细心地一根一根地把它们捋顺。 除了这些,还有他的衣服,他的鞋子,他的一切生活用品,都是江敬一手准备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梁宿并不像资料上说的那么爱穿鲜艳的裙子,反而更喜欢中性化、冷色系的裤装,但是江敬乐得为他买衣服,为他操办一切。 江敬在心中满足又病态地想: 梁宿,虽然你浑然不觉,但是我已经用我自己的方式,一点一点地把你变成我的了。 浑身上下,哪怕是一根发丝,一片肌肤,从头到脚,都是我的。 你是我的。 江敬的呼吸忍不住粗重起来,呼吸的声音和心跳的声音一起,响的快要爆炸了。 他紧紧盯着梁宿的脸,仿佛猎人盯着猎物一般,带着深切的狂热和迷恋,良久,他终于忍不住内心的狂热,闭上眼睛,靠近梁宿,冰冷的唇吻在他的眼皮上。 砰,砰,砰…… 他的心跳快得像要跳出来了。 嘴唇感受着他皮肤的温热,他就这么安静的、无知无觉地沉睡着,并无任何反应。 江敬一边暗自欣喜着,一边又是遗憾,若是梁宿此刻受惊的就要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的猎物,他的脸上会出现什么样的神色? 是惊慌?是恐惧?还是……放任自流,任由自己动作,或者与自己激/情地吻在一起…… 江敬不知道。 他一边害怕他醒过来,怕他发现自己这个“儿子”居然对“妈妈”图谋不轨,一边又怕他醒不过来。 江敬喜欢梁宿睡着的时候。 他可以做任何事。 他可以就这么放肆地注视他,盯着他,而不用担心他会发现。 他可以偷吻他,放纵自己猛烈的感情。 梁宿睡在他身边的时候,像个人偶,永远不会离开。 但是……江敬偶尔也会想,如果梁宿这时醒过来,清醒地看着自己,或者回应自己,这会是怎样美妙的情景啊…… 唇下的眼皮动了动。 江敬意乱情迷的眼睛猛地睁了睁,犹如一桶冷水倒在他身上,他猛地清醒过来。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还不行。 江敬立刻退开,平复下呼吸,闭上了眼睛,装作一直在睡觉的样子。 * 梁宿睁开了眼。 他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仿佛他在睡觉时压住了眼睛一样。 梁宿眯了眯眼,好一会儿,视觉才恢复正常。 但是,当他看见睡在他面前的江敬时,还是惊讶了一瞬,随后才反应过来,他们现在在江家,因为一些原因要睡在一起。 梁宿起身看了看时间,当下一惊,居然已经七点半了,他摇了摇江敬的手臂,“江敬,江敬,醒醒。” 江敬皱了皱眉,“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声音沙哑,“……怎么了?” 梁宿说:“七点半了,怎么没人叫我们吃饭啊。” 江敬说:“可能是爷爷想让我们多睡一会儿吧……你饿了吗?那我们下去吃饭吧,让佣人把饭菜热一热就行了。” 梁宿,“哦。” 看着江敬起身穿鞋的背影。 梁宿想,刚才他做了一个噩梦,好像被鬼压床一样,浑身动弹不得,压的他喘不过气。 梦里还有个人一直不停地喊他的名字。 “梁宿。” “梁宿?” “宿宿……” 梁宿是在第三声“宿宿”的时候醒的,太肉麻了,他生生被自己掉的鸡皮疙瘩给砸醒了。 梁宿幽幽地看着江敬,肯定是他今天叫了他宿宿,害他都做噩梦了。 第44章 长发(十五) 睡了一下午, 梁宿不想待在床上了,于是跟着江敬一起下了楼,走到半道才发现江老还坐在餐桌旁, 手里拎着一份报纸,桌上的菜摆得满满的,几乎没动过, 似乎在等他们似的。 江老看见他们,收起报纸,笑眯眯的, “终于醒了?你们年轻人就是好睡啊。” 梁宿有些尴尬,让老人等也就算了, 现在自己的头发还乱糟糟地散落着,明显不是一个见人应该有的礼貌。 江敬拉上他的手, 在餐桌前并排坐下, “爷爷下次就别等我们了, 您先吃吧。” 江老冷哼一声, 让佣人把饭菜热一热。 吃饭期间, 江老吃的很少,反而一直在观察江敬和梁宿两个人, 尤其是后者, 江老自然知道这位“小姐”不是哪个富豪家的女儿, 只是看梁宿的谈吐、气质,甚至是用餐的姿态, 应该也是个教养良好的姑娘。 江老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但到底, 江家实力雄厚,不需要通过联姻来巩固地位,所以江老就任由他们去了。 江老淡淡地说:“明天陈家有一场晚会, 江敬,你就带梁宿一起去吧。” 梁宿抬头,看了江敬一眼,后者微微一笑,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件事,“好,明早我们会去选合适的衣服。” 吃完饭,两人回到房里。 梁宿始终皱着眉,“晚会?” 江敬说:“是啊,陈家在国内也是数一数二的家族了,去的人会很多,不过你不用太担心,到时候你只要待在我身边就好了。” 梁宿看着他,迟疑,“那我……要穿礼裙吗?” 江敬笑眯眯的,虽然表情很温柔,但是梁宿就是在他的眼里看出了不怀好意。 “当然,你总不能穿运动服参加晚宴吧。” 梁宿:“……” 他心情沉痛地想,枉他坚持穿了这么久中性装,最后还是败在江敬这孙子上了。 晚上当然还是两个人睡在同一张床上,今晚江敬的话却不如以前那么多了,反而在平板上刷着什么,梁宿奇怪地往平板上一瞥—— 各式各样的仙女裙映入眼帘。 “……” 梁宿黑下了脸,冷声质问:“你在干什么?” 江敬坦荡地把平板瘫给他看,对他笑了笑,“我在看礼服啊,选中几条,明天再让人送过来给你试穿一下……欸,你说这件粉色的怎么样?我觉得穿上去应该挺活泼的……这件白色的也不错,很符合你的气质……” 梁宿拍开他的手,咬牙切齿道:“你就自己看吧。” 说完,背过身,不再看这个傻/逼,眼不见为净。 江敬放下平板,小心翼翼地问:“你生气了?” 梁宿闭着眼睛,不理他。 江敬也跟着躺下,面对着他的后背,伸手抓了抓他的衣服,斟酌着说:“……生气的话,那我给你加工资,一个月三百万,好不好?” 梁宿:“……” 震撼我全家。 他以前做老板的时候虽然也很有钱,但是再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就是,如果男主的挥金如土不是在让他穿裙子这方面就好了。 反之,系统感动得落泪,嗯,这届主角很优秀,它收回之前说他不正常的话! 系统在脑中嘤嘤嘤地哭着,梁宿听着心烦,转过身去看着江敬。 江敬眼睛一亮,他这是答应了? 原来只要花钱他就能答应吗?那…… 他的脑子里顿时闪过很多想法。 其中最迫切的就是…… 江敬小心翼翼地问:“那再加一百万,是不是可以每天晚上抱着睡觉?” 梁宿忍不住嘲讽道:“江总,你还真是人傻钱多啊。” 江敬猛地点头,“嗯,我钱多。” 自动忽略了“人傻”这两个字。 “……” 梁宿看他是真傻。 他再次转过身,这次决定无论这个傻/逼再说什么,自己都不会理他了。 江敬叹了口气,也不再看平板上的仙女裙了,关灯睡觉。 半夜,江敬又睁开眼睛,听着耳边梁宿平稳的呼吸,无声地笑了笑,把梁宿抱在怀里,深深地吸一口气,接着睡去。 梁宿,你有没有发现,你对我的防备越来越小了。 就算我这样放肆地把你搂在怀里,你也不会惊醒呢。 江敬满足地笑了笑。 一夜无梦。 * 第二天早上,梁宿醒来时,江敬已经松开了他,规矩地坐在一边看着平板。 梁宿不用看都知道他在看什么。 江敬抬眸,对他笑了笑,说:“我已经帮你选好礼服了。” 梁宿表示了吝啬的兴趣,“嗯?” 江敬拉着他,到衣帽间,一推开门,华丽的蓝色宝石礼裙映入眼帘,大摇大摆地架在中间,特别吸引人的眼球。 梁宿作为一个直男审美,对裙子的美丑并没有什么意见,尤其是这件礼裙不露胸,他不用特地在胸前下功夫,他就已经很满意了。 江敬眼睛亮亮的,期待地看着他说:“穿穿看。” 今早,他在平板上看见这件裙子的时候简直惊为天人,心里就不禁想象梁宿穿着这件裙子的样子,一定美的他移不开眼吧。 于是一大早,江敬就让人把裙子运到了宅子里,期待梁宿穿上它的样子。而且,虽然他基本就确定了这条裙子了,但是以防万一,江敬还是让人多准备了七八条裙子,若是梁宿不喜欢,还可以换别的。 江敬还特地准备了相机,就为了拍下那一刻,生怕梁宿以后不愿意穿了,自己还能偶尔拿出照片看看。 梁宿让江敬出去,自己在衣帽间里换衣服,听着江敬在外面问:“要我进去帮忙吗?” 梁宿咬了咬牙,“不用……” 虽然没穿过,但是穿裙子并不难。嘶拉一声,裙子的拉链拉上了。他只把没梳起的头发捋一捋,置在身后,也没看镜子,直接拉开了门。 江敬一直站在门口,心里又是焦急,又是期待,恨不得化作空气中的一粒灰尘,钻到房间里提前看一看。 猛地一听房门打开的声音,江敬心神一震,目光犹如一条视线,直直地盯着出来的人。 而后,眼神倏然一怔,呆在原地。 ……怪不得有人说,深蓝色显白,尤其是梁宿的皮肤本来就白,穿上深蓝色的裙子,在灯光下简直像一块白玉,白得发光。 他的发丝黑亮,柔顺得像绸缎,就是不梳起,随意搭在肩后,也是随性的美,更加柔和了他的面庞。 “……” 很丢人的,活了三十多岁的江总看呆了。 梁宿穿上这件裙子的时候,他还在想自己的底线真是越来越低了,连穿裙子这种事都能面不改色了。 但到底心里还是别扭的,尤其是知道待会儿还要出去让江敬看见,今晚还要穿出去给大家看见。 但是当他看见江敬的傻样时,这种别扭就烟消云散了,反而在心中生起了一股恶趣味。 梁宿的唇恶劣地勾了勾,露出一个打趣的笑,故意凑近江敬的脸,低声问:“好看么?” 看见他凑近,江敬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脑中停止了思考,愣愣地说:“好看……” 梁宿又问:“有多好看?” 江敬说:“好看的我想——” 吻你。 江敬猛地回过神来,心跳如擂鼓,差点说出了不得了的话…… 心中的后怕差点让他冒了冷汗,江敬定了定神,看着这身裙子,拧起了眉。 不行。 这样不行。 江敬提议:“我们换另一条裙子吧。” 梁宿挑了挑眉,惊讶道:“为什么?刚刚不还说很好看吗?” 江敬认真地说:“因为我不想给我找一个爸。” 梁宿:“……” 他愣了愣,随即回过神来,进门看了看镜子,觉得这个确实是个问题。 想象一下陌生男人朝自己搭讪的画面,梁宿脸都要绿了,当即听从江敬的安排换了一条不那么显眼的裙子。 见梁宿听话,江敬的表情平缓下来。梁宿刚才想象的画面他未尝没有想象过,只要一想到有不要脸的男人靠近梁宿,江敬就想将他们扒皮抽筋。 这个画面一进入脑子,江敬看这条华丽的裙子都不顺眼了,之前它的一切优点都变成缺点。 太华丽,不行。 太漂亮,不行。 太引人注目,不行。 这么漂亮的梁宿,只有他一个人看到就好了。 最后,江敬为他选的是一条白色的礼裙,价格惊人,是世界最知名的设计师的作品,版式却是偏基本款,漂亮而不失庄重,没有刚才那条深蓝色裙子的那种看一眼都扎眼的漂亮。 虽然还是觉得很好看,但比起刚刚那条已经好了太多,江敬满意了。 他让化妆师和造型师过来,为梁宿化上妆、做发型,两个人就出发了。 两人坐在后座,由司机送他们过去。车上,江敬捏了捏梁宿的手,“紧张吗?” 梁宿淡笑着瞥了他一眼,嘴上非常配合,“有点。” 江敬笑了笑,温声安慰他:“不用紧张,今晚一直待在我身边就好了,我走到哪你跟到哪,若是有人问你问题,简单回两句就好了。” 梁宿装作一脸受教的表情,点了点头。 江敬又似想到什么,凑近他耳边,几乎贴着他说:“要是有人让你不舒服了,不用忍耐,直接怼回去,想怎么骂怎么骂,有我帮你兜着呢。” 梁宿心里不禁有点感动。 ——就听见江敬接着在他耳边说:“毕竟你是我江敬的女朋友,没人能欺负你。” “……” 梁宿收回刚才的感动,幽幽地瞪了他一眼。 在别人面前装女朋友也就算了,怎么这里包括司机也就只有他们三个人,江敬还要占他便宜呢?! 第45章 长发(十六) 夜晚。 劳斯莱斯在一座华丽的豪宅前停下。 车门打开, 从车上出来一个英俊的男人,男人下车后,伸手去扶车上的另一个人,只见一双漂亮的乳白色高跟鞋落在地上, 随后, 一个高挑的漂亮“女人”握着男人的手, 下了车。 “女人”的姿态优雅, 漆黑的头发精心地盘在头上, 脸上化了淡妆, 耳垂上带了一双珍珠耳环, 配上乳白色的小礼裙, 让人看了就是眼前一亮。 当然, 这个“女人”, 就是让造型师精心打扮的梁宿。 梁宿的动作有些微妙的不自然,显然还没有太适应脚下的高跟鞋, 但是只要他露出一个微笑, 人们就会把目光聚焦在他的脸上, 不会在意这个“女人”青涩的小笨拙。 江敬的脸色有些不好看,“那个造型师也太会搞了。” 虽然很美,但是…… 在这么多人面前,江敬不希望有人过于关注梁宿,哪怕只是单纯欣赏, 不含任何爱欲。 梁宿笑了笑, 说, “放心吧, 我对给你找爸爸没兴趣。” 说完, 两人走到了豪宅门前, 佣人们恭敬地引他们进去,作为一个像模像样的女伴,梁宿自发地伸手挽上江敬的胳膊。 江敬微微一怔,随后眼里爆发出笑意,另一只手抱住梁宿挽着他的手,用力捏了捏。 两人挽着手走进宴会大厅,从远远上看,郎才女貌,就像一对璧人。 陈总打老远就看见这两个人,就像磁铁一样吸引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想让人忽视都没办法。陈总让佣人倒了酒,笑着迎了上去,“江总,别来无恙啊。” 他把目光放在江敬旁边的女人身上,眼睛一亮,问:“这位是?” 江敬笑了笑,再次伸手捏了捏他的手,动作不大,却让陈总把目光从梁宿身上收回了,江敬才满意一笑,说:“这是我的女朋友,梁宿,爷爷让我今晚带他一起过来,陈总,应该不打扰吧?” 他这番话说得很全,陈总原本听见“女朋友”的时候还不以为意,女朋友嘛,懂得都懂,说到底只是个女伴罢了,但是后面听见是江老让江敬带他过来了,陈总瞬间正色,再也不敢向梁宿投入不端的眼神。 陈总讪讪一笑,“说的什么话?你们能来,我荣幸还来不及呢,来,我敬你们一杯。” 梁宿接过酒杯,放在唇边轻轻抿一口,保持一个“淑女”的形象。 富豪圈的消息传的很快,尤其现在他们还聚在一起。所以在梁宿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在场所有人士都知道了,那个穿白色礼裙的漂亮小姐,就是江敬带来的女朋友。 江敬特地带他过来,还宣布他是他的女朋友,一定特别重视他,再说不准,那个梁小姐就是未来的江太太了。 一时间,梁宿收到了许多或明或暗的眼神,若不是江敬挡在前面,他们说不定就要过去和梁宿结交了。 江敬和某个老总交谈完,把目光放在一直跟在他后面的“小女朋友”身上,他凑近梁宿的耳边,跟他咬耳朵:“饿了吗?” 梁宿看了他一眼,“还好。” 江敬往周围看了看,看见一样东西,指了指,“那里有焦糖布丁,这家的厨子应该做的不错,要不要过去试试?” 梁宿心想,他还确实喜欢吃焦糖布丁的。 拿起杯子,轻轻勺一口,放在嘴里,他的眼睛一亮。 江敬说得对,这家的焦糖布丁确实做的不错。 梁宿并不是一个喜欢吃甜食的人,但焦糖布丁是个例外,上个世界在那家餐馆吃到焦糖布丁之后,他就喜欢上了它的味道。 江敬看梁宿眯起眼睛的样子,就知道他现在的心情不错,果然,他还是那么喜欢吃焦糖布丁啊…… 江敬的眼神顿了顿,有些迷茫。 ……他什么时候知道梁宿喜欢焦糖布丁的? 还没等他细想,一个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过来找他谈话,江敬就渐渐地将刚才的疑惑抛之脑后。 江家的能量还是非常大,江敬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上前攀谈,这会儿一个松懈,他已经被几个人围住了。 江敬往身后看,看见梁宿还在桌前吃着小点心,就稍稍放下了心,与其他人继续聊起来。 其他人一见梁宿落单,知道机会来了,放下酒杯就准备走过去,而后生生停住脚步。 ——因为他们被另一个男人捷足先登了。 那个男人脸部轮廓鲜明,眼窝深邃,却又带了东方人的部分特征,显然是个混血。他穿着一身西装,身材高大,走到梁宿身边的时候,他的影子像是要将梁宿包裹起来一样。 梁宿顿了顿,抬眼看着这个男人。 男人刚开始没有说话,而是眯着眼打量着梁宿,而后才似笑非笑地说:“你变了很多啊。” 梁宿:? 面上淡定,心里也非常淡定地问了系统一句:[系统,原主之前认识他吗?] 系统一脸懵逼,[不知道啊,我的资料本来就没有那么详细,原主还是个路人甲,就更没有关于他的人际关系的记载了。] 既然这样…… 梁宿回以这个男人一个微笑,默默不语。 男人很快皱起了眉,“你不认识我了?” 梁宿也不打算跟他装熟,“我们,以前认识吗?” “……” 男人沉下了脸,看起来还是很唬人的,随即又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怎么,攀上了高枝,就装作不认识我这个前金主了?梁宿,你装什么装?” 梁宿/系统:卧槽????? 梁宿迅速定了定神,沉沉地看了他一眼,低声说:“去别的地方说。” 男人又是嗤笑了一声,却没拒绝,而是跟着梁宿到陈家的后花园里。豪宅里宴请着宾客,后花园却寂静无人,很适合进行秘密的谈话。 梁宿开门见山:“所以这位先生,你找我想说什么?” 男人笑着说:“这么见外,你以前都叫我莱恩的,勾着我的脖子,非要我吻你。” 梁宿:“……” 他是真的不知道原主还有这么一段过去啊?! 他的脸色有些挂不住,莱恩却气定神闲,“我找你也没有什么事,只是今晚在这里遇见你,我想,我们两个‘老朋友’也该叙叙旧吧,嗯?” 他的眼神直白又下/流地打量着梁宿这一身打扮,“而且你今晚这么迷人,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莱恩的父亲是Y国男人,从小继承了Y国男人的风流和滥情,并且是个标准的双性恋,男女通吃。几年前他跟着一群狐朋狗友到酒吧泡吧,碰见了同样无所事事的原主,两人眼神一对,顿时天雷勾地火,变成了金主和情人关系。 莱恩本来看中的是“梁宿”精致的长相,和他市侩又颓废的气质,有一段时间每天跟他厮混在一起。 但是莱恩终究是风流了,尝尝鲜就罢,作为世家子弟的他,终究还是瞧不上酒吧男原主,没一个月就甩了他,彻底断了联系。 今晚在陈家晚宴上看见“梁小姐”,太漂亮了,当真是让莱恩眼前一亮,心想江敬那小子表面正经,背地里却找了个这么漂亮的,真是会享福。 但到后面,听见那位漂亮的“小姐”名字叫梁宿时,莱恩顿时愣了愣,一些被他扔在角落尘封的记忆也随之打开。 莱恩恶劣地笑了笑,“你们做过吗?江敬知道他的‘女朋友’,其实是个男人吗?” 梁宿打断他,淡淡地说:“C城的那个项目,你们最近在和江敬争吧?” 莱恩满意地笑了笑,“不愧是‘梁小姐’,真是长了一双慧眼,知道我的真实来意。” 梁宿却笑了笑,“我只是受够你的油腻罢了,但是很可惜,我并没有要帮你说话的意思。” 莱恩:“……” 他沉下了脸,“你说什么?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将你的事情告知天下?无论是出身酒吧,还是你的性别,两件事都足够‘惊艳’了吧?” “你们在干什么?” 两个人愣了愣,回头一看,江敬站在不远的阴影处,声音沉冷,却让人看不清表情。 一片沉默之中,江敬直接走过来,拉住梁宿的手,冷声对莱恩说:“你刚刚对我女朋友说什么?” “……” 梁宿抿了抿唇,淡定看好戏。 莱恩却是愣了愣,就是瞎子也看出来江敬是生气了,心里暗骂,没想到梁宿还挺有手段,让江敬这么维护他,他笑了笑,“我和梁小姐是旧识,今晚在晚会里见到他,就找他过来聊几句。” “旧识?” 江敬偏头问梁宿,“他说的是真的吗?” 梁宿快速摇头,“不是,我不认识他。” 莱恩:“……?!” 江敬笑了笑,回头看着他,“我女朋友说了,他不认识你。科林先生,我们就先走了。” 江敬拉着梁宿的手,绕过莱恩离开。 走到半道,身后传来莱恩阴恻恻的声音: “江总,你知道你的‘女朋友’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江敬的脚步顿了顿。 梁宿偏头看他,感受着那只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 江敬转身,冷冷地看着莱恩,“我女朋友的事,与你无关。科林先生还是想想C城的项目吧,听说,这个项目是衡量你未来的继承权的标杆吧。” 江敬笑了笑,眼神很温和,“期待在未来的生意上还能见到你。” 不用看,都知道莱恩的表情,一阵青一阵白的,一定很好看。 梁宿低头看了看被他紧紧握着的手,又抬头看了看江敬的脸,严肃,冷厉,却又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的表情。 第一次,很新奇的,梁宿发自内心地赞叹一个同性: 好帅。 第46章 长发(十七) 路上, 江敬一直保持沉默,抓着梁宿的手,将他塞到副座里,关上门, 自己再坐到驾驶座上。 梁宿有些惊讶, “这就走了?” 明明过来还不到一个小时。 江敬闻言冷笑了一声,“不然呢, 留下来让你私会旧情人吗?” “……” 梁宿偏了偏头, 好整以暇地说:“旧情人?我说了,我不认识他。” 江敬抓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骨节泛白,他咬了咬牙,一忍再忍, 最后终究是忍不住, 侧身看着他:“那他为什么表现的跟你很熟的样子, 而且他居然也知道你是男的……” 江敬的话猛地顿住。 他的神色怔了怔。 是啊…… 梁宿是个男人…… 这半年来,江敬与他同吃同住,虽然嘴上说“我知道你是男的”, 可是当他帮梁宿选化妆品, 帮他洗头, 帮他选衣服鞋子,亲昵地叫着妈妈的时候, 偶尔,他会忘记梁宿的真实性别。 江敬看着梁宿, 眼里的情绪复杂而深沉。 梁宿笑了笑, “知道性别怎么了, 乐队里的人都知道我是男的, 而且,你也知道不是么?” 江敬收回眼神,沉默地开了车,直到到了江宅,梁宿低头拉下安全带的时候,听见江敬淡淡地下了结论:“以后别再跟他见面。” 梁宿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着江敬俯过身来,呼吸打在他的颈侧,为他解开了安全带。 沉默了一会儿,两人下了车,听见管家刘叔惊讶地问:“少爷,梁小姐,你们这么早就回来了?” “嗯。” 江敬淡淡笑了笑,把车钥匙递给他,走上了台阶,走了几步,脚步又停下了,回头看着梁宿:“还不跟上?” “……” 梁宿站在阴影处,想了想,还是跟上了。 江老年纪大了,早早就歇下了,佣人大多数也下班了,宅子里很安静,只有他们上楼梯的脚步声。 回到房间,江敬问他:“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梁宿:“你先吧。” “嗯。”江敬应了声,从柜子里拿出几件换洗衣服就进了浴室。 听着浴室哗啦哗啦的水声,梁宿坐在床边,一直维持的“淑女”形象终于化为灰烬,他皱着眉,弯腰去把高跟鞋给脱了。 这是梁宿第一次穿了这么久的高跟鞋。 为了美观,造型师为他选的高跟鞋小了点,脚后跟被磨出了血痕,脚趾甲也抵在了鞋跟处,指头发红发疼。 这样的疼痛倒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但就是让人不太舒服,总想着那处疼痛。 梁宿皱着眉想,做女人真的太难了。 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就要睡过去,听见浴室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有个人朝自己走了过来,俯下身,“梁宿?” 梁宿睁开了眼,发现江敬洗了头,手上拿着一条毛巾,但头发还是湿漉漉的,随着他俯身的动作,头发上的一滴水竟滴在了梁宿的脸上,正在他的眼睛下方,像是一滴泪一样。 江敬怔了怔,等回过神来时,他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抚了上去,轻柔地抚过了他眼下的水滴。 感觉到梁宿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自己,江敬心中一慌,下意识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眼神。 但就是这个低头,让他看到了梁宿带着血痕的脚。 江敬狠狠地拧住眉,“你的脚怎么了?” 梁宿说:“穿高跟鞋穿的,过两天就没事了。” 江敬还是皱着眉,好像这两只脚是长在自己身上似的,盯着上面的血痕,摸了上去。 梁宿的脚颤了颤,稍稍移开了些许。 “……” 江敬抿了抿唇,对他说:“我去找药膏。” 还没等梁宿拒绝,江敬直接扔下毛巾,走出了房间,梁宿在房间里,听见江敬在外面和管家说了几句话,两分钟后,他提着一个药箱回了来。 “躺好。” 江敬的语气不容置疑。 梁宿乖乖照做,在床上躺好,只剩下两只脚悬空在外面。 江敬半跪下来,先是抬眸看了他一眼,摸了摸伤口旁边的皮肤。 梁宿的脚有些敏感,颤了颤,但是没有抗拒江敬的动作。 江敬呼出一口气,又抬眸看了他一眼,才从药箱里拿出药膏和棉签,专心为他涂药。 药膏涂在伤痕上,冰冰凉凉,并没有多少痛感。 江敬轻声问他:“疼么?” 梁宿说:“不疼。” 他在原世界,小的时候在乡村里算是个野孩子了,爬树,奔跑,上山,在河里摸鱼……全身弄的脏兮兮的,身上自然也有很多零碎细小的伤口。 这点疼,估计就和手被树皮擦破的那种程度一样吧。 他的奶奶也是山沟里长大的,也是从小野到大,小时候梁宿的那点伤口在她看来只是小意思,根本不会这样温柔地给他涂药,只是说“过两天就好了”。 如今就是脚上的这点伤口,被人这样珍而重之地涂药,梁宿感觉还挺新奇的…… 还挺……不自在的…… 药很快就涂好了,等江敬把创可贴贴在脚后跟处,梁宿动了动脚,就要离开他的桎梏。 ——被猛地抓住。 生理性地,梁宿颤了颤,他仰头瞪了江敬一眼,“你干嘛?” 江敬沉着脸,言简意赅:“脚趾甲。” “……” 梁宿顿了顿,不敢置信,略略迟疑地说:“……你不会,是想帮我剪脚趾甲吧?” 江敬点了点头,又说:“躺好。” “……”梁宿尴尬地笑着说,“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了。” 江敬勾了勾唇,嘲讽道:“你连头发都要我帮你洗,你还会自己剪指甲?” ??? 梁宿: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系统出来安慰他说:[这说明宿主的扮演非常成功啊,完美地诠释了废物的人设呢。] 梁宿:“……” 他随手将它禁了言。 系统:?!QAQ 江敬却烦了他的挣扎,一把将他的脚箍住,犹如一个铁钳一般,让他动弹不得。 梁宿:心如死灰.jpg 他顶着一张麻木脸,一脸放弃奋斗、开始躺平的模样,任由男主动作。 江敬见他这副任他为所欲为的咸鱼模样,默默勾了勾唇,低头专心给他剪脚趾甲。 梁宿也由一开始的抗拒,到后面的享受,心想男主可真是个傻子,太傻了太傻了。 他还没见过上杆子要伺候人的,要是不让他伺候,他还跟你急眼。 耳边一直响起咔擦咔擦剪指甲的声音。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梁宿不禁想起他小时候,奶奶也是这样给他剪指甲的。 其他玩耍时的擦伤不要紧,但是脚趾甲长了是一定要剪的,不然等它扣进肉里,严重的话连路都走不了。 每当奶奶看见脏兮兮的梁宿,和他的脚时,她会拉下脸,怒骂道:“梁宿,你想气死我吗?!” 然后怒气冲冲地给自己剪指甲,边骂边剪,中气十足。 后来,他大了几岁,稍微懂事了点,就知道这些事情不应该总让奶奶操心,所以从那时候起他就自己剪指甲了,身上也整洁了很多,不再在地里打滚。 如今听着这个声音,梁宿想起了原世界过世的奶奶,神色有些怅惘。 江敬无意间抬头看见他这个表情,顿了顿,问:“怎么了?” 梁宿的眼睛眨了眨,说:“我想起我的奶奶了。” 他说,“你这样帮我剪指甲,好像我奶奶。” 江敬:“……” 他抿了抿唇,“你的奶奶?” 江敬的眼睛眯了眯。他明明记得资料上说梁宿没有奶奶啊,只有一对父母,关系还不是很亲近。 “……” 梁宿迅速回了神,连忙补救说:“以前,跟我关系很好的奶奶。” “这样……”江敬思考片刻,继续手上的动作,“那她看见你受伤,她的心情会怎样?” 梁宿无所谓地说:“我不经常受伤,就是受伤,也是小伤,没什么可在意的。” “是么?”江敬抬头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唇,眼里却没有多少笑意,他缓缓说,“但是看见你受伤,我会生气。” 梁宿怔了怔。 江敬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会生气,梁宿。” 他说得很慢,是让梁宿听清,也是让自己听清。 而这个生气,同样,既是对梁宿,也是对自己。 气自己,明明半年来把他养的那么好,处处由他操办得仔细,却还是会遗漏一些细节。 他明明可以提前知道造型师给梁宿的鞋子不合脚,这样他脚后跟处的血痕就不会出现。 他明明是最细心的人,怎么就忽视了这个…… 两人无言地看着对方,都察觉到了彼此眼神的复杂。 梁宿的心跳了跳,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但这是一窝水,要自己亲自尝一尝,才可知道它的味道。 来到这个世界,他和所有人的关系都很浅,江敬可以说是这个世界跟他羁绊最深的人,除了周末,他们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待在一起,就像有一条无形的胶带,将他们粘在一起。 而两个人,只要长期相处,就会产生羁绊,就会产生比别人更多的感情。 江敬对他的好,他一直都放在心里,所以他平和了许多,并且逐渐把江敬当作一个真实的朋友,而不是一个苍白的、只存在于书里的天道之子。 但是,他只是一个穿越者,他终将会离开的不是吗?如果他离开的话,江敬会怎样…… 看着江敬的眼睛,梁宿垂下眸子,三秒钟又主动地抬起头,再一次对上他的眸子,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轻声地对他说: “江敬,你觉不觉得,你对我的关注度,已经超过了应有的界限?” 第47章 长发(十八) 江敬, 你对我的关心,是否已经超过了正常的范围? 梁宿看着他,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江敬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眼神, 随即又沉下脸, “你什么意思?” 梁宿没说话了。 男主想蒙混过关, 他自然不会逼问他,有时候, 不说破才是舒服的相处关系。 江敬隐隐地松了一口气,他收起指甲钳和药箱,柔声对他说:“别想那么多, 你只需要好好待在我身边就行了……”他顿了顿,“时间不早了,你去洗澡吧。” 看来这件事就翻篇了, 梁宿点头, “嗯。” 他走到衣柜边, 去找今晚要穿的睡衣,刚刚蹲下来,后面伸过一只手, 为他把一套睡衣拿了下来, “穿这个吧。” 梁宿:“……谢谢。” 洗完澡,晚上两人依旧是睡在同一张床上,安稳地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 梁宿、江敬和江老一起吃了顿午饭,就告别了江宅, 踏上了回去的旅途。 一个周末过去, 周二, 江敬临时要到D市出差, 周一吃早饭的时候跟梁宿提起了这件事。 江敬说:“快的话大概要去三五天吧,也有可能要一周。” 江敬给他夹了个烧卖,“你跟我一起去吧,D市是全国有名的旅游城市,风景很美,我白天办完事了,晚上可以跟你一起去逛逛,等事情结束了,我们还可以去周边地区看看,你觉得呢?” 梁宿闻言,顿了顿,抬头看着他,“江敬。” 江敬,“嗯?” 梁宿抿了抿唇,斟酌道:“我可能去不了了,这几天,我想跟你请个假。” 江敬的手指紧了紧,无意识在桌上扣了扣,看了他半晌,才动了动唇,“怎么,有什么事么?” 梁宿说:“这半年我都没有回去看过我的父母,这次趁你出差,我想既然没什么事的话,也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江敬的眼神缓了缓,梁宿见有戏,给他夹了一个桂花糕,放在他碗里。 江敬:“……” 男主抿了抿唇,风雨欲来的眼神就此破碎,再也装不出阴沉来,他拿起筷子,夹起桂花糕咬了一口,半晌,他抬眼看着梁宿,说:“早点回来,晚上不要在外面待太久。” 梁宿勾了勾唇,点了点头,“嗯。” 江敬也跟着笑了笑,恢复了以往温柔的神色,端起梁宿的碗又给他盛了碗粥,“来,多吃点。” 翌日,梁宿在门口送送江敬,后者离开之前还一直重复:“一定要接我的电话,有事接不了的话也要回我电话,知道了吗?” 梁宿心想,你已经说了无数遍了。但他面上还是点点头,说:“记住了。” 倏然,他落入一个冰凉的怀抱中。 江敬紧紧抱着他,鼻尖埋在他的肩上深深地呼吸一口,闷闷地说:“我舍不得你……梁宿,你跟我走吧,好不好?” 梁宿愣了半晌,随即失笑,拍了拍他的后背,坏心眼地调笑了一句:“乖儿子,怎么还跟妈妈撒娇呢。” 江敬:“……” 他松开梁宿,恢复了精英男的形象,淡淡地说:“我走了。” 看着轿车离开的背影,梁宿站了一会儿,才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回了别墅里。 这时别墅里只剩梁宿一个人,系统才开口问:“宿主,你怎么突然想去看看原身的父母啊?” 梁宿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吹了吹上面的热气,“没什么,就是想去看看。” 最近,他思考了一些问题,他在思考,这个世界和男主的羁绊太深了,反之,和其他人,无论是一起搞乐队的女主、杀马特,还是杨淮硕、莱恩,他们之间的牵扯都太浅了。 待在男主身边,就像以这幢别墅为圆心,外界的一切人和事都被阻绝在外。曾经梁宿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毕竟他也不想穿女装到处让人看见,但是自从晚宴的那个晚上,他的想法就改变了,他觉得自己应该出去与别人相处相处。 然后他就想到了原主的亲生父母。 梁宿放下咖啡杯,问:“系统,把原主父母的家庭住址告诉我吧。” “……” 系统挠了挠头,羞愧道:“宿主,原主只是个路人甲,我查不到他的家庭住址……” 梁宿:“……” 他抽了抽嘴角,他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 梁宿叹了口气,从沙发上起来,回到房间,走到床头边,拉开柜子,从里面拿出钱包,拿出钱包里的身份证。 身份证上写: 住址:X省X市X区XX街道爱敏小区C栋304号。 梁宿垂眸,“只能到这个地方看看了。” B市离X市并不远,三个小时的飞机,梁宿已经踏上了X市的土地。 刚下飞机,梁宿就因为眼前的破败景象愣了愣。与B市豪华宽阔的机场不同,眼前的机场小的就像一个破败的工厂,上面扬着灰尘。 梁宿叫了出租车,一路上看着窗外的景色,很显然,X市是一个贫穷、破败的城市,到处都是搁置的施工楼,灰尘、泥土、坑坑洼洼的小路…… “谢谢。” 梁宿下了出租车,看着眼前“爱敏小区”的牌子,走了进去。 他看着手机里记的地址,却怎么也找不到C栋在哪儿,问了几个路过的住户,指了方向,最终却还是迷了路,正泄气之时,后面传来了一声惊讶的声音: “梁宿?” 梁宿一愣,回过头,看见一个中年妇女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手里提着一个菜袋,显然刚从菜市场买菜回来。 中年妇女又眨了眨眼,仿佛才反应过来,眼里迸发出惊喜,“你回来了。” 回去的路上,梁宿替她提着袋子,梁妈擦了擦脸上的汗,眼睛笑的都眯了起来,细看却又好像被泪水浸红了,“我刚刚去买了菜,就我一个人吃,要是知道你来了,我肯定要买多一点。” 她又解释说:“你爸去工地上工了,今天在工地吃,就不回来了。” 梁宿笑了笑,“没事,我在路上吃过了。” 梁妈一听,眼神又小心翼翼地看过来,“那你……今晚留下来吃饭吗?” 梁宿莫名心里一酸。 他垂下眸,敛下眸里的神色,笑了笑,“我当然留下来了。” 梁妈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梁宿跟着她走进她家,屋子不大,也没有什么装修,但是打扫得很干净。 梁妈把沙发上的东西清了清,“来,坐这,我去做饭啊,半小时就能吃了。”她顿了顿,回过头问他,“你还喜欢吃番茄炒蛋吗?” 不喜欢吃甜的……梁宿笑了笑,“嗯。” 梁妈做饭期间,梁宿从沙发上站起来,在屋子里四处看看,不仅是看这个家,更是看原主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但遗憾的是,原主离开太久了,这个家好像已经没有了他在这里住过的痕迹。 梁宿的心中蓦地生出一股不真实感。 还没等他细细琢磨这种感觉,梁妈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梁宿赶紧上去帮她端菜,她笑着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来,吃饭吧。” 吃饭期间,两人的话寥寥,梁妈是想聊天却不敢聊天,而梁宿纯粹是找不到话聊。 但他们还是说了一些东西。 梁宿从她的话语中知道了,原主已经五年没回过家了,也从来没有和父母联系过,仿佛刻意和他们断了联系,就连钱也不打给他们。 梁妈说,“你能回家,我真的特别高兴,当初你说一辈子不回来了,结果就真的五年没和爸妈联系,妈……哎……” 五年…… 梁宿皱了皱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能让一个人主动与父母断绝关系。 他在原世界小小就父母双亡,上个世界也没有父母,对父母这个词已经很陌生了,但是在他内心深处,他还是非常渴望父母的爱的。 吃完饭,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梁宿的心却一直在那间还没进去的房间上,他指了指那间房,问:“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梁妈愣了愣,“当然可以,当然可以,那是你的房间嘛……” 她在电视机底下拿了钥匙,给他开了门。 看到屋子里的场景,梁宿愣了愣。 不是因为房间里不正常,而是因为……太正常了。 女明星海报,篮球,二次元手办…… 太正常了,就是一个普通男生的房间。 ——但问题是,原主不是个女装大佬吗? 梁宿皱起了眉,觉得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梁妈感慨说:“很久没回来了吧?房间里的东西我都没有动过,只是偶尔进来打扫一下,让它不要被灰尘蒙住了。” 梁宿走进房间,观察着房间里的一切,看到床头有一个柜子,想着自己就会把一些贵重的小物件放在床头柜,他便走了过去,拉开柜子。 意外的是,拉开柜子,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张照片。 照片被裱在相框里,上面落了些灰尘。 梁宿的注意力却不在这,而是照片的内容。 ——照片里,一男一女,男生的头发有些长了,但还是男性正常的长度,脸上也没有化妆,笑的灿烂。 他在吻一个女人。 梁宿微微睁大了眼,看着照片里的人顶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在亲一个女人,脸上快乐的表情不似作假。 梁妈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神色,“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喜欢她吗?” 梁宿怔愣地回过头,“她?” ……还是,他? 梁妈说:“陈兰和她女朋友一年前在国外结婚了,儿子,你就别再想她了。” ……女朋友? 梁宿愣了愣,他回过神来,急急地问:“她是我的前女友吗?” 梁妈有些疑惑,“是啊,你交过好几个女朋友,但是陈兰是和你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一个,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谈了几个女朋友…… 他想起了莱恩。 曾经给过他的信息说,这个世界是本言情小说,女主身边的男人都是直的,包括女装的梁宿……梁宿相信了。 后来,莱恩出现,告诉他,原主和莱恩在一起过,他是一个男扮女装的gay,喜欢男人……梁宿也相信了。 现在,看着手中的这张照片,这个信息突然间又变得模糊不清了。 梁宿心中恍惚地想,他好像误打误撞,走进了一道迷宫里。 梁妈担心地问:“……儿子,你怎么了?” 梁宿怔愣地问:“我喜欢男人吗?” 梁妈的脸色一变。 “儿子,你告诉妈,你是不是喜欢男人了?”她哭了起来,心情崩溃了,“当初你说穿女装,只是为了让陈兰回心转意,不是你自己想做女人,你现在是不是变成同性恋了……” 她的哭声断断续续,声音有些尖利。 梁宿在哭声中感觉到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 上面写着:来电人,江敬。 第48章 长发(十九) “刚刚怎么不接电话?” 江敬的声音从手机里穿出来, 在寂静狭窄的楼道里显得有些失真。 梁宿还在思考些什么,回复也慢了半拍,“刚刚没听到铃声……怎么了么?” 男主笑了笑, 笑声低沉磁性, “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D市这边的事情意外地很顺利, 我大概两三天就能回来了。” 梁宿顿了顿,“是么……” 两人又在电话里说了几句, 电话挂了之后, 江敬面上的笑意重归沉寂, 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他在手机上拨通一个电话,“老张, 他今天什么时候走的?” 司机老张的声音很恭敬,“江总, 梁小姐在您离开后不久就也跟着走了。” 江敬嗯了一声, 又问:“你是看着他上了去X市的飞机吗?” 老张说:“绝对没错。” 挂了电话, 江敬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躺在了床上。 他闭上眼睛, 觉得整个人空虚的可怕,经历了前几天的夜夜同床共枕, 没有梁宿在身边, 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江敬的心里不禁闪过一个阴暗的想法:早知道应该把他带过来的, 就算他不愿意, 也要强行拉他过来, 让他好好待在自己身边。 陷入了美好又可怖的梦里,江敬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 * 梁宿离开了梁家,搭车回程的路上,终于在脑中问了一句:[系统,你怎么看?] 系统瑟瑟发抖,[我什么也看不出来……没想到原身的人际关系还挺复杂……] 梁宿说:[那莱恩呢?] 系统翻了翻本子,[莱恩这个人确实在原著剧情里出现过,因为觊觎女主,但是很快被打脸,没多久就炮灰了,所以他也是个不怎么重要的炮灰罢了……至于他认不认识原主,和原主在没在一起过,就不知道了。] 梁宿说:[按照原身母亲的说话,原身是为了挽回出柜的女友,才男扮女装的,是个直的不能再直的直男,按理说应该不会和莱恩搞在一起……还是说,按照原身的人设,他和莱恩在一起是为了钱?] 系统傻乎乎地迎合,[不排除这个可能……而且,这是目前最合理的可能了。] 梁宿却陷入了沉思,说出了另一种可能:[但如果,原身没和莱恩在一起过,是莱恩在说谎,那……他为什么要说谎呢?他敢撒这种谎,是因为——] 知道他不是原来的“梁宿”。 梁宿微微睁大了眼。 系统害怕了,[难、难道,这个世界有第二个穿越者吗?!] 梁宿勾了勾唇,“现在有点意思了。” 来到这个世界,他全面贯彻着“废物”的人设,大脑都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转过了。 回去的飞机上,系统还瑟瑟发抖,[宿主,要不要我联系主系统,让它查一查事情的真相?] 看系统的样子就知道了,没什么厉害的金手指,也没有出众的分析能力,它唯一能做的,就是联系主系统。 而且,因为规则会尽量避免更多的不确定性,一般来说,一个世界只能有一个任务者,要是出现了第二个,那肯定是偷渡过来的,要将那个偷渡者及时捉拿归案的。 梁宿反而问:[要是没有及时抓住的话,会怎么样?] 系统:[若是那个偷渡者不搞事的话,那倒也没什么事,但是……如果他有坏心思,那就麻烦了……] 梁宿点了点头,[那你去通知主系统吧。] 说到底,他的本意只是去其他世界旅行,没必要平白无故承担那么多的风险。 但是,有些事情,他还是要亲自去调查的,否则,他不甘心。 就像上个世界,梁宿明知道认真学习也不会给他带来什么荣誉,因为他迟早要离开的,但他还是学得很认真,甚至比他的那些土著同学都认真得多。 梁宿是个固执的人。 * 梁宿回到别墅的第二天,他突然收到了一条短信: [明天下午三点,XX餐厅见。莱恩。] 梁宿盯着上面的字,心想,来得还挺快的。 他心中隐约有了答案,莱恩那天在晚宴上说的那些话,就是为了明天他要说的话。 也许,他就快接近事实真相了吧。 翌日,他提前一个半小时到达约定的地方,观察四周,并没有明显可疑的人。 梁宿在约定的餐厅坐下,整个人显得有些放松,就像一个普通的逛街的人,中途,他起身去买了杯咖啡。 不远处,停靠着一辆车,车身是黑色的,大众款,在其他车旁并不显眼。 江敬坐在那辆车里,静静地看着梁宿的一举一动。副驾驶放着他的行李,显然才刚结束一段旅程,就马不停蹄来到了这里。 “梁小姐今天下午到了一家餐馆,也不点餐,似乎在等什么人。” 老张在电话里说。 江敬沉默地坐在车里,就像一尊雕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前方。 梁宿站起来了。 梁宿离开了餐馆。 梁宿走进了一条街道里。 那条街道很窄,不允许轿车经过,江敬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迅速拉下安全带下了车,盯着他的背影就要跟上去—— 蓦地,江敬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的脑子似乎闪过了什么,但消失得太快,他并没有抓住。 但他却停了下来,眼睁睁地看着梁宿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明明心中的渴望告诉他:快跟上他,不要让他消失在你的视线范围之内,要一直看着他! 但是江敬却莫名产生了一个感觉,那个感觉告诉他,不要再跟了,要是被梁宿发现,那个后果是自己无法承受的…… 最终,江敬咬紧了牙,手指都被他抠出血了,骨节泛白,还是抑制住了自己的渴望,独自回了家。 * 另一边,梁宿买了咖啡回来,等到了约定的时间,甚至过了半个小时,还是没等到人。 梁宿的眉头皱的紧紧的。 待会儿要是见到莱恩,先别管他口中的真相是什么,先把他打一顿再说。 他真的太讨厌不守时的人了。 系统眼睁睁地看着宿主的暴躁值上升了二十几点,心中久违地产生了一丝熟悉感…… 对嘛……这才是宿主嘛…… 系统害怕又莫名“欣慰”地想。 比起上个世界动不动就如同高血压一般飙升的暴躁值,这个世界的宿主简直太平和了,今儿个暴躁值这么突然飙升,真是怀念啊…… 又等了二十分钟,梁宿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短信: [临时有事,这次来不了了,下次再说。] 跟昨天同样的号码,明显是莱恩那个孙子发过来的。 梁宿的太阳穴狠狠地凸凸了一下。 他的手指放在键盘上,一个“我去你妈”就要发过去…… 系统连忙制止:[宿主,冷静啊!不要这么快就激怒偷渡者!] “……”梁宿忍着怒意,咬牙切齿地说:“抓到偷渡者,他的下场会是什么?” 系统说:“如果偷渡者没犯事,那顶多是关起来,但如果犯事了,情节严重的,甚至可以直接抹杀。” 梁宿觉得自己好了一点。 系统看到宿主的暴躁值下降了二十点,到达了一个正常的范围。 系统:“……” * 梁宿是打出租车回去的,回到别墅,站在门口就听见了里面传来了一声声嘶力竭的尖叫声。 “……” 他直接推开了门。 一进门,他就看见江敬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正在播放着一部恐怖片,里面的女鬼正好给主角团来了一个怼脸杀,吓得他们连连惨叫。 听见开门声,江敬回了头,脸上扬起一个温柔的微笑,“你回来了。” 他的表情当真是温柔平和,就好像他看的不是恐怖片,而是育儿片一样。 梁宿诡异地感到了一丝违和感。 他抿了抿唇,问:“应该是问你回来了吧。” 江敬笑了笑,“我下飞机已经是一点了,想着是你的午睡时间,就没有打扰你,自己回来了。”他招了招手,“来,梁宿,过来。” 梁宿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吃着人家的,用着人家的,住着人家的,他出差回来,自己也应该去接个机才是。 他这样一心想着自己的事,却忽视了金主,真是不应该。 梁宿走到江敬身边,被后者猛地一拉手臂,坐在了他旁边的沙发上,身体挨着身体,很是亲密的样子。 正有些尴尬,就听到江敬说:“可是你没在睡午觉欸,你还出门了……”江敬看着他,“你去哪了?” 梁宿垂眸想了想,保留了一些东西,但还是尽量诚实地说:“有个人想找我谈一谈,我就去了。” 江敬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有个人?谁?” 梁宿叹了口气,答非所问,带了丝抱怨说:“那个人没来,放了我鸽子,害我白等了这么久……” 倏地,梁宿落入一个凉凉的怀抱中。 江敬把手放在他的后背,紧紧地抱着他,温柔地说:“那就别去见他了,不遵守约定的人,你不应该去见他,这是对他的惩罚。” 梁宿被他抱着,看不到江敬的表情,自然看不到他的表情有多么的诡异,温柔又阴沉,几乎带了一丝病态。 他只是感觉有点奇怪,对这个突如其来亲密的拥抱。 梁宿在心中想,不行啊,为了那个他好奇的不得了的真相,他还必须去见那孙子。 ——不过查到真相之后也许可以打他一顿。 曾经做过不良少年的梁宿寻思着。 但江敬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是为了他好,所以在面上,梁宿默默地让他抱着,笑了笑,答应了他: “好。” 第49章 长发(二十) 豪华空旷的别墅里, 电视机时不时传来人类的尖叫声和女鬼的嘶吼声,电视机前,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在恐怖片的衬托下,气氛诡异的温馨, 与播放的恐怖片格格不入。 江敬闭着眼睛,鼻尖嗅着梁宿的气味, 毛衣上粘了些咖啡的气味,深度洁癖的他却讨厌不起来, 反而喜欢的宁愿死在他的怀抱里。 江敬松开他, 问他:“吃饭了吗?” 梁宿说:“还没。” 问就是莱恩那孙子, 饭没吃上,反而生了一股子气。 江敬从沙发站起来,“那我去给你做点东西。” 梁宿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些食物, 然后熟练地系上围裙。 这也太贤妻良母了吧……到底谁是职业妈? 梁宿抿了抿唇,也跟着走过去, 对他说:“我帮你吧。” 江敬挑了挑眉,“你会做饭?” “……”梁宿淡笑不语, 默默提刀切了棵白菜, “笃笃笃”, 刀法干净利落, 看来也是厨艺个中好手了。 “哇哦。”江敬赞叹了一声,眯眯眼笑着看着他, “看来以后应该由你做饭了。” 梁宿默默把菜刀放下, “我觉得外卖也挺香的。” 江敬无声地笑了笑, 奇迹般地从冰箱里拿出一杯焦糖布丁, “来,饭还是由我来做吧,你先垫垫肚子。” 梁宿一边吃着焦糖布丁,一边在旁边看江敬做饭。 江敬把食材都准备好,打算做份麻辣香锅,梁宿做中辣的,他做微辣的。 梁宿勺了一勺布丁,放在嘴里,倏地想到一件事,“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焦糖布丁?” 江敬的动作没有停顿,接着在锅里鼓捣着,眼也不抬地说:“怎么,你不喜欢么?” “……没有,我确实挺喜欢的。”梁宿皱了皱眉,“但是我平时也不怎么吃甜食。” 除了焦糖布丁,梁宿对甜食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就连餐桌上的糖醋排骨他也是不怎么下筷子的。 江敬怔了怔,手上的动作不禁停下了,他似乎被梁宿的这个问题问住了,但他却找不到答案。 ——他为什么知道梁宿喜欢焦糖布丁? ——没有为什么,就是知道啊。 江敬笑了笑,给了梁宿答案,也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理由,“那次陈家的晚宴,我看你吃的挺开心的,所以我就以为你喜欢焦糖布丁。” 梁宿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 麻辣香锅做好,两人面对面坐着,享用这顿“午晚饭”。 江敬一心享受着他们独处的时光,梁宿的心里却是藏着一些问题的。他吃了口菜,抬头看了江敬一眼,迟疑了一会儿,斟酌着开了口:“江敬。” 江敬抬头看着他,“嗯?” 梁宿抿了抿唇,“你,知不知道我以前的事情?” 江敬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他看着梁宿笑了笑,问:“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梁宿也觉得自己的这个问题太奇怪了,“就是,有点想知道。” 江敬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定了半晌,才低头夹了口菜放进嘴里,“我知道啊。” 他的声音让人听不出情绪,“知道你谈了几个女朋友,还差点和一个女朋友结婚了。” 奇怪的是,江敬现在的情绪很平和,谈到“梁宿”的几个前女友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明明现在的他对一切接近梁宿的人都抱有敌意,甚至是偏激的敌意。 但是当时看着手里梁宿的资料时,他是真的没有任何感觉,甚至对这份资料失去了兴趣,随手就将它扔到一边了。 江敬在心中奇怪地想,这种感觉就像是……资料上的梁宿,和眼前的梁宿,是割裂开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梁宿皱着眉,心中有事,神色就严肃又冷漠了,江敬看着怔了怔,他扯出一个微笑,“怎么了,吃饭。” 梁宿抬眸看了他一眼,“嗯。” D市的事情搞完,江敬又开始了新的日程,这次他瞄准了C市的项目。 ——那个与莱恩争夺的项目。 江敬目光沉沉,半晌,勾着唇角冷笑了一声。 梁宿闲来无事,在客厅看搞笑综艺。台上的嘉宾和主持人笑成一团,梁宿的注意力却不在节目上。 [系统。] [怎么了,宿主。] [我,还能待在这个世界多久?] 系统说:[原主的剧情应该快要结束了吧。] 而事实上,它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只能等着规则的信号。而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世界的男主和女主居然还没有认识,只是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路人罢了。 不要只要宿主好好的,那就问题不大,一切都有规则背锅,系统乐观地想。 楼梯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梁宿抬头看过去,看见江敬抓着西装外套下了楼,他对梁宿说:“公司突然有点事,我去公司了。” 梁宿回了句,“好,路上小心。” 江敬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说:“梁宿,帮我打个领带吧。” 梁宿眯了眯眼,走到江敬面前,伸手帮他系领带。 比起扎头发,他打领带的手法是相当熟练,三两下就系得整整齐齐的。 江敬心想,没错,他是个男人。 蓦地,江敬抓住了他打领带的手。 梁宿:“……?” 随后,梁宿感觉那只包着自己的手用力地捏了捏,他听见江敬温柔地对他说:“从今往后,你都帮我打领带,好吗?” “……” 梁宿突然想起刚刚和系统说的话,它说他在这个世界的时日不多了。 梁宿点了点头,看了个玩笑,“周末除外。” 因为周末他双休。 江敬也笑了笑,眼里的笑意真实了起来,“那就这么说好了,不许反悔。” 梁宿看着他,笑了笑,没说话。 江敬离开之前,似是不经意地对他说了句:“想去什么地方,打电话叫老张载你就好了。” 梁宿提醒道,“你已经说过无数遍了。” 江敬知道他是嫌弃自己了,摸了摸他的脸,开车离开了。 “……” 梁宿摸了摸自己被摸的那半边脸。 以前觉得男主是把他当妈妈,一切亲密的动作就任由他去了……但是最近,真的觉得有点怪怪的。 梁宿愣了愣,眼里闪过意味不明的神色。 ……说起来,最近江敬都不叫他“妈妈”了。 之前他说是为了扮演临时的男女朋友,所以就不叫他妈妈了,但是回来了也不叫了。 梁宿不禁又皱起了眉。 * 江敬离开半小时后,别墅的门铃突然被按响了。 一下接一下的按下去,动作并不频繁,但也有种等不到开门不离开的意思。 梁宿从二楼下来,打开了门,随即,愣在原地。 ——站在门口的,正是上午那个鸽了自己的人,莱恩。 莱恩笑了笑,“傍晚好。” 梁宿拧起了眉,“你怎么来了?” 莱恩长着一张标准的混血帅哥脸,看上去还有些绅士,但在梁宿看来怎么看怎么欠揍。莱恩笑了笑说,“上午有人跟踪,我就取消了行程,这次我是甩开那些人才过来的。” 莱恩眨了眨眼,毫不犹豫地把脏水泼在江敬身上,“江敬的手段还挺阴的,平时没少在你面前装人吧。” 梁宿皱着眉,“你是说,是江敬派人跟踪你的?” 莱恩笑了笑,“先让我进去再谈吧,保不准门口就有他装的摄像头。” “……”梁宿欠了欠身,让他进来了。 梁宿一边关上门,一边说:“这里没有摄像头,我看过了。” 莱恩挑了挑眉,“看过了?” 梁宿淡淡笑了笑,“闲来无事。” 他让对方坐在沙发上,神色有些冷淡,“茶水就免了,你直接说你的目的吧。” 莱恩看了他半晌,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梁宿神色淡淡,对他的眼神没有丝毫反应。 半晌,莱恩突然靠近他,直直地说:“你不是梁宿,对吧。” 开门见山。 梁宿的眉心动了动。 系统在他的脑子里惊恐地跳起了霹雳舞。 为了让对话顺利进行下去,梁宿随手关了它小黑屋。 莱恩继续说:“你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是一个外来者,一个任务者,你的任务就是扮演‘梁宿’,获取能量,最终离开这个世界。” 梁宿挑了挑眉,神色并无太大波动,反而慢悠悠地问,“那你是谁呢?‘莱恩’先生。” 莱恩笑了笑,直截了当,“显然,我跟你一样。” 一样?怎么一样? 梁宿说:“所以,你来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告诉我你是和我一样的人,然后抱团取暖?在晚宴的时候你那么拐弯抹角,甚至撒了个谎,就为了让我发现你的端倪,现在怎么这么开门见山了?” 莱恩说:“那个时候,我是试探。”他的话转了个弯,反而问出了另一个不相关的问题,“你知不知道,主角之间是有一种联系的?” “哪怕主角两人相隔天涯海角,最后他们还是能奇迹般地相遇,普通人称它为命运,我们这些任务者,称它为规则。” 莱恩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你不觉得,江敬和程美惠之间的联系,有点太淡了吗?” “……” 离开之前,莱恩对梁宿说了一句:“多观察观察江敬吧,真相一定会让你大吃一惊。” * 江敬接到了一个人的电话,“江总,实在抱歉,那个人我……我跟丢了……” 江敬面无表情,在阴暗的灯下显得有点可怖,他缓缓启唇,“你是在哪里跟丢他的?” 电话那边的人说,“是在茗思街。” 茗思街。 离莱恩家很远。 但奇怪的,离他家的别墅并没有那么远。 江敬猛地睁了睁眼,抓了车钥匙,往楼下走去。 第50章 长发(二十一) 电视上还在孜孜不倦地播放着《墓地惊魂》。 同样的主角, 同样的剧情,同样的尖叫,梁宿看的已经毫无感觉, 他觉得自己应该回房间了。 梁宿穿着睡衣,正要上楼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推门声, 梁宿回过头, 与来不及收敛阴沉眼神的江敬四目相对。 “……”梁宿惊讶了一瞬,“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江敬没有出声,目光冷厉地巡视四周,发现并没有其他不属于这里的人之后,脸色才稍稍放缓。 他抬了抬眼镜, 这才敛下阴沉的神色, 重新变得柔和,勾起了一抹微笑,“事情提早办完了, 就回来了。” ——才不是。 事情当然没有办完。 只是一想到有个人闯进他家, 和梁宿待在一个屋檐下, 他就愤怒嫉妒得快要发疯。 江敬眯了眯眼, 眼睛隐藏着病态的偏执。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建造一座漂亮的城堡, 在方圆十里不见人烟的丛林深处, 把梁宿关在那里, 让他每天一睁眼看见的就是自己, 闭上眼睛做梦都是自己, 那双漂亮冷清的眼睛里只能出现自己的身影, 除了他, 谁都不能看见。 如果真的能这样的话,那该是多么快乐的事情啊。 他会把公司交给别人打理,每天就和梁宿住在城堡里,为他做饭,为他梳头,为他穿衣,为他打理一切。梁宿的一切,都由自己来掌握。 脑子里怀揣着可怕的想法,江敬笑得很柔和,让人不自觉就卸下心防,他对梁宿柔声说:“晚安。” ——仿佛他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好人。 梁宿笑了笑,也说,“晚安。” 他心里其实是忐忑的,因为莱恩刚离开没过半小时。 他不禁怀疑,江敬是不是知道了莱恩的来访,所以才这么着急回来。 怀着心事,梁宿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心里循环着莱恩今晚说的话。 “你不觉得,江敬和程美惠之间的联系,有点太淡了吗?” 梁宿皱着眉,自言自语,“这是什么意思……” 太多谜团盘绕着,偏偏那时候的莱恩又做起了谜语人,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并且附赠一句“多观察江敬”。 难道……男主知道些什么? 想到上个世界,他只是喝醉酒说漏了“主角”两个字,就喜提昏迷一整天,梁宿考虑着,昏迷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不如……改天找个合适的时机,试探一下江敬? 深夜,江敬站在梁宿门前,安静的,一动不动,犹如一尊雕像。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骨节分明的手放在了门把手上,“吱呀”一声,门轻轻地被推开了。 “?!” 梁宿的思考被迫中断,连忙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江敬缓缓走进来,门咔擦一声,再次关上,隔绝外界的一切声音,只剩下屋内两个人的呼吸。 梁宿背对着他,闭着眼睛,呼吸平缓,仿佛早已进入梦乡。 其实他一直在等待江敬的下一步动作。 他……深夜来我房间,他想干嘛? 令他意外的是,他的被子被掀开,旁边的位置倏然凹陷下去,下一秒,梁宿感觉一个宽厚的身影朝他靠近,一只手臂伸过来,将他紧紧环在怀里。 梁宿:“……?!” 梁宿的眼皮子动了动,身体却一动不动,接着假扮睡着的模样,对外界的一切毫无所觉。 但是这样一动不动的梁宿,正好给了江敬一个得寸进尺的理由。 梁宿感觉到脖颈处贴来一片温热的东西,温暖的,带着些微濡湿。 江敬的唇在他的颈窝处轻轻磨了磨,像是一个缠绵的吻。 ……这样太暧/昧了。 梁宿的心不禁跳了跳,指尖动了动。 江敬的唇贴在上面,然后一动不动了。 他不会要就着这个姿势睡着了吧。 ……这样的话,男主睡着了,他可能就睡不着了。 幸好,江敬并没有睡着,他的手臂渐渐收紧,两人前胸贴着后背,逐渐收紧的力道,仿佛能让人感受到身后的人内心的汹涌。 明明没有到让人喘不过气的力度,梁宿却开始觉得有点呼吸困难。 时间仿佛过去很久,他听见江敬的唇贴着他,沙哑的声音喃喃道:“我有种感觉,我好像快要失去你了……” 如果梁宿此刻能回头,看见江敬的脸的话,他就能看见他染红的眼眸,那是眼泪的前兆,也是眼泪的终止。 江敬的鼻尖抵在他的后颈处,再亲密不过的位置,江敬的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梁宿,我好害怕。” 明明是毫无根据的,江敬的心却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慌乱起来。 [也许到某一天,梁宿会离开。] 他并不相信命运,也不相信所谓的缘分,缘深缘浅,不都是某个人努力的结果吗? 江敬只相信事在人为。 只有牢牢握在手中的,才是自己的……江敬一直是这么相信的。 ……但是在某个瞬间,仿佛有个人却在不知名的地方告诉他,你太天真了。 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命运。 ——而这个命运是,梁宿必定会离开你。 不,他现在,不正在我怀里么? 江敬紧紧抱着他,通红的眼睛带着狠意,“我不会让你离开的。绝对不会。” 带着狠意颤抖的唇轻轻落在梁宿的嘴角上,带着极强的占有欲,停滞了很久。 随即,江敬抱着梁宿,闭上了眼睛。 “……” “?!” 梁宿猛地睁开眼睛。 他眼里的困倦通通消失不见,只剩下惊惧和不敢置信。 刚刚……那是什么……? ……那是,一个吻吗? 如果不是江敬正抱着他,梁宿已经冲去洗手间,一盆冷水兜头淋下,让自己冷静一下了。 梁宿已经不能再说服自己。 什么妈妈和儿子,什么亲密的母子,什么江敬缺少母爱——都是假的。 儿子会亲在妈妈的嘴上吗? 是变/态吗? 男主对他的感情,原来早就超越了“亲情”的范围,变成了深夜跑进他房间,偷亲他的关系了。 内心受到极大震动的梁宿,心里满满地被那个吻刷屏了,而暂时忘记了江敬刚才说的话。 [我好像快要失去你了……] 如果仔细想想,再结合今天莱恩对他说的话,也许他会产生什么新的想法,而离真相再更进一步呢? * 梁宿一夜没睡。 天蒙蒙亮,六点清澈透明的晨光透过窗帘照射进来,在被子上形成一道光膜。 他睁着眼睛,在身后有了些许动静之后又猛地闭上。 他感受着身后的人环在他腰上的手动了动,坐起身来,在上方静静地看着他。 随后,一个温热的吻再次落下来,落在梁宿的唇上。 梁宿:“?!” 江敬,你知道我这几个小时受到了多大的震动吗?我一整晚都睡不着,结果你又亲了一次?! 梁宿咬了咬牙,要不,干脆就打他一顿吧? 合约上也没写不能打金主啊。 他的手缩紧,握成拳,蠢蠢欲动。 但是江敬很快就离开了房间,徒留梁宿躺在原地,内心经历着一场海啸。 不得不说,江敬昨晚抱得还真够紧的。 一般人就算睡前紧紧抱着什么东西,熟睡之后也会稍稍放松力度,但是江敬没有,牢牢地禁锢住他,梁宿在他的怀里都快窒息了,就这么睁着眼到了天亮。 这会儿江敬终于离开了,梁宿顿时觉得被窝宽敞了很多,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小刘,最近一些不必要的应酬,就帮我推了吧。” 江敬坐在沙发上,对电话里的助理说。 “嗯。除了C市的行程,应该没有其他出差的行程了吧?” “那我最近就不去公司了,你把文件都送到我家,地址我短信发给你。” 助理在电话里惊讶地问:“江总,您不来公司了?” “嗯,”江敬垂眸,“最近我在家里办公。” 挂下电话,江敬走到厨房,继续做他们今天要吃的早餐。 因为梁宿可能会醒的晚,所以江敬的动作慢悠悠的,心里想着梁宿爱吃的东西,不紧不慢地完成每一步。 皮蛋瘦肉粥、水晶虾饺、南瓜饼、燕麦牛奶…… 但是做得再慢,也终将会做好。 一盘一盘地摆在桌上,一切都做好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九点。 江敬想,再让梁宿睡一会儿吧。 他勾了勾嘴角,他真是越来越懒了,刚住进来的时候,他还每天早起去运动来着。 ——不过,这样很好。 江敬抬了抬眼镜,勾着嘴角。 就这样下去吧。就这样,被他养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然后,这幢别墅就是牢笼,他的怀抱就是锁链,牢牢地把他抓在手心。 再也离不开他。 …… …… 嘀嗒嘀嗒嘀嗒,时针悄悄转向十一点。 江敬放下桌上的文件,低头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一点了。 若是平时睡得很晚,梁宿十二点才起都不奇怪,但是昨天明明睡得很早,这个时间怎么也该醒了。 ……不会是生病了吧? 江敬皱了皱眉,站起身来,朝楼上走去。 站在梁宿门前,正要像昨晚一样推门而入,动作突然顿了顿,放在门把手上的手移了移,改成敲了敲门。 扣扣扣。 扣扣扣。 ……没人应。 江敬清了清嗓子,温声叫他,“梁宿?” 还是无人兴奋。 江敬皱起了眉头,看了门把手一眼,吱呀一声,直接推开了门。 床上的人还在酣睡着。 他直直地躺着,脸色却有些憔悴。 江敬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在梁宿的额头上摸了摸。 被他手中摸到的温度惊了惊。 梁宿发烧了。 第51章 长发(二十二) “……梁宿?” “梁宿?” “宿宿……” 梁宿拧紧了眉, 在心里骂道,谁啊,烦死了, 让他睡觉…… “宿宿,起床吃药了。” 梁宿感觉有个温热的大手拂开他额上的碎发,而后柔软的毛巾贴在上面,细细擦了擦,冰冰凉凉的感觉,很舒服。 刚舒服了没一阵, 那个恼人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了起来,“宿宿,起床吃药了, 宿宿。” 梁宿闭着眼睛, 眉毛随着呼吸颤了颤,无意识地喃喃:“奶奶, 让我睡一会儿……” 那个声音停滞了一瞬。 接着, 仿佛没听到似的继续喊他,“宿宿。” “……” 就在对方好似叫魂一样的喊了很久, 梁宿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奶奶……” 视线迷糊得像高度近视,找不到任何焦点, 直到时间流逝,慢慢清醒过来, 目光聚焦在江敬的脸上时, 他的眼神呆滞了一下…… 混沌的脑子回想起他刚刚好像叫的是“奶奶”。 本就烧的通红的脸登时更红了些。 耳边传来一阵低沉的轻笑, 带了些许调侃, “宿宿宝贝, 奶奶喂你吃药吧。” 梁宿:“……” 还在发烧的脑子清醒了一些,不服气地骂回去,“江敬,对妈妈说什么呢,乱辈分了啊。” “……”江敬无奈了,也不逞口舌之快,扶着他让他坐起来,从床头柜上端起温水,倒了几颗药,“来,吃药吧,吃了药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梁宿接过药,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就着水吞了下去,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现在几点了?” 窗帘闭的严严实实的,看不见外面的天空,只是屋内的灯都亮了,估计怎么也是傍晚了。 江敬说,“晚上七点了。”他问,“今晚想吃什么?” 梁宿想了想,觉得嘴巴都淡出鸟来了,只有淡淡的苦味,“油焖大虾。” “……” 江敬狠心拒绝了他,“不行,发烧是不能吃海鲜的。” 他想了想,“我给你煮点绿豆汤吧,发烧的时候喝点绿豆汤挺好的。” 梁宿无所谓地说,“嗯。” 顿了顿,又说,“辛苦你了。” 江敬怔了怔,嘴角不禁扬起了笑意,看着梁宿微微泛红的脸颊,顺从着自己的欲/望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 梁宿的脸色变了变。 看着江敬离去的背影,想起来了,他又想起来了。 他想起昨晚和今天早上江敬给他的那两个吻。 不是儿子对妈妈的亲情的吻,而是嘴对嘴的,给情人的那种吻。 梁宿深深地闭上眼睛,咬着牙,久违地骂了一句脏话,“他妈的……” 从床上起来,给自己套上一件外套,拉开落地窗,坐在阳台的躺椅上。 除了“男主弯了,弯的对象还是他”这种糟心的事,梁宿还想到刚才做的一个迷迷糊糊的梦。 小时候,梁宿是一等一的调皮,和奶奶的关系比起长辈对小辈,更像是朋友,可以经常互相怼的那种。梁奶奶叫梁宿也只是叫他的大名,“梁宿快给我滚回家!”“梁宿你这龟孙!” ——除了在他生病的时候。 生病时候的梁宿和平时的那个皮孩子梁宿很不一样,尤其是发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说话和行为会比平时柔软很多,俗称,更会撒娇。 对于在生病时格外柔软,接近于贴心小棉袄的孙子,梁奶奶的内心也柔软下来,会亲昵地喊他“宿宿”……这样的话,梁宿也更愿意吃药,就连打针也不反抗了。 这也是为什么刚才梁宿会下意识喊奶奶的原因。 梁宿的手掌盖住眼睛,非常想回到刚才,打醒刚才那个对江敬喊奶奶的自己。 江敬很快端了绿豆汤上来。 从他离开房间,到端绿豆汤回来,统共过了不到十分钟。 梁宿斜了他一眼,“合着你早就做好绿豆汤了,那你还问我想吃什么?” 江敬无辜地看着他,嘴角抿起一个笑,他把阳台外面的风口关上,调高了空调的温度,而后坐在旁边,好整以暇地看着梁宿吃东西。 绿豆汤是早早煮好的,刚才江敬把它热了一下,这会儿碗上噌噌冒着热气。 梁宿勺起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 刚才那么吹了一会儿风,梁宿脸上的红晕褪了些,显露出生病时的苍白来。 江敬看着看着,眉头渐渐皱得紧紧的,又从屋里拿出一件大衣,套在梁宿身上。 梁宿沉默了一下,“我有点热。” 江敬笑了笑,不为所动,“没事,把汗热出来就好了。” 梁宿:“……” 江敬还觉得不够,平时里一起生活的梁宿是健康的、身体素质极好的,甚至都不曾感冒过,这么突然一次发烧,江敬看他哪儿都弱不禁风,恨不得贴在他身边好好伺候着,所以提议道:“我喂你吧。” 梁宿:? 江敬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三个字:别发癫。 江敬:“……” 梁宿把剩下的绿豆汤喝完,江敬把碗端走,梁宿突然对他说:“我想睡觉了。” 江敬愣了愣,“好,你睡吧。” 待梁宿回到床上躺着,江敬为他掖了掖被子,熄了灯,离开前对他说:“晚安。” 梁宿回道:“晚安。” 房门缓缓合上,屋内恢复安静,只剩下梁宿一个人。 刚才吃饱了就说要睡觉的人突然从床上下来,走到门前,咔擦一声,反锁了门,然后才回到床上。 回想起江敬近来的一些举动,梁宿不知怎么的就回想起了上个世界,那个时候的谢宙维也说…… 梁宿想,得想个办法。 想个办法。 …… …… 系统突然出现,“宿主,查到“莱恩”的资料了。” 梁宿提起了些兴趣,“说。” 系统:“莱恩确实如他所说的,是个任务者,他没有说谎。” “居然是真的……”梁宿喃喃,随即又皱起了眉,疑惑地问,“可是,你之前不是说,一个世界不能有两个穿越者吗?” 比起从前,系统现在十分严肃,“曾经也有过这种情况,不过,那个世界……” 梁宿静静地等它说完。 “那个世界……是个濒临崩溃的世界。”系统一股气把它说了出来,“秩序混乱,规则已经崩溃,几乎没有任何威慑力了,主系统对那个世界还保留最后一丝希望,派几个任务者去拯救那个世界,但最后还是……失败了。” 虽然有些跑题,但梁宿还是被挑起了好奇心,“那个世界为什么会崩坏?” 系统严肃地说:“有个人谋划了这件事。” “如果只是剧情偏离路线,只会让规则变得虚弱,但是规则是不会死的,它的伤口会慢慢愈合,直到重新变得强大,再次统领全局。” “但是有个人破坏了这一切,他知道规则不会死,于是想到了另一个方法。他趁规则尚且还在虚弱中,利用他在那个世界的权力,向整个世界散布了关于规则的消息,规则的消息泄露,人类的意识觉醒,到那个时候,规则无法再掌控人类的时候,才是它彻底消亡的时候。” “而得知世界之外还有广阔天地,在那更广阔的天地可以长生不老,而他们只能慢慢地死去的时候,一小部分权力掌控者疯狂了,开始疯狂发动战争,那个世界就变成人间炼狱了。” “等等。”梁宿终于阻止了它,“可是你举的那个例子,是人类意识觉醒的例子,可是这个世界,并没有崩溃到需要第二个穿越者的程度啊。” “是的,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系统的声音奇怪地颤抖起来,“但是我……” “我联系不上主系统了……” 梁宿愣住了。 * 突然间,变成了一颗被抛弃在宇宙中的独立行星。 眼前出现了一双筷子,一块牛肉放在了他的碗里。 梁宿抬头看着他,后者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眉头还皱的紧紧的,心事重重的样子。 看得他心里不舒服。 心口闷闷的,痛痛的,恨不得吻上他的眉心,让他皱着的眉舒缓地展开。 “没什么……” 梁宿的病已经完全好了,他的心中装着事情,只想立刻找到莱恩,问他关于一切的真相。 但是江敬不知怎么的,把所有工作都挪到家中处理了,一天三顿都有他陪在身边,梁宿想去找莱恩,也只好等到周末双休的时候。 顿了顿,他发觉自己桌上的手被对方握在手里。 江敬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说,一切我都会帮你解决好的。” 梁宿心想,这件事,你可能帮不了—— 他的目光倏然顿了顿,缓缓地停在江敬的脸上。 最近的所有事情都发生得太过突然了,让他应接不暇,遗漏了什么也情有可原。 但是这会儿,一些暂时放在角落的记忆盒子突然被打开,梁宿想起了莱恩之前说的话: “多观察观察江敬吧,真相一定会让你大吃一惊。” 梁宿看着他,面上没有丝毫情绪,但心里是带着一些探究的,静静地看着他。 后者被梁宿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心里非但没有发毛,反而心头涌上了一股病态的愉悦感。 对,没错,就是这样。 就这样看着我。 你的眼睛只能看着我,除了我,其他人你都不准看。 江敬勾了勾嘴角,握着梁宿的手更紧了,面上仍旧是温柔而又担忧的神色,拇指摩挲着梁宿光滑的手背,柔声说: “梁宿,你可以把一切都告诉我,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反正我总是会站在你这边的,不是么?” 第52章 长发(二十三) 江敬握着梁宿的手, 温柔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在告诉他,一切都会好的。 无言的气氛蔓延在两人之间。 梁宿抽出了手。 “……” 江敬的眼神暗了暗,他推了推眼镜, 给梁宿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他碗里, 笑着说:“吃饭。” 梁宿垂了垂眸,看着碗里的菜, 却没有动筷子, 良久, 他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江敬, 你觉得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 系统:??!! 江敬顿了顿,“怎么突然问这个?” 梁宿面容平静无波,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江敬沉默了一会儿, 他并没有觉得梁宿问的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妥, 而是认真地回答:“当然, 再真实不过了。” 如果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 又怎么会创造如此真实的你呢。 梁宿看着他, 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 不久之后, 梁宿在电视上看到科林家族的继承权交付给次子的消息。 毫无疑问,莱恩落败了,他没有从江敬手里赢得C城的项目。 当天晚上,江敬难得哼起了歌, 给梁宿做了他一直想吃的油焖大虾。 梁宿看着他,眼里的笑意若隐若现, “今天心情很好啊?” 江敬抿唇笑了笑, 没有提任何关于莱恩的事情, 反而兴致勃勃地说:“A市那边有一座山, 不久之后要开放为景区了,不如,我们趁游客还去不了,先去山上看看?和那里的负责人说一声就行了。” 梁宿看着他,“你想去爬山?” 江敬强调:“我想和你一起去。” 梁宿,“好啊,什么时候?” 江敬提了个建议,“这周六怎么样?” 他问的非常自然,显然自行忽略了合同上周末双休的事情。 梁宿挑了挑眉,没有像往常一样拒绝他,反而立刻就同意了,“好啊。” !!! 江敬的眼里迸发出惊喜,嘴角的笑容掩饰不住了,“真的吗?那我今天下午就去准备登山的用品。” 于是一整个下午,梁宿看着他忙前忙后,大大小小装了很多东西,好像他们不是要去爬山,而是去长途旅行一样。 热搜上也发了关于科林家族的新闻,视频里,莱恩的表情藏不住的灰败,似乎对自己的失势嫉恨又绝望的样子。 梁宿在心里冷哼一声。 演技真好。 * 周六,天气晴朗。 江敬把收拾好的行李放进后备箱,由他自己开车,梁宿坐在副驾驶,就这么自驾出发去A市了。 江敬是提前查好天气预报的,确定当天A市天晴,才决定在周六出发。但有时候,天气预告也仅供参考,车子靠近山区的时候,天空居然下了蒙蒙细雨,并且有越下越大的阵势。 雨水洒在车上,在玻璃上织成一张水膜,江敬打开了雨刷,看了看乌云笼罩的天空,皱起了眉。 梁宿坐在副驾驶,头发贴着车窗,看着灰色的天空,说,“看来今天爬不了山了。” 江敬的心情也像天上的云一样,灰蒙蒙的,他抿了抿唇,心下懊恼,“嗯,我们先找一家附近的旅店住一晚。” 梁宿说,“只能这样了。” 车子开了大约十分钟,终于找到了一家旅馆,老板娘看到这个时候居然有客人进门,吃了一惊,连忙让他们进来。 她笑着说:“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已经有客人了,看来我决定在这开旅馆真是不错。” 梁宿问:“您也知道最近这片山要开放景区了吗?” 老板娘笑了笑,“那当然,所以我就先下手为强了,不然之后再开旅馆,价格肯定要翻十翻。” 两人只是随口聊了两句,江敬突然开口:“梁宿,我们进去吧。” 梁宿回头看着他,老板娘也愣了愣,拍了拍脑袋,“害,瞧我这记性,”她从抽屉里拿出房卡,递给他们,“来,302,豪华双人床。” 江敬接过钥匙,冷淡地说了句:“谢谢。” 老板娘伸长脖子,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里嘟囔着,这两个人什么关系啊,一男一女来旅馆,怎么也应该是情侣,可偏偏叫了个双人床。 而且,刚刚那个男的眼神好凶,好像对她有很大的敌意……可是,为什么? 老板娘摇了摇脑袋,实在是想不通,就继续坐下来嗑瓜子追剧了。 梁宿和江敬两人进了房间,脱下鞋,江敬放下行李,对他说:“你先去洗澡吧,包里我准备了吃的,我下楼让老板娘帮我们热热,洗完澡就可以吃了。” 打开包一看,果然装了很多吃的,面包、水果、酒水饮料、还有一些热食,应有尽有。江敬虽然贵为总裁,在生意场上杀伐果断,但是在生活中,却很有老妈子的倾向,准备很多生活琐碎都十分周全。 梁宿在洗澡的时候就闻到了从外面飘进来的食物的香气,洗好澡出门一看,桌上已经满满当当摆了一桌,甚至还带了高脚杯,倒了两杯红酒。 江敬摘下了眼镜,悠闲地坐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摇了摇手上的高脚杯,放到唇边抿一口,优雅的姿态,梁宿心想,难怪有些女生那么喜欢一些“斯文败类”呢,这样一看,确实有他的迷人之处。 发现梁宿在看他,江敬的嘴边漾出笑意,丝丝缕缕的,破坏了刚才独处时显露的疏离感,他放下酒杯,朝他招了招手,“梁宿,过来。” 梁宿看着桌上这一整桌,谁能想到是江敬自己带过来的,他调侃道:“你在这整满汉全席呢。” 江敬语气带着遗憾说,“本来想和你在山上露营的,从山顶可以看到远处的海,很漂亮。” 梁宿坐下来,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随口说了一句,“A市真不错,有山又有海的。” 江敬笑了笑,反而说:“C城更好。” 梁宿抬眸看了他一眼,他没说,江敬反而自己提起来了。 江敬的眼里笑意不减,“前几天把C城的项目谈下来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赚这个数。” 江敬伸手给他比划了一个数字。 梁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怎么,还跟他炫富呢。 倏然,江敬开口:“我把这些钱都给你好不好?” 梁宿:“……”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下。 江敬自己又突然反悔了,皱着眉摇了摇头,“不行,把钱都给你了,到时候你拿着钱,跑了怎么办?不能给你。” 梁宿笑了笑,“是啊,你快把钱给我吧,什么金山银山,全往我身上砸,到时候我拿钱跑路。” 梁宿这是在开玩笑,江敬很捧场地笑了,他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笑点很低的人,笑了半天才缓过来。 笑声是会传染的。 梁宿看他这副模样,也笑了笑。 半天,江敬把手上的酒喝光,才停了下来,突然说了一句:“不能让你跑了。” 江敬眼里的笑意还未完全消散,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来,好像也是在开玩笑。 ——但江敬知道他不是。 他是认真的。 如果有一天,梁宿真的要离开他,他会亲自去把他抓回来,关在那座他梦想的城堡里,自己也退出商界,跟梁宿在城堡里隐居起来,一直到他们老去,一直到他们死去。 江敬想象着他们死去的那一天。 头发花白,两眼昏花,甚至连路都走不了。 他们会躺在床上,双手交缠,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彼此,直到他们意识消散,他们的尸体也会缠绵着腐化,变成白骨,化为灰烬,在那座名为城堡的牢笼里飘浮着缠绵。 想象这些事情的时候,江敬内心的愉悦就快喷涌而出。 他知道这些想法是不对的,错误的,疯狂的,甚至是病态的。 他知道自己应该是得了病,如果他还理智的话,他应该主动去看心理医生。 但与其他精神病人不一样,江敬又是清醒的。 他清醒地看着自己病入膏肓,直到无药可医。 所以啊,江敬偏执地想,我不会让你离开的,梁宿。 梁宿眼里的笑意停滞了。 从前,他不会把江敬的一些话当作是认真的,他以为只是玩笑,但自从那晚的那个吻之后,他自然听出了这句话潜藏的暧/昧。 晚上,熄灯以后,两人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 房间里寂静无声,一个呼吸也清晰可闻。 梁宿直直躺在床上,感觉到隔壁床投过来的视线。两张床靠得极尽,只有半米,一个床头柜的距离。可能是认为他闭上眼睛了,察觉不到自己的目光,所以那个人盯他盯得肆无忌惮的。 梁宿抿了抿唇,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 身后的目光愈发肆无忌惮了,盯得他如芒在背。 梁宿很想快点睡着,睡着了就不用再在意身后的那个傻/逼了,但是另一方面他又不敢睡着。 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在房间里,江敬还会进来偷袭,这次他们在同一间房,他得提防着点。 夜色渐深,江敬还安稳地躺在他的床上,甚至连一点动静都没有,梁宿也逐渐放下心来,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就要睡着。 他盖着的被子突然动了动。 “……” 梁宿猛地睁开眼睛。 此刻的他居然有点兴奋,眼里闪过凌厉的光,江敬,可算让我抓住你了吧。 这次他可不打算委屈自己。 如果江敬再亲下来,他就揍他一顿,脸都打肿的那种。 ……可是他等了很久,都没有等来江敬的下一步动作。 梁宿心下奇怪,忍不住转过身看了看。 结果他这一动,江敬的手就松开了。梁宿回过头的时候,只看到江敬垂落在地上的手,闭着眼睛,嘴角微微勾着,睡得香甜。 第53章 长发(二十四) 梁宿起了个大早。 天还蒙蒙亮, 梁宿就起床套了件衣服,江敬还在睡觉,梁宿不打算叫醒他, 独自一人出了旅馆, 到附近走走。 旅馆靠近山区, 路上自然是渺无人烟, 梁宿在一颗栗子树下的石头坐下,坐下没一会儿, 一只麻雀飞在他脚下, 小小圆圆的身体, 尾羽微长,圆润的嘴一点一点的, 啄食着地上的东西。 梁宿保持不动,没有打扰它,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麻雀憨态可掬的模样, 突然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你明明长得这么真实……” 麻雀填饱了肚子,扇了扇翅膀飞走了。 梁宿依旧坐在石头上,山区的空气向来干净, 更何况还是下了雨过后,泥土的气味沁人心脾。 回去的时候已经过了半小时,大老远就看见旅馆门口站了个人, 听见脚步声, 那人猛地回头,看见是他,突然就冲了过来。 几乎是“砰”的一声, 梁宿被他抱在怀里。 抱着他的人的声音还有些委屈, 受了惊吓的样子, 微微颤抖着,“你去哪了?” “哦……”梁宿回过神来,“就出来走了走。” 江敬抱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急切地说:“无论你去哪里,带上我好吗?” 梁宿没有说话。 听不到他的回答,江敬还急了,“回答我啊!” 梁宿抽出被抱在怀里的手臂,在江敬的后背拍了拍,安慰的意思很明显。 梁宿此刻有种逃避的心理,江敬却意外地好哄,渐渐平静了下来。 梁宿说:“外面好冷,我们进去吧。” 江敬忙点了点头,“好。” 从他们站的地方到旅馆,不过十多米的距离,江敬还要握着他的手,才进了门,老板娘正在煮泡面,看见他们两个人,她笑了笑,“你回来啦,半小时之前你男朋友就站在门口等你了,我怎么劝都不听,这不平安回来了嘛。” “……” 梁宿尴尬了一下。 江敬却对“男朋友”这三个字很满意,对着老板娘善意地笑了笑,全然不见昨天就因为梁宿和她多说了几句话而耿耿于怀的样子。 老板娘惊掉了大牙。 两人回到房间,梁宿问:“今天我们要做什么?” 江敬苦恼了一番,“昨天下过雨,今天肯定是不能上山的,不安全。” 梁宿坐在床边,“那我们就回去了?” “不要。”江敬拒绝得很快,“我们难得出来一次。” 江敬在电脑前查了查,突然眼前一亮,“我们去参加灯会吧。” 梁宿被提起了兴趣,“灯会?” 江敬侧过身子,让梁宿看到电脑上的图片,“地方不远,在城西那边,开车的话一个小时内能到,我们下午可以早点吃饭,吃完饭就出发。” 梁宿同意了。 * 就好像上天想让他们去看灯会一般,天空晴朗得漂亮,蓝得透明,没有一丝杂质,像一块天然的幕布,若是掀开天空的一角,也许能窥见一位不知名的神明挥舞着袖子,对人间施以晴天的魔法。 梁宿对今晚要看的灯会还是期待的,一路上都没有像往常一样在车内小睡一番,江敬看他心情不错,自己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车子缓缓行驶,一个小时后,到达灯会的地点。 比起寂静无人的山区,灯会的街道热闹非凡,人人都带着围巾,头顶针织帽,搓手盼着大型灯的亮起。 梁宿和江敬下了车,路边的商贩看到这辆车,就知道这两个人不简单,纷纷围过来,推销他们的东西,“买糖葫芦吗?”“吃煎饼吗?”“买围巾吗?” 一个背着个竹篮,篮里全是红玫瑰的小女孩挤过来,仰头天真无邪地说:“哥哥,给这位姐姐买朵玫瑰花吧。” 江敬不由得上前一步,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显然心动了。 梁宿:“……” 他长手一伸,攥了攥他的衣袖,警告的意思很明显。 江敬饱含失落地看了他一眼,又后退了一步,把钱包塞回了口袋里。 小女孩:“……” 这两个人什么毛病啊?! 被围着推销了好些东西,最后梁宿和江敬两人一人拿着一串糖葫芦,脖子还围了条大红色喜气的围巾,俗气得很。 当然,俗气的只是这条围巾,在两人的高颜值下,这条俗气的围巾也沾了光,变得好看起来。 梁宿是不喜欢吃甜食的,自然也不喜欢糖葫芦,他才咬了一口,眉头就拧得像座小山,只是他现在的脸颊鼓鼓的,加上围着的红彤彤的围巾,看起来年龄像徒然小了好几岁。 江敬噗的一声笑出来。 梁宿狐疑地看过去。 江敬赶紧收敛了笑意,活脱脱一个川剧变脸大师。 “……”还是非常狐疑,但梁宿还是收回了目光,万分嫌弃地说了一句:“不想吃了。” 看着梁宿只吃了一个的糖葫芦,江敬深觉浪费,心疼地接过来放到嘴里,梁宿问:“你不吃你自己的吗?” 他看了眼江敬甚至还没动过的糖葫芦。 江敬说:“我吃你的。” 他咬了一口,舔了舔嘴唇上的糖浆,眯了眯眼睛,心情很愉悦的样子。 梁宿:“……” 梁宿默默坐远了些。 两人坐在石凳上,看着眼前人来人往,倏然,“啪嗒”一声,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呈现出了漂亮的紫色。 梁宿和江敬愣了愣,抬头往上看,只见一个巨大的灯笼悬挂在半空中,散发出像紫纱一样轻柔美丽的紫色。 梁宿发自内心地感叹:“好漂亮……” 听到这个声音,江敬下意识地看梁宿的脸,怔忪了半晌。 梁宿仰着头,整张脸浸在漂亮的紫色柔光中,柔软的发丝随着微风颤动,他的眼睛亮得惊人,瞳孔的中心是亮着的灯笼,像两颗明亮透明的紫色水晶。 他的嘴角微翘,眼睛弯弯,眼里满是惊叹,又夹杂了不知其源的落寞和忧郁,让江敬的心尖都颤抖了起来。 这一刻,他的眼里没有灯笼,没有行人,甚至没有这个世界。 他的眼睛里装的,只有梁宿一个人。 江敬的嘴唇不禁靠过去,慢慢地,慢慢地,轻轻地……吻在了他的嘴角上。 …… …… 时间好像静止了。 嘀嗒嘀嗒嘀嗒,不知从哪里响起了竖钟的声音,行人继续从眼前路过,风继续吹,头顶的大灯笼换了颜色,蓝色的犹如江敬火热,却又冰凉的心。 因为他听见梁宿说:“你不应该这样,江敬。” “你不应该吻我。” 不,别说了…… “不应该让我做你的妈妈。” 别,别说了…… “也不应该把我当成女人。” 他想捂住耳朵,这样就不用听见梁宿对他说:“江敬,你不应该喜欢我。” 梁宿站了起来,江敬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似是在乞求着什么。 梁宿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他湿润的眼角,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 他走了。 …… …… 天空放起了烟花。 咻咻咻——在天空绽放了最漂亮最耀眼的花朵。 游客们兴奋地叫了起来,沉浸在这场无与伦比的烟花秀里。 孩子们快乐地跑了起来,把纸风车高高地举在头顶。 情侣们看着彼此,幸福地与爱人拥吻。 商贩习惯了这美丽的烟花,还在不知疲倦地叫卖。 所有人都好像忽视了坐在石凳上的那个人,除了卖玫瑰的小女孩,她有些疑惑,怎么就剩那个哥哥一个人了?但很快,这件事在她的脑子里也像蒲公英一样随风散去。 所有人都仿佛变成了木偶,被不知名的力量提着控制的丝线,江敬作为唯一的观众,却无心这一场精彩非凡的木偶戏。 他仿佛窒息了一般弯曲了脊背,撑在膝盖上痛苦地喘息。 呼,呼,呼—— 江敬觉得周围冷得可怕,尽管快要窒息了,他还是攥紧了脖子的围巾,像一个即将要被冻得失温的人颤抖着,极速地呼吸着。 他迷迷糊糊地想,梁宿去哪了…… 他得去找他才行。 对,要把他找回来…… 实在是太冷了。 他不能让他冻着。 江敬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趔趄了两步,猛地朝刚才梁宿消失的方向跑去。 然而——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江敬迷茫地四处张望,就像被妈妈抛弃在游乐场的小孩,恐惧而慌乱。 …… [系统。] [嗯,宿主。] [我们还需要做任务吗?] 系统说:[联系不上主系统了,应该就是不用了吧。] 梁宿躲在墙角,周围的树影完美地将他包裹在黑暗中,没人发现这个角落居然还藏了个人。 [那我们离开吧。] 系统问:[现在吗?] [对。]梁宿闭了闭眼,[长痛不如短痛。] 他一直是这么相信的,时间能治愈一切。更何况,爱是人类最脆弱的情感,随着时间的推移,爱会逐渐消散,然后,大家都会幸福了,明白曾经那些为爱经受的痛苦是多么微不足道。 所以他才要快点走,长痛不如短痛,对江敬是最好的选择。 宿主既然这么要求了,系统说:[好。] 它启动了离开这个世界的程序。 梁宿闭上了眼睛,等着时空的变化。 然而—— 一秒。 两秒。 三秒。 一分钟…… 梁宿仍闭着眼睛,却皱了皱眉,不禁开口问:“怎么还没开始?” 倏然,他的脑子里传来一阵大声的机械尖叫。 尖利得让梁宿的太阳穴一痛。 他吃痛的“嘶”了一声,不禁弯下腰,“你叫什么?” [宿、宿主?!]系统的声音颤抖,[我们、我们好像走不了了——] 梁宿当即皱紧了眉,“走不了?什么意思?” 第54章 长发(二十五) 梁宿拧紧了眉, “走不了?什么意思?” 系统的机械脑袋一团浆糊,[我不知道……我就像之前一样启动离开世界的程序,每个步骤都是正确的, 但、它就是没有反应。] 系统的慌乱显而易见, 梁宿却比较淡定,垂下眸, 若有所思, 想到了一个可能, “是不是因为,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也许, 尽管联系不上主系统, 但任务还是存在的? 系统挠了挠脑袋,[也、也许吧……我再去翻翻原剧情。] 梁宿沉默地靠在墙边,等系统的结果,凉凉的风吹过, 过了半晌, 他听见系统倒吸了一口气, 仿佛看见了什么很恐怖的东西一般, [宿、宿主。] [剧、剧情——] [全变了。] …… …… 系统的数据库一片乱码, [怎么回事?!明明、明明之前看到的不是这样的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梁宿震惊得睁大了眼,急切地问,“那程美惠呢?” 系统还没缓过来, 呆呆地说, [她的戏份很少, 是路人甲, “梁宿”所在乐队的主唱,后来因为在酒吧唱歌实在找不到出路,转行回老家帮亲戚经营水果店了。] [而且……]系统的声音颤抖,[这个世界的主角,是你,和江敬,不久之后你们会结婚,举行一场全国瞩目的盛大婚礼,最后厮守到老,成功HE了。] 梁宿:“……” 即使震惊的劲儿还没过去,梁宿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 这尼玛什么破剧情?! * 梁宿是坐大巴回去的。 回去的路上,梁宿还没缓过来,愣愣地看着路上车来车往,只觉得世界的恶意扑面而来。 系统在他的脑子里解释说:[宿主,你的任务就是扮演剧情中的角色,所以……剧情没结束之前,规则是不会让你走的。] 梁宿的眼神麻木,[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要和江敬结婚,和他一起生活到老,才能走吗?] 他面无表情,[规则是谁啊,拉出来,我杀了它。] 系统害怕地神隐了。 它看着数据库里播放的“剧情”,场景如同书页一般快速划过,全是梁宿和江敬一起生活的场景。 如果系统也有眉毛的话,那么此刻它的眉毛已经拧成一座小山。 它敢肯定,之前它看到的就是言情剧情,怎么一眨眼,世界就大变样了? 偏偏它又和主系统失联了,直到现在还联系不上。 走不了,也联系不上主系统问清楚状况,难道真的要让宿主在这个世界待几十年吗? * 梁宿回到B市,回到原主从前的小破公寓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因为心事重重,无暇顾及周围,梁宿下了车才发现,天上居然下起了小雪。 一步一个脚印,地上融化的雪水沾了泥,弄脏了他的鞋底。 远远地,他看见江敬站在那里,垂着头,一动不动,犹如一具雕塑。 梁宿的脚步停在远处,不知道是否要过去。 听见脚步声,江敬抬起了头,眼神堪堪在他脸上停了半秒,一瞬间,他的眼神爆发出了亮光,就好像雕塑突然活了一样。 江敬朝他跑了过来,因为冷风中长时间站着不动,他的腿脚冻得有些僵硬,跑向梁宿的时候一跛一跛的,像刀子一样扎得刺疼。 终于跑到梁宿面前,江敬的手臂下意识地想要抱住梁宿,却在最后一秒僵住了动作,脸上绽放出一个局促的笑容,“你……你回来了。” 人就在眼前,梁宿这才看到,江敬双肩上布料的颜色比其他地方深,不知道这个人在这里等了多久,雪花在上面融化了。 “……” 梁宿的心情很复杂。 说实话,梁宿现在不想看见他。 ——他也没想过自己还会再见到江敬。 本来以为自己也会像上个世界那样,眼睛一闭一睁,就去到了别的世界,开启新的旅程。 但是这次他却没走成,还被告知:在这个世界,你和江敬是一对,按照规则,你们是要在一起的。 所以,他现在只想回到原主的破公寓,蒙头盖脸好好地睡一觉,谁也不见。这样他才能收拾心情,去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梁宿叹了口气,对他说:“我现在很累,想上楼睡觉,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说,好吗?” 说完,也没等江敬回答,梁宿绕过他,准备离开。 走了几步,听见江敬猛地转过身,对他大声说:“好,你先去睡觉,好好休息,明天我再过来找你。” 梁宿的脚步顿了顿,抿了抿唇,接着走上楼梯。 回到公寓,梁宿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没有做其他任何事,简单洗漱一下,就把自己扔到床上,放空自己,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两点,才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出神地看着天花板,吐了口气,才觉得混沌的脑子总算清醒了一些。 梁宿到洗手间洗漱,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出神了片刻。 ……突然感觉,这张脸比起以前,好像陌生了许多。 而且,他看这头长发,是越看越不顺眼了。 烦躁地摩挲着头发,梁宿咬了咬牙,随便将它们绑起来,抓起桌上的钥匙准备出门去给自己买个“早午饭”。 推开门,他听见了门后的一个闷哼声。 “……” 梁宿顿了顿,三秒钟再次推开门之后,看见了站在门前,提着一个塑料袋的江敬。 梁宿对于眼前的状况有些反应不过来,“……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看了看江敬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去逛灯会穿的那套,梁宿的语气意味不明,有些难以置信,“你不会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在我家门口吧?” “……”江敬笑了笑,“怎么可能。我又不傻。” 他提了提手上的袋子,“我给你买了早餐,想着你应该还没起床,就在门口等了等。”他轻轻地抱怨了一句,“现在早餐应该都凉了吧。” 楼道一阵凉风吹过,江敬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微微颤抖对他说:“好冷啊,你先让我进去吧。” “……” 虽然不明所以,但梁宿还是侧了侧身,让他进了来。 一进门,屋内的暖气扑面而来,江敬眯着眼睛,喟叹了一声,“好舒服。” 梁宿俯身给他找了双脱鞋,扔在他前面,“换鞋。” “哦。”江敬笑了笑,听话地换了鞋。 他一边换鞋,一边还抬头在屋内打量着,称赞道:“你家真不错。” 梁宿看了看因为来不及打扫,乱扔在沙发上的衣服,还有因为长时间不回来住而飘浮在空气中肉眼可见的灰尘,再想起江敬的洁癖,不发一言。 江敬对他说:“我给你买了你最喜欢吃的K记的早餐,不过现在冷了也不好吃了,不如我在这里给你做吧,冰箱里还有菜吗?” 梁宿似笑非笑,“刚刚我就是要出门买菜的。” “……”江敬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那我让人买了送过来。” “不用了。” 梁宿拎起桌上的袋子,“太麻烦了,热一热就行了。” 他把袋子里的食物一一拿出来,放到微波炉里加热,简简单单的两个步骤做完,梁宿转回身,正好对上江敬如影随形注视着自己的眼神。 “……” 梁宿愣了愣。 察觉到他的尴尬,江敬主动偏过了眼神。 梁宿迟疑了一瞬,走过去,坐在沙发上,对江敬说:“所以你来找我,想说什么?” 江敬抿了抿唇,没说话。 见到梁宿之前,他本来有很多话想说,但是现在梁宿就在他的面前,江敬却好像灵魂卡了壳,但也许正因为有太多话想说,他的脑子才一片空白,不知道说什么。 梁宿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过了大概三分钟,沉默蔓延在两人之间,梁宿想了想,决定主动开口:“我想好了,以后,我们就分开吧。” 江敬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梁宿继续说:“合同的事。违约金就按照合同上的处理,双倍还给你,不过你可能需要等一段时间。” 这大半年来,光是工资江敬就给了一千多万,更别提平时江敬心血来潮送给他昂贵的“小礼物”了。 不过,梁宿也不傻,就算是提前还一部分,他也会留下另一部分作为他赚钱的本金,在赚钱方面,梁宿是个自信的人,他相信自己用不了多久就能还清欠款。 说完这些,梁宿就闭上了嘴,静静等待江敬的回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仿佛过了很久,才传来江敬咬牙切齿的声音:“——所以,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全部吗?” 梁宿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江敬的眼睛赤红,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离开我,这就是你的决定?” 江敬的状态看起来有点不对劲…… 梁宿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半晌,江敬猛地喘息了一声,像被人掐住了喉咙,控制不住地弯下腰。 梁宿皱了皱眉,站起来,准备去厨房给他倒杯水。 ——手臂却被对方死死箍住,用力之大,如同铁钳一般! 梁宿回过头,眉头皱得紧紧的,看着弓着腰,脸对着地下的人说:“放开,我去给你倒杯水。” 却看见这个人缓缓抬起头,眼神阴鸷,如同地狱里跑出来的恶鬼,声音沙哑:“那我也告诉你我的决定。” 江敬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阴狠,死死地盯着他:“你想离开我?” 他咬紧后槽牙,一字一顿地说: “你,想,都,不,要,想——” 第55章 长发(二十六) 梁宿眯了眯眼。 他伸出另一边手, 用力拨开了江敬的手,手臂处都印上了指痕,可见对方抓着他是多么用力。 江敬的手抖了抖, 眼睛红得吓人, 倔强地死死地盯着他,似是在坚持着什么。 “叮”的一声,厨房传来微波炉的声音, 打破了客厅死一样的寂静。 梁宿没有再看他,径直走到厨房, 把热好的食物拿出来,回到客厅, 放在餐桌上, 自己坐下来, 一言不发地开始进食。 江敬脸色苍白, 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梁宿的背影。 梁宿吃了几口, 只觉得K记的早餐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好吃了, 而且, 哪怕背对着江敬, 他也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 如影随形。 梁宿头也不回,不耐烦地说:“还坐在那干嘛?你买了这么多, 是想让我一个人吃完吗?” 江敬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他呆呆地看着梁宿,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走到了餐桌前, 坐在了梁宿的对面。 他没有说话, 垂了垂酸涩的眸, 看着桌上的食物。 这两道菜是梁宿最喜欢的。 这道是梁宿没那么喜欢的。 江敬的手伸向了后者。 发生了这么多事,梁宿也没什么心情吃早餐了,草草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等对面的人吃完,再跟他谈谈。 然而平时吃饭很快的江敬,今天却像中了邪一样,一口一口地细嚼慢咽,原本十几分钟就能搞定的早餐,他今天硬生生吃了快半小时。 看着他将最后一口吞下,梁宿挑了挑眉,“吃完了?” 江敬垂着眸,让人看不清眼里的情绪,“……嗯。” 梁宿说:“那我们谈谈吧。” 江敬猛地抬起眸子,眼神阴郁,恶狠狠地看着他:“你想谈什么?如果还是想离开我的事,那刚才我已经给过答案了。” “……” 梁宿撑着胳膊,问了一个他一直很疑惑的问题:“江敬,你喜欢我什么啊?” 梁宿不疾不徐地问:“恋母情结?因为把我当成你妈了?” “不然就是,黑长直情结?因为你喜欢我的头发?” “……还是,把我当成一个女人了?因为据我了解,你一直是喜欢女人的,也从来没有对同性产生过兴趣。” 江敬眼睛通红,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良久,他动了动唇,“……喜欢,就是喜欢了,还需要找这么多理由吗?” 梁宿摇了摇头。 在他看来这是假话,是浪漫主义者编造出来的谎言。 如果喜欢来得真的那么无缘无故,那什么丑男丑女不容易遇到爱情呢? 一见钟情无非就是见色起意的美化,看客们还相信了。 江敬勾了勾唇,眼里却并无一丝笑意,“对,我承认,一开始喜欢你,就是见色起意。” “喜欢你的脸,喜欢你的头发,喜欢你的眼睛,鼻子,嘴巴……我觉得你的一切都很漂亮。” “但是,”江敬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哪怕最初只是见色起意,但是到了现在,已经变成了想和你结婚的感情。” * 梁宿接到了莱恩的电话。 他停顿了一秒,接通了电话。 莱恩:“最近有什么新的感悟吗?听说你还和主角去约会了?” 梁宿冷冷地勾了勾唇,“还是说说你吧,都被江敬搞进监狱了,终于出来了?” 莱恩笑了笑,“嗯,我提前找人保释了我。该说不愧是天道之子吗?我用了金手指还是没搞过他。” 梁宿说:“所以,你有什么事?” “出来谈谈吧。” 莱恩说,“我跟你说实话,其实,我是主系统派过来的。” 梁宿:? 系统:???!!! …… “本来我在某个世界执行任务,有一天主系统突然联系上了我的系统,说有紧急任务,然后我就被传送到这个世界了。” 咖啡冒着白色的热气,莱恩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你的系统也很慌张吧,联系不上主系统。” “但其实,是主系统自己与你们断联的。原因有二。” “一是,这个世界存在一股强大的力量,本来主系统与你们的联系就很微弱。二是……再不主动断联的话,被他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梁宿抓住了重点,“他?” 莱恩勾了勾唇,言简意赅:“规则。” 空气静了片刻,梁宿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这个世界,还存在规则吗?” “当然有,”莱恩说,“没有规则的世界,就会走向毁灭。你应该知道一个例子吧?” 梁宿说:“就是那个,一个人以一己之力毁掉规则,让世界毁灭的那个?” “嗯。” 莱恩点头,却又说了一句话: “但是这个世界的规则,有点特别。” …… 直到莱恩离开很久之后,梁宿还有些恍惚,回不过神来。 “你的系统的记忆没有出错,原本,主系统让你穿越的任务世界,就是江敬和程美惠的言情世界,而你要扮演的角色就是炮灰路人甲,很快就能杀青的那种。” “但是在你穿越的过程中,时空的磁场突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动,也正是因为这个变动,让你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里。” “……等等!”梁宿有点缓不过来,“你的意思是,我去到了另一个错误的世界,而不是原来的任务世界?” 莱恩沉重地点点头,“没错。” 梁宿紧紧皱着眉,“但是,两个世界的主角都是江敬啊,怎么会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闻言,莱恩看了他一眼,眼里的笑意味深长,“这就是这件事有趣的地方了。” “世界上不存在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除非有人有意而为。” 为了让他听清楚,莱恩语速缓慢,一字一句地说: “这个世界与其说是一个意外的复制品,不如说,它是专门为你而创造的。” * 天又下起了小雪。 梁宿在超市买了一些东西,回到家楼下的时候,看见门前停了一辆熟悉的车。 他脚步顿了顿,无视它上了楼,果然在楼道看见了蹲在自家门前的江敬。 江敬抬起头,看着他笑了笑,“你回来了。” 梁宿低头看着他,语气冷漠,“你脸皮怎么这么厚?我记得我昨天说了不会喜欢你了吧?” 江敬站了起来,因为蹲的时间久了,脚步有些踉跄,他笑嘻嘻地说:“那我也说过了,你拒绝我不要紧,我会一直缠着你的。” “……” 梁宿冷冷地看着他,眉头皱得紧紧的,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进门里开了门,一言不发走了进去,关上了门。 江敬垂在身侧的手指颤了颤,看着冷冰冰将他隔绝在外的门,表情一点点地湮灭了,变成了一潭死水。 膝盖的酸痛好像突然间感受不到了,江敬靠在门边,脱力地蹲了下来,心中想象着门内的场景。 梁宿在干什么? 他会打开电视,看他最喜欢的恐怖片吗? 还是切盘水果,懒洋洋地在沙发上度过一个下午吗? 如果他睡午觉的话,梦里会出现自己的身影吗? 好想他…… 好想见他…… …… 梁宿把买来的东西扔在茶几上,自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表情冷硬地拿出塑料袋里的面包,撕开包装咬了一口,又觉得口渴,从袋子里找出买来的苏打水。 翻着塑料袋的手倏然僵在原地。 只见眼前的两瓶苏打水,一瓶是青桔味的,一瓶是柚子味的。 之前还和江敬住在一起的时候,他偶尔会去买苏打水,他喜欢青桔味的,江敬喜欢柚子味的,所以梁宿去买苏打水的时候会各自买一瓶。 这会儿,虽然他已经离开了江敬家,也决定不再跟江敬有任何瓜葛,但是去买苏打水的时候还是习惯性地买了两个口味的。 梁宿咬了咬牙,这个煞笔…… 不知道是在骂江敬,还是在骂他自己。 他扔下手里的面包,快步走到门前,猛地用力拉开了门。 门外的人一个踉跄,抬起头的眼神还有些茫然。 梁宿满脸不耐烦,冷冷地说:“你在我家门前守着,想做戏给谁看啊?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爱上你了?还是下一步你就要升级成跟踪狂了,我出门了你也要跟着?” 江敬眼睛发红,避开他冷漠的眼神,抿了抿唇,说:“楼道也不是你家开的。” 梁宿冷笑了一声,“是啊,这小破楼,连物业安保都没有。” 江敬绷着下颚,不发一言。 梁宿看着他,表情严肃而冷漠,似乎还在想什么其他难听的话骂到他劝退。 谁知这时,一直绷着一张脸的江敬表情动了动,“阿嚏”一声,江敬打了个喷嚏。 “……” 这次轮到梁宿绷着一张脸了。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他看着江敬穿的薄薄的一件外套,一切都心知肚明,这个人在使用苦肉计。 他心中冷笑了一声,真行啊,江敬,你真牛/逼。 什么为了他创造一个世界,被拒绝了还苦苦守在他家门前,以为自己是什么苦情剧的主角吗? 如果不是莱恩告诉他,他还不能知道这么荒诞无理的真相。 太荒谬了,真的太荒谬了,荒谬到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楼道里突然吹过了一阵风。 梁宿垂到肩膀的发丝被掀起,划过了江敬的脸。 江敬怔忪了片刻,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下意识伸出了手,摸了摸梁宿的头发。 梁宿皱了皱眉。 江敬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触碰梁宿头发的手僵了僵。 梁宿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突然生起了一个主意。 他想起莱恩昨天对他说的: “只有当江敬不再喜欢你,你才能离开这个世界。”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第56章 长发(二十七) 楼道里阴恻恻的凉风一阵阵地吹过, 掀起了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江敬的身体微不可查地抖了抖,抬头看着梁宿,小声说:“梁宿, 我好冷。” 仿佛要印证他的话,又一阵冷风袭来, 江敬打了个喷嚏。 梁宿:“……” 定定地站了一会儿, 梁宿终于妥协了, 后退了一步。 江敬的眼神猛地亮了起来。 梁宿凉凉地说:“还不快关门,你想要暖气全都跑光吗?” 江敬忍不住绽放一个笑容,一个闪身进了来, 像是怕他反悔一般“砰”的一声关上门,动作快得好像没有在楼道里被冻得四肢僵硬一样。 梁宿交叉双臂,对他说:“换鞋。” “哦……”江敬弯下腰,动作麻溜儿地换了鞋, 换好谢之后,他看了眼茶几上的面包, 问他:“你今天就吃这些吗?” 说完, 江敬朝冰箱处看了一眼,看上去还想给他做饭的样子。 梁宿冷冷地说:“别管我吃什么了, 你还是先去洗澡吧, 要是生病了, 我可不负责。” 江敬眯眼笑了笑,心想:他要是生病了就更好了, 他就可以借机赖在这里, 多住几天也好。 他抬头看着这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出租房, 只觉得哪里都顺眼的不行, 仿佛他上辈子在这里住过似的, 怎么看怎么亲切。 江敬走进浴室,关上门的那一刻,他放下了“矜持”,四处打量梁宿的浴室。 洗发水、沐浴露、护发素、洗面奶…… 江敬抓过洗发水,放在手里看了看,XX牌薰衣草味洗发水。 原来这就是梁宿之前指定的洗发水么…… 突然,江敬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眼神直直地看着遗落在水槽里的一根长发。 然后,罪恶的手伸了过去…… 他攥起这根头发,顺从自己的心意,先是放在自己的鼻尖闻了闻。 嗯,什么味道都没有…… 他像得了趣似的,将这根头发一圈一圈地卷在自己的食指上,旋即勾了勾,让它随着自己的动作松散下来,然后又卷在食指上,又一次勾了勾…… 无聊的动作重复若干次之后,江敬终于满足了,把这本头发放回了水槽里。 * 梁宿靠在床边,表情淡淡,其实是在思考接下来的事情。 时间静悄悄地溜走。 梁宿动了动供血不足的双腿,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 距离江敬进浴室已经过了半小时。 而且对方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梁宿忍不住疑神疑鬼,他也洗太久了吧?不会晕倒在浴室里了吧? 他倒是看过感冒的时候洗澡太久昏倒的新闻。 虽然他知道主角是没那么容易领盒饭的,但梁宿还是走到浴室门前,敲了敲。 “?!” 躺在浴缸里,尽情吸收梁宿的味道的江敬虎躯一震。 他的眼睛微微颤动,出声:“怎么了?” 行,主角还活着。 梁宿放心了,随口说了句:“没事了。” 江敬:“……” 听着梁宿的脚步越来越远,江敬猛地喊了一句:“梁宿!” 梁宿停住了脚步。 江敬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住他,就是下意识地叫了,这会儿绞尽脑汁想该跟他说什么,倏然看到空空如也的衣架,眼睛一亮:“我忘了带衣服进来了。” 梁宿皱了皱眉,“你进我家的时候也没带衣服啊。” 江敬说:“我穿你的吧,我不介意。” 梁宿:……我介意。(微笑.jpg) 他到房间里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一套不经常穿的睡衣,拿着它浴室前,敲了敲门,“找到了,你洗好了吗?” 梁宿听见江敬在里面说:“还没有……要不,你进来?” 梁宿:“……” 洗完澡,江敬抱着被子,自觉地到沙发上睡觉,“晚安。” 梁宿顿了顿,“晚安。” 黑夜中,江敬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真好…… 梁宿肯让他进他家,还肯让他留宿,所以,他还是有机会的是吧? 江敬伸出手,眷恋地摸了摸雪白的墙壁。 隔着这面墙,梁宿在里面。 带着对未来美好的幻想,江敬闭上了眼睛,进入梦乡,嘴角还勾着一抹甜蜜的微笑。 时针嘀嗒嘀嗒地转动,月亮灰溜溜地退场,清晨的霞光融化了路边的雪,透过窗户照在江敬的脸上。 江敬的睫毛动了动,慢悠悠地掀开了眼皮。 意识到头顶上的天花板是梁宿家的之后,江敬不禁露出了一个笑容,他伸了个懒腰,舒服地埋在被窝里。 从来没觉得沙发居然这么好睡,明明这几天夜夜失眠,经常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来着。 昨晚终于睡了个好觉。 江敬把脸埋在被子里,嗅着被子满满的棉花味,不知道梁宿有没有盖过这张被子呢?上面有梁宿的味道吗? 这么想着,江敬又深深嗅了一口。 他抬头看了看窗外的霞光,现在大概是六七点,梁宿应该也没醒,他也继续睡吧。 江敬再次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直到中午江敬醒来之后,他才发现梁宿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江敬沉下脸,一瞬间的恐慌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他快步走到衣柜前,猛地一下拉开门,看见衣服和行李箱还在,他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神经依旧紧绷着,他拿出手机,迅速地找到梁宿的电话,拨打过去。 熟悉的铃声从楼道传过来,江敬怔了怔,随即听到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 江敬猛地冲出了梁宿的房间,心中莫名紧张地看着那扇门。 “咔擦”一声,门锁打开了,有个人推开了门,下一秒,江敬看到一个男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看见他,挑了挑眉,问了一句:“醒了?” “…………” 下意识地,江敬后退了一步。 男人把门关上,对他笑了笑,“我在楼下给你买了感冒药。” 江敬先是看了一眼梁宿手里的药,又把目光移回了梁宿的脑袋上,良久,他嘴里艰涩地说:“……你剪头发了。” 男人,也就是剪了头发后的梁宿,闻言,他摸了摸自己几乎是寸头的短发,笑了笑:“是啊。” 梁宿一字一句地说:“以后我都不会留长发了。” 他把药扔在茶几上,坐在沙发上,拿遥控器开了电视。 江敬还站在原地,转身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人,还是在问:“为什么?” 梁宿笑了笑,“没有为什么,就是腻了。”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好像很喜欢自己现在的短发,“现在我觉得,短发好像更好,也更适合我。” 原本梁宿觉得,原主的脸虽然与他自己的脸大致相同,脸部线条却更加柔和,更加雌雄莫辨。 但是,到发廊剪了头发之后,梁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觉得这张脸好像随着头发的剪短而变得棱角分明了,现在他的脸,就是原世界自己的脸,是他真正的模样。 现在的梁宿,任何人看见他,都不会把他错认为女人,而是一个如假包换的男人。 梁宿勾着唇,仰头看着仍旧站在那里的江敬,“所以,我这副模样,你还喜欢我吗?” 屋内一片窒息的安静。 梁宿静静地看着江敬,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心中默念,就这样,放我走吧,江敬。 梁宿说:“现在,你还会把我当成女人了?” “还会把我当成妈妈吗?” 梁宿笑了笑,看着江敬,说:“我不喜欢穿裙子,我也不喜欢高跟鞋,不喜欢化妆,不喜欢捏着嗓子说话。我不喜欢出门的时候总是被别人叫小姐,不喜欢出门被其他男人绅士地礼让。” 他放下遥控器,站起来,张开双臂,让江敬看清自己现在的样子。 “这才是我。” 梁宿说。 他说的很慢,为了让江敬听得更清。 “我喜欢穿球鞋,喜欢剪寸头,因为我觉得这样像军人很酷。我会打篮球,和其他男生一样,喜欢和同学聊班上漂亮的女同学。几十年之后,我也许会厌倦了时刻保持干净整洁,而变成其他人厌恶的邋遢油腻大叔,而不是长发飘飘,一身长裙,路过的人都会看一眼的黑长直女神。” 梁宿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就这样,你还会喜欢我吗?” 江敬没有回答。 他们的目光对视,纷纷看出了彼此眼里的复杂。 梁宿笑了笑,没错,就是这样。 [系统,我们好像可以离开了。] 系统目瞪口呆:[就这么简单??] 梁宿说:[就这么简单。] “喜欢”这种人类的感情,本来就没那么纯洁、无私。 就连有些父母,也会因为不喜欢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而去生了第二个孩子。 更何况是没有血缘羁绊的,随时可以抽身而去的爱情。 人类喜欢一个人,多数是因为喜欢一个人的某种特质,比如喜欢TA的外表,喜欢TA的财富,或者喜欢TA的幽默。 当这些特质消失,喜欢也会随之消失,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如何让江敬不再喜欢自己? 很简单。 成为一个男人。 ——这就可以了。 他想他成功了。 梁宿走到江敬身边,绕过他,准备回房间,随口对他说:“出门记得把门关上。” 他打了个哈欠。 梁宿心中百无聊赖地想,希望下个世界可以有趣一点吧。 他正在脑子里和系统交涉着,蓦地,他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上来。 下一秒,他听见江敬在他的耳边说:“可是我还喜欢你!” 江敬的眼角悄悄红了,似乎有什么液体从那里流出来,“我还喜欢你。” “好喜欢你。” “怎么办啊,梁宿。” “你能告诉我吗?” 第57章 长发(二十八) 空气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房间里, 一个男人从身后紧紧地抱着另一个男人,腰部的手渐渐收紧,用力得青筋暴起, 又带着一丝颤抖。 两人很久没有说话,江敬抱着梁宿, 生怕他下一秒就挣开他的手,然后再也不想见他了。 系统不合时宜地在梁宿脑子里问:[……宿主,我们还能走吗?] 但也正是这句突兀的问话, 让梁宿回过了神来, 他默了默,说:“你放开我。” 江敬说:“不放。” 他的语气强硬,但是细听却是带了一丝颤抖,暴露了他害怕的内心。 梁宿叹了口气, 字字清晰地说:“放开我, 我才能和你谈谈。” “谈什么?”江敬恶狠狠地咬了咬牙,“每次你说谈谈就是想离开我, 我不想和你谈。” 江敬在身后闷闷地说:“你还想付我违约金,你想和我划清界限,梁宿, 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 “不想谈?” 梁宿挑了挑眉,“那我可打你了啊。” 江敬:“……” 紧箍在腰间的手还是没有一丝一毫要松开的意思。 “……” 梁宿倒没有真的想打他的的意思,而且虽然他的上半身被死死禁锢了, 但是他的腿还没有, 于是他向前走了两步。 江敬被动地也跟着他向前走了两步。 两个人直直站着叠在一起, 像蜗牛一样别别扭扭地向前挪动着。 系统:有点看不懂这个操作了…… 梁宿忍不住了, 怒骂道:“好傻, 快他妈放开我!” 江敬:“……” 他也觉得他们俩这样好傻,于是终于慢吞吞地放开了梁宿,但江敬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梁宿面前,就是为了防止他趁自己一个不注意就逃走了。同时,他通红的眼睛还死死盯着他,跟盯着个什么似的。 梁宿受不了他这个眼神,直接抬了腿走到沙发边坐下,身后的人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像条小尾巴一样,恨不得长在他身上。 除了手臂不再箍着他,两人的距离也和刚刚抱着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了。 梁宿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 江敬垂眸看了沙发一眼。 上次就是这样,梁宿让他坐在沙发上跟他谈谈,然后就提起了违约金的事。 他都对这个场景有点PTSD了。 江敬意识到,一直让梁宿引领话题是不行的,他会说出自己不想听到的话,于是江敬决定先发制人,他坐下来,与梁宿紧紧挨着,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梁宿,我们试试吧。” 梁宿看着他,不说话。 江敬又重复了一遍,“我们试试吧。” “……” 梁宿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好好的直男怎么说弯就弯了呢?他又问了同样的问题:“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上次他问了同样的问题: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那时候的梁宿是心有成竹的。 江敬喜欢他,无非是因为他的长发,他可以混淆性别的外表,如果他把头发剪了,让江敬再也不能把他当作女人,这样,他就不会喜欢自己了吧。 但是现在,他看着江敬的这副样子,觉得自己也许可能大概是……失败了。 江敬的眼睛一秒钟都离不开他,闻言,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面对同样的问题,江敬也给了同样的答案。 他不知道。 江敬说:“曾经我也和你一样,以为喜欢你是因为你的长发。但是现在我发现并不是这样。” “刚才看到你剪了短发,站在门口的时候,”江敬吸了一口气,“说实话,我确实被吓了一跳。” 江敬说:“但是后来我反应过来,站在门口的那个男人是你的时候,我还是,为你心动了。” 胸腔的心脏砰砰狂跳,仿佛在雀跃地欢呼着。 是梁宿啊。 是他的梁宿。 他回来了。 江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然后我发现,我就是喜欢你。” 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以前他找的那些“妈妈”们,明明每个人都留着一头秀丽的黑发,明明长发就是他喜欢的,他却很快就对她们失去了兴趣。 因为她们不是梁宿。 “无论你是长头发也好,还是短头发也好,无论你是女人,还是和我一样,有同样身体构造的男人,我都喜欢你。” 江敬的眼睛通红,眼里夹杂的无限的爱意和渴望,而爱意,就会让人变得卑微,哪怕是那个拥有一切的天道之子,“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还是,喜欢你。” 如果曾经有人对他说,你以后会爱上一个人,很爱很爱,爱到,哪怕你死去,一颗跳动的心化为灰烬,它还是会顺着风,飘到那个人身边,成为他脚下踩的泥土。 江敬一定会笑他是一个诗人。 但现在他懂了。 如果那个人是梁宿的话。 他的灵魂会在土壤里拼命生长,为他绽放出这世间最美丽的玫瑰。 “所以,” 江敬动了动唇,眼里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然和执着,“我们,试试吧。” 爱是什么呢? 在梁宿看来,爱情就像那玫瑰,美丽,娇弱,就算你把它娇养在玻璃罩子里,日日夜夜为它精心浇灌,最终,它还是会枯萎的。 爱情能战胜一切吗? 爱情什么都战胜不了。 它战胜不了时间,战胜不了物种,战胜不了性别,战胜不了阶级,战胜不了金钱,战胜不了地域,战胜不了不变,也战胜不了变化。 人心本来就是多变的,而爱情,就是薄情的人心创造的产物。 梁宿对江敬说:“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他说,“就这一次,吻我。” 江敬睁大了眼睛。 他看着梁宿的眼睛,那双眼睛很平静,平静而冷淡,但也正是因为这份平静,让江敬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嗡的一声,江敬的心脏砰砰狂跳,在胸腔里不安地躁动着。 梁宿没有闭眼,而是安静地看着他,不像一个要和人接吻的人,而是一个审视者。 至于他在审视着什么,也许他自己也没有完全弄明白。 ——所以他要弄明白。 梁宿是个固执的人。 …… 江敬拢了拢手指,脸颊发热,四肢僵硬。 梁宿要他吻他。 这是他做梦也想象不到的场景,但它就在现实里发生了。 江敬的嘴唇颤动,缓缓地、慢慢地,靠近。 梁宿睁着双眼睛看着他,从他的眼睛里,江敬能看到那个紧张、无所适从、甚至是失态的自己。 江敬闭上了眼睛。 …… 两双唇终于触碰到了一起。 轻轻地,颤抖地,却又温柔地。 江敬能感受到梁宿的气息,他的香气,丝丝缕缕,萦绕在他的鼻间。 又或者,其实并没有什么香气。 只是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嗅到他灵魂的香气,犹如一个独属于你的魅魔,无时无刻不在引诱着你。 砰,砰,砰。 心脏跳得快要跳出来了。 江敬猛地睁开眼睛,原本羞于在梁宿的眼睛里看到饥/渴而丑陋的自己,但是他突然,很想睁眼看看梁宿的样子。 看看他是否如自己一样,为这个吻而心动。 两片唇只是轻微地触碰,犹如蜻蜓降落在水面上。 这是江敬见过的最纯洁的吻。 然而它的威力,却不亚于任何他能想象得到的最酣畅淋漓的性爱。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江敬微微后退。 他紧张地看着梁宿的眼睛,声音沙哑而艰涩,却又带着一种强烈的期待,“梁宿,我像这样吻你,你讨厌吗?” 梁宿沉默了良久,摇了摇头。 江敬的眼神亮了一度。 本来只是卑微地问一句“讨厌吗”,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不受控制地想要得寸进尺,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梁宿,“那,你会感到心动吗?” 梁宿看着他,反问了一句:“你呢?” 江敬毫不犹豫地点头,哪怕两个人靠得那么近,他还是怕梁宿看不见似的,再次用力地点了点头,“嗯,我很心动。” 他抬头摸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心跳得快要失常了。” “你能听到吗?” 梁宿垂了垂眸,点了点头。 谁让你跳得这么快。 在原世界,他交往过几个女朋友,接吻都是奔着欲/望去的。 他今天才知道,原来像这样小孩子过家家的吻,也能让这个人这么激动。 他也是才知道,原来两个人靠得近,是真的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的。 真的好吵。 …… 江敬露出了一个傻笑。 真好,他听到了。 真好。 “所以,”江敬紧张地看着他,“我们可以试试吗?” “你可以接受我的吻,那能不能顺便,接受我的人呢?” * [宿主,我们还能离开吗?] [我不知道。] [那,宿主,你想离开吗?] [……我也不知道。] [……] 系统看了看宿主的心理数据值。 各种各样的数字揉杂在一起,特别混乱。 特别复杂。 莫名地,系统想起了上个世界,宿主离开的时候,它问宿主:“你对谢宙维,到底是什么感觉?” 宿主回答: 应该很复杂吧。 系统忍不住在想,那个时候的复杂,和这个时候的复杂,是同一种心情吗? 第58章 长发(完) 江敬的眼里爆发出狂喜, “所以,你,你同意了?!” 梁宿似笑非笑, 点了点头。 一瞬间,江敬的头顶上仿佛放起了烟花,噼里啪啦, 他脑袋发热,倏然凑上前去,“吧唧”一声, 又亲在他的嘴上。 “……” 梁宿擦了擦唇, 默了默, 说:“你……暂时不要做这个。” 江敬:? 他危险地眯了眯眼,“难道你想反悔?” “……”梁宿抿了抿唇, “不是,我就是觉得,我们这样太快了,可以慢慢来。” 他还是做不到像一般的男女朋友那样肆无忌惮的亲密, 心里还是非常别扭。 江敬眨了眨眼, “哦。” 不是反悔就好。 要是梁宿真的反悔了, 他就—— 呵呵。(危险.jpg) “那……”江敬直勾勾地看着他, 仿佛狗看到骨头一样,“我们今晚可以一起睡吗?” 梁宿说:“……不是说慢慢来吗?” 江敬试图讲道理, “可是我们以前就在一起睡过了啊,你睡得可香了。” “……” 梁宿转移话题,“你不用去公司上班吗?” 听他说起, 江敬这才想起他还有一个公司, 突然灵机一动, “我休个年假吧。” 遇到梁宿之前,江敬从来没有休过年假。 倒不是因为他有多喜欢工作,只是习惯罢了,工作对他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并没有什么抗拒的心理。 但是现在,有梁宿在身边,他觉得去公司简直太难熬了,就算把梁宿带到公司陪他上班,他还是觉得难熬,手里的文件看一行忘一行,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只想再偷看梁宿一眼,一眼又一眼。 晚上,两人道了晚安,梁宿盖上被子,闭上了眼睛。 但其实他并没有睡。 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江敬是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果然,半小时后,梁宿闭着眼睛,听着门口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吱呀”一声,有人轻轻推开了门,蹑手蹑脚地走到梁宿身边,拉开一边的被子,上了床。 身后的人轻笑了一声,“特地留出了个位置,是在等我吗?” 梁宿动了动眉毛,感受着腰间突然多了一只手臂,下一秒,一具温热的身体贴了过来,将他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这个人抱着他,却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好像真的只是来睡觉的。梁宿放下心来,终于进入了梦乡。 江敬勾了勾唇,无声地亲了亲他的后颈,也跟着入了梦。 清晨,梁宿还在睡梦中,感觉自己的后颈痒痒的,热热的,湿湿的,好像被狗舔了一下,他睁开惺忪的睡眼,突然反应过来,他明明没养狗啊?! 身后抱着他的人不知道他醒了,还在乐此不疲地啄吻他,一下又一下,梁宿一开始还想装作不知道继续睡下去,直到身后的人逐渐呼吸粗/重,颇有得寸进尺的架势,梁宿终于忍无可忍,清了清嗓子。 江敬的动作猛地一僵。 梁宿勾了勾嘴角。 小样,我还治不了你? ……谁知下一秒,得知梁宿发现了自己的偷吻行径之后,江敬也表示不装了,湿热的吻再次袭上来,肆无忌惮。 “……” 梁宿的表情一僵。 江敬从背后亲他后脑勺还不够,只觉得心里的渴望越来越大,像一个无底洞一般,怎么亲近都亲近不够。 他咬了咬牙,急切地掰过梁宿的脸,下一刻,倾身而下,两双唇贴合在一起。 这次,不同于昨天那个试探般的纯洁的吻,这个吻带着男人明显的欲望,他急促地喘/息着,舌头犹如滑溜的小蛇,闯进了梁宿的口腔里,与他的舌交缠在一起。 江敬一边吻,一边还抚摸着他的头发,似是安抚,又是情难自禁。 屋内的温度逐渐上升。 一开始,梁宿是惊讶,又是尴尬的,但是直到两个人的唇吻的难舍难分,热气上头时,他也沉浸在了这个吻里。 他心想,管他呢。 本来他以为自己接受不了和男人亲密地接吻,但是现在吻得那么舒服,为什么不继续享受下去呢? 男人本来就是欲望的动物,更何况是两个男人在一起。 感受到梁宿非但没有抗拒,反而开始回吻他,江敬眼睛一亮,激动得身体的每个细胞都雀跃地欢舞。 突然一个奇怪的动静。 梁宿猛地睁开眼睛。 江敬更甚,他的眼睛都瞪圆了,显得颇为失态,没有了平常江总的风度。 ……那当然。 毕竟出来的是江敬,又不是梁宿。 “哈哈……” 江敬尴尬地干笑了一声,刷的一下站起身,冲出了房间。 留下梁宿满脸一言难尽。 他捂住了脸,崩溃地躺在床上。 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啊…… * 梁宿在厨房做早餐的时候,江敬终于从浴室出了来。 听到动静,梁宿回过头一看,顿了顿,“你怎么穿了这件?” 江敬还有些尴尬,闻言愣了愣,“怎么了?我看大小挺合适的,就拿来穿了。” 梁宿抿了抿唇,说:“这是我以前穿女装的时候,经常穿的裤子。” 意思就是,这是女式裤子。 江敬:“……” 怪不得他觉得这条裤子这么紧身呢(微笑.jpg) ……今天社死的次数也太多了吧。 江敬摸了摸鼻子,他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你在煮什么?” 梁宿头也不回地说:“莲子百合粥。” 他的声音清淡,仿佛已经忘了今天早上江敬社死的两次经历了。 江敬便也强行把那两件事抛之脑后,从后面看着梁宿在厨房的背影。 宽肩窄腰,男性标准的好身材。 从前的江敬绝对不会想得到,有一天,他居然会垂涎一个同性的身体。 但是,他现在分明听到了自己喉咙滚动的声音,想到了刚才那个还没满足的吻。 江敬走上前,从背后抱住了梁宿的腰。 后者的动作顿了顿,想到他们现在是情侣关系了,就任由他去了。 江敬的嘴角已经笑得咧开了。 他的下巴抵在梁宿的肩膀上,侧脸对他说:“我想接吻。” “……” 梁宿面无表情:“刚刚才亲过。” 江敬皱着眉,不满足地说:“不够。” 粥煮好了,梁宿把火关了,在水槽里洗了个手,淡淡地说:“年轻人要学会节制。” 江敬又说:“我不想节制。” 梁宿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刚刚你已经够不节制了。” 他指的是什么,在场的两个人都一清二楚。 江敬的脸一热,羞耻的记忆再次冲上脑门。 吃饱喝足,两人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虽然两个人已经挨在一起坐了,但江敬还是觉得不够,认真地对身边的人提议道:“梁宿,要不你坐在我前面,我在后面抱着你看电视吧。” “……” 梁宿淡淡地说:“大沙发不是让你当成单人沙发坐的。” 江敬皱着眉,“可以我们离得好远。” 梁宿垂眸,看着两人挨着的手臂,默默无语。 江敬软磨硬泡,嘴皮子都说破了,终于还是哄得梁宿跟他一起躺下来,本来挺大的沙发,两个人横着躺在一起,就显得拥挤又狭小。 江敬却满足地眯上了眼睛,如果幸福也有指数的话,系统可以看到江敬的数据已经接近满值。 从前江敬的愿望是为梁宿打造一座漂亮的城堡,像皇室公主住的那种,而这座城堡就是他囚/禁心上人的金屋。 江敬做梦都想带着梁宿住进那座城堡。 但是现在,他突然不这么想了。 比起冰冰冷冷、空旷幽静的城堡,好像还是梁宿的这个小屋更好。 它虽然小,但是能容纳他和梁宿两个人。 也只能装的下他和梁宿两个人。 就像这个沙发一样,因为小,所以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拥抱在一起,亲密无间。 江敬的眼里突然生出了一股泪意。 非常莫名其妙,但是来势汹汹。 他伸手,从梁宿的脸颊,到嘴唇,到鼻子,到额头,一个接一个地抚摸过去,就像抚摸着自己独一无二的宝贝,那么珍惜,那么爱怜。 江敬的手从额头上移,停在了梁宿的头发上。 他张开手指,插进梁宿的头发里,温柔地抚摸着。 梁宿现在的头发,不像从前他抚摸的那样柔软、顺直,反而是坚硬、扎手的。 但他却很喜欢。 喜欢得不得了。 江敬搂着他,在他身边轻声说:“我喜欢你现在的头发。” 梁宿垂眸看着他,吻上了他的唇。 这次的吻温柔,细腻,带着欲/望,却又带着温情。 江敬沉浸在他的吻中,只觉得眼角发涩,那是流泪的征兆。 吻毕,江敬声音沙哑,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梁宿,“遇到你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很快乐,前所未有的快乐,快乐到我都在觉得,没有你的这些年其实我都是在人间受苦,要是我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说完,两人再次拥吻在一起。 系统看的直叹气,这两个直男最终还是搞在一起了。 当初我怎么就信了你们俩的鬼话?! (锤墙.jpg) …… …… 梁宿再次睁开眼时,他…… ……他又闭了眼。 他又睁了眼。 ——却发现眼前还是一片黑暗。 梁宿心中疑惑,问系统:[怎么回事?我在哪里?现在是晚上了吗?] [……] [额,那个,宿主……]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说:[现在是傍晚,天还亮着呢。] 梁宿:? 系统尴尬不安地说:[宿主,你好像是……瞎了。] 梁宿:????? 正当梁宿震惊之时,周围突然响起了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 “吉时到——抬轿——送新娘——” 蓦地,梁宿感觉自己脚踩的地方好像震了震,下一秒,一阵明显的升力,他好像被什么东西升在空中了。 联想到刚刚女人喊的内容,梁宿突然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59章 盲眼魔修(一) 梁宿所在的空间逼仄, 不停地震动着,结合刚才女人喊的话,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是在一个轿子里。 梁宿沉下脸,[系统, 这是怎么回事?] 又是眼瞎了, 又是“送新娘”, 他以为上个世界的女装已经够离谱了。 系统接收世界剧情完毕之后, 总算松了口气,说:[宿主, 这个世界你不是女装,只是原主使用了障眼法, 让其他人误认为你就是新娘本人, 然后你就可以躲过刘家请来的驱魔道长的阻拦,直通刘家内部,杀人夺宝了。] 梁宿捕捉到了“障眼法”和“驱魔道长”两个关键词, 他动了动唇:“……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系统说:[无CP修□□, 主角是修真界第一门派,衡霄派的大师兄,剧情就是主角一路降魔除妖, 打怪升级, 成功飞升成仙,觉醒意识后, 发现自己原来是一位下凡渡劫的神,最后回归神位, 成为至高神的故事。] 说到这, 系统忍不住调侃了一句:[和宿主的世界差不多。] 都是无CP升级流世界观。 梁宿面无表情地腹诽:不, 他可比我厉害多了。 他接着问:[所以, 我是一个什么人设?] 系统翻了翻小说,惊奇道:[宿主,你这个世界的人设还挺复杂的。] 梁宿:? 系统意味深长地摸了摸虚拟的下巴,用机械音娓娓道来: [极度慕强,因此效忠了魔尊,成为了一个魔修,并且在一次仙魔大战中为了邀功,保护魔尊,被弄瞎了眼。三观极歪,以欺负弱小为乐,喜爱杀人夺宝,但杀人夺宝不是为了夺宝,而是为了杀人……] [……等等!]梁宿打断他,[喜欢杀人……意思是,我也要去杀人吗?] 梁宿在原世界从一个底层人士爬到老总的高度,有时候不得不使用一些阴招,但还没到杀人的地步,他有自己的底线。 而且,梁宿也不认为,他有必要为了这个所谓的任务,而去破坏自己作为一个人的底线。 大不了撂挑子不干就是了。 系统敏感地察觉到宿主就要跑路,顿时心中警铃大作,[宿、宿主!!] 它攥了攥手指,咬了咬牙,艰难地说:[其实……也不用。人设这个东西嘛,就是用来崩的不是吗?但是!宿主虽然不用杀人,但是可以口嗨,放一些狠话,让别人觉得你还是那么坏……就可以了。] 梁宿:“……” 它说的有点道理。 一人一统还在说话,这时,梁宿感觉轿子蓦地磕了一下,没过多久,有个人掀开了帘子,“来,夫人,下轿罢。” “……” 梁宿的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媒人等了一会儿,不耐烦了,竟直接拉过他的手,拉他下轿。 掌心的手宽大而粗糙,不似一个闺阁小姐的手,反而像一个屠夫的手。媒人皱了皱眉,侧目瞧了瞧,这身形,这衣裳,分明就是何家小姐本人,不会错的。 媒人忽略了心中的那一丝异样,接着执行下来结婚的流程。 最后,一切都结束之后,梁宿一个人进了喜房,系统说:[宿主,现在就抓几样值钱的东西跑吧,这样就算通过了。] “就算”? 梁宿咬牙说:[我现在可是什么都看不见啊,怎么跑?] 系统不解地说:[修者即使盲了眼,也可以凭内力感知外界,虽然还是看不清人脸,但是可以看到轮廓的。] 梁宿冷笑道:[是么?所以你倒是告诉我,我该怎么使用这个“内力”啊?] 系统一噎。 [……不、不行吗??] 梁宿眯了眯眼,阴恻恻地说:[你说呢?] 第一个世界,梁宿穿越过去的时候原主高二,他没有原主的任何记忆,只能自己重新开始埋头苦学高中的知识,才顺利度过了高考。 第二个世界,他依旧没有原主的记忆,不会化妆、不会绑头发,还是……江敬帮他做的,他才能活得像一个“女人”。 现在是第三个世界了,系统还是和以前一样,别说记忆传输了,几句话就概括完世界剧情,其他全靠他临场发挥。 梁宿越想越气。 [……] 闻言,系统……系统混乱了。 但是现在的情况容不得它混乱,待会儿等新郎进了洞房,宿主就真的要杀人才能成功跑路了。 于是系统急急忙忙进入资料库,戴上小眼镜,开始翻找关于修真界的资料。 时间缓慢地流逝,终于,系统眼睛一亮,摘掉眼镜,对梁宿说:[宿主,跟着我说的做。] 系统捧着这本《修真小白入门教程》,说:[首先,闭上眼睛。] 梁宿无奈照做,闭上了眼睛。 系统说:[然后,用心感受,在心里想着你想做的事。] 梁宿睁开眼睛:? 系统着急地说:[宿主快做啊!] “……” 梁宿只好继续闭上眼睛,心里默念:让我感知到世界吧。 然后,再次睁开眼睛时,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梁宿的眼睛睁了睁,惊讶于眼前看到的一幕,甚至发出了惊叹。 “哇哦。” 只见,原本的一片黑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修真界称为“灵气”的东西,混浊而稀薄,但是确实存在。 灵气会避开某些事物,因此梁宿能够知道哪里有阻挡物。 更甚,梁宿还能透视,能够透过木制的门,看到外面的人影,像汇聚成的光点一样,离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不好!]系统惊叫起来,[宿主,我们快出去吧!] 梁宿立刻反应过来,侧身寻找到一个方正的缺口,这应该就是窗户了,梁宿随手抓过几件桌上小巧精致的东西,快步走到窗边,一个闪身,跳了出去。 徒留穿着一身喜服,喝得醉醺醺的刘家大少爷,看着这间空荡荡的房间,和大开的窗户,眼神发懵。 系统松了口气,[还好跑出来了。] 梁宿把偷来的物件塞进衣服里,在街上奔跑者。 梁宿的心跳加快。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脚步特别轻盈,落在地上犹如蜻蜓点水一般,如果他再加快速度,说不定能飞起来。 这是他作为“人类”的时候无法感受到的。 终于到了无人的地方,梁宿连呼吸都没有紊乱一分,笑着说:[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还挺好玩的。] 系统心中一喜,[那当然!所以宿主,这个任务我们就继续做下去吧!] 梁宿但笑不语,他问系统:[现在剧情进行到什么地方了?] 系统翻了翻原著,[主角和同门的师弟师妹下凡历练,听说了刘家发生了一起妖魔杀人夺宝的事件,于是受命调查这个事件,并且把魔物抓回来。] 系统说:[那个魔物……就是你,宿主。] 梁宿:“……” * 热闹的市集。 衡霄派的弟子们换下了平日里穿的门派服,穿上了自己的衣裳,三个人长相极好,浩浩荡荡的一齐走着,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顾鹤清走在最前排,表情冷淡。 与他不同的是,身后打扮娇美,可爱灵动的女子左顾右盼,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很感兴趣似的,“好久没下来了,没想到凡间晚上也这么热闹。” 女子身边的男子笑了笑说:“是啊,这等热闹,是我们修真界不能比的。” 修真界的修者不比凡人,经历了千万年的岁月,对逛集市这种充满烟火气的事情兴趣不高,比起逛集市,他们更喜欢闭关修炼、秘境夺宝等一切可以提高修为的事情,只有在一年一度的“拍卖会”中,修真界的街市才会热闹一些。 男子,就是衡霄派的二师兄,女子就是小师妹了,她对顾鹤清说:“大师兄,难得来一次凡间,我们再多待一阵子好不好?” 顾鹤清对逛集市不感兴趣,却对驱魔很感兴趣,这时,他冷淡的眉头一皱,“有魔气。” 下一秒,他的身形就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 小师妹撇了撇嘴,“大师兄又去除魔了。” 二师兄安慰她,“这就是我们来凡间的目的啊,不是吗?” 小师妹叹了口气,“大师兄哪里都好,就是太严肃了,整天除了修练,就是除魔,让人想亲近也亲近不起来。” 二师兄笑了笑,“都五百年了,我们也该习惯了。走吧,我们跟上他。” 两个人身形一颤,消失在了热闹的街市中。 * 顾鹤清朝着魔气的方向追过去,然而追到一半,却失去了魔气的踪迹。 他停了下来,白色的衣袍在风中飞舞,扫视四周,皱紧了眉。 魔气,消失了。 他拢了拢垂在身侧的手指,转身正要离开的时候,倏然看见前方一个玄色的背影。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个背影非常熟悉。 顾鹤清眼神冷厉,难道是魔修? 据他所知,魔修最常穿的就是玄色的衣裳。 他不由攥紧了手中的剑,抬步上前走去,提着剑就要抵在那个人的脖子上。 突然,别处有个人撞了过来,前面的“魔修”身形一个踉跄,脖子竟主动蹭到了剑上。 顾鹤清心中一惊,下意识移开了剑,收敛了剑上的剑气,成为了一把普通的剑。 “嘶……” 前面的人吃痛地捂住了流血的肩部,回过头来,脸色带着怒气。 顾鹤清怔了怔。 这个人,是个瞎子? 前面的人长了一双清俊的眼睛,却因为空洞无神,而使这双本该漂亮到惊人的眼睛失了色。 前面的人仍捂着肩膀,难掩怒意地说:“谁的剑?” 顾鹤清回过神来,抿了抿唇,“抱歉。” 他施了个咒语,对方的肩上的伤口被愈合如初。 那个人可能知道他是修真者,不敢追究,因此倒也大度,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顾鹤清低头看着剑锋上红色的血。 上面没有魔气,是人类的血。 顾鹤清眼眸微敛,让人看不清情绪。 第60章 盲眼魔修(二) 直到确认走出了顾鹤清的感知范围之外, 梁宿才彻底舒了一口气,“差点就要被男主杀了……” 系统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是啊,刚才差点就要任务失败, 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系统在键盘敲了一个代码, 下一秒, 只见梁宿的身体周围出现了一层黑紫色的“魔气”, 他眨了眨眼,眼前的一片黑暗重新被灵气充斥。 虽然看不清楚, 但至少知道往哪走不会摔倒了。 梁宿笑了笑说:“没想到你的变身丸在这个世界还管用。” 系统骄傲地挺起了胸膛,“那当然, 只要加以练习,那可是万能的金手指。” 没错, 方才千钧一发之际, 是梁宿急中生智, 吃下了上个世界遗留的变身丸,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普通凡人,这才蒙蔽了主角的双眼,成功逃脱。 但是伴随着他的身体变成普通人,魔气消失,由魔气支撑的视力也跟着消失了, 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盲人。 梁宿摸了摸方才受伤的肩膀,现在已经愈合如初,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 二师兄和小师妹追上来,见顾鹤清手中握着剑, 静静站着, 神色不明, 不知道在想什么,两人心中奇怪,问:“大师兄,追到那魔物了吗?” 顾鹤清皱着眉,面容冷淡,闻言侧目看了他们一眼,淡淡地说出了事实:“追丢了。” 他们惊讶地张开嘴,“追丢了?!”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不敢置信,“是多厉害的魔物,才能逃过大师兄的追捕?” 要知道,五百年的降妖除魔,顾鹤清只要一出手,那可以说是弹无虚发,没有任何一个魔物能逃离他的掌心。 顾鹤清垂眸看着剑锋上已经风干的血,一个咒术收起剑,对师弟师妹说:“走罢。” “欸?哦……” 两人回过神来,跟了上去。 三人回到最初的街道,却发现城中一改之前平和喜庆的面貌,士兵一群一群地涌进来,在公告栏上贴告示,显然已经出事了。 顾鹤清三人到公告栏前,告示上面写着: 【何家小姐何韵于大婚之日惨死于家中,死因不明,疑是魔物所致,现邀本领通达的道士或修者前来何家一看,必有重谢。】 小师妹皱了皱眉,“又是魔物……不会是大师兄刚才要追的那个吧?” 顾鹤清沉下脸,“去看看便知。” 三人赶到何家,发现何家门口已经站满了护卫和道士,隔着门可以听见何老爷的暴怒声和何夫人的抽泣声。 何老爷猛地拍碎桌上的茶杯,“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何夫人掩目,哭声压抑,“老爷……” 亲家刘老爷也在场,他恶狠狠地拍了拍桌子,“怎会发生这种事?” 大婚之日,儿子要迎娶的夫人惨死家中,虽然儿子之后还可另娶,但总归不是什么好名声。 更何况,他还特别满意何家的势力和财力,这会儿当不了亲家了。 何老爷焦躁地踱步而走,咬牙大骂:“全是一群废物,连死因都查不出来,遑论抓魔物了,废物!” “老爷!” 下人急匆匆地跑进来,“有三个自称修者的人要见您。” 何老爷不耐烦,“铁定又是什么江湖骗子或是半吊子道士吧。” 下人想起他们说的话,“他们说他们是衡霄派的……” 何老爷猛地睁大眼,“衡霄派?!此话当真?!” 他步履匆匆,颤抖着对下人说:“快!快请他们进来!” 下人,“是!” 他跑去让侍卫开门,门刚一推开,发现何老爷居然跟在了身后,卑躬屈膝地对门口的三个人笑脸相迎,“三位上仙,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二师兄和小师妹摆摆手,说:“何老爷言重了。” 顾鹤清无心与他寒暄,开门见山:“让我们去看看令千金的状况罢。” 听他提到爱女,何老爷的脸上闪过一丝悲痛,连忙侧身,请他们进去:“这边走,请。” 几个人来到灵堂,何韵的尸体摆在中间,肢体虽然还健全,但脸上的表情非常痛苦,不知道她生前遭遇了什么。 顾鹤清只需看一眼,就知道她的死是魔修所致。 但杀人的手法不高,修为也不高,顶多是金丹期。 他言简意赅地把情况告知何老爷,后者咬牙,眼神带着狠意,随即对顾鹤清他们说:“三位上仙,敝人请求你们,帮我追回杀我女儿的魔物,杀之,想要任何东西,敝人都可以给三位上仙。” 他看起来似乎很痛苦。 顾鹤清虽然不懂他的心情,但,“降妖除魔是我们的分内之事,何老爷不必介怀,静候佳音即可。” 二师兄和小师妹也附和道:“是的,何老爷痛失爱女,望节哀。” 何老爷掩面,“多谢!多谢三位上仙!” * 别处,梁宿站在阴影处,[系统,是原主杀了何家小姐吗?] 系统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是的……] 梁宿垂下眸,神色不明。 这时,他的耳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冷漠,比起人类,更像是一种低沉的机械音,带着一种阴气森森的邪气。 这个声音言简意赅,只说了两个字: 【回教。】 梁宿:????? 系统也惊了一下,解释说:[这是千里传音入密,修者可以使用这个法术与千里之外和另一个人交流。] [所以这是……]梁宿想起了剧情里一个和原主有关系的人,[魔尊?] 系统说:[肯定是。] 同样都是机械音,自己的机械音就比那个魔尊好听多了,系统的重点歪了歪。 根据人设,原主极度慕强,对强大且邪恶的魔尊可以说是有求必应,这会儿魔尊要他回教,梁宿肯定是要照做的。 梁宿眼神沉沉,闭上眼,驾轻就熟地施了个咒语,瞬时,身形一颤,人已经离开了凡间。 顾鹤清飞在空中,俯首扫视着整座城,蹙了蹙眉,“魔物已经消失了。” 方才感觉到的魔气,这会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二师兄说:“兴许是离开凡界,回到魔界了。” 小师妹看着顾鹤清,问:“那我们要追过去吗?” 二师兄也看着他。 顾鹤清恢复了面无表情,淡淡地说:“当然,我说过,要亲手把那魔修杀了。” 话毕,施了个咒语,往魔界飞去。 两人毫不犹豫跟了上去。 虽然大师兄面冷严肃,嫉恶如仇,但行侠仗义,这不也正是衡霄派的【道】吗? * 修者要往来两个地方,那可是比坐火箭还快。 没多久,梁宿就飞进了魔界。 飞往魔宫的旅途中,有几个魔修小喽啰看见他,连多看一眼都不敢,眼观鼻鼻观心,祈祷他快点离开。 在魔界,虽然也有尊卑等级,但魔修是不敢主动和上级套近乎的。 毕竟,能在魔界混到领导级别的,十个有九个是变/态,指不定心里怎么想把下属杀了取乐呢。 也只有原主,敢主动靠近魔尊,甚至在一场大战中,为了爬上高层,主动为魔尊挡了法术攻击,虽然失去了视觉,但也确实成功地得到了魔尊的赏识,成功晋升了。 离魔宫还有一段距离,远远地,魔宫的大门就随着一声巨响打开了,从里面传来了魔尊可怖的声音:“梁宿,你让本尊好等。” 梁宿飞进魔宫,稳当地落在地面,离上方魔尊的宝座不远不近的距离,颔首恭敬道:“属下在凡间耽搁了些许,请尊上责罚。” “耽搁?” 上方,宝座上,被黑色的魔气模糊了一张脸的魔尊冷笑了一声,“又去杀凡人了?你就这点出息,不如去把衡霄派那几个老古董给杀了。” 梁宿:“……” 梁宿沉默不语。 岂料,魔尊眯了眯眼,语气意味不明,“你今天好似有点不同。” 梁宿的手指动了动,面上却依旧平静,没有露出一丝破绽,“尊上何出此言?” 魔尊的疑心向来重,方才出声的那一刻,他的魔力已经冲向梁宿的脑门,但探查的结果是,这个人确实就是他的下属,没有伪装的痕迹,也没有被夺舍的痕迹。 不然,魔尊就不会出声问他“今天有些不同”,而是直接把他杀死了,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梁宿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面上不动声色,平静得很。 魔尊没有说话,半晌,移开了视线。 他曲起手肘,提起了另一个话题:“你知道本尊今天找你,是何事吗?” 梁宿想了想,“要我把衡霄派那几个老古董给杀了?” 他这是在重复刚才魔尊训他的话呢。 魔尊嗤笑了一声,“你倒是大胆。” “不过,”他话音一转,“确实是与衡霄派有关。” 他衣袖一挥,一个精致的盒子就落入了梁宿的手中。 “吃下这颗药丸,能彻底敛去你身上的魔气,也不会让你失去视力。时效,一个月。” 魔尊语气阴沉,“千百年来,衡霄派一直是我们魔界的眼中钉,肉中刺,本尊也一直在思考将他们一举剿灭的法子。”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本尊觉得,是时候派你去接近他们了。” 魔尊的面容在汹涌的魔气下模糊不清,“本尊命你,假扮成普通修者的模样,进入衡霄派,接近顾鹤清。” 梁宿:“……” 实不相瞒,顾鹤清就在外面找他,想把他除之而后快呢。 心中这么腹诽着,梁宿表情恭敬,俯首,拱手道:“属下遵命,定不负所望,潜入衡霄派内部,博取顾鹤清的信任。” 魔尊满意地笑了笑。 第61章 盲眼魔修(三) 漆黑的夜里, 丛林深处传来一阵惨叫声。 嘶哑,凄厉,尖锐, 不像从人类的口中发出来的, 反而像某种可怖的魔物的惨叫。 若是有凡人不幸路过此处,见到这可怕的一幕, 接下来的几个月都会夜夜做噩梦,甚至影响心脉,乃至福运。 当然, 顾鹤清不是凡人, 他是一个修为极强,已到化神期的修仙者。 这等实力的修者,杀区区一个魔物, 剑只需出鞘, 不用动作, 单是剑气就可让它惨死。 小师妹皱了皱眉, “这个月已经是第三个魔物了, 却怎么也找不到杀害何小姐的那一个。” 顾鹤清垂下眸, 使用手帕,细细地擦拭着剑锋,沉默不语。 小师妹看着他,叹了口气,又来了。 他们是剑修,平日里可谓是剑不离手, 大师兄对洁净颇有执念, 就方才, 哪怕剑身并未触碰到妖魔, 也必定是要擦拭一番的。 杀完魔物,他们回到客栈中,顾鹤清照旧,从储物袋里拿出笔墨纸砚,在桌上写字。 这是他经常做的事。 五百年前,顾鹤清还是个凡人小孩的时候,他的家族是京城有名的商贾家族,富可敌国,直到家族遭魔修灭门抢劫,只留下一个漏网之鱼,那就是顾鹤清。 顾鹤清因为根骨极佳,被下凡历练的衡霄派长老收为弟子,他刻苦修炼,终于杀尽了当初灭门的魔修,狠意才终于消失殆尽,心态变得平和。 写字在其中占了很大的功劳。 因此顾鹤清每天写字,只为修身养性,陶冶自身,不容易滋生心魔,对修炼大有裨益。 “浩然正气”四个大字,黑墨落在纸上,耳边倏然传来的衡霄派长老的传音入密: “收徒大会在即,鹤清,你带着师弟师妹一起回来罢。” 小师妹显得兴致勃勃,“百年一届的收徒大会又要开始了吗?” 二师兄无奈说:“师妹,你不是已经收了三个徒弟了吗?这届你还想再收一个?” 小师妹嘟哝道:“本来我也没想收那么多,都是缘分……倒是大师兄,五百年了,一个徒弟都没有,就连我的小徒弟都要收徒了。” 顾鹤清淡淡一笑,“缘分未到罢。” 他对收徒没什么兴趣,即使修真岁月漫漫,顾鹤清还是更愿意把漫长的时间用在修炼、降妖除魔上。 小师妹说:“大师兄虽然不想收徒,但收徒大会也需要我们到场,大师兄二师兄,我们走罢。” 三个人御剑,飞往衡霄派。 修真界与凡界的时间大不相同,凡界此刻是黑夜,修真界却阳光灿烂,是个举办收徒大会的好天气。 御着剑,小师妹还低着头朝下看,看着一群穿着锦衣或素衣的凡人或低阶修者一个个地往衡霄派的大门挤去,顿时感慨万千。 修真界对没有修为的凡人来说,一直是神秘的、让人向往的,但他们无法靠近、踏足。唯有幸运的凡人,有幸在活着的时候碰上百年一次的收徒大会,修真界的大门敞开,他们才有机会踏入修真界,去看一眼里面的风景。 顾鹤清三人在上方御剑,下面的人也纷纷抬头,看上高空御剑飞行的三个仙人般的人物,皆是心生向往与憧憬。 梁宿也在这片人群中。 他已经吞下了魔尊给的药丸,彻底敛去了魔气,哪怕是衡霄派的长老,在药效生效的一个月内,也无法测出他是魔修。 他甚至还能修炼,只不过等到药效过去的那一天,这一个月内修炼的修为都会消失不见,重新变回一个金丹期的魔修。 这个药丸,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是超神了。 只不过,药丸虽好,但他又回归了瞎子的状态,爬上衡霄山特别艰难。 旁边的人纷纷感到惊奇,又有些微妙的不屑,一个病怏怏的瞎子,怎么可能得到衡霄派仙人们的青睐。 不得不说人类的心理是复杂的。 他们都是一介凡人,没有背景,资质未知,原本非常忐忑自卑,认为自己肯定选不上。但是自卑过了头,就会生出自负来,更何况,他们还遇到了一个瞎子。 但还是有人对梁宿比较友善的。 即使双目无神,犹如珍珠蒙尘,但他依然是个俊秀的瞎子。 外表看着赏心悦目,自然就会有人买账。 比如在他身后,穿着一身锦衣,应是凡间的某个公子哥,他在后面观察梁宿很久了,然而后者一直往上爬,体力惊人,没有丝毫停下来歇歇的意思,他也就没有找到搭话的时机。 这次,排在前排的某个人受不了累,突然倒下,爬山的路途被迫暂停,公子哥这才找到了机会。 “这位公子。” 梁宿愣了愣,空洞无神的眼睛移了移,向声音的方向移过去。 公子哥看得愣了愣,虽然早就知道他是瞎子,但是他这一刻还是心生可惜。 可惜,这双眼睛若是有光彩,这张脸会多么漂亮啊。 梁宿面上情绪淡淡,“何事?” 公子哥回过神来,甩开扇子,遮于面部,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没事,就是瞧公子一个人上山,颇有不便,不如我们结个伴?” 梁宿心想,那你背我上去吧。 瞎子上山,真的太难太累了,幸好爬山的人多,只要他在人群中间,像排队一样被挤着向前,他就不会失了方向摔倒。 不过这具身体的体力很好,他也没怎么感到累就是了。 梁宿微笑,“好啊,多谢公子。” 若他还要遵守魔修的人设,他定不会答应,还会找个机会把这个人杀了,但他现在的任务是:扮演一个扮演凡人的魔修。 套娃,但他喜欢。 现在他扮演的性格才是他原本的性格。 公子哥的眼睛亮了亮。 同行的路上,他的眼神频频落在身边的梁宿身上,眼珠子打转,似是在打什么主意。 他在凡间的时候,确实是一个不学无术、重色重欲的纨绔子弟,流连于各种风月场所。 玩够了女人,便开始玩小倌。 以前觉得那些小倌,个个纤腰盈盈一握,美似娇娥,玩着倒也满意。 但今天遇见这个瞎子,他才倏然觉得那些小倌失了味道,媚俗至极。 公子哥的眼珠流转,舔了舔唇,眼里闪烁着淫/邪的光。 系统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梁宿告状说:[宿主,你旁边的这个人不对劲。] 梁宿说:[怎么不对劲?] 系统也不太清楚,[就,眼神不太对劲。] 梁宿微微一笑,笑容很纯良,[是么,那把他的眼珠子挖下来吧。] 系统(大惊失色):???!!!! 梁宿的微笑似是有些苦恼:[正好我也想尝一下重见光明的感觉。] 系统:???!!! 它颤颤巍巍地说:[……宿、宿主,你是不是被魔气影响了?] 这种案例并不少见。 意志力不坚定的任务者到达特殊的世界,比如修真界、恐怖游戏世界等等,自身的意识会被世界意识干扰,从而滋生心魔,甚至被吞噬。 因此,主系统特地要求,找任务者,一定要找世界的天道之子,俗称主角,因为他们一般都是意志力极其强大的人物。 但是,天道之子之中也有翻车的,不是么。 系统生怕翻车的是自己的宿主。 梁宿的笑容垮掉,变得面无表情,[当然不是,我只是在开玩笑。] 他又补刀了一句,[你真不经吓啊,系统。] 系统:[……] QAQ 虽然在和系统开玩笑,但经它这么一说,梁宿还是对公子哥警惕了些许。 这也导致,公子哥一路不停地跟他说话,梁宿回复寥寥,甚至不到五句话。 渐渐地,公子哥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一个瞎子,居然敢如此轻视本公子,真是岂有此理! 等到他被衡霄派的仙人选上,成为一个修者,他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瞎子。 不如,先女干了他,再把他扔进窑/子里,供其他人享用。 公子哥的脸上扬起了一个恶毒的微笑。 至于梁宿会不会被选上,就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一个无权无势、病怏怏的瞎子,怎么可能会被选上,笑话。 * 一天一夜的爬山旅程,梁宿终于爬上了衡霄山的顶峰,站在了衡霄派的大门面前。 衡霄派的弟子们搬了桌椅,在门前大喊:“所有来报名的人排好队,一个个登记完才可入内!” 梁宿心中好笑地想,有点像他们大学开学迎新的时候。 没想到到了修仙界,还能“看到”这样的场景。 小师妹背手走过来,不像在师兄们面前的活泼,这时的她反而显得有些老成,她低头看了看自家弟子记的花名册,感慨道:“又是一百年了。” 弟子们见是她,连忙拱手作揖:“云烟师姐。” 云烟师姐?! 出身修真家庭,对大门派有一定认识的人纷纷惊奇地看着这个一身粉衣的女子。 这就是那个在众多比试中夺得头筹的,衡霄派云烟吗? 被这么多人看着,云烟笑眯眯的,有点不好意思,她也是实在无聊,所以就想下来弟子们他们招新,顺便看一下有什么好苗子,好提前带回去,别让其他人给抢了。 当然,她所谓的“好苗子”,并不是指灵根好,而是—— 长得好。 云烟笑眯眯地,扫视着下方乌泱泱的一群人。 这个不行,长的太老,看着比她还老。 这个不行,虽然是娃娃脸,但不够精致。 那个也不行,脸上长了面皰(青春痘),虽然一个法术就可以消除,但是她更喜欢天生丽质。 看了一圈人,还是找不到满意的。 云烟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一届新生跟她没有缘分。 正失望着,云烟正要收回视线,倏然,她的目光扫过一个人的侧脸。 然后,她的目光就牢牢地定在了那个人身上。 第62章 盲眼魔修(四) 云烟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梁宿身上。 这让其他一直关注云烟的候选生心生疑窦, 狐疑的目光落在这个瞎子身上。 一个瞎子,云烟仙师在看什么呢? 梁宿敏锐地察觉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鸦雀无声, 他蹙了蹙眉,在心中问系统:[出什么事了?] 系统说:[云烟在看你。] 梁宿:? 它又解释了一句:[云烟就是主角的小师妹, 在书中是一个小配角, 戏份不多,小说前期曾暗恋过主角,但因主角无情无欲,她便早早歇了心思。] 云烟何止只是看看啊,她的眼睛简直都要放光了。 这高挺的鼻梁, 线条优美的下颚, 这白皙无垢的肌肤…… 还有身形。长身玉立,身形挺拔,光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也让人感觉到他的不凡气质, 让人移不开眼睛。 云烟心想, 看来她和这届新生还是有缘分的。 这不, 送了个如此好看的人上来。 至于这人的资质如何, 就不在她的思考范围之内了。 只要不是伪灵根(五灵根),根骨差到基本无缘修真界,她就能把人收入门下,做她的关门弟子之一。 ……就算真的是伪灵根,她也能让人做个外门弟子,放在身边,平时养养眼就行。 云烟勾着笑容, 一袭粉衣, 仙气飘飘地走到梁宿面前, “这位后生。” 梁宿随着声音转过身来,云烟看到他的眼睛,嘴角的笑容倏然一僵。 她伸手,在梁宿的眼前挥了挥,后者毫无反应,甚至连睫毛都没动一下。 顿时,“老成”的云烟在心中哀嚎一声,苍天啊,她好不容易看上一个人,居然是个瞎子! 梁宿听人迟迟未说话,主动出声道:“姑娘,你找我何事?” “……” 云烟心中哀嚎的小人蓦地缄口,安静如鸡。 娘亲哦,他的声音好好听…… 静默片刻。 云烟咳了咳,说:“你再说一句话?” 梁宿:“……?” * 藏书阁。 顾鹤清只身一人坐在塌上,翻阅着桌上的书籍,神色平和,古井无波。 倏然,一位粉衣女子猛地一推开门,急匆匆地跑进藏书阁,似乎在翻找着什么。 顾鹤清这人,喜静,尤其是看书思考的时候,那是一点声音都听不得,这会儿听到这番动静,剑眉一竖,冷声道:“师妹,如此慌张,所谓何事。” 云烟猛地睁大眼,手中的书掉在地上,尴尬道:“大师兄,你也在啊……” 顾鹤清静静地看着她,眼里情绪淡淡。 云烟也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坦诚道:“师妹今天在新生登记处看上一个人,想收他为关门弟子,但无奈此人有眼疾,无法视物,所以,师妹就想来藏书阁,找找为他治好眼疾的法子。” 听完解释,顾鹤清收回视线,继续翻阅手中的书籍,同时淡淡地说:“二排三行,咒法三十录。” 云烟听懂了他的意思,眼睛一亮,往顾鹤清说的书架上寻找,果然找到了治疗眼疾的书籍。 “找到了。” 云烟脸上露出微笑,“多谢大师兄。” 顾鹤清的目光始终在书上,不发一言。 云烟攥着书,就要往藏书阁外跑,似是想起了什么,蓦地又停下来,转身道:“大师兄今天不去参加收徒大典吗?” 顾鹤清头也不抬,淡淡地说:“你们去就可以了。” 云烟撇了撇嘴,又是这样。 大长老还未飞升的时候,大师兄还能看在他的面子上去主持收徒大典,往后的几百年来,干脆就直接不现身了。 云烟晃了晃脑袋,不再想这件事,一心一意去找自己的未来新徒弟了。 收徒大典。 流程很简单,一是排队测试灵根资质,然后根据个人资质成为弟子。 单灵根为首席弟子候选人,可供顾鹤清几人亲自挑选作为关门弟子。双灵根次之,但也可成为关门弟子。三灵根是内门普通弟子。四灵根只能做外门弟子,负责门派打杂等事务,不能修炼。 至于五灵根,只能无缘修真界,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凡人之中,五灵根占据绝大多数,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云烟在梁宿上前测试灵根的时候,久违地感觉到了紧张。 万事俱备,连治好眼疾的法子都找好了,就差这阵东风了。 千万不要是五灵根,四灵根也不要! 梁宿在弟子的指引下,隐隐吸了一口气,把手放在灵石上。 三秒之后,灵石绽放出金橘色的光彩。 云烟的眼睛猛地一亮,“是双灵根!金灵根和火灵根!” 掌门笑着看着自家的小弟子,“云烟,看来你很中意这位后生啊。” 云烟笑了笑,大大方方地说:“是的,师尊。” 掌门看着下方那个后生的脸,顿时对云烟中意他见怪不怪了,眼疾也无事,可以治。 于是掌门开口,声音虽不大,却在灵力下清晰地传入所有人的耳中:“梁宿,你可愿意进入云烟的门下,成为她的关门弟子?”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猛地睁大了眼睛。 公子哥更甚,他的手掌猛地按碎手中的折扇,嫉恨的神色在脸上分外清晰。 怎么会?!就一个无用的瞎子,怎么会被云烟仙师收入门下?! 公子哥阴毒的眼神落在梁宿身上,这样,他不就不能…… 梁宿勾了勾唇,神色宠辱不惊,颇有大家的风度,他俯身拱手,说:“弟子,拜见师尊。” 收徒大典结束后,云烟带着梁宿到她的府邸,“这是你的房间,平时在修炼上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来找我。” 她用传音入密说了一句:“周一,周二,周三,快来看看你们的小师弟。” “……” 梁宿心想,好敷衍的名字。 刚这么想着,几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就是小师弟吗?” “啧啧啧,近看果然不同凡响,不愧是师尊。” “我今天收了两个徒儿,听闻自己居然又多了一个师弟,有种我自己都成家立业了,老母亲还要给我添一个弟弟的复杂感……” 梁宿:“……” 他勾了勾嘴角,乖巧道:“师兄师姐好。” 周围一阵倒吸气的声音,半晌,细细碎碎的声音又响起:“师尊,您的眼光真妙。” 叽叽喳喳了好一会儿,云烟笑眯眯地叫了停,对梁宿说:“我找到了治你的眼疾的法子,等我琢磨透了,过一阵子就给你治。” 梁宿说:“好的,多谢师尊。” 其实他心里想,根本治不好的。 要是能治好,以原主毫无道德底线的利己主义,就算屠尽千万人,也要为自己治好眼疾。 他现在之所以还瞎着,就是因为治不好。 夜晚,其他人全离开了,只剩梁宿一个人在房间里。 系统才出声:[没想到事情进展得这么顺利。] 梁宿说:[我也没想到。] 系统说:[之后的剧情就是,原主成为云烟的弟子后,在门派里表面乖顺,其实背后一直给主角和衡霄派使坏,直到中期被主角发现,告知同门,也知道了原主是魔/教派来的奸细,于是就把原主杀了。] 梁宿问:[使坏,是怎么个使坏法?] 系统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给宿主念的就是资料原文,只有一个梗概,至于具体的事情我就……] “……” 梁宿微笑。 他早就该习惯的。 呵呵。 * 经过了半年的修炼,梁宿也成功从一个凡人,成功筑基了。 云烟赞叹了一句:“梁宿,你绝对是我见过天赋最高的双灵根了。” 梁宿笑了笑,“师尊谬赞了。” 这半年来,云烟一直在尝试给梁宿治眼睛,效果斐然,梁宿也逐渐恢复了视力。 ——他装的。 就像梁宿之前说的,他的眼睛根本治不好,但是经过半年的修炼,从炼气期到筑基期,他逐渐能看到魔修时期看到的灵气了。 为了不让别人产生怀疑,梁宿开始假装自己的眼睛已经能视物。 系统夸他的演技越来越好。 梁宿淡笑不语。 云烟看着弟子面如冠玉的脸,满意地笑了笑,对梁宿说:“既然已经筑基了,你也该下凡历练历练了。你师尊我、你的师弟师妹都是这么过来的,在凡间遇到魔物害人,直接用剑杀了便是,不要害怕。” 梁宿心想,是该去人间看看了。 这半年来,别说是给主角使坏了,就连主角一面都没见着,估计主角对师弟师妹收的弟子也毫不关心,认不认识也无所谓。 梁宿可算是见识到系统对主角的形容了。 “孤绝” “冷漠” 结合之前顾鹤清主动为凡人斩妖除魔的行为,又要再加上一句:虽然冷漠,但是又诡异的正义,对正义颇为偏执。 不过,主角不出现也好。他现在对修仙兴趣不减,想在这个世界多待一会儿,不着急杀青。 梁宿面无表情地想,这次下凡,看他能不能回魔/教,给魔尊说说这半年的情况,也算交个差。而且,魔尊给的药丸也所剩不多了,正好可以回去补一些存货。 他勾了勾唇角,拱手说:“是,师尊。” * 漆黑的森林,魔气四散,犹如濒死前的最后一次释放。 一个魔修面色狰狞,在前方奋力逃窜,然而,他的修为再高,也比不过化神期的顾鹤清。 整片森林,都可以说是顾鹤清追捕猎物的游乐场,撒下了丝丝缕缕密不透风的网。 终于,顾鹤清腻烦了猫捉老鼠的游戏,一个闪身,出现在了魔修面前。 “嘶”的一声,剑出鞘,覆手一挥,魔修爆发出一阵惨叫。 他痛苦地倒在地上,身体扭曲着,怨毒的眼神落在顾鹤清身上,“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 顾鹤清脸上古井无波,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只是陈述:“你是魔修。” 魔修的声音嘶哑刺耳:“即使我从未害过人类?” 顾鹤清淡淡地说:“即使你现在并未害人,未来也会。” “魔修都该死。” “呵呵呵呵呵呵……” 魔修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在寂静的丛林里格外诡谲,阴气森森。 顾鹤清的眼神淡淡地落在他的身上,眼神没有一丝情绪,魔修却觉得他在看一条蠕动的臭虫。 良久,魔修止住笑容,嘶哑的声音说:“不知道你能坚持你所谓的‘正义’到何时呢……” 他屏着最后一口气,怨毒地对面前这个人下诅咒:“我诅咒你,未来必定滋生心魔,被心魔吞噬,沦为像我这样的魔物,不死不休——” 顾鹤清对他的诅咒毫无反应,他面无表情地举起剑,了解了这个魔物的生命。 魔物的血液沾在他的剑上,顾鹤清拿出手帕,仔细地擦拭。 第63章 盲眼魔修(五) 闹哄哄的集市, 商贩一刻不停地吆喝着,卖着布匹、玉石、蜜饯,折扇……应有尽有。糖糕的甜香在空气中飘浮着, 豆花有甜有咸,从炉子上噌噌地冒着热气。 梁宿换下了门派服,穿上了自己的衣服,只身一人在集市里走着。 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为了逃命, 他一刻不停, 没有机会在凡界好好逛一逛。半年过去,他终于找到了机会,下了衡霄山,可以好好看看古代的风景是怎么样的了。 梁宿饶有兴致地听着附近的吆喝声,对周遭的一切都很感兴趣。 一个卖玉石的妇人注意到梁宿的衣裳,心想这一定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于是主动叫道:“公子, 美玉无瑕, 公子可有兴趣?” 梁宿顺着声音看过去, 照旧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他笑了笑,眼里的光不似有眼疾,随手拿起了一只玉镯子, 妇人眼前一亮, 奉承道:“公子好眼力,玉以黛色为佳, 这只镯子更是色泽纯净, 为上等佳品。” 梁宿笑了笑, 神色颇为自在,“是么。” 他从钱袋里拿出些银子,放在妇人手中,蓦地似是想起了什么,好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近些日子,集市好生热闹。” 逃命的时候他也经过不少街道,虽然没到门可罗雀的地步,但也确实没有今天这般热闹。 妇人收了银子,眉开眼笑,自然也不介意跟梁宿多聊几句:“是啊,前些日子,魔物不知怎么的,接连不断地为祸人间,害得我们这些商贩不得不关市保命,多亏了一位仙人斩妖除魔,魔物没有再出现,这集市啊,才恢复了以往的热闹。” 梁宿神色动了动,“仙人?” 妇人给他描述:“一身白袍,仙气飘飘的,手里握着一把剑,虽是冷面,却一心为百姓斩妖除魔,看着非常可靠。” 她指了指对面的铺子,“那家画铺还专门画了那位仙人的画像,卖得非常好,很多小姑娘喜欢得紧,卖得很好。” 梁宿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当然,除了画卷的轮廓,上面画了什么,他根本看不清。 他不由气馁,和妇人告别后,心里思考着,不出意外的话,妇人描述的仙人,应该就是主角了。 梁宿心想,顾鹤清应该是自己穿越过的三个世界中最正义的主角了,公正无私、心怀天下、行侠仗义,作为一个看客,自然认为他非常值得钦佩。 可惜,自己扮演的是反派角色,将来注定要被主角杀死的,他只能祈祷自己不要死得太惨。 系统忍不住出来安慰:[宿主,没事的,到时候我会给你开启无痛模式,绝对不会让你痛的。] 梁宿笑了笑,说:[谢谢。] * 时间悄然转到夜晚。 梁宿从客栈小二的嘴里得知晚上会有舞狮表演,虽然看不清,但他还是下了楼。 路边住户的门前挂满了红色的灯笼,边上一排排地挤满了人,梁宿站在人群后面,听着舞狮的鼓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人群的呼声和欢笑声,热闹非常。 所有人都沉浸在了欢喜和幸福中。 ——却不知道,危险即将降临。 无人的角落里,房屋遮挡的阴影下,两道本该一动不动的影子诡异地拉长,拉长再拉长,直到变成两个人形。 一个影子对另一个影子说:“我们这样,真的好吗?魔尊要是发现了,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后者长了一张老鼠一样诡异的脸,闻言,他的五官拧在一起,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废话!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梁宿是我们杀的?我早就看梁宿不顺眼了,一个瞎子,却得魔尊如此重视,让他踩在我们头上,难道你甘心吗?” 听了这番话,那个原本还有些犹豫的魔修咬了咬牙,也下定了决心:“你说的对,要怪,就怪他寄给魔尊出山日期的信被我们看到了,他死有余辜。” 老鼠脸阴险地笑了笑,“顺便,我们再杀几个凡人玩玩,今晚他们这么热闹,不就是等我们的吗?” 话毕,他们伸出手掌,掌心涌动着蠢蠢欲动的魔气。 梁宿皱了皱眉,猛然生起的危机感让他绷直了身体,蓦地一转头,就看见人类灵气里突兀地出现一抹黑紫色的魔气,并且正往自己这边袭来,直冲他的脑门。 梁宿下意识地运功飞起来,躲过了魔气的攻击。 两个魔修知道他们暴露了,也不躲藏了,诡谲的身影如同浓墨一般现身在人群中间,灯笼里的火光也随着魔气溢散而蓦地熄灭。 人群静止了一瞬,随即尖叫起来,场面混乱起来,人们四处逃窜。 老鼠脸阴沉沉地笑了笑,“受死吧!” 话毕,魔气化为利剑,往梁宿的心口刺去。 梁宿一个意念,手中出现一把长剑,在空中挥两下斩碎了魔气,而后与两个魔修混斗起来。 奈何两个魔修的修为可比梁宿作为正道修士的筑基期修为高多了,梁宿很快就处于弱势,决斗的过程中他也是躲闪多于攻击,如果梁宿再不运功化去体内药丸的功力,让他恢复身为魔修的金丹期修为,他今晚也许就会命丧于此。 老鼠脸畅快地笑着,掌心酝酿着魔气,就是现在了!他大吼一声:“受死吧!” 一道魔气气势汹汹,直冲梁宿的心口! 梁宿咬着牙,闭上眼睛,举起剑,挡于身前,同时在体内运功,化掉药丸的最后一丝功效。 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在这个世界杀青的时候—— 倏然,“嗖”的一声,一阵凌厉的剑气不知从何处袭来,如同刺穿棉花一般刺穿了离梁宿就差一指距离的魔气。 随即,两声凄厉的惨叫的响起。 梁宿怔了怔,猛地睁开眼睛,就看见自己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挡在自己身前,长剑一挥,两个魔修便痛苦地倒下,再无生息。 原本热闹的集市已经空无一人,呈现出狂欢后的灰败来。 梁宿愣愣地想,自己这是,得救了? 他看不清眼前的这个人长什么样,只能看见他收起了剑,转过身来,问:“没事吧?” 梁宿眨了眨眼,还有些惊魂未定,迟疑地说:“……没事。” 却听这个人半晌没有出声,梁宿有些紧张,药丸的功效不会过了吧…… 正当他攥紧了手,整个人处于警觉状态时,不知过了多久,却听眼前这个人冷淡的声音多了些迟疑:“我们……是不是在何处见过?” “……” 梁宿没滋没味地勾了勾唇,“少侠有所不知,在下一直患有眼疾,目不识人,最近才有所好转,所以实在不知自己是否与少侠见过。” 其实顾鹤清出手的那一刻,梁宿就知道他就是主角了。 行侠仗义,剑气逼人,除了主角还有谁。 所以,他才生怕药丸功效过去,被主角识破自己的魔修身份,那他才是真的死路一条了。 眼疾。 顾鹤清久违地愣了愣。 不知怎么就回忆起了追杀杀害何小姐的魔修的那天,也是遇见了一个身患眼疾的凡人。 顾鹤清眯了眯眼,目光在梁宿的脸上定了一瞬,确定了他就是之前遇到的那个人。 原来,确实是见过。 顾鹤清垂下了眸,看见梁宿手里的剑,“你也是修士么?” 梁宿愣了愣,说:“是的,师尊让我下凡历练,奈何第一天就遇到了这种事,在下修为尚浅,若不是少侠,也许今晚就要命丧黄泉了。” 顾鹤清淡淡地看着他,“修炼才半年有余,筑基期,你很有天分。” 梁宿心里一惊,这是认出自己也是衡霄派的,还是,他在自己身上直接看出来的? 他倒是知道修为更高的修士能够看出修为比自己低的人的修为,却不知道还能看出修炼时间。 这么想着,梁宿勾了勾唇角,低下头,似是一个初出茅庐的修士第一次被人称赞一般,很是不好意思,“少侠谬赞了。” 顾鹤清的眼神在他微笑的唇角上定格了一瞬,随即移开了眼,“无事,我只是说出事实。” 梁宿问:“少侠来到凡间,也是为了历练吗?” 顾鹤清说:“算是。也是为了追捕一个杀害何家女儿的魔修,我答应了何家要除掉他。” 梁宿:“……” 顾鹤清抿了抿唇,觉得今晚说的话有些过多了,明明平时也不爱与人解释。 他垂了垂眸,朝梁宿颔了颔首,“再会。” 说完,转身就要离去,却听见身后喊了一声:“少侠,正好我来凡间也是为了降妖除魔的,相逢即是有缘,不如结个伴?” 顾鹤清的脚步停住了。 他转过身,看着那张带笑的脸,心想,我不爱与人结伴。 然而他的目光在那张笑脸上停留太久了。 良久,顾鹤清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可。” 那张脸上的笑容更甚。 梁宿收了剑,走到顾鹤清面前,清冷的月光落在他的脸上,柔和了他的眉眼,“在下名为梁宿,少侠的名字是?” 顾鹤清收回放在他脸上的目光,“顾鹤清。” ——却没想到,这人听到他的名字之后,反应这么大。 只见眼前的人猛地睁大了眼,似是听到了什么极为震惊的事情一样,甚至不由后退了一步。 顾鹤清看着他离自己远了一步,不知为何心生不悦,他抿直了唇,神色冷得厉害,“怎么?” 却见这人听到他的声音之后甚至抖了抖,片刻,回过神来之后,居然抬起双手,低下头,拱手做出一副恭敬状,喊了一声: “师叔。” 第64章 盲眼魔修(六) 梁宿拱手作揖, 对顾鹤清恭敬地喊了一声: “师叔。” 空气凝滞了一瞬。 一只麻雀啾啾啾地飞过,黑豆一样的眼睛奇怪地看着这两个相顾无言的两脚兽。 良久,顾鹤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 叫我什么?” 梁宿尴尬抬起头,“……师叔。”他敛眸,作害羞状,“弟子于半年前收徒大会拜入衡霄派门下, 得云烟师尊青睐, 成了她的关门弟子之一, 由此,您应该就是我的师叔……” “……” 电光火石之间,顾鹤清回想起半年前,收徒大会当日,云烟急匆匆闯入藏书阁,说相中了一个弟子,要为新弟子治疗眼疾。 一瞬间, 所有事情都说的通了。 梁宿笑意盈盈, “半年时间未见师叔, 不曾想竟在下山历练的时候遇到了。” 顾鹤清眯了眯眼。 不知为何,他现在的心情非常不爽,甚至想找个魔物杀杀。 梁宿的嘴角僵了僵,“师叔……是弟子说错什么了吗?”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 显露出了畏惧的神色, 后退了一步。 顾鹤清下意识伸手,剑柄部位抵住梁宿的肩, 阻绝了他后退的动作。 梁宿:“……” 主角这是想干什么? 片刻, 胆小的师侄迟疑地伸出另一只手, 轻轻地放在了肩上的剑柄上,“师叔……” 然而,温热的掌心搭在剑柄上的那一刻,梁宿莫名感觉掌心下的剑战栗了一瞬。 顾鹤清微微睁眼,动作稍快地移开了剑。他的语气冷厉,眼神却偏移了些许:“你不知道,剑修的剑是不容人轻易摸的吗?” 梁宿:……有吗? 顾鹤清看他一无所知的样子,心中情绪复杂,他拉直了唇,往前走了几步,淡淡地说了一句:“走了。” “哦……好。”梁宿回过神来,跟了上去。 * 夜晚本该是妖魔兴风作浪的时候,却因顾鹤清今晚一出手,吓退了藏在暗处的魔物,整座城一片安详。 左右无事,两人就回到梁宿住的客栈,各自坐在床的一边,预备打坐修炼一整晚。 过程中,梁宿睁开眼,悄悄看了顾鹤清一眼,见他毫无反应,从包袱里拿出一个药瓶子,拿出一颗药服下。 吃了药,梁宿保持打坐的姿势,运作体内的灵气,一片顺畅。 自始自终,顾鹤清都没有睁眼,应该是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梁宿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接着打坐修炼。 梁宿在学生时代的时候也看过修真小说,很是不解,为什么修仙者能够一动不动地打坐这么久,尤其是闭关修炼的时候,甚至能闭关个几百年才出关。 然而他自己成为修仙者之后却懂了,一花一世界,修真者表面看上去只是打坐,实则内心有一片灵海,灵海的每一缕灵气,都如同大海的海水一般,涨潮退潮,远处看是静,实则是动。 …… 深夜,万籁俱寂。 顾鹤清灵海却却不似夜晚平静。 不同于以往的平静无波,今夜的他的灵气却反常地有些不稳。 灵海犹如暴雨突袭,汹涌澎湃,这不是修炼者打坐时应有的灵海。 闭着眼睛,顾鹤清冷峻的眉蹙了蹙。 时间悄悄流转,清晨的霞光透过纸窗照在梁宿的脸上,他缓缓睁开了眼,经过一晚上的打坐,他收获不少,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升到筑基中期了。 梁宿勾了勾唇,偏头去看主角,正想告知他天亮了,该离开了,忽而想到修炼者并不喜欢在修炼的时候被打扰,于是止住了嘴,心想等等也无碍。 然而,等到太阳移到了头顶正上方,楼下的集市逐渐变得吵吵嚷嚷,顾鹤清还是没有睁眼的迹象。 梁宿不由奇怪,明明昨晚约好了今早就出发,现在都到中午了,他……不会是睡着了…… ……吧? 梁宿不太确定地想。 他抿了抿唇,走到顾鹤清面前,迟疑地叫了一声:“师叔?” 他安静地等了一瞬。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梁宿皱了皱眉,不应该啊,系统说过主角是比较警惕的类型,根本不会睡得这么死,更何况其实修士本质上是不需要睡觉的,该不会出事了吧? 梁宿在顾鹤清跟前蹲了下来,看着眼里这个光芒描绘的轮廓,又叫了一声:“师叔,醒醒。” “师叔。” “师叔……” “……” 真实世界天光大亮,顾鹤清的灵海却停留在了夜晚,暗潮汹涌。海水形成一团巨大的水球,冲向石礁,来势汹汹,如同怪物张大嘴,仿佛能吞噬一切。 为了对付这片混乱的海,灵海内部形成了一片新海,同样来势汹汹,灵气混斗着,不相上下。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阵干净清澈的声音,那个声音有些熟悉,却不知为何熟悉,仿佛从天边传来: “师叔……” “师叔……” 瞬时间,新海吞噬了不安分的灵流,海面重新恢复平静,顾鹤清缓缓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蹲在自己膝前的梁宿,就这么仰头看着自己。 顾鹤清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不知为何,没有出声。 后者皱了皱眉,很是苦恼着急的样子,还在坚持唤着他:“师叔,快醒醒。” “师叔。” 梁宿是真的有点着急了。他对修真的事情还一知半解,修为也不高,根本不知道静坐修炼醒不来这件事怎么办,该给他运功吗?还是传音入密,求助云烟师尊? 他皱着眉,思考着现在该怎么办,却倏然感觉眉心一阵冰凉,梁宿愣了愣,听见一道清冷的声音:“我醒了。” 梁宿睁了睁眼,仰着头,听见顾鹤清又重复了一遍:“我醒了。” 眉心上冰凉的触感还未散去,从一旁看,白衣仙人伸出食指,点着膝下弟子的眉心。 很有成效,他不皱眉了。 顾鹤清的眉眼也跟着舒展,他的声音不见波澜:“你的眼疾,还是未完全治愈?” 梁宿迅速回过神来,连忙说:“偶尔会看不清……” 顾鹤清问:“是如何造成的?” 他难得多问了一句自己往常根本不会在意的问题,梁宿却有些忐忑,生怕他知道了些什么,半真半假地说:“小时候,一次意外,被魔修所伤……” 顾鹤清的表情沉下来,“又是魔修。” 他信了。 梁宿在心里舒出一口气。 他站起来,却因为长期蹲坐着,脚步有些不稳,踉跄了一下,顾鹤清皱了皱眉,觉得云烟新收的弟子实在娇弱得很,他于是伸出白玉般修长的手。 梁宿看见了,有些疑惑,“……师叔?” 顾鹤清语气冷淡,言简意赅,“手。” 梁宿还是不解,“?” 顾鹤清皱了皱眉,直接携上梁宿的手,犹如长辈对小辈一般,语重心长:“这般娇弱,以后如何斩妖除魔,守护苍生?往后,你要练习的还有很多。” 梁宿目瞪口呆,他哪里娇弱了?! 主角从哪里看出他娇弱了?! 他的手让顾鹤清牵着,却站在原地,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见他站着不动,顾鹤清回过头,也跟着皱了皱眉,“说你一句,不高兴了?” 他这个师侄当真娇弱得很,体质不行,心灵也娇弱,说一句就要闹脾气。 梁宿抬眸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哪能啊。” 顾鹤清修为高强,人情世故却是知之甚少,见他这么说,便以为他真的没有不高兴,于是便放宽心,说:“如此尚可。” 梁宿抽了抽嘴角。 虽然他是直男……半个直男吧……但他现在是见识到什么叫直男癌了。 被带出门的瞬间,梁宿不着痕迹地抽出手。他们的年龄相差巨大,主角在他面前以长辈自居,在凡人眼里他们却是年龄相仿的两个男人,两个男人在大街上牵着手,是要被说闲话的。 手心的温度骤然消失,顾鹤清的手掌下意识地拢了拢,似是要留住什么似的。 但念着师侄脸皮薄,他也就由他去了,只需留意着点,不要让他摔倒才是。 梁宿问:“师叔,我们要到何处?” 顾鹤清说:“闭上眼睛。” “……” 虽不明所以,梁宿还是听话照做了。 他闭上眼睛,听见身旁人清冷的声音,“运行体内的灵气,能感觉到魔气的方向吗?” 梁宿闭着眼睛说:“可以,在东南方向。” 顾鹤清说:“这就是我们要去的方向。” 两人一人一把剑,御剑飞行,梁宿有种难得的壮志豪情,就像回到了中二的高中学生时代。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要像个超级英雄一样,行侠仗义,降妖除魔,拯救天下苍生了。 系统及时出来泼他冷水,[可是宿主,你就是主角要除的魔啊。] 梁宿垮起一张批脸,[我知道,闭嘴。] 系统委屈地闭上嘴,随即又忍不住提醒道:[宿主,你们去斩妖除魔,要小心有些魔修认识你,当心在主角面前暴露身份。] 梁宿:[……] 中二使人放肆,他居然忘记了这茬。 但是……现在发现问题也不晚,梁宿勾了勾嘴角。 别说,御剑飞行的时候,风特别大,吹得人眼睛酸。 梁宿拼命眨了眨眼,挤出几滴眼泪,眼睛变得湿润地那一刻,他“虚弱”地叫了顾鹤清一声:“师叔……” 顾鹤清回过头,看见泪眼汪汪的师侄,愣了愣。 就看见师侄皱着秀气的眉,似是很难受的模样,虚弱地说:“师叔,太阳好大,风也好大,我有点难受……” 呵,顾鹤清不是说他娇弱吗? 那他就娇弱给他看。 第65章 盲眼魔修(七) 风呜呜地吹着。 哗啦啦掀起两人霜白的衣袍。 如果一开始梁宿是假装, 那么经过狂风孜孜不倦地吹,没有任何演技成份的,一颗豆大的泪珠猝不及防地掉下。 梁宿:“……” 系统(崇拜脸):好家伙, 宿主演技威武! 顾鹤清皱了皱冷峻的眉。 师侄眨了眨眼, 有些尴尬, 支支吾吾: “那个……” 顾鹤清收回了视线,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淡淡地说:“先下去吧。” 话毕, 脚下的剑猛地开始降落,竟是嫌弃他嫌弃得不行, 都不想看他这个便宜师侄一眼。 系统的崇拜毫不掩饰,拍宿主的马屁:[宿主,终于有个主角讨厌你了, 这次的反派角色演得不错。] 梁宿深感无语凝噎, 他随意用袖子摸了摸眼睛,跟着主角一起降落。 两人回到凡间的集市, 顾鹤清往周边扫视一圈, 锁定一个位置, 带他进了一家成衣铺。 成衣铺的老板看见这两个气质不凡的公子,不由眼前一亮, 赶忙上去迎接:“两位公子, 欢迎欢迎,请问你们需要什么样式的衣裳呢?” 顾鹤清看了梁宿一眼, 平静地说:“给他一套能够包裹全身的衣裳,包括帷帽。” “……” 今个儿虽是初秋, 但天气还是热的, 老板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确定地说:“您……” 梁宿主动上前解释道:“我这人身子骨不太好,吹不得风,麻烦店家给我选一套罢。” 老板看他高高瘦瘦的,也不像身子骨不好的样子,但客人都这么说了,他总不能不赚钱吧,于是老板就给他选了几套,“您看,这三套,喜欢哪套?” 梁宿对衣服不太讲究,随意选了一套白色的。 顾鹤清却说:“三套都要了。” 老板大喜。 梁宿不解。 顾鹤清淡淡地说:“剩下的两套可以放储物袋里,以供备用。” 在他看来,梁宿已经坐实娇弱人设了,今天能嚷嚷着风大头疼,明天就能嚷嚷衣服脏了不能穿,以防万一,不如三套一并买了。 梁宿:“……” 人设这东西,过犹不及,你看,现在不就玩过火了吗?以后他还怎么面对这个主角师叔啊,他可不想一直装娇滴滴,上个世界已经装够了。 带着复杂懊悔的心情,梁宿到更衣室把衣服换了,出来的时候,已经大变了样,进来的时候还是翩翩贵公子,现在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眼睛,偶尔眨一眨。 不知为何,顾鹤清突然想到了西域教廷盛产的木乃伊。 梁宿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怎么好像看到这个高贵冷艳的主角好像笑了笑? 再次看过去时,主角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冷漠模样。 梁宿就当自己神经错乱看错了。 顾鹤清踏着无声的步子,到柜台拎起仙气飘飘的帷帽,走到梁宿面前,为他戴上。 这下子,梁宿整个人是彻底“不见天日”了。 顾鹤清声音清冷,“走罢。” 梁宿跟着他,再次召出自己的剑,踏上了斩妖除魔的旅程。 梁宿才发觉,妖魔祸乱人间的事情还是很多的,但,还没等他拔出剑,魔物就在顾鹤清的威压下暴毙身亡了。 于是大半个月,梁宿跟在顾鹤清身后,包得像个木乃伊,从一开始听魔物的惨叫声的毛骨悚然,到后来的麻木淡定,甚至有些犯困。 顾鹤清皱了皱眉,觉得这样不行,师侄是来人间历练的,不能让他偷懒才是,于是到达下一个魔物作妖的地点之前,顾鹤清提议道:“这次,你来杀。” 梁宿疑惑:“?” 顾鹤清淡淡地表示,“待会你照我说的做即可。” 梁宿:“……” 深夜。 无人空旷的小巷。 梁宿能看到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魔气,集中地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顾鹤清说:“追上。” 梁宿听话照做,挥剑追上去。 扭曲的魔物察觉到危险降临,心跳如鼓,挣扎地奋力逃跑,然而过了半晌,身后的人都没追上,他有些疑惑,“嗯?” 回过头,却发现一个木乃伊朝他追过来。 魔物:??????? 他先是身形一炸,毛骨悚然,却在看清追他的这个人只有筑基修为时,他便不逃了。 梁宿敏锐地察觉到周遭的魔气旺盛了许多。 再一眨眼,一阵短促的狂风,猛地被一个身形扭曲的“人”脸一个惊悚的怼脸杀。 梁宿:“……” 幸好他看不清。 魔物的声音嘶哑诡谲,就像深夜电台信号不好“嘶嘶”的声音,“区区一个筑基期,也敢来找死了?”他阴笑起来,食欲上涌,蠢蠢欲动,“桀桀桀桀,那你就给我打个牙祭罢~” 说着,扭曲的脸变得更加扭曲,张大了血淋淋的深渊巨口,朝梁宿冲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惨叫响起,当然不是来自梁宿,而是来自魔物。 只见魔物朝梁宿攻来,梁宿还没有动,他的身后蓦地凭空出现一把剑气逼人的剑,在魔物身上刺了两剑,虽不致死,但也让它痛苦地现出原形,动弹不得。 随后,梁宿身后出现一个白衣仙人,面容冷峻,他先是垂眸看了一眼地上的魔物,犹如看一条臭虫,随即又看向梁宿,冷峻的表情不变,却凭空多出一丝恨铁不成钢来,“你为何不挥剑?” 还没等梁宿回答,顾鹤清又一副懂了的表情,“莫不是,你还未杀过魔物?所以害怕了?” 梁宿:不是,我只是还没来得及动作,您就出手了。 魔物挣扎地重新化为人形,看见这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聊天,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登时怒了,却也知道那个面容冷峻的人不好惹,于是冲向旁边的软柿子。 顾鹤清眼神冷淡,甚至不用动作,魔物就再次惨叫倒地。 当然,魔修还能大声惨叫,说明它还苟延残喘着,暂时死不了。 梁宿有些疑惑,之前主角在他面前杀魔物,都是见血封喉,一剑了结,怎么这次这么墨迹,然后他就看见主角退后一步,淡淡地说:“杀罢。” 梁宿:??????? 魔物:??????? 顾鹤清冷淡的眼神看着他,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梁宿抽了抽嘴角,不是吧,主角是打算现场给他上一节实践课吗? 魔物心知自己今天遇到这两个变/态,深知自己今天是活不成了,于是咬了咬牙,闭上眼睛准备自爆,大家一起死。 顾鹤清眼神一冷,瞬移到魔物面前,一个法术,阻止了魔物的自爆。 同时,他抓起魔物,放在梁宿面前,面上冷淡,又说了一句:“杀罢。” 梁宿:“……” 他有些不确定,主角现在这样,是不是有点……变/态……? 现代人尚知,杀鸡做菜可以,但不可虐/杀,不然就会让人怀疑这人多少有点心理扭曲。 杀魔物也是,如果杀魔物的目的不是为了保护凡人,而是为了取乐…… 顾鹤清见他迟迟未动作,皱了皱眉,“为何不杀?不敢,还是不愿?你觉得它可怜吗?” 他冷声说:“妇人之仁。” 顾鹤清的声音清冷,“无论是魔修,还是魔物,都是天下之害虫,是垃圾,你杀了它,不应该以杀人的心态,而是以清理垃圾的心态,这才是我们正道应该做的事。” 梁宿心想,说的不错,但我好像也是魔修。 当然,这话他也只是想想,是万万不能说的。 梁宿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 而后,与顾鹤清四目相对。 顾鹤清冷漠带着不耐烦的神色顿了顿。 ……师侄,好像有些畏惧的样子。 街道寂静无声,只剩下魔物可怖的喘气声。 良久的沉默后,是顾鹤清妥协了,白衣仙人无声地叹了口气,修长的手紧了紧,魔物就如同烟尘一样,在空气中烟消云散了。 梁宿睁了睁眼,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听见冷酷的师叔说:“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此时的顾鹤清还不知道,妥协这种事,有一则有二,底线也是能一降再降的,直到最后,在师侄面前,再无底线。 梁宿看着顾鹤清离去的背影,笑了笑,抬脚跟上去,“师叔,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啊?” 顾鹤清头也不回地说:“修炼。” 梁宿说:“我也去,希望能快些升阶啊。” 顾鹤清侧目看了他一眼,同意道:“你确实太弱了。” 梁宿:“……” 两人准备在附近找个地方打坐修炼一晚上,走了大概五分钟,找到一个村庄。 此时正值深夜,几乎所有人家都熄灯睡觉了,梁宿的眼睛亮了亮,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瓦屋,“师叔,那间屋子还亮着灯。” 说着,正要朝前走去,倏地被身后的人抓住了手臂。 梁宿转头看着顾鹤清,无声地表达自己的疑惑。 却见顾鹤清面容冷峻,嘴唇拉直,说:“这个村庄不对劲。” 梁宿:“?” 他小心地看了一眼这与现实别无二致的村庄,悄悄退后一步,退到顾鹤清身后。 顾鹤清怔了怔,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转瞬即逝,“怕了?” 梁宿说:“没有。” 顾鹤清只当他是逞强,没有松开握着他手臂的手,淡淡地说:“既然来了,就要破局了再走。” 顾鹤清看着这座诡异的村庄,就像看一个大型的课堂。 他想,师侄是应该好好地上一节实验课了,不然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衡霄派剑修? 梁宿:“……” 师尊,快来,有人想要抢你的饭碗了。 第66章 盲眼魔修(八) 梁宿看过不少恐怖电影, 曾经吐槽过恐怖电影主角的标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他们现在就是,明知前方是鬼屋, 却非要闯一闯。 系统安慰道:[宿主, 不用担心,这个世界是没有鬼哒, 只有魔,所以这不是鬼屋。] 梁宿:“……” 他都要被系统的蠢萌气笑了。 梁宿跟在顾鹤清后面, 后者瞥了瞥别处虚空中的某个点, 却抬步走到唯一亮着灯的瓦屋前,修长苍白的手敲了敲门。 半晌,屋内传来一个老嬷嬷的声音:“是何人?” 没等顾鹤清亲自开口, 梁宿主动大声说:“老人家, 我们路经此地, 本欲找个客栈歇脚,奈何夜深,客栈皆已打烊,所以不知老人家是否方便,让我二人借宿一晚。” 他这话说的直白, 若是一般老人家, 尤其是女人, 有陌生人深夜来访, 要求借宿, 他们是万万不可能答应的, 但, 屋子里的是意图不轨的魔。 果不其然, 屋内的“老嬷嬷”假意咳嗽了几下, 听了他们这番话,撑着伛偻的身躯给他们开了门。 吱呀一声,门被拉出了一条缝,露出“老嬷嬷”满脸沟壑,面目枯朽的脸,似是在观察他们是否可信。 梁宿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 顾鹤清斜睨了他一眼,对师侄意外地会骗人这件事不置可否。 良久,“老嬷嬷”又咳嗽了一声,拉开了门,声音沙哑道:“进来罢。” 梁宿感激地笑了笑,“谢谢婆婆。” 已经讨巧地把称呼从“老人家”变成“婆婆”了,梁宿看了顾鹤清一眼,对“老嬷嬷”说:“这是我叔叔,我们要到北方投靠我父亲,奈何夜已深,实在找不到客栈,今夜打扰您了。” 叔叔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保持沉默寡言的人设。 “没关系的,两位小伙子。” “老嬷嬷”将他们领到一间屋内,“你们今晚就睡这罢。” 又道了声谢,“老嬷嬷”弓着伛偻的背,离开了这间房,并且为他们把房门合上了。 见这个披着人皮的魔终于离开,梁宿下意识松了一口气,他打量这间房,于其他瓦房并没有什么不同。 顾鹤清坐在床上,对梁宿说:“睡罢。” 梁宿:“?” 顾鹤清设置了隔音法术,才继续说:“我隐去了我们身上的灵气,让魔物认为我们是凡人,而凡人需要睡眠,我们唯有睡着了才能让它们放松警惕,开启下一步计划。” “哦。” 梁宿看着这简陋的床铺一眼,自从他筑基之后,他就彻底脱离了□□凡胎,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修仙者,也不再需要睡眠了。 就是这一眼,让顾鹤清误会了他的意思,白衣仙人皱了皱眉,“怎么,嫌弃这张床了?” 梁宿:“……” 合着他在主角眼里已经成为豌豆公主了是吗?! 他情绪复杂,面上就有些闷闷不乐:“没有……” 顾鹤清侧目,往木板床上看了一眼,心想这床铺确实是简陋,但他还是说:“你既已是修者,自是无需睡眠,大可不必如此挑剔。” 五百年前,顾鹤清还是凡人的时候就是商贾家族的大少爷,吃穿用度自是骄奢,但他这个人就是天生少私寡欲,修道之后更是物欲淡薄,根本不能了解他这个小师侄的娇气。 “……” 事已至此,梁宿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没有用,干脆就不解释了,直接脱了鞋子,往床上一躺,“师叔,我睡了。” 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见他这副模样,顾鹤清抿了抿唇,师侄是生气了吗?因为睡不到好床闹脾气了? 想着,他的神色便冷了一分,冷哼一声,心下做了决定,来日回到衡霄派,定要叫云烟好好管教一下她的好徒儿,太过娇纵,都无法无天了。 跟着脱了鞋,躺在床的另一边,梁宿在内,顾鹤清在外,两个人皆是仰躺,各睡各的,谁也不挨着谁。 梁宿安静地闭着眼,本意是按照计划,假睡去引魔物现身,但不知道是不是许久没有睡觉了,再次躺在床上时便怀念起了以往睡觉时的舒适,再加上有个正义又强大的主角在身边,一点紧张感都没有,不知不觉地,梁宿竟然真的睡着了。 然而在某种程度上,魔物的存在就跟现实世界的恶灵一样,自带阴气,因是,过了不到一刻钟,小小的瓦屋内就变得凉飕飕的,犹如一个无形的冰柜,源源不断地释放着冷气。 梁宿在睡梦中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翻了个身,像条煮熟的虾子一样蜷缩起来,感受到身边有个暖源,便自发地凑了上去,脑袋靠在暖源宽厚的肩上,伸手一只手臂,牢牢地抱住暖源的腰。 这下子就没那么冷了。 熟睡的人满意了,舒服地陷入了更深的睡眠之中。 顾鹤清:“……” 时间缓缓流逝,白衣仙人才动了动僵硬的脖子,低头,眼神冷厉地扫了眼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师侄。 看着师侄白白净净的睡脸,甚至勾着嘴角,应该是做了什么美梦吧。 顾鹤清抿直了唇,眉眼锐利而阴狠,头一次有种生气到想要发笑的感觉。 让他假睡,竟是真的睡着了,在这样凶险的环境(对梁宿来说),警惕性趋近于无。 而且,竟敢无知无觉地抱师叔取暖,没大没小! 他这个师侄,太阳大了说头疼,风大了掉眼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身为一名剑修,魔物不敢杀,衣服要常换,睡简陋的床要闹脾气,这下子,竟恃宠而骄,连师叔都敢拿来当抱枕了。 顾鹤清发誓,回去一定要让云烟好好管教管教他,无法无天了。 正当他眼神阴沉,抬起自由的另一边手,正要把梁宿敲醒的时候,熟睡的师侄皱了皱秀气的眉头,身体颤了颤,在他的肩上蹭了蹭,嘴上难受地嘟囔:“冷……” 顾鹤清愣了愣。 于是,扬起来要打师侄的手力度一卸,轻飘飘地搭在梁宿的肩上,就像一个温柔的抚摸。 “……” 顾鹤清的下颌绷紧成一条线,双目微阖,不知道在想什么。 * 自从身体变暖之后,梁宿就陷入更深的梦境之中。 梦里的景象光怪陆离,一个个犹如碎片一般出现在他的眼前,而后碎去,被迫进入下一个场景。 他先是梦见了小时候,奶奶温柔的拥抱,然后,场景迅速变幻,一次山体滑坡,他眼睁睁地看着奶奶在他面前停止了呼吸。 然后是他离开山区,进入福利院,拒绝了一对夫妇的领养,在街头成了一个混混,每天浑浑噩噩度日。 再然后,就是他通过自己的努力,成功跻身上流社会,坐拥数不尽的金钱和名望,过上了爽文一般的人生。 场景迅速变化,碎片中,梁宿突然对这一切心生无趣,于是答应了系统的请求,穿越到别的世界,成为了一个任务者。 再然后…… 就是没有然后了。 所有碎片犹如光点一般在他眼前散去,整个世界变得空白、无瑕。 黑暗中,刚刚招待他们的“老嬷嬷”扭曲了面庞,变成一个魔物的模样,诡谲地尖笑,“今夜我们钓到大鱼了桀桀桀~” 空气中的另一股魔气也形成了一个魔物的样子,也跟着贪婪地窃笑,“这两个凡人的灵魂是百年难遇的深厚,无论是吃肉喝血,还是吸取灵魂,皆是大补,没想到今日被我们遇到了,桀桀桀~” “不过,”魔物多嘴问了一句,“你说,他们会中招吗?” “废话!” 老嬷嬷瞪了他一眼,不屑地说:“这梦境是欲望之梦,入梦之人能看到自己的过往,并能在梦里窥见自己内心深处最隐秘、最不为人知的欲望,修为高深之人我不敢说,但两个凡人,哼,最终定是要沉浸在梦里,为梦境所吞噬。” 老嬷嬷的双目闪烁着贪婪的光,“到时候,我们只需坐享果实,吸取他们的灵魂,吃他们的血肉,让我们的修为更上一层楼了。” 魔物兴奋地笑了起来,“说的是!说的是!” * 顾鹤清站在梦境里,冷峻的面容带着淡淡的不屑,“呵,欲望之梦,小儿科。” 以他的修为,甚至不用拔剑,只需挥一挥手,梦境就自行破碎了。 但他并不着急这么做。 因为这次他来,就是为了让梁宿历练一番的,若是他这么快破局,帮了梁宿,那此行不就功亏一篑了。 于是顾鹤清顺从梦境的指引,重新回顾一遍自己的过往,看着自己小时候的养尊处优,而后是家族惨遭灭门,他的表情冷淡,看上去已经毫无波澜。 也难怪常人说,修炼就是让灵魂重塑,剿灭心中的一切欲望,让心性变得平和,直至波澜不惊,而后更好地修道成仙。 从前的那些刻骨恨意,都随着仇人身死,大仇得报,而烟消云散了。 顾鹤清走在梦境的长河里,就像在一条街上闲逛。 他看着自己一路斩妖除魔,守护天下苍生,让所到之处的百姓不再受到妖魔纷扰,他想,这就是他身为正道,最想做的事。 一路看过去,魔物惨死,魔气消散,变成干净纯粹的灵气,而后,顾鹤清在梦的尽头看见一个人的背影,独自蹲在角落里,低头看着地面,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正当顾鹤清疑惑之时,背对他的人突然转过头来,白皙的脸上沾着血迹,见是他,高兴地朝他跑过来,笑容纯净,“师叔。” 顾鹤清瞳孔紧缩,看着他脸上的血迹,怔了怔,下意识伸手,抚上他的脸,声音低的听不清,“你怎么了……” 还没等他摸上这个人的脸,他的师侄便碎成了一团白雾。 梦境就此破碎。 第67章 盲眼魔修(九) 世界一片空白。 梁宿无趣地撇了撇嘴, 对周遭的一切都意兴阑珊。 欲望之梦似乎被他无动于衷的样子激怒了,一缕魔气破空而出,打破了梦境的平静无趣, 显露出了它邪恶的真实面目来。 这是, 魔气? 一瞬间,所有记忆回归梁宿的脑子,他清醒过来,意识到这只是一场梦。 清醒过来的同时,梁宿手中化出一把剑, 斩碎了朝他冲过来的魔物。 梦境就此破碎。 现实中, 他猛地睁开眼, 看见一个老嬷嬷形同鬼魅,面目狰狞地朝他扑过来, 梁宿心中一惊,下意识挥剑,老嬷嬷惨叫一声,血液喷洒在梁宿的脸上。 一股浓厚的血腥味飘入梁宿的鼻腔, 他握着剑的手紧紧,眼睁睁地看着“老嬷嬷”化作一股黑烟, 消失不见。 这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是一个夺了人类的舍, 想借此害人性命的魔物。 意识到这一点,梁宿紧抿的唇松了松, 心头的一颗石头安然落下。 就像顾鹤清教导他的, 除魔并不困难, 如果你没有强大的实力, 那你就需要发挥一些技巧。 梁宿虽然只是筑基期, 但一些在打架中获胜的技巧他是非常懂的。 于是,不过几息,两个魔物均灭于他的剑下。 被魔气笼罩的阴气森森的瓦屋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房子。 梁宿笑了笑,对不知何时醒过来,睁眼看着他的顾鹤清说:“师叔,我破局了。” 梁宿的笑容志气满满,打破了一直以来的腼腆,显露了真实锋芒的冰山一角。 顾鹤清一直睁着眼睛看着他,不说话,梁宿觉得奇怪,“师叔?” 半晌,顾鹤清的声音响起,语气不明:“你脸上的血……” 梁宿愣了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笑了笑,说:“这是魔物的血。魔物故意夺舍了一个老奶奶的身体,用这具身体去骗路过的人的血肉和灵魂……” 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顾鹤清走到他面前,低头用手帕仔细地擦他脸上的血迹,动作温柔。 “师叔……” 梁宿下意识喃喃了一声。 顾鹤清抬眸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一刻不停,细致地为他擦拭脸上的血,如果有同门的师弟师妹恰好在此,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惊讶大师兄此刻认真的眼神就跟平时他擦拭他的剑一样,温和、细致,却又带着诡异的执拗。 然而,擦剑很正常,只不过这个动作用在一个人的脸上,就有些怪异了。 更何况,他的动作还那么轻柔,仿佛他擦的不是脸,而是一件易碎的瓷器。 梁宿觉得现在的气氛有点怪,他尴尬地笑了笑,阻止了顾鹤清的动作:“师叔,让我自己来吧。” 顾鹤清偏了偏手,蹙眉道:“别动。” 梁宿:“……” 默了默,他还是坚持:“我自己来吧,师叔。” 顾鹤清淡淡地说出了一个事实,“你能看得见么?” 扎心了…… 梁宿顶多能保证自己不摔倒,至于看清自己脸上的血迹什么的,根本不可能…… 他甚至还不知道主角长啥样。 梁宿不说话了,放弃抵抗了一般任顾鹤清帮他擦脸。 顾鹤清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郁闷的样子,心想自己的话是不是说的太重了,师侄年纪尚小,寻常人家的孩子尚且在玩耍,而师侄却早早患了眼疾,孤身一人闯修真界,自己身为长辈,更应该多多包容他才是。 这么想的顾鹤清表情更加柔和,手上的动作也更加轻柔,甚至让梁宿感到了痒意。 顾鹤清好像已经选择性遗忘了,梁宿今年二十,已经及冠,不是孩子了,而他自己,十三岁便惨遭灭门,背负血海深仇,何尝不是孤身一人闯修真界? 他也同时遗忘了,他对别人的语气是何等冷漠,其他人尚且未觉得不妥,怎么面对师侄,他就开始自省起来了? 对方靠得极尽,梁宿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不知过了多久,顾鹤清收了手帕,后退一步,满意地看着重新变得干净的师侄的脸,“好了。” 梁宿笑了笑,想起了上个世界,江敬给他洗头的时候,每次吹完头发,不嫌麻烦地将他的头发一根根地捋顺,一切都弄完之后,江敬也会勾着唇角,好好地欣赏自己最完美的“作品”。 顾鹤清突然开口:“师侄这般神色,可是想起了什么人?” 听见声音,梁宿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回答:“没有。” “是么。” 顾鹤清垂了垂眸,神色不明。 突然,周围想起了一阵奇怪的声音,梁宿奇怪地往声音出看去,却只看到了一团空气。 顾鹤清言简意赅:“灵魂。” 梁宿问:“是这个村子的村民的灵魂吗?” 顾鹤清点头,走出瓦房,停在门口,倏然朝一个虚空的方向抬手,施展灵力。 一阵风吹过,数不清的魂体团成一个球状,聚集在顾鹤清的手掌心处,盘旋着。 一道法术之后,魂体各自回到不同的瓦屋内,登时间,原本寂静的村庄出现了各种声音。 迷糊的喃喃声,疼痛的呻/吟声,还有讶异的惊呼声。 村民们身上或多或少地带了伤口,陆续从自家的房子里出了来。 梁宿这才发现,村子里的大多数人都是老人,驼背、老眼昏花的数不胜数。 他们遭受魔物袭击的时候,见过魔物吃人之类最恐怖的场面,本以为自己再也醒不过来,这会儿出了房子,与街坊邻居面面相觑,再看见不远处两个白衣飘飘的仙人,哪能不知道他们是被人救了,不由声泪俱下,纷纷下跪磕头:“多谢仙人相救!多谢仙人!多谢仙人!” 梁宿一惊,与顾鹤清一起让他们快快起来。 顾鹤清的声音依旧冷淡,在村民们耳中却如同天籁:“不必道谢,斩妖除魔是我们的本分。” 这时,几间房内传来痛苦的哀嚎声,“我的女儿——” “儿子啊,你快醒醒,看看娘,啊……” 梁宿和顾鹤清两人进门一看,前者直接被这个骇人的场面给定得抬不动脚。 以他只能看见灵气的眼睛,他能看到一个弓着背,应该是一个年老的女人的灵体,她崩溃的哭声传入梁宿的耳朵,低着头看着地上的虚无。 梁宿本来还在疑惑,她哭自己的儿子,怎么没看见他儿子的灵体? 然而下一秒,一个福至心灵,他便睁大了眼睛。 若他有一双正常人的眼睛,他便能看到,破败的屋内,一个年老的女人抱着儿子的尸体,痛哭流涕。 而尸体,也根本算不上一个完整的尸体了,早就被魔物吃的只剩一些破碎的残骨和碎肉。 顾鹤清不着痕迹地站在梁宿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被挡住视线的梁宿眨了眨眼,稍微恢复了理智。 原来,村庄并不是只有老人,一些年轻人和小孩,已经被魔物吃去了血肉。 为仍活着的老人们治疗魔物留下的伤之后,两人就告别了村庄。 而天空也告别了黑暗,显露出清晨的曙光来。 梁宿与顾鹤清步行走了很久,直到远离了破败寂静的村庄,重新回到热闹的集市,听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顾鹤清拉住他的手臂,避开了行人,冷淡的仙人看着自己的师侄,从出了村庄就一直皱着眉,他问,“吓到了?” 梁宿愣了愣,也不逞强,实话实说:“有点。” 沉默了一会儿,顾鹤清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善言辞是件坏事,训斥的话脱口而出,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 思考了半晌,他只好伸出手,放在师侄的头上,安慰似的摸了摸。 梁宿说:“师叔,我第一次觉得,眼睛看不见,似乎也是一件好事。” “……” 顾鹤清不知为何,心口突然一阵闷痛,涌上一阵酸意。 这种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甚至陌生极了。 他默了默,转移了话题:“你昨晚做梦,梦见了什么?” 梁宿愣了愣,做梦?梦有什么含义吗?他茫然地说:“没有,什么都没有。” 一片空白。 礼尚往来,他也问顾鹤清:“师叔,你梦见了什么?” “……” 顾鹤清眼神闪了闪,没有说话。 梁宿以为他是不想说,也没勉强,两个人接着走着,到一个空旷的地方,顾鹤清唤出剑,说:“走罢。” 梁宿却突然叫住了他。 顾鹤清回过头,清冷的眸子带了丝疑惑。 梁宿犹豫了一会儿,迟疑地说:“师叔,弟子思考了很久,觉得师尊让我下凡历练,我不能一直依赖师叔,躲在师叔后面。” 顾鹤清下意识想,为什么不能? 梁宿说:“这样的话,弟子就不能成长了,不是么?” 他的眼神带着坚定,“弟子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剑修。师叔不也是筑基期就开始独自下凡历练,不是么?而且师叔不用担心,昨日在村庄里,即使没有师叔,弟子也自己除掉了那两个魔物,所以,弟子能自己应对这次历练,不会拖衡霄派修真界第一门派的后腿的。” 顾鹤清手中的剑微微颤抖着,感受到了主人不平的心境。 一名修为高超的剑修,他的剑是能感知到主人的情绪的。 因此,它也能感受到,主人心中突然滋生的暴戾和阴暗。 为什么不能呢? 为什么不能待在他身边,安心地做一个乖小孩呢? 顾鹤清的脑中出现了一道声音。 模糊,弱小,并不清晰。 此时的顾鹤清紧紧地看着这个要离开他的师侄,忽视了这个古怪的声音。 第68章 盲眼魔修(十) 顾鹤清瞳孔紧缩, 猛地回过神来,摇摇欲坠的理智重新组建起来,看见面前师侄担忧的表情, “师叔,你还好吗?” 霎时间, 脑中乱糟糟分辨不出的声音销声匿迹,白衣仙人阖了阖眼, 剑眉微蹙,“我好像要突破了。” 梁宿愣了愣, “什么?” 顾鹤清说:“前些日子修炼时我曾出现过灵海翻涌的现象, 就是预备突破的征兆。我算了算, 就是今晚了。” 梁宿:“……” 好家伙,主角突破怎么就跟吃大白菜一样, 出来历练几天就突破了。 梁宿小心翼翼地问:“那师叔是否要回到门派里,好好准备突破事宜?” 闻言,顾鹤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薄唇微启:“不必。我知道一个地方,很适合突破。”他看着梁宿,“师侄可愿随我同去?” “……” 对于顾鹤清这种修为高至化神期的人来说,每一次突破都是事关生死的大事, 稍不留神就会被天雷杀死, 师叔要突破, 梁宿作为小辈,又是身边唯一的人,就没理由抛下他去做自己的事。 梁宿无法, 便答应了。 他看不见, 白衣仙人勾了勾唇角, 眸色沉沉。 他们到的地方是一座渺无人烟,宛若仙境的山群。白雾弥漫,于绿林中穿梭,山峰宛若一把利刃,呈破天之势直冲云霄,为清美的山景增添了一抹凌厉的点睛之笔,犹如用墨点出的水墨画卷。 系统在梁宿的脑子里哇哇乱叫:[宿主宿主,这里好美啊啊啊——] 瞎子梁宿微微一笑,淡定地把系统关进了小黑屋。 系统:QAQ 顾鹤清御着剑,向下飞去,梁宿自然跟随其后,然而,到了地方之后,梁宿扫视周围的灵气,聚集在一起,不像是宽阔可以承受天雷的地方,他不由有些奇怪:“师叔,就是在这突破吗?” 顾鹤清否认,“当然不是。” 梁宿:? 顾鹤清看着师侄眼神空洞、双眼却一直对着自己,他有些心软,语气温和地说:“你尚且在筑基期,未到可以承受天雷的程度,你便待在这里,等师叔回来。” 梁宿:????? 那你叫我一起来干嘛?看热闹吗? 他不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并且非常确定地听见了高冷的顾鹤清轻笑了一声,“倘若师叔渡劫失败,有师侄在身边,便可给师叔收尸。” 梁宿:“……” 你可真行,让瞎子给你收尸,怕不是到时候连你的尸体都找不到。 心里这么吐槽着,面上的梁宿依旧是乖巧小辈的模样:“不会的,师叔定会渡劫成功,之后成了大乘期大能,光荣凯旋衡霄山。” 顾鹤清看着他,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那师侄要一直守在这,等着师叔才行。” 梁宿点头,“嗯,我等着师叔。” 顾鹤清听见满意的答案,离开了。 梁宿能看见他的灵体,朝着西南方向飞去。 他左右无事,便从顾鹤清特地留下的储物袋里拿出一张毯子,铺在地上,打坐,专心静修。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狂风大作,树叶随着风胡乱飞舞,鸟雀害怕地飞走,不出片刻,晴朗的天空被乌云笼罩,梁宿知道,主角的渡劫开始了。 因为什么都看不到,梁宿也不打算瞎操心了,反正天道之子肯定是会顺利渡劫的。 而且,顾鹤清给他选的地方很好,天雷根本波及不到他,他才能安心定下来打坐。 七天时间一晃而过,梁宿睁开眼,体内的灵气顺畅无比,犹如一道河流一般流淌于心脉及全身。 获得成就感的同时,梁宿还有些奇怪,放出了小黑屋里的系统:[系统,主角突破要多久?] 怎么一周过去了,还是没有结束。 系统委屈巴巴地说:[书中没有细说,但时间不会很长,因为主角是天才型人物。] 梁宿皱了皱眉。 他半开玩笑地想,他不会真的要给主角收尸了吧? 梁宿站起身,往西南方向望去,看到的依旧是主角的灵体,稳稳当当地坐在那,仿佛天雷不能撼动他半分。 他不由上前一步,再多走了几步,突然,“砰”的一声响起。 “呃……”梁宿捂住头,不明白自己怎么撞上了一个东西,听声音,好像现代的玻璃一样。 系统颤颤巍巍地说:[宿主,这是一个结界。] 梁宿:“结界?” 系统说:[应该是主角为你设的。] 梁宿怔了怔,立刻伸手一挥,灵气形成一支支箭,向四处射去,然而这些灵气之箭都在某个地方戛然而止,随着不知名的力量湮灭。 往上一看,灵气中止的地方,环成了一个以梁宿打坐的地方为圆心的结界,犹如一个精致而巨大的玻璃罩子,将他锁在此处,不得踏出罩子半分。 梁宿睁大了眼睛,似是震惊,又似是想要用他那双残废的眼睛看清什么。 良久,他抿了抿唇,再次往顾鹤清方向望去,脸色沉了下来。 * 顾鹤清此时的情况不太妙。 修真者渡劫,既是考验实力,又是考验心境。两者缺一不可。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渡劫之前,他做了充分的准备,下凡历练也是为了自身的心境更加牢固,但此刻,灵海更像是经历了一场海啸,汹涌翻滚着,流淌着不安的血液。 天雷一道道地射下,一刻不停,仿佛在嘲笑他自视甚高、不自量力。 顾鹤清一边控制灵海,一边还分了神想到了他的小师侄。这么多天过去了,师侄一定等急了罢,不知他是否会气恼,自己将他锁在结界内,但他会理解的,师叔这么做是在保护他。 “唔……” 蓦地,顾鹤清的喉咙一阵翻滚,一股腥甜涌上喉咙,一滴滴鲜红的血液从嘴角流下来,滴落在他霜白的衣袍上。 顾鹤清强行定下神,接着与天雷对抗,他的神识分成了好几个分/身,一刻不停地为他打阵。 灵罩在天雷的攻击下接连碎去,与此同时,数不尽的新灵罩会立刻补上,一层接着一层,层层叠叠,护在顾鹤清周围。 毫无疑问,顾鹤清的实力是顶级的,他甚至能越级打败比他修为更高的人。 那问题,就出在心境上了。 顾鹤清知晓渡劫修士需要的心境:心态平和、道心坚定,还有,诚实面对本心。 灵海汹涌地翻滚着,狂风暴雨一般。 顾鹤清唇角的血越来越多,脑中越来越混沌。 这可能就是他的死期了罢…… 可惜,他还没有除尽所有魔修,还天下一个太平。 临死前,他突然想看看师侄的脸。 靠着这个突然萌生的心愿,顾鹤清睁开了眼睛,往结界方向看去。 只见,他亲手设下的结界内,师侄乖巧地坐在中间,闭着双目,应该是在打坐罢。 远远望去,那个结界就像一个精致的牢笼,锁着一朵最漂亮的玫瑰。 顾鹤清的内心突然涌上一股满足感。 真好,师侄就在那里,在他亲手为他设下的牢笼里,哪儿也去不了。 霎时间,翻涌的灵海突然偃旗息鼓了一般,涨潮之后便是退潮,海面重新变得平和。 与此同时,梁宿睁开了眼睛,惊讶地听见天雷消失了,整片山上盘旋着的乌云散去,风也停止了,一切都好像回归了七天前平静的样子。 “有人渡劫成功了!有人渡劫成功了!” “是大乘期!修真界于今日再添一位大乘期大能!” 七日一直观察天雷的修士们兴奋地为整个修真界送去消息,霎时间,整个修真界哗然。 要知道,大乘期离飞升成仙,也只差一个渡劫期了。 几千年来,飞升成仙的人少之又少,就连渡劫期的修士也如同凤毛麟角,那可是一根手指头就能数得过来。 梁宿和他们一样,心情复杂。 一是庆幸于主角终于渡劫成功,自己不用再被关在这个结界里了。二是,他对主角私自关住他这件事很生气,还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还没等他想多久,一阵风吹过,掀起了梁宿的头发,他闻到了顾鹤清身上独特的香气。 下一秒,顾鹤清的声音从他的耳边响起:“师侄,师叔来迟了。” 梁宿冷淡地说:“恭喜师叔,成功渡劫升为大乘期了。” 顾鹤清察觉到了他的冷淡,借着梁宿看不见,仔细地观察他的神情,迟疑地问:“师侄可是生师叔的气了?” 梁宿说:“哪能啊,师叔是师尊的师兄,于弟子而言是需要尊敬的长辈,跟何况,师叔如今是大乘期大能了,弟子区区筑基期,是万万不敢和师叔置气的。” 他这番话说的可谓是非常阴阳怪气了。 就连不善分析他人情绪的顾鹤清也察觉到了其中的愤怒之意。 顾鹤清的语气是他人不曾听过的温柔和歉意,“没有与你提前说明,擅自将你困在结界内,是师叔的不对。” 梁宿撇过头,冷哼了一声。 顾鹤清也跟着走了一步,执意看着师侄的脸,“但这也是师叔的无奈之举。这次的天雷凶狠无比,师叔尚且差点渡不过,师叔害怕师侄会被天雷损伤,才出此下策。” 听见“差点渡不过”几个字,梁宿眉毛动了动,问:“这次渡劫很凶险吗?师叔受伤了吗?” 听他这么关心自己,顾鹤清怔了怔,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陌生而让人上瘾的甜蜜,他笑了笑,手上化出一把利刃,眼睛都不眨地往自己身上割去。 一股血腥味传入梁宿鼻腔。 他听见顾鹤清说:“是的,师叔受伤了,受了很严重的伤。” 第69章 盲眼魔修(十一) 梁宿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他蹙了蹙眉, 略微有些不解,虽然顾鹤清到来的那一刻他就闻到了血腥味,但也没有现在这么浓啊…… 谁知, 还没等他细想,下一刻,一股冷香扑鼻而来, 顾鹤清冰凉的身体靠在他身上,虚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师侄,带我回衡霄山……” 梁宿愣了愣,下意识抱紧了他的腰, 听见后者的伤口被压到,痛得闷哼了一声。 主角真的受了很重的伤吧…… 梁宿抿了抿唇,也不迟疑, 直接唤出了剑, 带顾鹤清一起站在剑上飞回衡霄山。 一个刚刚学会骑自行车的人,后面是不能载人的,因为容易失去平衡。 同理, 梁宿来到修真界才半年,御剑出行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 他御剑的实力, 顶多能保证自己不掉下去。 但奇怪的是,这次他载着顾鹤清, 本应该是段艰难的旅程,出乎意料的,剑身在气流中却稳稳当当的, 甚至如履平地。 梁宿心下奇怪, 难道主角昏过去了还能分出一抹神识来御剑吗? 终于回到衡霄山, 云烟、二师兄及门派其他几个人站在门前,远远地看见他们的身影,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大师兄!” “梁宿!” “师弟!” 下了剑,云烟和二师兄看见顾鹤清昏迷的模样,皱了皱眉,“怎么昏迷了?” 两人过来扶他们的大师兄,梁宿的手臂得了空,才解释道:“大师叔渡劫成功,却在天雷下受了重伤,弟子便带师叔回派里,方便医治。” 说完,他又奇怪地问了句:“师尊和二师叔是如何得知我们要回门派的,还在门前等候?” 云烟解释道:“你大师叔几个时辰前传音告诉我们,要带你一起回来,渡劫成功是喜事,我们便在门前等候你们归来,说句恭喜,没想到你师叔竟伤至此。” 扶顾鹤清到床上,门派里的医者便上前察看一番,半晌,神情有些疑怪:“顾尊者确实在天雷下受了很重的内伤,万幸的是并无大碍,服用些丹药,用灵力好好护理些时日,便可痊愈,但……” 二师兄见他神色古怪,追问道:“先生请说。” 医者摸了摸下巴雪白的胡子,若有所思:“但奇怪的是,腹部有一处刀伤,不似被天雷所伤……” 但让顾鹤清昏迷的还是天雷留下的内伤,区区一点皮肉伤,不过是小儿科。 听到医者的这番话,在场的所有人皆是一愣。 不似被天雷损伤,是什么意思? 那……是人为吗? 一些与梁宿不相熟的弟子不禁把目光放在梁宿身上。 毕竟,梁宿是顾鹤清渡劫时身边唯一的一个人啊。 梁宿就算看不见,也知道此时气氛古怪,一些人已经怀疑到他的头上了。 他心中腹诽,虽然他的人设就是披着羊皮的反派,表面乖顺,背地里疯狂使坏,但没想到他还没开始他的表演,剧情居然已经开始发功了。 云烟见此,脸色登时冷了下来,“管好你们的眼睛。” 云烟虽然长相甜美,像个长不大的小姑娘,但她冷下脸的时候竟然意外的唬人,让人不敢反驳她的话。 二师兄见状,出来打圆场,“师叔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虽然你们当时不在现场,与梁宿也并不相熟,不知道他的为人,但我们也可以用事实说话。你们仔细想想,你们大师叔,从前的化神期,如今的大乘期,就算渡劫后身体虚弱,但身体防护机制仍在,怎会被一个尚在筑基期的弟子所伤?” 更何况,这个筑基期的弟子还是个瞎子。 这句话,为了照顾梁宿,二师兄没有说,但其他人都明白了,纷纷无言以对,低下头,不敢看梁宿。 梁宿知道展示演技的时候到了,于是温和地笑了笑,“没关系的,误会解开就好了,弟子知道,师兄师姐们也是护大师叔心切。” 这番话说的,仿佛他是一个性格温柔大度,被人恶意揣测了也依然能为别人着想的白莲花。 系统听了直泛起鸡皮疙瘩。 在场不明真相、误会了梁宿的人却表示无言以对,无颜再见这个小师弟。 这些人走后,云烟来到梁宿面前,看着他的眼睛,担忧道:“梁宿,你的眼疾……又恶化了吗?” 梁宿愣了愣,怎么忘了这茬,他在师尊面前是眼睛已经治好了的人设啊。他急中生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苦笑道:“老毛病了,弟子其实一直没告诉师尊,其实弟子这双眼睛……是年幼时被魔修所伤的,所以,病情就算得到治疗,也是反反复复,是无法完全根治的。” 对,这就是他和顾鹤清说的同一个版本。 在所有人面前统一一下设定,不然到时候演起来太累了,他又不是科班出身的专业演员。 云烟皱了皱眉,安慰徒弟说:“之后我会向派里申请一些药物,不必担心。” 梁宿点了点头,感激地说:“多谢师尊。” 他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顾鹤清,对云烟说:“既然师叔已经无碍,那弟子就先回府了。” 云烟突然想到了什么,出声叫住他:“先别走!” 梁宿停住脚步,回过头,面色疑惑。 云烟说:“你大师叔传音入密时,还特地嘱咐过我,他昏迷时,必定要你留在清萧府,待到他醒过来才可离开。” 清萧府就是顾鹤清的府邸。 梁宿淡定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他艰难道:“……为何?” 云烟也觉得奇怪:“为师也不知道,但大师兄提出这个要求,应该自有他的用意罢。” 在她心里,大师兄本人有种不容忽视的威严,做任何事都是有合适的理由的,而门派的其他人也无一不是这么想的。 梁宿把目光落在昏迷的顾鹤清身上,虽然看不清,但还是皱起了眉。用意?什么用意? 梁宿想起了困住他的那个结界,脸色不太好看。 但在云烟察觉到之前,他又恢复了一派温和徒弟的模样,不见一丝异样,“徒弟知晓了,会留下来,好好照顾师叔的。” 云烟欣慰地笑了笑,拍了拍徒弟的肩膀,与他道了别,离开了清萧府。 这下子,府里只剩他和昏迷的顾鹤清两个人了。 不得不说,主角平时一副白衣仙人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就连府邸也这么与世隔绝,建在一座独立的山峰的峰顶上,一群会喘气的人一离开,空气都仿佛凝滞了,静得可怕。 他左右无事,便在这府里闲逛了起来。 顾鹤清爱洁,府内各个地方都干净整洁,只是桌上有些凌乱,宣纸杂乱无章地散落在桌上,梁宿猜想,是窗户没关,风吹进来吹乱了纸张。 梁宿到桌前,攥起一张纸,意外的是,顾鹤清用的纸可以让他摸到字的纹路。 梁宿笑了笑,摸了摸纸面,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求真悟道。 拿起另一张,上面写着:虚怀若谷。 都说,一个人的字能反映这个人的性格,和写字之人当时的心境。 顾鹤清的字,梁宿只是徒手摸着,也觉得他写的确实有门道,字尾干净利落,有棱有角,方方正正,却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了一般,方方正正地困在隐形的格子里,透露出主人无与伦比的克制。 这些字,外行看见会眼前一亮,直呼好字好字,有个性的大家却会摇头,遗憾字虽美,却似失了灵魂,让人看了徒增不悦。 梁宿虽不是内行,他却恍惚觉得自己好像见过与顾鹤清相反的,另一种不加束缚的字:更加热情,更加狂放,甚至是让人害怕的疯狂,让他看了一次便觉得视觉和灵魂同时受到了冲击,深深根植在他的大脑里。 不对…… 这样说不对…… 梁宿皱了皱眉,摸了摸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写字的主人是谁,他在哪里看到的那些字,字写的是什么……他好像全都记不得了。 头实在疼得厉害,梁宿不由昏坐下来,趴在桌上,闭上了眼睛。 系统着急地看着自家宿主昏倒,却束手无策,它探查了宿主的身体,然而各项数据表明,宿主的身体并无有碍的地方。 但是既然没有疾病,那,为什么会昏倒? * 夜色惑人。 头发痒痒的。 梁宿知道,有人在抚摸他的头发,从发根到发尾,动作轻柔而小心,似是害怕吵醒他一般。 梁宿睡得迷迷糊糊,这阵温柔而熟悉的力度,以为是江敬在玩他的头发,他皱了皱眉,嘟哝了一句:“江敬,别玩了……” 如他所愿,对方的动作停了下来。 然而下一秒,梁宿突然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冷意,从身边人散发出来,让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就听见身边一个低沉阴冷的声音: “江敬,是谁?” 梁宿还没清醒,心里抱怨着,还问江敬是谁,你是故意的吗?江敬是我男朋友啊,你的声音不就是江敬吗…… 但是江敬不会这么冷冰冰地跟他说话。 梁宿听见身边的人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江,敬,是,谁?” 这个人的声音冷厉,带了些阴鸷,锐利的目光如有实质,直直地盯着梁宿。 梁宿猛地睁开眼睛。 他突然反应过来了,他已经不在上一个世界了,这个世界的天道之子也不是江敬,江敬已经不在了。 梁宿倏然直起身来,因为这个动作,他的头发脱离了顾鹤清的控制,从顾鹤清的手上划落。 顾鹤清的手不受控制地紧了紧。 梁宿抬起头来,似是惊讶地看着顾鹤清的灵体,眼神空洞,干净地倒映着顾鹤清的身影,笑容似少年般纯净,乖顺地叫了一声:“师叔,你醒了,身体好些了吗?” 第70章 盲眼魔修(十二) “师叔, 你醒了,身体好些了吗?” 梁宿的眼神空洞,笑意盈盈地仰头看着他。 顾鹤清在他的眼睛里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无端地, 顾鹤清心中的滔天怒火像是被一盆凉水浇灭,平息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茫然。 ……他为什么会生气? 为什么刚才会有种,想要杀人,甚至是毁灭一切的冲动? 迟迟听不到他的回答, 梁宿迟疑地喊了一声:“师叔?” 一个激灵,顾鹤清回过神来,俯首看着一无所知的师侄, 下意识移开了眼神。明知道师侄看不见他的神情,他却不敢与他对视。 他想, 自己刚才一定吓到他了。 顾鹤清的心中浮起一丝愧疚。 师侄还是个孩子,自己作为长辈,对小辈要多多包容,实在不该恶语相向。 于是他放轻了声音:“师叔没事, 劳师侄挂心了。” 梁宿:“……” 主角怎么突然这么“温柔”地说话? 不知为何, 他觉得顾鹤清这种温柔的语气、这种温柔的神态让他感觉瘆得慌, 还不如一开始那种冷冰冰的态度让他来得舒服。 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 梁宿只好勾起一个微笑。 这在顾鹤清看来是师侄接受了他的歉意, 笑得这般乖巧, 定是十分崇拜师叔, 喜欢师叔罢。 顾鹤清冷淡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古怪的愉悦,同时还若有所思:若是自己一直这般温柔对待师侄, 师侄会不会一直喜欢师叔, 甚至依赖师叔呢? 这么想着, 心下已经做了决定。顾鹤清从前虽无意收徒,但有几个闹腾的师弟师妹在身边,他还是了解一些师徒之间的相处之道的。 收徒爱好者云烟曾说过:“对待年纪小的徒弟,如若他有做得好的地方,一定要给予适当的鼓励,还可以摸摸他的头,以示亲昵。” 顾鹤清宽大的手掌放在师侄的脑壳上,亲昵地抚了抚。 梁宿:“……” 他作出一副孺慕状,腼腆地垂眸笑了笑。 顾鹤清想,果然有效。 只是摸着摸着,感受掌心的温热和毛绒绒的触感,顾鹤清有些不舍移开手。 “……” 梁宿表面乖巧。 ——实则内心已经骂开了花。 我去你[哔——][哔——][哔——] 你还要摸多久?!而且这个力度,这个手法,他寻思着怎么就这么像他摸楼下小黑的手法呢? (PS:小黑是门派里养的狗。) 就在梁宿忍无可忍,想要爆发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幸运,顾鹤清终于移开了手。 系统顿时松了一口气,它看着稍稍降下的暴躁值,心有余悸。 梁宿觉得自己没那么暴躁了,又可以开始他的表演了,于是他弯了弯眉眼,乖巧地对顾鹤清说:“师叔,您的伤还没好,不如回到床上再好好休息一番,养养身子。” 顾鹤清见师侄这般关心自己,心中十分受用,虽然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没必要继续休息了,但他还是说了声:“好。” 他回到床边,又似想起了什么,对梁宿说:“你的住处离清萧府这般远,来回不方便,不如今天就在这里住下,改日了再回去。” 梁宿的神色有些古怪。 清萧府虽然按照顾鹤清的要求,确实与世隔绝,离云烟分配给他的“宿舍”有一段距离,但他一个修者,直接御剑回府就完事儿了呗,哪有什么不方便的? 顾鹤清却像是听不到他的答案就不躺下一样,神色淡淡地看着他,却又带了些古怪的执拗。 梁宿虽看不到,但是能感受到两人之中凝滞的气氛,一时间府内静得落针可闻。 无法,梁宿只好应下了。 答应的瞬间,屋内的空气便能继续流动了。 顾鹤清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他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对梁宿说:“府上的任何地方,师侄都可以去逛,一切,师侄开心就好。” 梁宿心想,他一个瞎子,去哪里都是一样,有什么可逛的呢? 虽然人是自由的,但眼睛看不见,就总感觉身上带了锁链,总有种摆脱不了的束缚感。 梁宿的情绪不免低落下来。 有师侄在身边,顾鹤清的心境非常平静宽和,虽是躺在床上,却也没有睡觉,而是静静地疏通心脉和体内的灵气。 而后,不知为何,顾鹤清突然又想起了方才师侄睡着时,潜意识里喊的那个名字。 江敬。 他是谁? 顾鹤清的灵海翻涌了一瞬。 是师侄在凡间的朋友吗? 或是……更亲密的关系? 到底有多亲密,才能在睡眠之时,警惕心最为薄弱的时候,下意识地喊出那个人的名字,让那个人不要玩他的头发? 一股暗流无声无息地涌入顾鹤清的心田。 这股暗流无声无息,不动声色,就像一个黑暗中的影子,缓缓出现,起初,顾鹤清还并未察觉它的存在,也许,等到有一天,他发觉的时候,他已无力回天。 这股暗流,就叫做心魔。 主角正在经历什么,梁宿不知道,在修真界,修者唯一的乐趣,也就是修炼。 他于毯子上打坐,安静修炼着。 修炼着修炼着,他的脑中突兀出现一个阴森森无机质的声音: 【梁宿,你在衡霄派,情况如何?】 “??!!” 梁宿猛地睁开眼。 是魔尊。 他的大脑转了一下,传音入密回复道:【属下成功潜入了衡霄派内部,与几位真人关系良好。】 魔尊诡谲的机械音有些不耐烦:【这些本尊都知道。】 他先是赞扬了自家下属,【做的不错,】而后,说出了本意:【我让你博取顾鹤清的信任,这件事如何?】 “……” 梁宿看着躺在床上的顾鹤清的灵体,【……属下自认为做的不错。】 魔尊来了兴趣,脸色却沉了沉,【哦?此话怎讲?】 据他了解,与衡霄派其他几个人相处良好,这并不难,最难攻略的,是那个一心修炼、除魔,无情无欲,最难接近、也是实力最强的顾鹤清。 虽然修的不是无情道,却胜似无情道。 这会儿,听梁宿说与他相处不错,魔尊的第一反应是他在欺骗自己。 魔道无情,虽然梁宿为他瞎了眼睛,魔尊却甚至生出了杀了他的心。 一个会欺骗自己的下属,也不必留下了。 听见魔尊问话,梁宿仍看着顾鹤清的灵体,还不知道自己命悬一线,半晌,他迟疑地说:【顾鹤清在属下旁边睡觉,这算不算……?】 魔尊:“……” 魔尊:“???!!!” 他机械的声音竟让梁宿听出了不敢置信,魔尊不可思议地问:【……你说什么?】 梁宿也不隐瞒,将他和顾鹤清这半年经历的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魔尊。 听完,过了很久,魔尊都没缓过来,精神恍惚。 这这这……这是真实的吗? 怎么听在他耳里,他怎么觉得,梁宿甚至都没怎么费心接近顾鹤清,顾鹤清就自己主动地凑上去了呢?? 即使不是梁宿的师尊,顾鹤清却主动给他教学,这在魔尊眼里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因为,无论是杀魔物,还是在瓦房陷入欲/望之梦,这些在顾鹤清那里都是非常简单、小儿科的事情。 尤其是后者,顾鹤清甚至主动进入欲/望之梦,竟然只是为了留出空间让梁宿历练? ——就像成熟的大人为了讨小女孩欢心,甚至腾出时间陪她玩幼稚的过家家一样,怎么看怎么宠溺。 魔尊仍没回过神来:【那他现在在哪?】 梁宿有些奇怪,但也再次重复了一遍:【顾鹤清在睡觉,属下在他府里修炼。】 魔尊:【……你的意思是,他在你旁边睡觉了?】 梁宿:【是的。】 魔尊麻木了:……假的吧?听闻顾鹤清升上了大乘期,就算在渡劫时被天雷所伤,但既已渡劫成功,那他受的伤就不会很重——至少不会严重到需要靠睡觉回血的地步。 思考了一瞬,魔尊说:【既然他在你旁边入睡,不如,你趁他睡觉,直接取了他的性命?】 “……” 梁宿面无表情。 他整理一下措辞,【尊上,虽然现在顾鹤清对属下稍有信任,但以属下的筑基期修为,也是无法取他性命的。】 一言以蔽之:你踏马是想让我死。 魔尊:【本尊只是开个玩笑。】 梁宿:呵呵(微笑jpg) 但虽然魔尊这个提议是“开玩笑”,但他也确实对这件事更加上心了。 ——也重新开始评估下属梁宿的价值。 梁宿即使在上一场大战中保护他有功,也因此为他失去了视觉,魔尊虽然给他升了官,给予一些若有若无的宠爱和虚荣,但本质上,他对梁宿是一点都不上心的。 原因无他,谁让梁宿只是个金丹期。 修真界向来主张弱肉强食,更何况是抛弃了道德的魔界。 原本派给梁宿进入衡霄派的任务,也是抱着让他去送死的想法,顺便试探衡霄派几个人的态度。 但让魔尊没想到的是,误打误撞的,梁宿居然真的成功与衡霄派几个人打成了一片,而且最最最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居然得到了顾鹤清的喜爱。 既然这样的话…… 魔尊眯了眯眼。 梁宿听见魔尊阴森森的机械音:【梁宿,你就好好待在顾鹤清身边,不要有别的动作,等到下一场大战的时候,再让他知道,你是本尊派来的奸细。】 到那时,大战在即,在那个关键的时候得知自己被最喜爱的小辈背叛,顾鹤清还能保持道心,以最强的实力迎接他魔尊的攻击吗? 魔尊邪恶地大笑起来。 听着耳边鬼畜的笑声,梁宿陷入了沉默:好家伙,魔尊,你怎么改剧本啊?? 不让他有别的动作,那他就不用使坏了是吗? 第71章 盲眼魔修(十三) 距离梁宿回到衡霄派已经过去了一年, 这一年里,作为魔教派过来的奸细,梁宿矜矜业业,扮演着白莲花弟子的角色, 成果斐然, 大部分弟子都很喜欢他。 ——尤其是女弟子们。 系统感慨, 不愧是前任种马文男主,到了别的世界也依旧头顶吸引异性的光环。 这会儿, 梁宿在府里练习剑法,已经有个女弟子端了个盘子, 在门口往里张望着。 这一年来, 梁宿从筑基成功升上金丹期,五感通达了许多, 很快闻到了一股甜腻的香气,似乎是从女弟子端的盘子上传来的。 梁宿无奈了,停下了练剑的动作,说:“周二师姐, 进来罢。” 周二睁大眼睛,从门外进来,不解道:“师弟,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梁宿点了点自己的鼻子, 言简意赅:“味道。” 周二呆呆地低头看着自己盘子里的东西,恍然大悟:“哦, 原来如此……” 她晃了晃脑袋, 脸上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师弟, 我这次尝试做了一个桃花酥, 特地端过来让你尝尝。” 梁宿没有拒绝,直接捏起了一个精致小巧的点心,放进自己嘴里。 好甜…… 甜到腻。 梁宿下意识地皱起眉,天知道,他并不喜欢吃甜食,来到修真界,辟谷之后,就更是不喜这种甜腻腻的食物。 周二却期待地看着他:“师弟,如何?” 梁宿勉强吞下,说:“还不错。” 听见这个答案,周二却开心不起来,垮下了脸,“师弟你不知道,你说‘还不错’的时候,其实就是你不喜欢的意思……是我做的太难吃了……” “……” 梁宿: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根本就不喜欢吃甜食呢?我的评价根本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梁宿转移了话题,问道:“修真界大多修士已经辟谷,不需要进食,师姐为何如此执着于厨艺?” 周二叹了口气:“师弟也知道,我是个四灵根,在修炼上根本没有天赋,我就想着,以后要是不能待在修真界了,就回到凡间做个厨子也不错……” 四灵根,原本在衡霄派只能做个打杂的外门弟子的程度,奈何衡霄派有个重度颜狗的云烟真人,见周二长的好,便破格收她做关门弟子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叫声:“大师叔回来了——!!” 周二脸上的笑容一僵,连忙收拾好桌上的盘子,“师弟,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修炼啊!” 还没等梁宿说一句话,周二一个猛冲,就溜得没影了。 梁宿:“……” 他摇了摇头,重新抓起剑,继续练习剑法。 阳光下,少年的剑法干净利落,没有任何表演的成份,每出一招都是朝着敌人的致命处攻去,而不是为了美观。 ——但尽管如此,少年身材颀长,长身玉立,整个人如同一棵常青之柏,光是看着便让人能感到其清新的魅力,让人心神一动。 寂静的府邸只剩下梁宿挥剑的破空声和轻微的喘息声。 然而,过了半晌,一阵独特的冷香传入梁宿的鼻腔里。 梁宿恍若未闻,继续挥剑,步态轻盈,身轻如燕。 下一刻,他的肩膀搭上一只修长冰凉的手,中止了他的动作。 梁宿头也不回,说:“师叔,你的手好凉。” 身后传来一声愉悦的轻笑声。 那人清冷的声音中带着愉悦,“师侄,你如何知道是我?” 梁宿叹了口气,今日第二次回答道: “气味。” 顾鹤清的身上有种冷冷的香气,非常独特,让人轻轻一嗅便知道是他。 说完,梁宿转过头,依旧空洞的眼睛倒映着顾鹤清的身影。 顾鹤清的目光在他空洞无神的眼睛里定了一瞬,如同在确定什么一般。 确定,这次的师弟,眼里有没有他的身影。 当然,他这次依旧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勾了勾唇角。 梁宿说:“师叔既然知道师侄靠气味便能认得出师叔,师叔为何屡次问同样的问题,莫不是在捉弄师侄?” 回派的一年来,顾鹤清经常光顾他的府邸,最喜欢的就是在附近看着他,却不主动出声,等着梁宿自己发现。 这就像一个幼稚的游戏,但他乐此不疲。 顾鹤清靠近他,宽厚的手掌在梁宿的头上摸了摸,“师叔想知道,师侄何时才能发现师叔。” 又被摸头了…… 梁宿的暴躁值+1 无论多少次,他还是适应不了被一个看起来同龄的男性当作孩子一样摸头。 系统突然冒泡:[比穿女装还适应不了吗?] 梁宿:[那倒没有。] 系统:[……] ……但是作为一个“乖巧”的师侄,梁宿并没有移开脑袋,而是笑了笑,问:“那为何,师叔要按住师侄的肩膀,打断师侄练剑?” ——因为,我不能忍受你的注意力不在我身上,哪怕一秒也不行。 这个想法一冒头,顾鹤清怔了怔,茫然了一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他陷入了迷茫的思绪里,手便不再动作,梁宿得了空,微微一偏头,脑袋移开了顾鹤清掌心的控制。 顾鹤清手心的温热骤然消失,手掌下意识握了握。 他回过神来,正要对喜爱的师侄说些什么,鼻间倏然闻到一丝甜腻的气味,蹙了蹙眉,神色微不可查地沉了沉。 顾鹤清的视线落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上面似乎残留着粉色的糖霜,就像有人曾来过梁宿的府里,给他送了甜食。 而且,那个人还刚离开没多久。 顾鹤清不由眯了眯眼,思绪似乎翻涌着什么,眼神落在师侄干净青涩的脸上,盯了半晌,随即,好似漫不经心地问:“方才,有人来过吗?” 梁宿看不见他的表情,回答:“周二师姐方才来过。” 顾鹤清:“她来做什么?” 梁宿没有多想,说:“她做了一种新的糕点,送过来给我尝尝。” 顾鹤清看着他,“好吃么?” 明月不在,梁宿便老实说:“不好吃,太甜了。” 他说这话时,鼻子不禁皱了皱,孩子气得很,似是真的很嫌弃那股甜腻的味道。 顾鹤清怔了怔,觉得师侄这副模样真是……真是…… 可爱? 顾鹤清不知道凡间是怎么形容一个小辈可爱的模样的。 又或许是……憨态可掬? 同时,听见梁宿毫不犹豫地说不喜欢,顾鹤清沉冷的思绪突然又变得明亮些许,空气中无形的压力消失,他在心里想,是了,师侄并不喜爱甜食。 虽然他与梁宿相处时,梁宿已经辟谷,他们并没有在一起吃过东西,但莫名的,顾鹤清就是知道,梁宿不喜欢甜食,反而说的上是讨厌。 梁宿与他待了一会儿,就开始赶人了:“师叔,我要继续练剑了。” 顾鹤清说:“师叔就在附近,看你练剑如何?” 梁宿面无表情地说:“不要。师叔必定要打扰我。” “……” 顾鹤清觉得他说的在理。 于是便离开了。 离开之前,有意无意地,顾鹤清的袖子一挥,清理了石桌上的糖霜,和空气中残余的味道。 嗯,干净了。 顾鹤清满意了。 离开梁宿府邸的瞬间,他眼中的温和消失不见,重新变回了那个冷酷无情、不怒自威的衡霄派大师兄。 直到回到自己的府邸,周二才彻底放下心来,放松地舒出一口气。 前来探望的云烟大弟子看到她这副模样,奇怪道:“师妹,何事如此慌张?” 周二看见他,倾诉的欲/望一上头,就和他说了:“大师叔回来了!” 周一:“?” 周二还心有余悸:“师兄,你不知道,每次我去小师弟府里找他,遇见大师叔的时候,他的眼神都好吓人……” 周一:还有这种事??? 他劝道:“师妹,你是不是误会大师叔了?毕竟大师叔平时就不是温柔待人的类型,可能对你并没有恶意。” 周二漂亮的脸蛋皱了皱,觉得师兄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是……还是好吓人……” 每次在梁宿府里遇到大师叔的时候,她都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阴冷可怖的东西盯上了,让她浑身发凉。 ……可当她颤抖,鼓起勇气看向那个目光的源头的时候,大师叔又恢复了以往淡然的神色,让周二不禁怀疑,刚才对方的恶意,只是她的错觉。 一开始,周二只是打了个冷颤,并没有太把这件事当回事,可当她好几次去找梁宿,顺便遇见大师叔的时候,同样阴冷的感觉再次袭击她的身体。 周一说:“师妹,你要往好处想,万一只是你中邪了呢?或者是要被什么魔修夺舍了呢?” “……” 周二:这是“往好处想”吗啊啊啊??!! 见师妹愁苦的表情松动,周一的目的达成,笑了笑,却又问道:“既然这么害怕的话,你不如就别经常找小师弟了。” ……虽然他觉得,师妹说的这件事肯定只是她的错觉。 大师叔这般正气凛然的人,在他心里就是匡扶正义的大侠,怎么会像师妹说的那样可怕啊? 一定是师妹感觉错了。 谁知,听了师兄的这个建议,周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可我就是想找小师弟啊……” 不知为何,看着面如冠玉的师弟,她会有一种害羞的感觉。 越害羞,越想靠近。 周二今日不知第几次叹气,她撑着下巴,苦恼地说:“今年也不知怎么回事,向来喜欢外出历练的大师叔今年回来得特别勤。” 让她想找小师弟,还要费心躲着大师叔。 第72章 盲眼魔修(十四) 梁宿练了两个时辰剑, 觉得有些累了,便收起剑,坐于桌前, 给自己倒杯茶喝。 修仙之人, 虽无需进食, 却对茶有所偏爱, 喝茶也被称为修身养性之道。梁宿的府里也常常备着茶, 无聊的时候沏上一壶,和酒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次,他照旧端起茶壶, 给自己倒上一杯, 抿了一口,觉得这茶味道有些淡了, 喝了跟白开水一样, 没滋没味。 梁宿放下茶杯,若是平时, 味道淡了也就淡了, 等改日恰巧路过茶司, 找掌事的人要一包茶叶即可。但他方才吃了周二师姐给的桃花酥, 嘴巴里腻人的甜味挥之不去, 怎么都不得劲儿,于是他便决定特地跑一趟, 去领一包茶叶。 路上, 有几个同门的弟子看见他,纷纷与他打招呼, 梁宿微笑应对, 突然, 身后有一个男声叫住了他:“师兄!” 闻声,梁宿脚步顿了顿,回过头。 ……当然,也只隐隐看见了一个轮廓。 那个“轮廓”放下手中的东西,跑到梁宿面前:“师兄来这边,是有何事?” 梁宿确定,这个声音的主人,自己是不认识的。 这么平白无故地跑过来问他来这里做什么,还亲密地叫“师兄”,多少有点自来熟。 这么想着,梁宿的面上却不动声色,回答了他的问题:“府里没有茶叶了,我来茶司要点茶叶。” 这人眼睛亮了亮,“茶叶?我最懂茶叶了,师兄,不如让我来为你选吧,定让师兄满意。” 梁宿笑了笑,“是么?那就麻烦你了。” 与这个自来熟的人一同去茶司的路上,梁宿问系统:[我遇见过这个人吗?] 茶司路经膳食坊,也就是外门弟子用餐的地方,整条路充满烟火气,与仙气飘飘的内门有很大差距。 也就是说,梁宿在这里遇见的这个人,是一个外门弟子。 系统挠了挠头:[不知道……但他的声音,莫名有点耳熟……] 梁宿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是人工智能,过目不忘的那种。] 系统:被嫌弃了……QAQ 茶司的掌事正在桌前算账,听见有人进门的动静,漫不经心地抬起头,看见来人,登时睁大了眼睛,“呦,稀客!梁宿,光临茶司,可是要喝茶啊?” 梁宿点了点头:“嗯。”他空洞的目光落在身边的人身上,有一种正在看他的错觉,“这位师弟说他会挑选茶叶,我便带他一起过来了。” 掌事的目光也落在梁宿身边的人身上,认出了他是陈兆,在外门弟子里算刺头一个,难管教得很,也不知道这次怎么在梁宿面前卖乖了。 心中不屑,掌事笑了笑说:“行,那你们挑罢,想要什么茶叶尽管说。” 陈兆勾了勾嘴角,便在柜子前挑了起来。约莫片刻,找到一款,指着茶袋,对梁宿说:“此为上品。” 梁宿看不见,对茶叶也没有过多讲究,能喝就行,听他这么说便点了点头,“那就选这个罢。” 陈兆却伸手抓了一把茶叶,放在梁宿的鼻子前,说:“闻闻。” 梁宿闻了闻,只说了两个字:“苦味。” 陈兆愣了愣,背对着掌事,他的表情有些古怪的阴沉,又像是粘腻,像黑暗里的滋滋作响的蛇。 不等其他人发现,陈兆的表情又恢复了原样,转过身,又抓了把其他品种的茶叶,放在梁宿鼻尖,又说:“闻闻。” 不知有意无意,陈兆的手指勾了勾梁宿的鼻尖,带来一阵不舒服的痒意。 梁宿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声音冷淡地说:“就这个罢。” 他对掌事说:“刘掌事,给我包一些罢。” 掌事笑着说:“好嘞!给你包一大包,保你能喝很久了。” 这时,系统突然在梁宿脑中大叫起来:[我知道他是谁了!!] 梁宿皱了皱眉,[谁?] 系统:[宿主还记得,你第一天上衡霄山的时候,遇见的那个公子哥吗?] 梁宿下意识问:[谁?] 系统着急地说:[就是那个,眼神不怀好意,总感觉要对你做什么的公子哥啊!] “……” 这他倒想起来了。 掌事包好了茶叶,陈兆便一把抢了过去,握起梁宿垂在身侧的手,放在梁宿手上。 顺便地,拇指暧昧地摩挲了一下梁宿的手背。 梁宿:“……” 系统:“……” 它尴尬地说:[我现在知道他的“不怀好意”是指什么了……] 梁宿:“……” 回去的路上,梁宿才发现公子哥还给他留了张小纸条。 ……可惜留给了一个瞎子。 回到府邸门口,梁宿把这张他不怎么感兴趣的纸条揉成一团,正要找个地方扔了,他的鼻子又敏锐地嗅到了独属于主角的冷香。 顾鹤清坐在石桌前,动作优雅地端起茶杯,放在唇角抿了抿,“忽然记起,师侄府里的茶叶所剩不多,正好师叔府里还有剩余,便带过来给师侄尝尝。” 梁宿说:“师叔来的真巧,师侄正好从茶司回来,带了些茶叶。” 顾鹤清眼尖地注意到梁宿手中团成一团的纸条,问:“这是什么?” 梁宿愣了愣,“什么?” 顾鹤清说:“师侄手中的纸团。” 梁宿:“……” ……哎呀,扔晚了。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瞬。 顾鹤清眯了眯眼。 原本他只是随口一问,心中并没有过于在意,但师侄这般神情,倒是彻底引起了他的注意,也让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顾鹤清似笑非笑,“我倒是听闻,女子若是有了心怡的男子,便会写信寄于男子,以诉衷肠,这般想来,按凡人的时间来算的话,师侄也已到了成婚的年纪了。” 梁宿说:“那也是凡人,师侄如今是修士了,怎可还按照凡人的时间来算?若是真按照凡人的时间来算,师叔五百年的年纪,也该化成一抔黄土了。” 被师侄讽刺了,顾鹤清却丝毫没有动怒,反而心中颇为满意,“是师叔不对,师侄年纪还小,应该多把时间用在修炼上才是,寻求道侣这种事,一切皆看缘分,不可急求。” 顾鹤清话锋一转,又举起了衡霄派其他人的例子:“古人修炼的方法之一是无情道,即摒弃情丝,心中越是清明无垢,修为便越是高深。无情道虽然不是衡霄派所提倡的,但也不无道理,师弟想,门派的几个修为高深的长老,有哪个是有道侣的?” 主角说话一套一套的。梁宿装作一副受益匪浅的样子点了点头,脑袋转了转,想起了另一件事,执意将它说出来:“既然,师叔说我到了成婚的年纪,是成年人了,师叔就不该再摸师侄的头。” “……” 顾鹤清淡淡地说:“师侄年纪还小。” 梁宿说:“听闻师叔在我这般年纪,已经下凡历练多时了,难道那个时候的师叔喜欢被人摸头吗?” 顾鹤清:“……师侄说的在理。” 云烟说,对待年纪小的徒弟,可以摸头以示亲昵,也许,师侄长大了,他就不该这样对他了。 顾鹤清心想,既然师侄已经成年,那便要找个别的法子,让叔侄二人更加亲昵才行。 两人喝了茶,顾鹤清离开之后,梁宿将揉成一团的纸团扔进了垃圾篓里。 顾鹤清的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顿,接着离开了。 夜晚。 梁宿如往常一样打坐修炼,没有察觉到庭院里的异常。 事实上,以顾鹤清大乘期的修为,若是他想隐藏自身,那便是整个修真界,也没有几个人能发现他的踪迹。 梁宿一个金丹期的剑修就更不可能了。 无人注意的角落,垃圾篓微微颤了颤,里面的一个纸团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因着洁癖,顾鹤清并没有上手碰这个纸团,而是施了个咒,纸团便自动张开了。 上面明晃晃地就三个字:晚上见。 不说在哪见,也不说具体什么时候见,只说,晚上见。 好似写这张纸条的人与梁宿关系亲密,只需写这样简单的三个字便相信他一定会懂。 顾鹤清冷淡的眸子沉了沉,眼里似乎有什么情绪在翻滚。 他伸手摸了摸纸面,果然摸到了沿着字迹的纹路。 指尖似乎有什么在燃烧着。 火焰渐渐燃尽了整张纸,只剩下一丝火星依附在黑色的灰上,似乎在苟延残喘着。 白衣仙人看着这零星的火光也消失殆尽,脸上平静得吓人。 顾鹤清很少有不痛快的时候。 就算是有,到凡间杀几个作祟的魔物就行了,一个不行,就多杀几个。总有平静的时候。 于是他身形一晃,来到了凡间,精准地找到魔物的影子,久违地开始了他猫捉老鼠的游戏。 听着魔物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顾鹤清的心似乎平静了些许。 ——但还是不痛快。 很不痛快。 想做点什么,做点什么。 ……但是,做什么呢? 白衣仙人手中的剑一滴一滴地滴着血,他本该拿出手帕,像往常一样仔细地把剑擦干净。 然而他没有。 顾鹤清握着剑,脸上出现了茫然的神情。 第73章 盲眼魔修(十五) 顾鹤清披着一身寒露回到衡霄山的时候, 天空才蒙蒙亮,远远地便看见一群弟子围成一个圈,吵吵嚷嚷, 似乎是发生了什么。 顾鹤清眉头微蹙, 白袖一挥, 闻闻地降在人群外,大乘期的威压不容忽视,立刻, 围在一起的弟子们发现了他,纷纷行礼:“真人。” 顾鹤清声音冰冷:“发生了何事, 大清早在门内喧哗?” “这……您看……” 弟子不敢瞒他,众人纷纷让出一条道, 顺着道望去,地面上竟有一滩血迹!血迹大范围地覆盖着,若是修为浅薄的外门弟子,说不定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顾鹤清眉头拧得更紧, 走到血迹面前, 竟在血液上感受到丝丝缕缕的魔气。 ——这意味着, 衡霄派闯进了一个魔修。 就在这时,门派里的其他长老和真人姗姗来迟, 神色严肃:“怎么回事?” 顾鹤清抬头, 看着云烟等人说:“血液上有魔气。” 长老几人面上一惊,“魔气?!” 要知道, 自上次大战以来, 衡霄派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魔修, 衡霄派是修真界第一大门派, 实力雄厚而霸道, 也根本没有魔修和魔物敢靠近一分,怎么这次…… 二师兄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那地上的这滩血迹,是谁的?” 一个外门弟子挠了挠头,“我们也不知道,今天早晨,我们于睡梦中听到一声尖叫,于是匆匆忙忙穿好衣裳赶出来,然后就看到了这滩血迹……” 众人把目光放到第一个见到这摊血迹,也就是尖叫的那个人身上,后者吓了一跳,连忙表示自己也是见到血,受了惊吓才叫出声的,“尸体在哪,我也不知道……” 长老看了这个人一眼,确实没有从这个人身上发现魔气。 梁宿从灵海睁开眼的时候,耳边听见了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一般来说,眼盲的人,除去视觉,其他四感会比常人敏锐许多,梁宿也不例外。 他有些疑惑,衡霄派是静修之地,向来清静,怎么今天这般吵闹。 梁宿起身,离开府邸,走进大堂,远远地就听见“杀人”、“魔修”等字眼,他的眉心跳了跳,站在人群后面,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叫了他一声:“师兄,你来了。” 梁宿回过头,听声音,是昨日帮他选茶的外门弟子,叫陈……什么来着…… 这人体贴地说:“陈兆。” 梁宿笑了笑,“陈兆师弟。”他对现在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正好有个人来为他答疑解惑,“师弟,你可知发生了什么?” “当然。”陈兆说,“听说昨晚有个魔修闯进了派里,杀了一个弟子,现在无论是凶手还是尸体都没有找到。” 话音刚落,长老们派出去的人回了来,急匆匆地说:“尸体找到了!是一名内门弟子!” 外门弟子的寝室是四人寝,没有修炼天赋,自然也无需外出历练,早上醒来,谁整晚未归,谁不在寝室,相互看一眼便知。 所以,死者是内门弟子,并不奇怪。 “只是,”云烟皱着眉,“谁能这么大胆在衡霄派杀人?” 外出杀了一整晚魔物的顾鹤清神色冷沉,冷厉的目光往下方乌泱泱一片的弟子们扫过去,眼神略过某处的时候,停了一瞬,定在最后排的某个人身上。 他心中的戾气无端平静了一些。 然而—— 他的师侄的身侧,有个面生的弟子一直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师侄侧了侧脸,嘴角勾起来,似乎聊的正开心。 “大师兄……” “大师兄?” 顾鹤清蓦地回过神来,二师兄和云烟都在看他,问:“大师兄对这件事,有何看法?” 顾鹤清收回放在师侄身上的眼神,冷冷地说:“衡霄派向来守卫森严,夜晚也有弟子在门口看守,若想不惊动他们,只能有两种可能。一是,那个魔修修为高深。二是,夺舍。” 众人心中一惊,“夺舍?” 长老叹了口气:“可惜的是,被夺舍之人,一旦魔修离开了这个人的身体,我们也是无法察觉其体内的魔气的。” 云烟表情愤愤,“难道就这么让那个魔修逃之夭夭吗?” 二师兄说:“是人是魔,查了便知。” 直到众人离去,只剩下门派几位长老和真人的时候,顾鹤清才说出了第三种可能: “史书记载,前人曾炼制出一种丹药,可掩去魔修的修为和身上的魔气,化成普通凡人的样子,重新修炼,时限为一个月。前人将这种丹药,称为化魔丹。” 长老说:“鹤清提及化魔丹,是为何意?那位前辈本为名门正派,堕魔之后心有悔悟,炼出此等丹药,是为了放下屠刀,重新修炼正道,并且为此,终生未停药。” 顾鹤清的表情让人琢磨不透,“化魔丹炼制的初心是好的,但,为后世魔修所利用,也不无可能。” 云烟表情凝重,“大师兄的意思是……?” 顾鹤清神色沉冷,“我下凡历练时,发现相比以往,近两年来魔修为祸百姓的次数,有很明显的上升。” 明明修真界各大门派都有派弟子下凡降魔,每次都收获颇丰,胜利而归。然而近两年,魔修和魔物却愈发猖狂,好像根本不害怕正道的绞杀一样。 若说没有魔尊的指使,恐怕没有人会相信。 顾鹤清意味深长:“距离上回大战,应该也过了一千年了罢……” 众人心中一惊,神色凝重了下来。 “……真可怕,验魔器穿透身体的时候,真的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出窍了。” 回去的路上,陈兆一直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梁宿有些头疼,回忆起了当初上山那天,这个人也是这样,一直不停地和他搭话。那时候的自己神色冷淡,渐渐地也让这个人收起了说话的心思。没想到过去一年多,这人的脸皮厚了好几层,热脸贴冷屁/股也毫不停歇。 “师弟。”终于回到梁宿的府邸。在门口,梁宿淡淡地笑了笑,表情礼貌,“你请回罢,我到了。” 对于他的冷淡,陈兆视若无睹,仿佛比他这个瞎子还要瞎,他笑了笑,说:“好罢,师兄,下回见。” 亲眼看着梁宿进了府,彻底消失在视线内,陈兆才收回视线,笑盈盈的表情顿时一收,显露出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深沉来,变化之大,竟像换了一个人。 面无表情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陈兆步伐一抬,正要离开,然而一转身…… “!!!!!” 只见一个人站在他面前,神色冷漠,冷冷地看着他。 一瞬间,陈兆感觉后背发寒,一股凉气从脚底升了上来。 顾鹤清……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 容不得他胆寒,陈兆连忙低头行礼,作出恭敬状,“真人。” 顾鹤清垂眸,盯着这个出现在梁宿府邸门口的人。 没有记错的话,这人就是方才在大堂,和梁宿相谈甚欢的人。 想起这个人对师侄的谄媚和讨好,和师侄淡淡的笑容,仿佛在纵容这个人一般,顾鹤清感觉到一股无名之火从脑中升起来。 见顾鹤清一直未出声,陈兆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被顾鹤清眼中的阴霾吓了一跳。 霎时间,陈兆的心脏狂跳,脑中闪现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事情,一滴冷汗从太阳穴处划下。 正当他焦灼不安,仿佛正在经历凌迟的时候,白衣仙人缓缓开口:“你,和梁宿关系很好?” “……” 心中五味杂陈,陈兆的眸光闪烁,“回真人,确实如此。弟子与梁宿师兄于一年前收徒大会相识,近些日子再次遇到师兄,重拾了当初的情谊,相处甚佳。” 陈兆心里想的是,门派里人人皆知,顾鹤清如同万年的寒冰,冷漠而难以接近,唯有云烟真人的四弟子才可与他靠近,并且深得顾鹤清爱护。 如果他说自己与梁宿交情深,顾鹤清也许会收回那冷漠而探究的眼神,让他逃过一劫。 陈兆说完这番话,本以为可以得到顾鹤清稍加柔和的眼神,可下一秒,陈兆感觉周围的空气又冷了一度。 “……” 陈兆心跳如鼓,小心翼翼地看了顾鹤清愈发冷厉的眼神,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怎么回事……不是说梁宿和顾鹤清的关系好吗?怎么…… 顾鹤清不知为何,心中非常不痛快,他冷冷地问:“你可知有一个名为江敬的人?” 陈兆心中疑惑,江敬是谁?他谨慎地摇了摇头,“弟子不知。” 顾鹤清阴霾的神色一收,重新变得冷淡而面无表情,绕过他进了梁宿的府邸。 突然的出现,突然的离开。 直到他离开,陈兆才发觉,自己的后背被汗水湿了一大块。 原来,修为高强者的威压,真的不是凡人轻易就能承受的。 陈兆咬了咬牙,眼底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恨恨地朝顾鹤清消失的地方看去,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嫉恨。 凭什么……你们这些天赋者…… 第74章 盲眼魔修(十六) 顾鹤清也不知自己为何要来找梁宿。 只是今日在大堂看见他与那个陌生弟子相谈甚欢, 心中总觉得不痛快,让他加快了脚步,想到师侄身边, 和师侄说说话。 然而, 进了梁宿的府邸,望向四周,却没有看见师侄的身影。 明明方才亲眼看见师侄进了府啊。 白衣仙人眉心一蹙,正要出声唤他时, 耳边竟听见了一片哗啦啦的水声,闻声望去,这片水声居然是从浴室传出来的。 顾鹤清怔了怔,师侄, 是在沐浴吗? 他抿了抿唇,虽然不知梁宿为何要在大白天沐浴, 但师侄在沐浴,师叔便应该在外面坐下, 喝茶等他出来才是。 但, 不知怎么地, 双脚仿佛不听使唤了一般,而且,明知道若是自己想隐藏,师侄绝对不会发现他的存在,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不出片刻,顾鹤清发现自己站在了浴室门前。 蜡烛上的火光映在纸窗上,摇晃着, 一闪一闪, 忽明忽暗。 顾鹤清在纸窗上看到梁宿的剪影。 他瘦削颀长的背影, 柔顺的长发,修长纤细的手在浴桶里捧一把水,浇在他如玉的肩上。 那一刻,顾鹤清第一次从自己的内心捕捉到一丝卑鄙来。 还有一种作为长辈的羞愧。 身为长辈,他本应立即后退,保持适当的距离,给小辈留出自己的私人空间。 ——而不是像此刻一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犹如一个阴暗的偷窥者,仗着他的修为,仗着师侄盲眼,无法察觉到他的窥伺,而肆意妄为。 梁宿从浴室出来,察觉到屋内有一丝声响,他顿了顿,从容不迫地抬脚进屋,果不其然,闻到了熟悉的冷香。 他无奈地喊了他一声:“师叔。” 与此同时,梁宿还听见纸页窸窸窣窣的声音,鼻尖还嗅到了墨水的味道,他问:“师叔,你在写字吗?” 顾鹤清反而说:“师侄从未写字,府中却常备纸砚笔墨,莫不是为师叔准备的?” 梁宿心中觉得好笑,“师叔说的没错。只是没想到,师叔来得这般勤。” 说着,梁宿走近书桌,空洞的眼睛准确无误地落在顾鹤清写的纸上,仿佛真的能看到似的。 顾鹤清看着他的侧脸,突然开口:“不如,师叔教你写字,可好?” 梁宿愣了愣。 其实他对书法没什么兴趣,对他来说,写字只要看得懂就行,重要的是内容,而不是形式。 但此时此刻,指尖抚摸着粗糙的纸张,他竟有些意动。梁宿笑了笑,“好啊。” 顾鹤清的目光在他的笑脸上停滞了两秒,垂了垂眸,拉过梁宿的手臂,让他背对着自己,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则站在梁宿身后,从身后伸出右手,拿起笔,放在梁宿手中。顾鹤清的握起梁宿的手,冷淡的声音竟有些温柔:“这样,食指与拇指捏住这里……” 纠正了握笔的动作之后,顾鹤清宽厚的掌心包裹住梁宿略小的拳头,引领着他在纸上落下一笔一画。 两人前胸贴着后背,顾鹤清的脸颊抵着梁宿的耳朵,从一旁看,就是一个亲密无间的拥抱。 若是梁宿的年龄再小一些,或者他长得再年幼一些,更矮一些,外人会称赞他们是一对融洽的叔侄。 但梁宿是一个成年人,比起他青涩的脸,他的心理年龄要成熟得多。 更何况,经历了上一世,他明白男人和男人之间也能……之后,梁宿便觉得,此时他与主角的姿势有些古怪,甚至是暧/昧了。 梁宿不由得动了动肩膀,做出挣脱的姿势。 然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察觉到梁宿的挣扎,身后的人手臂微微一紧,他便再也动弹不得。 两人靠得极尽,顾鹤清说话时,梁宿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腔的振动。 鼻间嗅着顾鹤清身上的冷香。 从前只觉得这股香气很好闻,此刻,梁宿这才发觉,原来这股香气还有种逼人的侵略性。 ——让他除了这股香气,再也闻不到其他味道,无处可逃。 顾鹤清的胸膛微微颤动,他清冷的声音从耳测传来,淡淡的:“师侄,专心。” 梁宿:“……” 他有些后悔了,瞎子写什么字啊,练剑不香吗? 起码不要被困在这方寸之地里,能够自由地伸展四肢。 最后一笔落下,顾鹤清抽出梁宿手里的笔,问他:“师侄,你知道你写的是什么吗?” 梁宿:? 他诚实地摇了摇头。 顾鹤清叹息一声,似乎在指责梁宿是个不听话的学生,但他没有出言责备,而是用法术风干了纸上的墨水,再次抓住梁宿的手,捏着他的手指,一笔一画,领着他在纸上摸去辨认。 点,点,提,横折勾…… 梁宿怔了怔。 ……横折,横,横。 最后一笔落下的时候,梁宿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沉吟了一声,说:“是我的名字。” 身后的人轻笑了一声:“对,是你的名字。” “梁宿。” 顾鹤清瞥了瞥方才自己写的另一些字,一张是“静心”,另一张是“正气”。 比起握着梁宿的手写的歪歪扭扭的“梁宿”两个字,那几张纸上的字更加漂亮、周正。 然而,顾鹤清却莫名觉得他与师侄写的字要更顺眼得多。 陈兆往梁宿府邸跑得越来越频繁了。 即使每次过来,经常是梁宿不在府里,或者装作不在府里,陈兆都像不在意一般,蹲守在梁宿的门前。 与他一样,云烟的二弟子周二也经常来梁宿的府里,便经常与蹲在门前的陈兆相遇,这一来二去的,周二也与他相熟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周二来的时候,恰好都是梁宿在府里的时候。 周二好奇地问:“你为何总是来找小师弟啊?” 陈兆低眉顺眼,看起来很是恭敬内敛,“我与梁宿师兄在上衡霄山那天相识了,弟子心中便是对梁宿师兄有种特别的情谊。” “……我懂。”周二恍然大悟,也感慨良多,“步入修真界前的朋友,和步入修真界之后的朋友是不一样的。可惜,我在凡间的家人朋友都……” 她的神情暗淡下来。 别看周二长得稚嫩可爱,其实她已经两百多岁了,在凡间的亲人朋友早就化作一抔黄土。 梁宿给她倒了杯茶,周二的眼睛就重新亮了起来,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苦苦的,但这是师弟给她倒的,好喝! 在人看不见的地方,陈兆眯了眯眼,但为了不让周二发现,他掩饰性地也低头喝了杯茶,随即顿了顿,这不是他给梁宿挑的茶?! 周二不懂品茶,只觉得苦,陈兆作为一个公子哥,却清楚地知道,比起之前他为梁宿挑的茶,杯中的茶更加清醇,一品,就知道要昂贵得多。 周二感叹:“陈兆师弟对茶懂的好多啊。” 陈兆抿唇一笑,“在凡间的时候学习过,略知一二。” 周二看了一眼一直话不多,认真喝茶的梁宿,似乎下了什么决心,对陈兆说:“陈兆师弟,那改天,陈兆师弟有时间的话,我们去挑一些茶罢。” 陈兆一愣,她什么意思?面上,他笑了笑说:“好啊,师姐任何时候来找我都可以。” 这时,周二让在外面放风的人大喊一声:“大师叔回派了——!!!” 周二脸色一变,急急忙忙拉着陈兆站起身,对梁宿说:“师弟,我们先走了!” “……” 对于周二害怕顾鹤清这种事,梁宿已经习惯了。 倒是有点疑惑,主角在小说里一直是受人尊敬的存在,为何周二这么惧怕他? 周二拉着陈兆往外跑,陈兆虽然对于和美人拉拉扯扯这种事很享受,甚至不介意与她扯到床上,此刻却有些不耐,他强忍着心中的怒意,说:“师姐为何要跑?” 周二喘了口气,“你不知道,大师叔回来的时候,我们最好离开小师弟的府邸,不然——” 陈兆,“不然?” “不然……”周二压低声音,似乎怕谁听到似的,“大师叔会变得很可怕。” “……” 陈兆下意识想起那天一转头就看见顾鹤清这件事,那种脚底发凉的恐怖感觉,直到现在也无法忘记。 陈兆找回自己的声音,“可为何,大师叔一回门派,我们就要离开梁宿师兄的府邸呢?” 周二理所当然地说:“因为大师叔和小师弟交情好啊,自从小师弟进了衡霄派,大师叔每次回来,都会第一个找小师弟。” 陈兆眯了眯眼,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每一次??” 周二点头,“嗯,每一次。” 就像周二说的,时隔半月,顾鹤清回到门派,第一个出现的地方,就是梁宿的府里。 他垂眸看了眼桌上三个茶杯,意味不明地说:“方才有人来了吗?” 梁宿:“嗯,周二师姐,还有陈兆师弟都来了。” 顾鹤清蹙了蹙眉,“陈兆师弟?” 他的脑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脸,那个与梁宿相谈甚欢,出现在梁宿府邸门口的人。 而且,顾鹤清也明白了,那张写着“晚上见”的纸条,就是这个叫陈兆的人写的。 听顾鹤清问起,梁宿叹了口气,不知不觉就跟他说了很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往我府上跑,明明我与他并没有那么熟,就算我装作不在府里也没用……” 当然,关于那天选茶,陈兆对他做的暧/昧的动作,梁宿只字未提。 原因无他,就是,太丢脸了。 修真界虽不像凡间那样,过分注重阴阳调和,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修真界同性伴侣就很多。 修真界本来有道侣的人就很少,更别说同性道侣了。 被一个男人调戏什么的,着实有点丢脸。 听见梁宿这番话,顾鹤清垂眸,神色不明,过了很久,正当梁宿想打破这阵诡异沉默的时候—— 白衣仙人抬起头,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薄唇微启: “既然这样,师叔让他不要来找你了,可好?” 第75章 盲眼魔修(十七) 周二哼着歌, 这首曲子是凡间家喻户晓的童谣,哪怕过去两百年了,她还是能哼出这首曲子。周二这般好动, 惹得云烟忍不住笑了笑:“周二,今日心情很好啊。” 周二说:“是呀师尊, 今天我和陈兆师弟约好了,和他一起去采茶。” 云烟疑惑:“陈兆师弟?” “嗯, 我们派里的外门弟子,小师弟与他也相熟呢。” 虽然亲传弟子与外门弟子交情好这种事在修真界很罕见,但也不至于到奇怪的地步。云烟点了点头, 但见周二这般兴奋,怎么看也不像单纯是去采茶,于是她顺嘴多问了一句。 周二笑眼弯弯:“小师弟喜喝茶, 我就想采一些上好的茶叶,试着用茶叶做一些糕点给他吃。” “……” 云烟叹了口气,周二对梁宿的心意,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偏偏这小妮子自己不清楚, 以为只是同门之谊, 梁宿对她更是没有这方面的意思,这可如何是好…… 周二与师尊道别, 开开心心地出门去采茶,结果一出门,倏然与来访的顾鹤清迎面相对,周二心脏一跳, 连忙行礼道:“师叔。” 直到周二离开后, 云烟才奇怪道:“这孩子怎么这么怕你啊……” 对其他弟子的心理状态, 顾鹤清并没有分出一丁点目光,而是直接与云烟说了来意。 听他说正事,云烟的神色也严肃起来,直到不久后,身后传来梁宿清朗的声音:“师尊。” 顾鹤清古井无波的眸子起了一丝波澜。 他回过头,看着他的师侄,右手拎着剑,道袍纯白无暇,才看见云烟旁边站着另一个灵体,梁宿的语气有种淡淡的惊讶:“师叔?” 这般语气,仿佛梁宿与云烟是亲密的师生,而自己是个外人似的。 莫名的不爽涌上了顾鹤清的心头。 云烟没有发现自家大师兄脸上的冷意,笑着与小徒弟打了个招呼:“梁宿,来了,正好我们也谈完事情了。” “嗯。”梁宿点了点头,踏进了屋子里。 云烟看着自家的小徒弟,虽然收了他一年多,但因为种种原因,自己一直没能好好教他,只扔给他几本书,让他自己先好好看看。 让她感到惊喜的是,梁宿居然升上金丹期了,当真是天赋过人,当然也少不了他自身的努力。 这让她自豪的同时,也让她心生愧疚。 云烟饱含歉意地说:“今后,师尊一定好好教你。” 梁宿笑了笑,作揖道:“多谢师尊。” …… 顾鹤清冷眼看着这对师徒,眼中好像翻滚了什么情绪,但又好像没有。 云烟奇怪道:“……大师兄?” 梁宿空洞的眼神也移到顾鹤清的身上。 这个眼神犹如一泼冷水,浇得顾鹤清瞬间从阴暗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白衣仙人抿了抿唇,神色与那个冷漠的衡霄派大师兄别无二致,与两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云烟的府邸。 之后,梁宿与主角见面的次数明显少了很多。 每次顾鹤清状似无意地路过梁宿的府邸,梁宿都恰好不在府内。 要么是梁宿去云烟那学习了。 要么是梁宿与周二和他的“新朋友”到外处游玩了。 衡霄派的弟子发现,他们的大师兄顾鹤清突然间恢复了从前的模样,三不五时地下凡历练,很少有回门派的时候。 或者有时候没有历练,就把自己关在府里,闭关修炼了。 那天,顾鹤清对梁宿说:“既然这样,师叔让他不要来找你了,可好?” 师侄的表情显而易见的惊讶,“不用的,师叔,这些事情,我们自己来处理就好了。” 我们自己。 顾鹤清莫名地厌恶这四个字。 某天,顾鹤清出关,走在路上,竟遇见了陈兆。 上次顾鹤清给他的阴影还未散去,陈兆心中一跳,下意识地低下头,作恭敬状,“真人。” 这条路,是去梁宿府邸的路。 顾鹤清表情冷淡,声音更是冷的让人感受不到温度,“你是去找梁宿么?” 陈兆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又被他眼中的冷意吓了一跳,匆匆低下头说:“是的,真人。” 顾鹤清眯了眯眼。 他没走,陈兆自然不敢动弹,保持着行礼的手势,直到他的手举得都酸了,鬓角滴下几滴冷汗,顾鹤清才放过了他,空气中的威压一收,朝反方向离开了。 陈兆发现,自己的后背和上次遇到顾鹤清一样,再次被冷汗浸湿了。 他咬了咬牙,心中怨毒的情绪再次滋长。 明明,自己在凡间的时候是大少爷,在哪里不是一呼百应,哪有像现在这样给人当孙子,被人压的抬不起头的时候? 凡人进入修真界、成为修士是无上的荣耀,自己被家族送上衡霄山的时候,是志得意满、高高在上的。 那些人说他是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那又如何,自己还不是照样将他们踩在脚下?他进入修真界,就与那些愚蠢的凡人划清界限了。 ——然而,测试资质的时候,明晃晃的“四灵根”将他从天之骄子打回了原型。 不,他不能!他不能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到凡间,就算在修真界做孙子,至少在那些愚蠢的凡人的想象里,他依然是高高在上的。 陈兆来到梁宿府邸,却没看见梁宿,而是看到了同样没等到梁宿的周二。 周二叹了口气:“师弟应该是去师尊那练剑了……算了,那我也去吧!” 周二不爱修炼,也不爱学习,但和小师弟在一起学习好像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周二高高兴兴地告别陈兆,乘剑去云烟府邸了。 而陈兆,作为一名外门弟子,自然是无法和她一起去的。 看着周二离去的背影,陈兆捏紧拳头,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暴戾,用力踢了踢墙壁。 同样都是四灵根,凭什么周二就能得到云烟真人的青睐,成为她的亲传弟子,而他,只能勉强做个外门弟子做杂活?! 他不甘心!他真的好不甘心!!他想—— 杀了她。 【啧啧啧,才几个月不见,陈兆,你怎么还是这副无能狂怒的模样?】 陈兆面上一怔,“又是你??!!” 【对,是我,我又来了。】 陈兆咬紧后槽牙,“你怎么还敢出现?!你在衡霄派杀了一个人还不够吗?!” 这几个月来,他一直活在恐惧和忐忑之中,生怕有人发现那个死去的内门弟子是他杀的……啊不,是夺舍他的魔物杀的。 听见他的这番话,他脑中的魔物语气阴沉下来:【怎么还敢出现?陈兆,说话给我放尊重点,当初不是你同意让我夺舍杀人的吗?怎么今天要撇清关系了?】 与此同时,一股凉气深入了陈兆的骨髓。陈兆惨叫一声,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撞击,他痛得在地上翻滚,流泪求饶:“我错了大人!我错了我错了——” 折磨他整整一刻钟,魔物稍稍满意了,收了魔气,见陈兆是不敢不听话了,声音稍微放柔,转为劝说道:【陈兆,你不觉得很痛快吗?上回你杀了一个人,好几个月了还是没人知道是你杀的,看着那群人焦头烂额却抓不住你的样子,你没有报复的痛快吗?】 陈兆喘了口气,思绪不自觉地就被魔物带了进去,心中莫名生出了一股得意。 没错,他不该得意吗?!那群该死的天之骄子就是抓不到他啊!! 魔物继续蛊惑道:【上次可以,这次,我们也可以。】 【我们可以把你想杀的那个人杀了,而且没有人会发现。】 陈兆的眼神渐渐暗沉下来,黑不见光。 “陈兆师弟?” 周二惊讶地看着他。 陈兆腼腆地说:“师姐,今天的茶叶长得很好,很适合采摘,不知师姐可愿随我同去?” “这……” 周二有些为难地看了旁边的梁宿一眼,自从知道梁宿也不喜欢用茶做的糕点之后,她就对采茶失去兴趣了,但…… 梁宿笑了笑,说:“师姐若是想的话,便随师弟去罢,我眼睛不好,就不和你们一起去了,正好我也要开始练剑了。” 周二点了点头,“那好罢,师弟好好练剑。” 无人察觉,陈兆的嘴角隐秘地勾了勾。 …… 两人走后,梁宿便真的开始练剑了。 少年的剑法干净利落,比起开始,更多了一丝无形的剑气。 一时间,空气中除了挥剑的声音,再无其他。 梁宿稳稳地抓着剑柄,倏然,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背,轻柔地指正了他的动作。 闻着这股熟悉的冷香,梁宿便知道身后的是谁了,他无奈道:“师叔。” 身后的人声音清冷:“身法不错,但学剑早期,还需一些形制。” 顾鹤清认真地指正他,梁宿便认真地学,顾鹤清从身后半搂着他,握着他的手,手把手地教他。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梁宿说:“休息一会儿罢,师叔。” 身后的人轻笑了一声,半责怪道:“娇气,这就累了?” 梁宿:“……” 不,他只是觉得这个姿势有点太奇怪了。 若是云烟这样教他,他倒是觉得没什么,只是学习。 但这个人换成顾鹤清,他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梁宿转移话题:“好久未见师叔,听闻师叔出关了,可有收获?” 顾鹤清心想,只是你许久没见我了。 我倒是经常—— 梁宿既然说累了,顾鹤清便与他坐在石桌边,喝一杯茶。 顾鹤清看着桌上其余的茶杯,状似无意道:“方才其他人来过么?” 梁宿说:“嗯,周二师姐和陈兆师弟来过。” 顾鹤清垂眸,抿了抿茶,神色晦暗不明。 突然,顾鹤清脸色一变,从袖子里拿出一颗石子。 这颗石子诡异地化为黑烟,朝一个方向散去。 顾鹤清蹙了蹙眉,说:“有魔气。” 两人相视一眼,站起身,朝魔气方向飞去。 第76章 盲眼魔修(十八) 陈兆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他与周二在后山, 周二兴致勃勃地弯腰摘茶叶的时候,陈兆体内潜藏的魔修已经迫不及待地夺去了他的身体的控制权。 “蠢货。” 他邪邪一笑,不知是在骂周二, 还是骂心甘情愿被他夺舍的陈兆。 周二好像听见“陈兆”说了一句话,以为是在跟她说的,但她没听清, 疑惑地问:“什么?” “陈兆”的嘴角咧开一个笑容, “没事。” “……”周二莫名觉得眼前的人有些怪怪的,但也不知道哪里奇怪。她挠了挠头,接着弯腰摘茶叶。 ——殊不知,身后的人举起了魔气化为的镰刀,举得高高的, 下一秒就要砍上周二的致命处…… 一股寒气爬上了周二的后背,她手心一空,竹篮不受控制地掉在地上。强烈的危机感让她下意识地往身边一窜,倒在地上。 滋啦一声,魔气没打中周二,反而击中了她身边的茶树, 叶子于一瞬间枯萎, 成焦黑状。 正是这一瞬间, 瘫倒在地上的周二看清了攻击她的人正是陈兆,她身体颤抖, “你, 你干什么?!” 她看着“陈兆”的嘴角开了一道可怖的裂口,阴森森的魔气肉眼可见地往外冒, 周二不敢置信:“你是魔修?!” 魔修笑了一声说:“去死吧——” 说着, 又一束魔力聚集于它的掌心, 朝周二攻去,后者慌乱地躲开,同时不忘说:“难道上次那个人也是你杀的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周二咬了咬牙,恶狠狠地说:“我要告诉师尊,告诉小师弟,告诉大家你的真面目……” 魔修狞笑:“去阴曹地府说吧!!” 正如她自己所说的,周二不是个有天赋的人,修炼两百年了,还是个金丹后期,根本不是魔修的对手。她摔倒在地上,闭上眼睛,等着死亡的到来…… 一把剑凭空出现,直直冲过来,穿碎了魔气,同时,剑锋转了个头,朝魔修身上攻击去。 魔修惨叫了一声,手中魔气尽散。 两个身着白袍的人出现在空中,正是赶过来的顾鹤清和梁宿。 周二呆呆地说:“师弟……” 没过一会儿,云烟、二师兄、周一周三几个人都赶来了,霎时间,原本空阔寂静的后山变得热闹起来。 魔修瞪大眼睛,不理解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们……” 云烟冷笑了一声,“魔头,可算是抓到你了!” 原来,自那天死了弟子之后,衡霄派几位真人虽然暂时抓不到杀人的魔修,却在暗中在派里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再有魔气出现,检测魔气的石子就会自动化为灰烬,朝着魔气的方向飞去。 在场有云烟他们解释,顾鹤清和梁宿便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打断他们表演的意思。 只是…… 顾鹤清看着“陈兆”的脸,古井无波的眼里似乎闪过了什么,转瞬即逝。 他下意识地看着身边的师侄,后者的表情平静,似乎并没有因为多日的伙伴是魔修这件事而感到难过。 这种态度,太过平静了,与平日里乖巧阳光的师侄有很大的不同,甚至是古怪的,让顾鹤清频频侧目。 但—— 顾鹤清隐秘地勾起一个笑。 这样很好。 师侄本就不应该整日和外门弟子厮混,既浪费了自己教导他的时间,又耽误了修炼。 专心修炼,心无杂念,才是正道。 云烟心疼自家徒弟,亲自扶周二起来,后者拍了拍身上的泥,问她:“师尊,我们应该怎么处理陈……这个魔头啊?” 云烟皱了皱眉,觉得这件事确实有点棘手。 首先,先要确认陈兆是魔修,还是陈兆被魔修夺舍了。 若是被夺舍了,他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这些都影响门派对陈兆的处理。 若是被迫的,也不是他本意去杀人,那便没事,但若不是被迫的…… 他们的目光投向倒在地上,被法术按着动弹不得的魔修。 那就只能杀了。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杀人偿命。 这就是修真界固守的原则,也是衡霄派对魔修的态度。 二师兄说:“先把他关进天牢里罢。” 魔修被弟子们抓住胳膊,送进天牢里。他的头垂着,看起来死气沉沉、失去抵抗了一般。 但其实,在无人注意的地方,垂着头的魔修悄悄勾了勾嘴角。 蠢货。 他一个夺舍的,离开陈兆的身体就行了,还有谁能抓得住他?! 魔修在心里幸灾乐祸地想,陈兆,只能怪你倒霉,遇上了我,我先溜了,所以,你替我受死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魔修在心中运功,准备脱离身体。 下一秒,他嘴角的笑意一僵,猛地睁大眼睛。 怎、怎么回事??!! 他怎么走不了了??!! 魔修激烈地挣扎着,试图挣脱抓他的弟子的束缚。几个弟子心中冷笑,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开始挣扎了?终于知道怕了? 到了天牢,弟子们松开手,把魔修往牢里一推,魔修进牢的瞬间,牢里的锁链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自动地缠上魔修的四肢,“咔擦”一声。 “啊啊啊啊——” 魔修痛苦地惨叫。 天牢外面生成一道结界,阻绝了囚犯逃离的可能。 梁宿和顾鹤清一起,回到了他的府邸。 期间梁宿一直沉默不语,直到回了府,坐在石桌旁,顾鹤清倒的茶放在他的手中,他才像回过神了一样。 看他这副样子,顾鹤清便以为他是被昔日伙伴背叛,精神恍惚了。 他的眼神微不可查地暗了暗,眼里似乎酝酿了什么情绪。 但很快的,顾鹤清的眼神又恢复了平静,带上了些关心小辈的长辈的神情,“师侄,你可还好?” 梁宿回过神来,“……我没事。” 他掩饰般地喝了喝茶,在顾鹤清眼里颇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他叹了口气,心道,师侄果然还是个小孩子,还是需要朋友的年纪。 于是他便握了握梁宿放在桌上的手,“那个人是魔修,是垃圾,不值得你费心,若是师侄还想要朋友,师叔帮你找便是了。” 梁宿睁了睁眼,有些惊讶,“真的吗?” 顾鹤清耐心地点头,“当然是真的,师叔什么时候骗过你?”他说,“只是你也要答应师叔,以后不要再和那种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了,对你的修炼没有好处,师侄想要朋友,就让师叔来帮你挑选,好么?” 好么。 虽是在征求他的同意,但不知为何,梁宿突然感觉有种闷闷的窒息感。 就好像有一个控制欲极强的家长,而自己,就成了那个被控制在家长的掌心的孩子。 梁宿皱了皱眉。 这种感觉,他不喜欢,也觉得古怪。 毕竟,他并不是顾鹤清的儿子。 但,此刻比起这个,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就是,魔尊给他的化魔丹,要吃完了。而且,就算今天成功抓住了杀人的魔修,在门派里安置的陷阱却不会拆除。 若是有一天,梁宿吃完了化魔丹,不小心泄露了魔气,他也会像陈兆一样,立刻被抓住。 这才是他刚才一直恍惚的原因。 手上的力度紧了紧,带了点强迫的意味,强迫梁宿脱离自身的思绪,感受对面的人的存在。 对了,刚才主角说了什么来着? 啊对,帮他选朋友。 梁宿温顺地笑了笑,“好,都听师叔的。” 他在心里想,反正他在这个世界并不需要朋友,他一个魔修,迟早会背叛那个朋友的,不是么? 这么想的梁宿,因为盲眼,所以并没有看见,他说了这句话之后,顾鹤清猛然发亮的眼神,似乎听到了什么让他极其兴奋的东西一样。 如果梁宿能看见的话,必定会觉得奇怪。 冷漠无情的白衣仙人,本该古井无波的眼中,出现了一种名为狂热的情绪。 但幸好,他没能看见。 就连顾鹤清本人,也无法察觉自己的神情,是如此炙热。 “陈兆的事,我们应该怎么办?” 二师兄问。 云烟说:“我们先去审讯他,测测他身上的魔气,看看那个魔修还在不在他的身上。” 对于自家门派的弟子的事情,他们向来是重视而谨慎的,更何况是这么严重的事。 因此,他们讨论了很长的时间。而在一旁沉默不语,似乎一直在思考的顾鹤清突然出声:“我去审他。” 其余两人皆是一愣,迟疑:“师兄,你何时对这种事感兴趣了?” 要知道,顾鹤清只对下凡除魔感兴趣,已经抓到天牢里的魔修,没有让他费力气的价值。 顾鹤清没有解释,而是重复了一遍:“让我去罢。” 大师兄这般坚持,师弟师妹便不再推辞,笑道他们可以省省心了。 二师兄说:“若是陈兆真是帮凶,按照门规,直接杀了便是。” 顾鹤清的神色意味不明,淡淡道:“我知道。” 天牢里。 魔修被锁着,暗中试尽了一切法子,皆是无用功,他根本没法脱离陈兆的身体。 就好像……有个人对他施了法术,将他的灵魂强制困在这副躯壳一样。 魔修的心中惊疑未定,到底是谁做的这种事?又是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魔修虽贪图享乐,但脑中还是存了一些知识的。他知道,锁魂术是高阶法术,一般修士根本没有能力施展,唯有到大乘期才能—— 他猛地睁大眼睛。 纵观整个修真界,大乘期的修士如同凤毛麟角,一根手指头都能数得清楚,而在衡霄派,这个人就是—— “陈兆。” 白衣仙人出现在天牢,神色冷淡,看着他的眼神如同看一个死物。 莫名地,魔修觉得后背发寒,一股凉气从脚底爬上大脑。 他看着白衣仙人拿出测魔器,轻轻一挥。 测魔器呈现出阴森可怖的黑色,是魔气的颜色。 魔修看着顾鹤清勾了勾嘴角,眼神愉悦,声音很轻,“看来,确实是魔修啊。” 下一秒,魔修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天牢。 一股血液洒在顾鹤清的脸上。 他嫌恶地蹙了蹙眉,似乎很不满魔修的脏血喷洒在他的身上。 然而,他的神情确是愉悦的。 [“既然这样,师叔让他不要来找你了,可好?”] 当顾鹤清赶到后山,看到被魔修夺舍的人是陈兆时,他想到第一个念头居然是—— 【这就好办了。】 于是,他第一时间使用了锁魂术,阻绝了魔修逃跑的道路。 他不知道陈兆是不是无辜的,他是自愿杀人的,还是被魔修胁迫的……但就算是,那又怎样呢?反正…… 这就好办了。 第77章 盲眼魔修(十九) 从关押魔修的天牢出来, 一道清洁咒,脸上妖艳诡谲的血迹消失不见,顾鹤清又变成了那个纯白无暇、清冷无情的仙人。 他的神色冷淡而克制, 守天牢的弟子看见他,紧张的眼神望过去,“真人,弟子敢问,那魔头如何了?” 顾鹤清冷静地陈述事实:“魔物已除。” “太好了!”显而易见的欣喜和安慰出现在弟子们的脸上,“杀身之仇已报, 杨达也可以瞑目了。” 杨达就是被杀的那个内门弟子。 顾鹤清点头, 离开了天牢, 留得身后的弟子们崇拜而敬重地目送他离开,感慨道:“不愧是我们衡霄派的真人, 修为高强,还一直坚持斩妖除魔、匡扶正义!” 另一个弟子也崇拜着顾鹤清:“是啊是啊,真人这般公正无私, 守护着天下,也守护着衡霄派, 让我们这些被庇护的弟子也很有安全感!” [剧情更新了!] 系统惊呼。 梁宿挑了挑眉, [说来听听。] 系统说:[剧情点就是陈兆被魔修蛊惑,自愿被夺舍去杀陈兆想杀的人, 事情暴露之后,魔修离开陈兆的身体, 独留陈兆一个没有修为的人, 受不住主角的威压, 吓得把一切都招了, 按照门派律法, 被处死了。] [但有一点不同。这次采茶,本该是“梁宿”、陈兆和周二,三个人一起去。“梁宿”与夺舍的魔修狼狈为奸,将周二杀害,虽然最后“梁宿”全身而退,但也是这次,让“梁宿”第一次引起了主角的怀疑,一步一步,直到最后被主角识破是魔教奸细,领盒饭杀青。] 梁宿问:[所以,这次剧情的节点就是:我开始露出端倪,引起主角的怀疑了?] 系统肯定道:[宿主说的没错。] 抿了口茶,梁宿的嘴角勾起一个微笑:[正好,我也要去魔教一躺了。] 是为了去拿化魔丹。 这也正好可以作为他首次露出端倪的契机。 “师侄的剑法日渐精进了。” 顾鹤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梁宿身后,毫无保留地夸赞道。 对于喜爱的师侄,顾鹤清是不吝啬夸奖的,哪怕师侄的实力在他眼里只算皮毛。 梁宿握剑的动作一顿,对主角喜欢时不时来访他的府邸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闻言,他笑了笑:“多谢师叔。” 他停下动作,转过身来,“但师叔也说过,剑法再精,不去凡间历练,斩妖除魔,就只是空中楼阁、徒有其表罢了。” 顾鹤清听出了梁宿的言下之意,问:“师侄想要下凡历练了?” 梁宿没有否认,“嗯,已经和师尊说过了,明天一早就出发。” 顾鹤清想了想,说:“正好,最近师叔也打算下凡一趟,不如与师侄结个伴,也算有个照应。” 梁宿心中好笑,谁不知道主角的人设是孤僻高冷,简单来说就是一个“独”字,这样孤绝的人,居然能说出“有个照应”几个字。 面上,梁宿认真地摇摇头,拒绝了:“师叔,这次历练,师侄想独自一人前去,凡事靠自己才是历练,若一直有师叔在身旁,恐怕魔物都害怕得作鸟兽散,无迹可寻了,这般,哪有历练可言?” …… 顾鹤清的神色忽而冷下来,脸上划过一丝阴沉,但声音依旧让瞎子听不出端倪,“师侄可是不愿与师叔同去?” 梁宿:“……” 合着他刚才说了这么大一段,主角都没听见吗? 空气凝滞了,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过了一会儿,梁宿才打破了平静,点了点头,“是的,师叔。” 他看不见顾鹤清的表情,只觉得此时的气氛沉闷得让人产生了莫名的窒息感。 “……” 梁宿不知为何,主角就突然生气了,扭头就走,他觉得莫名其妙,问系统:[他怎么了,喜怒无常的?] 系统也觉得主角好阴晴不定,开玩笑道:[这个表现,好像前两个世界的主角啊,不会也像他们一样,喜欢上宿主了吧?] “…………” “…………” 梁宿双手交叉:哒咩! 被系统这么一打岔,梁宿也没心思琢磨主角的心思了,万一系统又从嘴里蹦出什么令人害怕的言论…… 梁宿坚信,上个世界是个意外,被江敬感动,不小心弯了一丢丢,但这个世界,没有江敬,他打算纠正自己的性向,重新回归异性恋的世界。 翌日早晨,梁宿简单收了几样东西放进储物袋,准时告别衡霄山,踏上下凡的旅途。 ——他真正的目的地是魔界。 但为了简单做做样子,他先是到了凡间,顺手解决了几个欺负百姓的魔物,在茶楼坐下来抿茶的时候,不知为何,他突然生起了一种被人在暗中窥视的直觉。 梁宿蹙了蹙眉,人群的灵体一团一团,犹如显微镜下挨着的细胞,根本不知道是谁在偷窥。 也不知道偷窥他的是人是魔,是鬼是仙。 左右没有头绪,梁宿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总该不会是主角吧……? 前阵子,他吞下了最后一颗化魔丹,算算日子,这两天就是体内的化魔丹功力失效的日子,他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在主角面前暴露自己是魔修,不然可能就要直接领盒饭了。 梁宿在桌上留下银子,离开了茶楼。 …… 梁宿只是随便一猜,但他想不到的是,他的猜测居然是正确的。 在暗中窥视他的,确实是顾鹤清。 顾鹤清不紧不慢地跟在梁宿身后,心中坚定的信念是:这不是跟踪,他只是在保护师侄。 近些年,魔修在人间肆虐,愈发猖狂,师侄只是金丹期,他怕师侄会被魔修所伤。 但顾鹤清选择性地遗忘了,自己,包括修真界的其他修士,哪一个不是在修为尚浅的时候,独自下凡历练出来的?有哪个家长会因为害怕孩子受伤,而在孩子历练的时候,躲在暗中保护他? 白衣仙人隐藏自己的身影,如同一道看不见的影子一般,无声无息地跟在梁宿身后,片刻不离。 倏然,一阵魔气的肆动引起了顾鹤清的注意。 他蹙了蹙眉,冷峻的眉眼朝魔气方向斜去。 有魔修。 下意识地,顾鹤清的目光落在底下的梁宿身上,凝了一瞬,眼中有不易察觉的纠结。 片刻,顾鹤清还是放弃了跟踪师侄的计划,朝魔修出现的地方飞去。 罢了,就一会儿,他很快就能回来。 反正,他送给师侄的储物袋上,特地留了一丝他的神识,只要凝心静气,他便能通过这抹神识,找到师侄所在的位置。 …… 梁宿隐藏在尖叫的路人中间,“看着”远处除魔的白衣仙人。 系统对宿主说:[确实是主角。] 梁宿眯了眯眼。 他想起了第一个世界,不怎么愉快的被跟踪的体验。 同时,系统语气飞速地提醒道:[宿主,化魔丹的时效快到了,宿主快点离开这里吧,免得被主角发现。] !!!! 梁宿皱了皱眉,迅速离开了人群。 也得亏梁宿运气好,在顾鹤清杀完魔物,追过来之前,梁宿就使用了遁形术,消失在了原地,去往了魔界。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时梁宿体内的化魔丹正好失效了,他重新变回了一个金丹期的魔修。 顾鹤清追过来的时候,看着空无一人的地方,一缕残留的淡淡的魔气飘浮在空中。 白衣仙人眯了眯眼,闭上眼睛,探查自己的神识的方位。 片刻,他睁开眼睛,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讶的神情。 居然,在魔界。 结合空气中残余的魔气,顾鹤清便推测,师侄是被魔修抓走了。 他的神色彻底冷下来,若是有人正好经过,看见白衣仙人这般暴戾阴鸷的神色,定会被吓一跳,疑惑方才为百姓除魔的仙人,脸上的表情怎么比魔修还恐怖。 顾鹤清霜白的袖子一挥,整个人消失在原地,前往魔界。 回魔界的路上,梁宿还心有余悸,“幸好刚才走的及时。” 系统比梁宿更加害怕,[幸好幸好,不然这个时候就被主角杀了,脱离世界的话,我们的任务就失败了……] 梁宿奇怪道:[前两个世界主角都崩成这样了,都算任务完成,怎么中途离开就是任务失败了?] 系统解释:[只要不OOC,走完剧情点就算完成任务了,至于主角怎么样,就不是宿主的锅了。] 梁宿:[……] ……你们系统还挺不负责任的哈。 回到魔界的大殿上,魔尊坐在最高位,魔气如同一道屏障,让外人看不到他的真容,他对下方的下属说:“算时间,化魔丹时限到了,你也该回来了。” 梁宿双手握拳,作恭敬的姿态:“尊上圣明,属下正是为此事回来。” 魔尊的手中变出一个漂亮的玉瓶,挥了挥手,玉瓶便稳稳地落在梁宿的手中。 梁宿掂量着重量,约莫能吃个好几年的,握拳道:“多谢尊上。” 魔尊嘴角勾起一个笑,对于这个修为只有金丹期,却能讨顾鹤清欢心的弟子很是满意,张了张口,正要给这个有用的下属奖励一些金银财宝、法器灵丹什么的,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一般,脸色蓦地一凝。 魔气笼罩下的魔尊眯了眯眼,意味不明地说:“有客人要来了。” 梁宿抬起头,面露疑惑。 魔尊看着下属疑惑的眼神,面上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梁宿,为何你前脚回来,后脚顾鹤清就找上门来了?” 他一字一顿地说:“莫不是,他已经识破你的伪装了罢?” 第78章 盲眼魔修(二十) 魔宫。 看不清身形的魔尊眯眼看着下方的白衣仙人, 声音沙哑而趣味: “顾道长来访,有失远迎,不知顾道长来我魔教, 所谓何事?” 顾鹤清手中握着剑, 剑气逼人, 眼神冷厉, 言简意赅:“梁宿, 把他交出来。” 魔尊哼笑一声, 声音拉长, “梁宿……是何人?本尊也是第一次听闻——” 下一秒,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原是顾鹤清的剑猛地朝他刺了过来!魔尊脸色一沉,抬手施展魔气,躲过他的剑。 他的声音沉下来:“顾鹤清,你是要在魔宫与我宣战吗?” 顾鹤清神色冷漠,却带着一种本不属于他的阴鸷,一字一顿地重复:“梁宿, 在哪。” 仿佛下一秒,他就要炸了这魔宫, 与魔尊杀一个腥风血雨一般。 见他这般神色, 魔尊怔了怔, 半晌,诡谲的双眼眯了眯。 就为了个弟子, 顾鹤清的脸上竟然露出这般阴鸷如心魔的表情。 倒是有了点意思。 魔尊笑了笑, 一个咒语, 倏然消失在原地, 只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顾道长, 新婚燕尔,婚房要来客人了。” “……” 梁宿藏在婚房里,传音听见这句话,不禁吐槽:好一个谜语人。 按照魔尊的意思,他要扮演一个被强行抓来魔宫的无辜剑修。于是,他的手脚被粗绳绑着,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能动弹,嘴也被塞了抹布,眼睛还被魔尊施了法术,真的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但…… 虽然知道是假装,梁宿为什么却有一种真的被绑架的感觉?? 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听声音,是两个人互相搀扶着,摇摇晃晃地走进了房间。 随后,窸窸窣窣的脱衣服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两个人的调笑声和急不可耐的声音。 梁宿:“……” 你们两个醉鬼睁开眼睛看看!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啊!不会吧不会吧,你们不会比一个瞎子还瞎吧? “嗯?”没瞎的魔修眯了眯眼,酒醒了一大半:“这里有人?” 梁宿(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 却没想到,魔修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是尊上送给我的新婚礼物吗?嗯……我倒是不介意再加一个人啦。” 梁宿:“……” 他还算淡定,系统已经开始骂骂咧咧:[畜牲!垃圾!乐色!] 梁宿嫌弃道:[会不会骂人?不会换我来。] 系统:QAQ 魔修还在蠢蠢欲动考虑着三人共同致富的事情,他旁边的“娇妻”忍不住了,娇嗔道:“大人,你还在看他,是嫌弃妾身了吗?好,妾身这就走,走之前还要把这贱人杀了!” 眼见自己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魔修一看这还得了?于是连忙哄着:“不是!我看他,是想让他来当我们的观众,有旁人在身边,不觉得别有一番风味吗?” 娇妻动摇了,“大人说的有几分道理……” “……” 梁宿面色铁青。 这俩骚断腿的魔修说完,兴奋地投入致富的道路中去。 听着耳边一浪接一浪的致富圣经,梁宿脸色麻木:[上天既然已经夺走了我的视觉,为什么不顺便夺走我的听觉?] 系统心疼自家宿主,骂道:[都怪那个狗屁魔尊,偏要宿主来人家的婚房绑着,活该以后被炮灰了!] 同样是炮灰的梁宿:并没有被安慰到呢(微笑jpg) 两个魔修在致富中乐不思蜀的时候,突然感觉一阵汗毛倒竖,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升腾,下一秒,砰的一声巨响,房门如同一张薄薄的纸,碎成了粉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打断致富的魔修尖叫起来,看着门口,啊不,粉末中,站着一个一身白袍的人,手握利剑,眼神冷煞犹如修罗再世。 听这动静,梁宿便知道,是主角来了。 他便收起麻木的表情,开始他的表演。被抹布堵住嘴的梁宿开始叫唤起来,那么用力,那么急切,活生生一个被绑架了发现终于有人救自己的小可怜。 听到声音,顾鹤清的目光落在被绑着的人身上,看着梁宿双手双脚都被绑在一起,嘴巴被堵着,顿时眼神冷得吓人,心中暴虐横生。 他们怎么敢???!!! 两个魔修还来不及穿上衣服,也看不清白衣仙人的动作,只觉得脖子上一阵剧痛,他们已经身首分离。 一阵浓重的血腥味传入梁宿的鼻腔。 他的身体微不可查地颤了颤,在脑中问:[……系统,发生什么事了?] 系统作为一个小垃圾,哪里见过这种恐怖的阵仗,机械音也有些颤抖:[主角,把他们都杀了……] 然而下一秒,梁宿就闻不到这种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了,取而代之的是独属于顾鹤清的冷香,扑鼻而来。 他被顾鹤清抱在了怀里。 梁宿感觉怀中的人有些颤抖,正当他以为自己感觉错了的时候,他听见顾鹤清在他耳边说:“对不起,师叔来晚了……” “……” 梁宿现在手脚被绑在一起,犹如一条只会扭动的大虫,嘴还被堵住了,根本说不了话,于是他只能“唔”“唔”地叫出来。 顾鹤清听见声音一愣,连忙后退,一个法术,梁宿的身子便自由了。 他抬手拉出塞在自己的嘴里的布,声音有些沙哑:“师叔……” 看着梁宿的手臂和脚被粗绳勒出红色的血痕,顾鹤清的脸色沉冷,简直恨不得现在立刻杀了魔尊。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等下次大战,就是魔尊的葬身之日。 顾鹤清神色阴沉,酝酿无声的风暴。 一息之间,顾鹤清的手中多了一个玉瓶,他从玉瓶里倒出一些药粉,拉过梁宿的手臂,小心翼翼地为梁宿上药。 动作温柔得简直不像刚才那个杀人杀得简单粗暴的顾鹤清。 梁宿有些迟疑:“师叔……” 他有些挣扎地想要抽出手,被顾鹤清牢牢抓住,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警告:“别动。” 然而他的动作却依然小心翼翼,仿佛他给上药的不是一个皮糙肉厚的成年男人,而是一个脆弱的瓷娃娃。 梁宿其实想说,就这点伤,上药也别在魔宫里啊,回去再上行不? 然而瞧顾鹤清全神贯注的样子,梁宿默默地闭上了嘴。 终于上好了药,顾鹤清扶他起来,温声道:“走罢,我们回家。” 回家。 梁宿古怪地想,回哪里的家? 他没说话,任由顾鹤清拉着他的手,离开了魔宫。 上剑的时候,顾鹤清说:“梁宿?” 梁宿抬起了头,眼神空洞无神,然而以前再空洞,他也能准确地找到顾鹤清的方位,这次却产生了偏差,说:“师叔,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顾鹤清怔了怔。 魔尊施的法术,其实很好解,回到衡霄山,用灵池里的水洗洗眼睛就可以了。 梁宿看不见,自然不能御剑,无奈之下,顾鹤清只好与梁宿共乘一剑,梁宿站在顾鹤清前面,怕他掉下去,顾鹤清从背后抱住了他。 温热的呼吸打在梁宿的后颈处,带来一阵酥麻的感觉,他不由偏了偏头,想要躲过这种奇怪的感觉。 耳边传来顾鹤清警告的一声:“别动。” 梁宿:“……” 无奈之下,梁宿扮起了木头人,一动不动,放松地缩在了顾鹤清的怀里。 他看不见,身后的顾鹤清的眼里闪过一丝愉悦。 好乖。 师侄要是永远都这么乖就好了…… 两人回到门派,没有惊动任何人,顾鹤清拉着梁宿的手,带他来到灵池。 顾鹤清说:“脱衣服罢。” 梁宿:?????? 恕他孤陋寡闻,洗眼睛还要脱衣服吗?? 顾鹤清解释道:“你身上还残留着魔气。” “……” 梁宿瞬间心虚地不吱声了。 顾鹤清脸色沉沉,师侄应该永远干净无瑕,不应该被肮脏的魔气染指了。 而且,一想到那对不知廉耻的魔物,师侄被绑在旁边,被迫听到的污秽的一切,他的心头就涌上无尽的暴戾。 不应该让他们死的那么轻松的。 顾鹤清眼神暗沉。 “……师叔?” 梁宿的声音打断了顾鹤清的思绪,他看着师侄清俊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师叔,你且退开一些罢。” 顾鹤清愣了愣,有些不明白师侄的意思。 在他眼中,师侄抿了抿唇,白净稚嫩的脸颊泛红,眼里有着难为情的羞涩,“师侄要脱衣服了……” 莫名地,顾鹤清感觉身上起了一股燥热。 沉默良久,他听见自己略带沙哑的声音说:“……为何?” 梁宿:“……” 为何?我为你妈的何!! 一瞬间,梁宿觉得自己有点演不下去了。系统心想:来了来了,暴躁值虽迟但到! 它驾轻就熟地劝道:[宿主冷静!主角就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仙人人设啊,不懂别人洗澡要避嫌,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越说,它的声音越低了下来。 显然这个理由连它自己也说服不了,更别说宿主了。 梁宿闭了闭眼,心中默念清心咒,平息自己心中的暴躁,随即,他觉得稍微好一点了,才睁开眼,微笑,试图讲道理:“凡界崇尚男女授受不亲,修真界不在乎阴阳调和,是否也要加一条男男也授受不亲呢?” 他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 顾鹤清也被他说动了些许。 但出于莫名的心理,白衣仙人声音淡淡:“师侄这样说的有一点不对,我们是叔侄,叔侄之间何须避嫌呢?” 是的,既然是长辈与小辈的关系,那师侄洗澡的时候,师叔也可以站在旁边的对吧? 第79章 盲眼魔修(二十一) 顾鹤清睁开眼的时候, 发现自己在水里。 浓郁的灵气萦绕在四周,他意识到,这片水是灵池。 他很快想到了梁宿, 于是便上浮探出水面。灵池上咕噜咕噜冒着热气, 并不安静, 但池里只有他一个人,梁宿不在。 顾鹤清蹙了蹙眉, 很快意识到, 这并不是现实,他出于某种不明的原因,身处梦中。 与凡人不同,修士做梦,总是带着某些特定的目的的。 比如有的梦是预知梦, 能预见未来发生的事情,这代表,天道在提醒他不要犯错。 比如有的梦是**之梦, 修士主动地入梦,化解心中最深层的**,从而为修炼扫清障碍,更上一层楼。 顾鹤清从水上起来, 往身上一扫, 身上的水便自动干了, 恢复从前不染纤尘的模样。 他离开灵池,既已知道是梦, 他便以探索的心态观察着门派里的一草一木, 然而, 在不知不觉间, 他所熟悉的衡霄山裂开了一条缝,如同撕碎了幕布,显露出舞台的真实面目来。 衡霄派的一草一木、一石一瓦,都带着冷淡而克制的气息,而顾鹤清眼前的宫殿,却是富丽堂皇,又阴森诡谲,仿佛有什么可怖的怪物在暗中窥视。 魔宫。 顾鹤清意识到了他身处的地方。 真可笑,他才离开魔界没多久,梦里居然又回来了。 这时,周围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何家大小姐今日大婚,所嫁之人竟是刘家少爷,你说怪不怪?” “何怪之有?何家与刘家都是商贾之家,虽不能入仕,但皆坐拥金山银山,也算相配。” “但刘少爷那长相……实在磕搀,我也不怕人听见,刘少爷就是猪头,相反何家大小姐美若天仙,站在一起,岂不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害,何家大小姐美则美矣,却可惜是个瞎子,双眼不能视物,和其貌不扬的刘少爷岂不是天作之合?” 顾鹤清冷淡的眼睛动了动。 瞎子。 这两个聊天的魔修从他身边路过,他却分不出心思去注意他们,他的注意力全被不远处的一扇门,和门前挂着的红色灯笼牢牢地吸引住了。 那是,新娘的婚房。 等回过神来时,顾鹤清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那扇门前。 门虚掩着,露出一条狭窄的缝隙,流露出昏红暧昧的光,仿佛在吸引他推开门,往里面一探究竟似的。 顾鹤清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推开了婚房的门。 这间婚房很熟悉,是师侄被绑的那间。 顾鹤清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坐在床上的新娘。 一袭红衣,双腿并拢,双手交握,置于膝上,体态端庄而静雅,头上盖着一块红盖头,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新娘端坐着,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弱不可闻,像一个精致的玩偶,给人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顾鹤清听闻,鬼族喜欢制作这样的玩偶,精致漂亮,用以摄人心魂,他此刻便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渴望,犹如被魅魔蛊惑了一般,让他靠近新娘,掀开“她”的红盖头。 白衣仙人的脸色平和,然而他微颤的手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几乎是急切地捏住红盖头的一角,往上掀开—— 一只温热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 而后,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玩偶新娘阻止了他的动作后,反而用另一只手自己掀开了红盖头,笑眼微眯,打量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想不到,我的新郎这般俊俏。” 只一眼,顾鹤清便感觉身体战栗,一种不知名的心悸涌上心头,砰砰狂跳。 良久,他沙哑着声音说:“你没有眼疾。” 新娘笑了笑,坦然道:“我当然没有眼疾,我是假装的。” 顾鹤清抿了抿唇,双眼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说:“为何?” 新娘把红盖头随手扔在一边,双腿交叉,完全颠覆了方才的端庄,反而显露出轻挑与漫不经心来,随意地说:“当然是为了你啊。传闻刘少爷其貌不扬,我若美若天仙,与你岂不是不相配?”新娘笑了笑,“不过,今日一见,我便觉得那些传闻都是假的,你很好看,与我很是相配。” 顾鹤清注视着“她”灵动的双眸,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原来师侄的眼睛能视物时,竟是这样的…… 听见他说,“与我很是相配”,顾鹤清一边觉得莫名的燥热,心跳如鼓,一边心中又不可抑制地升起一股嫉妒。 嫉妒他口中的刘少爷。 嫉妒到,想把那个人杀了。 顾鹤清的眼神黑沉下来,酝酿着危险。 新娘仿佛看不到他表情似的,笑着说:“既然已经掀了盖头,接着,我们要做什么?” 婚房内安静了片刻,传来顾鹤清沙哑低沉的声音:“……洞房。” 新娘弯着眼睛,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那……你想和我洞房吗?” 不,你是我的师侄,不是新娘子,不应该和我洞房。 然而,白衣仙人的唇却背叛了他的理智,先一步说:“……想。” 新娘眉眼弯弯,漂亮的眼睛只装着他一个人,薄唇微启:“那你为什么不来呢——唔!” 仿佛听见“叭”的一声,理智之弦断开的声音,顾鹤清急切地吻住了他。 两唇相贴,是最亲密的距离,顾鹤清是初次,本该不得其领,但因为内心如同海浪翻滚的渴望,他下意识地伸出了舌头,舔舐着他的唇,而后急切地伸进他的口腔,勾起他的舌与之共舞。 不该这样的,他们不该这样的。 ——但谁让,师侄的嘴唇那么红润。 师侄的脸颊那么白净。师侄的眼睛那么漂亮。还有师侄的睫毛,师侄的头发,师侄的呼吸,与师侄共处一室的空气…… 顾鹤清不满足的闷喘声从两唇相触的缝隙中传出来。 他伸出修长泛凉的手,捧住师侄的脸,一刻不停地吻着他。 他的吻那般急切,那般餍足,那般渴望。 仿佛他早就想对梁宿这么做似的。 两人忘情地吻在一起,突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梁宿睁开眼,顾鹤清捧着他的脸,吻着他的唇,鼻尖也触碰着他的鼻尖,仿佛根本听不到门外的动静似的,他无奈了,稍稍退后,然而顾鹤清的唇很快又追上来,无奈之下,梁宿推开了他,警告他:“有人来了。” 顾鹤清只顾吻他,边吻边说:“不管他。” “是么。”梁宿眯了眯眼,笑了笑,“可你不是刘家大少爷啊。” 顾鹤清猛地睁开眼。 听着梁宿慢悠悠地在他耳边说:“我的新郎来了,你走吧。” 顾鹤清的眼神阴沉下来,直勾勾地盯着他。 同时手握成拳,青筋暴起,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砰”的一声,门被外面的人推开了,传来醉醺醺的声音:“我、我的娘子……” 刘少爷像看不到屋内的另一个人似的,直直地朝梁宿走去,“娘子……” 一阵强烈的危机感升起。 刘少爷醉醺醺的眼狐疑地看了看四周,并没有看见什么异常,然而,身上却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股冷意袭上心头。 白衣仙人的手中幻化出长剑,抵在了刘少爷的脖子上,声音冷淡,眼神却偏执地看着梁宿:“如果我杀了他,你就会做我的新娘吗?” 梁宿的脸上是浅淡的微笑:“可他是凡人啊,师叔。” 衡霄派是正道门派,而顾鹤清是受人敬仰的正道大师兄。 顾鹤清的剑,能杀鬼,能杀魔,但就是不能杀人。 杀魔者为仙,杀人者为魔。 白衣仙人垂眸,眼神晦涩不明。 是啊,刘少爷为什么不是魔,像陈兆那样,变成魔,他便可以心安理得地杀了他。 以正道的名义,杀掉所有接近师侄的人。 杀掉所有夺走师侄的注意力的人。 顾鹤清温柔地看着师侄,柔声说:“梁宿,这一次,你再假装看不见好不好?师叔不想让你看见师叔杀人的样子。” 梁宿说:“师叔,你杀了我罢。” 他看见,师侄的身上,出现了一股熟悉的魔气。 顾鹤清蓦地睁大了眼睛。 他眼里的波动还残留着余韵,彰显了他不平静的心。 很快,顾鹤清发现他在自己的府邸里。 显然,他已经出梦了。 ——然而,梦里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包括梁宿温热红润的唇,师侄身上散发的魔气…… 顾鹤清闭了闭眼,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为何会做这样的梦? 师侄他…… 顾鹤清睁开眼,不管心中所想,他此刻唯一想做的,就是去看看师侄。 看看他此刻在做什么。 几乎是这个念头一出现,顾鹤清就出现在了梁宿的府邸。 作为一个暗中的常客,他很清楚,此刻的师侄约莫是在塌上打坐修炼,一修炼便是到早晨,不曾停歇。 然而这次,梁宿却不在府里。 顾鹤清蹙了蹙眉,一层淡淡的阴霾笼罩了心头。他闭上了眼睛,感受到自己放在梁宿储物袋上的神识,到了凡间。 白衣仙人垂眸,面无表情,从魔界回来没多久,他就迫不及待又要离开了么。 这样很不好。 之后,一定要教导师侄,往后若是下凡,或到其他什么地方,一定要到师叔这来。 不,师侄那般叛逆,定是不会听他的话的。哪怕表面答应,转眼间就会丢弃他,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独自跑到他看不见的地方。 莫名的,顾鹤清想到了门内的一本**,上面记载了一种千百年前就被严禁的秘法,被施法者会全身心地依赖施法者,予取予求。 白衣仙人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第80章 盲眼魔修(二十二) 顾鹤清跟随神识的指引, 在凡间一条河边找到梁宿。 远远地,顾鹤清便敏锐地察觉到魔气的涌动,他眼神一厉, 然而靠近后, 除了梁宿和汩汩的流水,未见任何魔修的痕迹。 顾鹤清心下略疑惑,师侄察觉到灵力的波动,连忙转身,迟疑地喊了一声:“……师叔?” 梁宿的语气有些莫名的心虚, 顾鹤清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他清冷的眼神露出些疑惑:“方才我感受到魔气出现,此刻却消失不见了, 这是为何?” 梁宿偏移了眼睛,小声说:“……方才是有魔修, 我去追了, 却被他跑了, 师叔,你不会嫌我没用吧……” 这番话说的小心翼翼, 顾鹤清的心瞬间就软了一片, 手痒得厉害, 便顺从自己的内心,抬手摸了摸师侄的头,柔声说:“无妨,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因为心虚, 梁宿只是微微一笑,很是乖顺的样子,没有避开讨人厌的摸头杀。 顾鹤清牵过他的手, 抓在手心里,梁宿觉得非常别扭,尝试动了动手,想要挣开,然而奇怪的是,顾鹤清握着他的力度明明并不重,他却怎么也无法挣脱开来。 无法,梁宿只好转移了注意力,问了另一个问题:“师叔是如何得知我在这儿的?” 顾鹤清的动作顿了顿,片刻,淡淡地说:“顺着魔气来的。” 梁宿:“……” 又开始心虚了。 从魔界回来,在灵池洗去了一身残余的魔气之后,梁宿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圆满结束了。然而,晚上他的体内却开始涌动着古怪的力量,似乎化魔丸即将失效,魔气就要卷土重来。 震惊之下,梁宿急忙离开了衡霄山,生怕自己身上的魔气直接触动了门派内布置的陷阱。 他打算回到魔界,向魔尊问问情况,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途中,他身上的魔气居然又突然消失了,他又变回了那个一身正气的剑修。 “……”这不是吓唬人吗这是? 系统比他还紧张:[这、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梁宿没好气地说:[你是系统,你问我?] [……] 系统自知理亏,弱弱地说:[……那要不要,继续回魔界问问魔尊,说不定是化魔丹出了状况呢?] 梁宿却突然问了一件事:[剧情也快到我杀青的时候了吧?] 系统恍然大悟。 按照原剧情,梁宿表面乖顺,实则背后使坏,主角也由原来的存疑,到最后确定了他是魔界派来的奸细,将他一剑毙命了。 梁宿抬头,空洞的眼睛对着天空,若有所思。 [这是规则在提醒我,时候快到了。] 顾鹤清牵着他的手,带他回了衡霄派。他不问师侄下山的原因,也不问师侄想不想和他回去。 顾鹤清只是这样,表面淡然一如往常,实则不容置喙、紧紧禁锢着梁宿,让他只能跟自己回家。 幸好的是,师侄对跟他回教这件事并没有任何抵触,乖乖地由自己牵回家了。 顾鹤清黑沉的冷眸才回暖了些许,面对师侄的时候,还是一派温柔的模样。 但那道恶魔的声音,自渡劫以来再也没出现过的声音,此时竟再次出现了,如同引诱一般,深深叹息道: 师侄若是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若是如此,他便可以………… 后面的话消散在无形中,仿佛内心最深处的欲/望匣子,散发着隐秘的光,等待这一把冲破底线的钥匙,将它打开。 顾鹤清不问一声,将梁宿带回了自己的府邸,柔声说:“今晚就待在师叔这里罢,师叔帮你顺一□□内的灵气。” 修士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顺顺自己体内的灵气,以便之后的修炼更加顺利。若是有其他人帮忙,帮忙的人修为越高,就更容易理顺灵气。 通常,顺灵气这种事本该是师父对徒弟做的,但既然顾鹤清这个作为师叔的主动提起,梁宿作为一个小辈,本是不应该拒绝的。 梁宿睁着眼睛,无神的眼睛更添了一丝懒倦,拒绝了:“师叔,今晚我想睡一觉。” 睡觉,修士何须睡觉。 若是其他人这样,顾鹤清定会觉得这个人是一根朽木,从此对他不闻不问。 ……不,确切地说,从一开始,顾鹤清就不会搭理他,一心只有修炼和除魔,根本就不会分出一丝一毫的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 然而,顾鹤清看着师侄柔软困倦的样子,冰冷的目光却柔和了下来,说:“睡罢,师叔在旁边。” “……” 清萧府这么大,自己睡觉,他为什么偏偏要待在同一个房间里…… 梁宿笑了笑,脱了鞋子,躺在床塌上,闭上了眼睛。 顾鹤清果真坐在一旁,闭眼打坐。 修士的五感比凡人要敏锐不下一百倍,梁宿清浅的呼吸声仿佛带着魔力,引诱得顾鹤清睁开眼睛,停下了修炼,眸子注视着师侄安睡的侧脸。 等他回过神来时,顾鹤清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摸上了师侄的脸颊,下意识地摩挲,动作温柔缱绻,却又带着不易察觉的痴迷和偏执。 梁宿在睡梦中,感受到脸上冰凉的温度,不禁皱了皱眉,顾鹤清冰凉的指尖点了点梁宿的眉心,梁宿的眉头便缓缓松开,随着法术进入了更深的睡眠中。 “睡罢……” 由浅眠到深眠,梁宿不知道,一枚温热的吻落在他的额头。 * 梁宿醒过来的时候,意识还迷迷糊糊的,奇怪自己这次怎么睡得这么沉。 自从修仙后,睡觉对他而言就变成了可有可无的事情,有时候就算想好好睡上一觉,最后也会变成闭目养神。 他睁着眼,看见顾鹤清的灵体坐在桌前,似乎在看什么书。 梁宿穿上鞋,下床,顾鹤清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醒了。” “嗯。”梁宿有些尴尬,问,“师叔在看什么?” 顾鹤清看着上面“秘术”“依赖”“傀儡”之类的字眼,垂眸,掩去眼里的神色,合上了书,淡淡地说:“只是修炼相关的书籍。” 梁宿哦了一声,他看不见,对书上的内容也不感兴趣,只是觉得自己在主角府里居然睡死了这件事有点尴尬。 顾鹤清点了点身边的椅子,声音清冷,“坐下来。” 梁宿听话照做,顾鹤清抬了抬手,桌上便出现了水盆和一张干净的洗脸帕,他骨节分明的手拿过帕子,在温热的水里浸了湿,而后侧身,靠近梁宿,专心地为梁宿擦脸。 梁宿吃了一惊,身体下意识往后仰,“师叔……我自己来罢……” 顾鹤清停下动作,神色不明,倒也没有强求,将帕子递给了他。他看着梁宿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神情,微微移开了视线,声音清冷地说:“今日我为你顺灵气。” “……” 梁宿好想拒绝。 ——因为他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主角两个人相处的气氛,开始变得古怪,亲昵,粘腻,不像普通叔侄,倒是像…… 江敬的脸出现在了梁宿的脑海里。 他心中一惊,迟疑地想,应该……不会吧…… 梁宿擦脸的动作不禁慢了下来,让顾鹤清侧目看了他一眼,却不说话。 两人之间陷入了古怪的沉默。 解救了梁宿的,是云烟的传音,因为没有设置权限,所以顾鹤清也听得到,她说:“徒儿,该来上课了,我在府里等你。” 短短的一句话,在梁宿的耳中胜过了天籁之音,心中再欢快,面上依然保持平静,对云烟说:“好,师尊,我这就过去。” 梁宿放下帕子,站起来对顾鹤清说:“师叔,我去师尊那了。” 说完,他抬起脚,正要离开清萧府—— 蓦地,一股大力将他扯了回来,如同铁钳一般牢牢地箍住他的手腕。 梁宿被扯得一个重心不稳,倒在原先的椅子上,独属于身边人的冷香在此刻具有强烈的侵略性,霸道地侵占着他周围一切的空气。 顾鹤清一手紧箍住他的手腕,一边靠近梁宿,直到鼻尖对着鼻尖,几乎是一个要亲吻的距离。 梁宿皱着眉,看不见顾鹤清脸上的神情,就无法推测他的想法,从而做出最理性的判断。这般身处弱势的感觉让他心里发慌,声音迟疑,“师叔……” “梁宿。” 顾鹤清叫他。 平常,顾鹤清喜欢叫他师侄,正如喜欢梁宿叫他师叔。这代表他们有一种比起别人更加亲密的关系。 但现在,顾鹤清叫他的名字,梁宿。 他叫着梁宿的名字,离他靠得极近,慢慢地说: “梁宿,你能不能,别去她那了。” 顾鹤清的声音很轻,几乎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乍一听,以为这句话只是他的低喃,那么的漫不经心。 但只有顾鹤清自己知道,他的心并不如他的声音那般平静,反而犹如冬天的一座摇摇欲坠的瓦房,墙壁裂开一条巨大的裂缝,呼呼地灌入刀子般的寒风。 此刻若是有一片树叶飘落在屋顶,这座房子就会立刻倒塌,化为冰冷的烟尘。 梁宿就是这片树叶。 是毁灭, 还是继续支撑着虚伪的内在,摇摇欲坠地保持着瓦房的原样。 决定权在梁宿手里。 …… 梁宿立刻就确定了,主角喜欢他。 与前两个世界一样,崩坏得彻底。梁宿心想,他还能好好活着继续做任务,难道是因为规则是个大善人吗? 他不知道这场戏他还该不该继续演下去。 当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梁宿迟疑了片刻,还是继续演了下去,空洞的眼睛带着惊慌,“师叔……” 看着师侄惊惧的神色,顾鹤清想,师侄在害怕他。 但,不应该这样的。 师侄应该用他空洞无神,漂亮的眼睛看着他,满心依赖地,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满是惊惧和抵触,恨不得立刻逃离他的身边,躲得远远的,躲在他再也触及不到的地方。 这是顾鹤清最不能忍受的。 甚至,只要想象那个画面,他便要目眦欲裂,心口破了一个大洞,想要毁灭一切。 顾鹤清阖了阖眼,泛白的骨节和颤抖的手指都显示了他极度的压抑和克制。 然而,半晌过后,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顾鹤清又变回了那个师侄心中,安若泰山、可靠淡然的大师叔,他像一个普通的长辈一般摸了摸心爱的小辈的头,声音温和:“抱歉,是师叔不好,吓到你了。” 脑袋上的动作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梁宿心想主角是不是学过川剧变脸,说变就变,迟疑片刻,慢吞吞地说:“师叔,你刚才……” 顾鹤清说:“师叔看了一册书看了一页,内容晦涩难懂,收获不大,所以心生烦躁,不由把气发泄在师侄身上了,对不起。” 他温柔地抚摸着梁宿的头发,当作抱歉。 听见他这般解释,梁宿做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笑容重新变得亲近起来,大度地说:“没事没事,师叔生气是人之常情。”同时,他面露好奇,问顾鹤清:“是何等晦涩高深的书,竟让师叔这般困惑?” 顾鹤清垂眸,看着桌上被门派禁止千年的秘法,淡淡地笑了笑,回答:“只是一些古怪的功法罢了,师侄若是实在好奇,改天可以过来,师叔教你,好么?” 第81章 盲眼魔修(二十三) 直到回到自己的府邸, 梁宿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没被顾鹤清发现自己是魔修。 但没过多久,他发现自己放心得太早了。 化魔丹的功效时有时无, 失效的时间也很不稳定,没有任何规律可循。 一天中午, 梁宿正在打坐,体内的魔气突然滚动,他马不停蹄地下了山, 躲到凡间, 避过了衡霄山的魔气“警报器”。 另一天下午, 他体内的魔气又蠢蠢欲动了,梁宿停下了练剑的动作,再次下了山。 又是一天晚上,魔气又双叒叕…… “……” 梁宿……梁宿认命地光速下山,眼睛眨也不眨, 不慌不忙, 熟练得让人心疼! 梁宿觉得自己到现在居然还没被人发现, 也许他这个炮灰也是多少有点主角光环在里面的? 系统也替自家宿主心疼:[呜呜呜,宿主你现在下山的次数比肾/虚的人跑厕所的次数都多……] 梁宿微微一笑:[系统, 不会比喻就不要比喻。] 系统:……明明就很贴切!QAQ 但百密一疏, 终有一漏, 魔气在体内出现的次数多了,终有翻车的一天。 那天晚上, 梁宿从院子里练剑回来, 一股想要杀人的**从心里升腾,他脸色一变,知道该死的化魔丹又要失效了, 正准备像往常一样迅速离开衡霄山,出门的那一刻,迎面撞上了赶来的顾鹤清,一股熟悉的冷香传入鼻腔。 “!!!!” 不止是梁宿和系统,就连魔气都被吓得立刻销声匿迹了。 顾鹤清手上的测魔石一化成灰烬,而且还是朝着梁宿的府邸飞去的,他冷眉一蹙,担心之下,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梁宿的府邸。 白衣仙人修长有力的手握着剑,看着师侄略显惊慌的神色,以为他是被魔修吓到了,然而用灵力扫了扫师侄的全身,发现并无受伤的地方,便放下心来,柔下声音说:“我察觉到这里有魔气,便赶来了这里,但奇怪的是,此刻魔气又消失了……” 梁宿:“……” 他也搞不懂,为什么魔气遇上主角就立刻消失了,难道魔气也欺软怕硬?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而是按照剧情,赶紧编一个既有道理,又没那么有道理的理由。 梁宿垂下眸,白净得略显稚嫩的脸有些沮丧,“师叔,方才我打坐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一股魔气想要接近我,我提起剑正要迎战,魔气却又突然消失了,无奈之下,我只好出府找你们帮忙……” 这个理由可以说是没什么让人信服的地方,甚至编得有点草率,但顾鹤清沉吟一下,居然相信了他的话,收起剑,用那只握剑的手摸了摸师侄的头,温柔地说:“无事。” 梁宿:“……” 主角那么信任他,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顾鹤清说:“既然如此,师叔担心魔物的目的未达成,今晚恐怕会卷土重来,不如,师叔今晚就在你府里罢。” “……” 梁宿笑了笑,答应了:“如此,便多谢师叔。” 顾鹤清也跟着笑了笑,若是有旁人在场,看到顾真人这般愉悦的笑容,定会惊讶得连眼珠子都掉下来了。 两人进了屋,顾鹤清对梁宿说:“长夜漫漫,师叔为你疏通灵气罢。” 不知为何,主角对为他顺灵气这件事颇有执念,只要两个人待在一起,他就一定要提一嘴,仿佛不帮他疏通就会一直问下去一样。 但疏通灵气这件事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反而需要一整晚,甚至好几晚一刻不停地凝神聚气,聚精会神,灵气才能彻底疏通。 这件事,就连师尊都懒得做,没想到顾鹤清对为他顺灵气这件事莫名的执着。 但现在,梁宿体内的魔气才消失没多久,谁知道顾鹤清在为他疏通灵气的时候会不会察觉到什么,于是他便拒绝了:“不用了,师叔,前段时间我已经疏通过了。” 本以为,这次顾鹤清也会像前几次那样,被拒绝后淡淡地揭过这件事,但这次,听见梁宿的再一次拒绝,顾鹤清的目光在梁宿脸上凝视了许久,眉头犹如山峰一样拧起,半晌,才似困惑了许久般地问:“梁宿,你为何一直不让我为你疏通灵力?” 顾鹤清垂眸,掩去眼里的神色,“……是因为,云烟么?” 确实,修真界有些师父确实会不喜他人为自己的徒弟疏通灵气。哪怕他们自己嫌麻烦不想做,但一有别人为自己的徒弟疏通灵气,便会生出一种这个人越俎代庖的被冒犯感。 ……梁宿当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云烟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他连忙解释道:“并非是这个原因,我只是……不想让师叔受累。” 顾鹤清一瞬不瞬地看着梁宿,语速很快地说:“我并不觉得累,只要你愿意让我为你疏通灵气。” “……” 这般语气,好像不是他要求为梁宿疏通,而是要求梁宿为他疏通一样。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梁宿也不再好意思拒绝,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了。 冷漠的白衣仙人今晚第二次露出了笑容。 他们坐在塌上,梁宿在前运功,顾鹤清在后为他疏通,两人一言不发,专心疏通。 一般而言,修者是不会产生困意的,因为他们不需要靠睡觉来补充精力。 然而今晚不知怎么的,梁宿感受着体内的灵力如同温暖的水流一般流遍全身,带来一阵温暖舒适的感觉,他居然觉得眼皮泛沉,困意翻涌,渐渐闭上了眼睛。 陷入深度睡眠的最后一抹意识,梁宿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自己陷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中,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身后牢牢地抱住他,一股熟悉的冷香传入鼻腔。 带着莫名的安心,梁宿彻底睡了过去。 他自然看不到,顾鹤清埋在他的脖颈,犹如缺水的鱼碰到水一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里的痴迷和急切毫不掩饰,瘾/君子般的病态竟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他从身后紧紧地抱着梁宿,一边顺从自己的内心啄吻着他,心里竟第一次感谢一个魔物。 感谢那个突然出现又消失的魔物,他才能与师侄在今夜独处一室,在为他顺灵气的同时,施了一些助眠的法术。 顾鹤清伸手,抚摸师侄乌黑的头发,温柔地说:“睡罢,明天早上醒来,一切就会弄好了。” 顺灵气这种事,并不需要两个人同时运功,只需要修为高的人独自就可以完成,更何况,还是大乘期的顾鹤清。 梁宿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看见顾鹤清坐在一,估计是在打坐修炼,他心中一惊,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脸上的表情便复杂起来。 “醒了。”清冷的声音从顾鹤清的嘴里出来,他缓缓睁开眼,眼里俱是清明,带着淡淡的笑意,“一整晚,你倒是能睡。” 丝毫不提谁是害梁宿睡着的罪魁祸首。 梁宿有些尴尬,收敛了表情,说:“师叔,早。” “早。”顾鹤清表情淡淡,提醒道,“你运功看看。” 疑惑之下,梁宿照做,不一会儿便睁大眼睛,震惊:“我升到金丹后期了?!” 好家伙,他倒是头一次听见睡觉也能涨修为的。 顾鹤清淡笑着点头,毫不吝啬地夸奖道:“你天赋很好。” 遥想他们第二次见面时,顾鹤清对他说过同样的一句话,但那时的他对梁宿只是长辈对小辈普通的鼓励,描述事实罢了,不带任何的私人感情。 但这次,这句话多了一些别的意味。除了描述事实,他还是真心想要夸师侄的。 就算梁宿是个没有天赋的四灵根,他也能面不改色地找到别的方面夸师侄,比如夸他努力,心性坚韧,优于常人。 现在的顾鹤清,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感情淡薄的天道之子了,他稀薄的感情有了存放处,并且不断发酵、胀大,等到有一天,浓烈的感情压抑不住,彻底爆发的那天…… 顾鹤清说:“昨晚你睡着之后,我帮你顺了灵气,少了阻碍,修为便自然提升了。” 他这么说,梁宿更尴尬了,就像大学的小组作业,他不闻不问,而其他组员还在努力,最后他还靠着组员取得了优秀的成绩一样,尴尬中带着心虚。 但尴尬的同时,他也存了疑惑,昨晚自己为什么会睡着……他掩去了怀疑的目光。 近些日子魔气越来越不稳定,梁宿来到凡间,却不曾想到有个人一直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安静地注视着他,如影随形。 这个人也不打算让他发现。 梁宿坐在河边的石头上,从储物袋拿出一个玉瓶,从里面倒出一粒小小的药丸,放在嘴里服下。 隐藏着身形的顾鹤清皱了皱眉,探究的眼神落在那粒梁宿服下的药丸上,不知道这是什么丹药。 梁宿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吃过这种丹药。 …… 被不知名的力量摆布的滋味并不好。 不,应该是,非常差。 梁宿皱了皱眉,头疼欲裂,感受着体内蠢蠢欲动的魔气,以及伴随着魔气逐渐增强,直到完全覆盖原本的灵气…… 仿佛幕布揭开,化魔丹彻底失效了。 !!!! 顾鹤清猛地睁大了眼。 他看着自己心爱的师侄站起来,身上散发着一股熟悉又厌恶的气息。 但此刻,顾鹤清却觉得,那股气息是那么的陌生,前所未有的陌生,陌生到他不想面对,想要逃离。 白衣仙人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灵海犹如海啸一般翻腾,他感受到了太阳穴处一阵尖锐的疼痛,痛得他嘴角渗出了红色的血液。 然而,顾鹤清的眼神依旧紧紧锁在梁宿身上,眼睛眨也不眨。 仿佛少看他一秒,他就会立刻死去。 第82章 盲眼魔修(二十四) 梁宿站起来, 感受着体内翻滚的魔气。 ——他的灵气已经完全消失了。 而距离他服下化魔丹,才不过片刻。 彻底变回了一个魔修之后,他的头也不疼了, 梁宿决定回魔界一趟。 反正衡霄山是回不去了。 梁宿闭上眼,一息之间,消失在了原地。 他不知道,顾鹤清一直隐藏着自己, 于暗中注视着他。 顾鹤清的灵海混乱不堪,眼睁睁地看着梁宿消失后,便再也维持不住隐身在空中的形态,摔落在石子铺满的沙地上。 “唔……” 白衣仙人的喉咙翻滚, 吐出了一口血, 血液染红了他的下巴,红得令人心惊。 与之相反的, 顾鹤清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呈现出病势,若是有旁人路过,定会有人认为他命不久矣。 顾鹤清霜白的衣袍粘上了泥土, 手掌被石子擦破了皮, 血液滴落在衣领上。然而爱洁的白衣仙人此刻却无瑕注意这些,凭着一种莫名的执念,他阖上眼,凝神聚气,感受自己落在梁宿的储物袋上的神识身在何处。 他要找到梁宿。 找到他的师侄。 很快,顾鹤清的冷眸睁开了, 向来平静的眼里酝酿着风暴, 黑沉, 疯狂。 魔界。 他去了魔界。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毫无预兆地,天空轰隆一声,一道雷声响彻云霄,乌云不知从何处聚集过来,犹如一块黑色的巨大的幕布,将整座城市包裹得黯淡无光。同时狂风大作,扫荡着街上的树叶、沙尘,仿佛一个不想的预兆,大雨随即倾盆而落,噼里啪啦响了一地。 人们尖叫着,捂着头跑回家,不出片刻,方才热闹的街市变得空无一人,人们一边奔跑,一边在疑惑,为何方才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就下了这般恐怖的雨? 有一苍老的神棍抚了抚下巴的白胡子,若有所思,故弄玄虚地说:“此乃不祥之兆,是上天发怒了。上天,即是神明。神明一怒,山崩地裂,祸从天降,百姓,乃至修真界,甚至是仙界,俱会一同沉沦,陷入无尽的炼狱之中。” 听神棍说这番话,听的人坐不住了,“道长,您别光说结果,不说解决方法啊,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平天怒呢?” 神棍再次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勾起一个苍老的笑,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只留下一句淡淡的话,幽远飘扬: “神明的事,岂是我等凡人可以干涉的?好好活下去便可。” 修真界,衡霄派。 长老们仰头看着天空异象,眉头紧皱,“修真界只有日夜,没有风雨,这次这般古怪的天象,可是预言了何事?” 不仅衡霄派,其他几个修真大门派也是忧心忡忡,盯着天空一刻不停。 要说谁对这天空异象无动于衷的,恐怕只有顾鹤清了。 狂风大作,倾盆大雨,顾鹤清却像看不见它一般,或者,在潜意识里,他根本不认为这等异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这种心态对于一个修真界的修者来说,是极不正常的,因为修真界讲究天道因果,任何异象都代表了某种预兆。 ——唯有神明,才会对异象无动于衷。 但此刻的顾鹤清无瑕顾及这些,他心中唯一所想的就是去魔界,把师侄找回来。 顾鹤清消失在人间,随着一身的鲜血一刻不停地飞去魔界。 另一边,梁宿即使看不见,也听到了这轰隆的雷声,心中疑惑,却因为到了魔界,而压下疑惑。 他在禁闭的魔宫门前弓腰作揖,大声说:“属下梁宿,前来拜见尊上,属下有要事相商。” 伴随着沉重的声响,华丽壮阔的宫门缓缓打开了。 魔尊坐在魔宫最上方的宝座上,魔气裹住他的全身,只余诡谲可怖的机械音: “梁宿,这么快又回来了,找本尊所谓何事?” 魔尊笑了笑,“不会是,你已经被顾鹤清发现了罢。” 梁宿:“……” 虽然没被发现,但现在这种情况也差不多了。 见他久久未回复,魔尊眯了眯眼,冷意迸发,沉声问:“真的被发现了?” 梁宿否认:“并非如此,只是……” 魔尊隔着魔气看着他。 “只是,化魔丹不知为何失了功效,属下现在已经无法再伪装成剑修了。” 这时,顾鹤清也到了魔宫,再次隐藏了自己,眯眼看着魔宫里的场景,魔尊在上,梁宿在下,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下属向主子报告的场面。 顾鹤清虽然修为高,但魔尊也不相上下,甚至是高于他的,按理说顾鹤清根本无法在魔尊的眼皮子底下隐藏自己。 但不知为何,魔尊并没有发现顾鹤清的存在。 闻言,魔尊皱了皱眉,“化魔丹失效了?你在跟本座开玩笑吗,嗯?梁宿。” 梁宿说:“属下所言非虚,现在就可以证明。” 说着,他从储物袋里拿出装化魔丹的玉瓶,倒一颗服下。 片刻过后,梁宿体内的魔气依旧肆无忌惮地流淌着,没有一丝要消失的意思。 魔尊骤然站起身,脸色铁青,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 他抬起手,梁宿手里的玉瓶便落在了他的手心,置瓶口于鼻尖,闻一下,眉头皱得更紧了,喃喃道:“确实是化魔丹……” 魔尊紧紧盯着梁宿:“古往今来,化魔丹从未失效过,怎么到你这就……” 梁宿弓腰,作出抱歉状:“属下办事不利,请尊上责罚。” “责罚?” 魔尊轻轻笑了声,不出一息,下了高台,出现在梁宿身前,“惩罚你,对本座而言并无好处,徒费力气罢了。” 梁宿面上松了口气,感恩的表情出现在脸上,正要握拳感谢:“多谢尊上……” 感谢的话说到一半,被魔尊一个突如其来的、让人意想不到的动作而打断,骤然停滞。 魔尊伸出手,挑起梁宿的下巴,食指和大拇指捏着他的下巴,摩挲着,凑近他,暧昧地说:“但,本尊已经想好了一种不费力的惩罚方式了。” “……” 空气中凝滞了一瞬。 梁宿僵硬着身体,思绪混乱,千言万语汇聚成一个字:草。 “轰隆”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爆炸了。 ——又像是一道响彻云霄的雷声,在耳边响起,震耳欲聋。 在梁宿反应过来前,他发现魔尊与一个人厮打了起来,而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就是…… “……师叔?!” 梁宿睁大眼睛,看着这两道格外强大的灵体厮杀着。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一个人的剑气是能反映主人的情况的。 顾鹤清在剑术上,给他私人一对一教学良久,梁宿对他的剑气已经非常熟悉。 然而,顾鹤清却像完全听不见他的话一样,血丝布满眼睛,眸子通红,带着毁灭一切的恨意和狠意,与魔尊厮打,心中唯一所剩的信念就是——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这个妄图染指师侄的人—— 此刻的他,忘记了梁宿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和魔尊的关系为什么是尊上和下属,顾鹤清脑中唯一剩下的画面,就是魔尊挑起梁宿下巴的场景,那暧昧的动作,让他心中骤然升起了毁灭性的暴虐,表情阴鸷。 主角与终极**oss打架,那不得一个天崩地裂? 果不其然,不出片刻,金碧辉煌的魔宫一阵地震般的摇晃,天花板碎成沙石,伴随着极大的烟尘,一片一片地,一刻不停地掉落。 魔宫快要塌了。 意识到这一点,梁宿连忙离开了魔宫,外面下起了大雨,淋湿了他的身体,然而他却无暇顾及,眼睁睁地看着魔气充裕的魔宫砰然倒塌,化作废墟。 见此,魔尊大怒,“顾鹤清,你竟敢——” 白衣仙人表情阴鸷,一言不发,剑朝他杀过去,刺破了他的手臂,魔尊只好继续应战。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顾鹤清杀气腾腾、不死不休的架势,比他修为高的魔尊本该立刻赢了他,将他杀死,然而在顾鹤清仿佛不要命的攻击下,魔尊的反击竟显露出颓势,开始力不从心。 又一次堪堪躲过他的剑,魔尊心中疑惑重重,眉头紧锁,顾鹤清的实力什么时候增强这么多了,竟然连自己也…… 倏然,魔尊睁大了眼,不敢置信:“你突破了?!” 山摇地动。 只见顾鹤清的修为,不知何时已经突破了大乘期,到达了渡劫期。 没有天雷,没有渡劫,猝不及防的,顾鹤清升到渡劫期了。 魔尊也是渡劫期,与他迎战,自然是力不从心。 在修真界,他还没有遇到这般强劲的对手,更何况顾鹤清招招致命,是真的想要杀死他。 而且,魔尊也不知道顾鹤清是何时出现的,就像他不知顾鹤清为何突然要杀死他。 系统急急忙忙说:[宿主,快去阻止他们啊!!!现在**oss要是被杀了,剧情就乱套了!!!] 梁宿:[……我一金丹期的菜鸡魔修,你让我去阻止两个渡劫期打架?] 系统也觉得心虚,一阵头脑风暴之后,想出了一个馊主意:[不如,你就跑上去抱住他们,大声喊“不要打了不要打了”,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看起来很有效。] 梁宿:[……系统,我是认真的,这个世界结束后,你好好去修一下脑子。] 系统:qaq 死马当活马医,梁宿咬了咬牙,飞上去,飞到两人打架的附近。 然而,这两个渡劫期出手根本不是他一个金丹期可以看清招数的,他甚至分不清这两个人谁是谁。 算了,不管了,抱他丫的就完事了! 梁宿咬紧后槽牙,猛地冲上去,随机抱上一个人,大喊: “你们不要再打了!!!” 第83章 盲眼魔修(二十五) “你们不要再打了!!!” 咬紧牙关, 大声喊出这句话之后,梁宿的心里咯噔一下,鼻间并没有闻到熟悉的冷香。 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话: 尼玛二选一也能选错??!! 看来学生时代考试的选择题四选一会选错也情有可原了。 下一秒,一股大力将他拉离了魔尊的怀抱, 随即落入一个熟悉的冰冷的怀抱。 一双修长有力的手牢牢地拢着他的腰, 闻着这股再熟悉不过的香气, 梁宿心想,嗯, 对味儿了。 来不及尴尬抱错的事情, 梁宿微微仰头,空洞的眼神对着顾鹤清,一脸“害怕”地说:“师叔, 我们回派罢……” 然而抱着他的人依然握着剑, 冲着魔尊杀气腾腾,无任何反应,梁宿被他抱在怀里,犹如贴着一块冰冷的人形冰块。 莫名的, 梁宿觉得事情要遭, 连忙伸出双臂,回抱住主角,装作乖巧的模样, 小声说:“师叔……” [……] 系统被自家宿主的演技惊呆了,身上起了一身数据鸡皮疙瘩, 同时抓起一包数据薯片,一边“咔擦咔擦”吃薯片一边看戏。 梁宿忍无可忍,[你能不能吃点果冻,喝点水什么的, 不要吃这种动静这么大的零食。] 系统:嘤嘤嘤。 梁宿还抱着顾鹤清,心想如果主角不搭理他,他应该怎么礼貌而不失成熟地退开。 谁知过了片刻,顾鹤清抱着他的手收得更紧了,冷淡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上传来:“好,我们回家。” 没等魔尊反应过来,顾鹤清便抱着梁宿,二人原地消失在了他眼前。 魔尊的神色阴鸷下来,这两个人是一点也没把他放在眼里啊。 修真界。 原本因为天降异象而忧心忡忡地站在窗前的修士,却突然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天空飞过的剑,“欸欸欸你们快来看!是顾真人!!” 屋内的其他修士听到这句话就立刻跑到窗前,看着天空,奇怪道:“嗯?顾真人还抱着一个人?!稀奇啊,难道冷酷无情的顾真人也要有道侣了吗?” 视力好的修士却突然睁大眼睛,不确定地问:“他抱的人是……云烟四徒弟吗?!” 梁宿松了口气,总算离开魔界了,**oss暂时安全了。 心下稍安,梁宿便微微动了动,意图离开主角的怀抱,毕竟方才抱主角只是形势使然,现在危机解除了,这样一直抱着就显得有些古怪了。 但一秒过去…… 梁宿又小小地挣扎了一番。 ——依然纹丝不动。 那只抱着他的手臂犹如一条锁链一般,将他牢牢地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 梁宿不由叫了他一声:“师叔……” 顾鹤清面容冷酷,没有回应他。 梁宿坚持不懈,又叫了他一声:“师叔,你能不能松开我,我快喘不过气了……” 顾鹤清禁锢着他的手臂纹丝不动,然而梁宿却突然感觉呼吸道涌入一股清新的气流,让他能自由地呼吸了。 梁宿:“……” 行,你可以。 梁宿没再提松开的事情,两人一路沉默,回到了衡霄山。 这时,梁宿又忍不住了:“师叔,你松开我罢,让人看到了不好。” 这次顾鹤清终于搭理了他。 白衣仙人瞥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笑,“师侄不想让我抱着?可若是我松开了,师侄跑了怎么办?” 梁宿不假思索立刻说:“我是不会跑的,你相信我,师叔。” 顾鹤清眯眼深深地看着他,眼里汹涌的阴霾和疯狂是梁宿看不见的,半晌,他摇摇头,“我不信你。” 梁宿:“……” 也是,他现在一身魔气,还私自去了魔宫。 他是魔修,这在主角的眼里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了。 “但,”顾鹤清缓缓说,“松开你,也不是不可以……”清冷的香气侵入梁宿的鼻腔,他感受到主角离得他极近,几乎是接吻的距离,他说,“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 梁宿愣了愣,换一种方式,这是什么意思?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两只手腕不受控制地动了动,聚集在身前,随后,一阵冰凉的感觉从手腕上传来。 梁宿怔了怔,下意识地垂下头,朝自己的手腕上看去。 ……当然,什么也看不见。 但这个触感,这个功能,怎么这么像…… 顾鹤清淡淡地解释了一句:“锁仙枷。” 梁宿:“……” 竟然真的是手铐???!!! 他的表情裂开了,头脑陷入了短暂的空白中。 他在衡霄派上课的时候,曾学过修真界的历史,自然了解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工具。 锁仙枷是用于困住修真界罪人的工具(类似于现代警/察抓人的手铐),如今已失传。 当然,古时稀奇古怪的工具这么多,梁宿自然不可能每个都记得。他对锁仙枷有印象,还是因为夫子在课上说的八卦小料: “传闻,某些修真大能会在私底下使用锁仙枷,用于捆/绑自己的情人,为双/修增添一丝乐趣。” 当时的梁宿,听到这种“小乐趣”,心中并无太大触动,毕竟他在原世界的时候,见过太多玩得贼花的富二代了。 但此时,当这个被捆/绑的变成他自己的时候,梁宿就不可能不触动了。 ——别说触动了,几乎是山崩地裂了好吗?! 梁宿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师、师叔,您这是在干嘛……” 一阵轻笑传入梁宿的耳中。 ……梁宿觉得这也许是冷笑。 顾鹤清抬手,一个法术,撤去了衡霄派内设置的陷阱。 白衣仙人淡淡地说:“走罢,我们回家。” 说着,梁宿便感觉手腕上的锁仙枷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自发地拉着他朝顾鹤清身边走去。 梁宿:“……” 救、救命……!! …… 梁宿被带到了顾鹤清的府邸。 与世隔绝,孤绝清寡,宛若仙境的清萧府。 顾鹤清带他进了房间,坐在床榻上,看着梁宿还站在门口,屋内沉默了片刻,他说:“怎么站着,过来。” 说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不用梁宿反应,锁仙枷就自动拉着他到顾鹤清身边坐下了。 “……” 梁宿已经习惯了,呵呵。 他坐下后,便一直垂着头,白皙的脸,挺翘的鼻子,沉默不语的时候,竟像小孩闷闷不乐的样子。 顾鹤清一瞬不瞬地注视他的侧脸,见他这般,竟是笑了一下,“怎么,我还没对你如何,你倒是先委屈上了?” 梁宿伸了伸手腕,让他看上面的锁仙枷,冷冷地说:“都这样了,你还没对我如何?” 顾鹤清眯了眯眼,“不叫我师叔了?” 语气竟是有些危险的意味。 梁宿:“……” 主角的关注点果然清奇。 “嗯?”拉长的语调,语气越来越危险。 梁宿撇过头,不情不愿地说:“……师叔。” 顾鹤清突然开口:“看我。” “……” 梁宿抿了抿唇,提醒道:“您知道我看不见罢……”顿了顿,阴阳怪气地补充,“……师叔。” 顾鹤清说:“那也要看我。” 梁宿:“……” 正在气头上,他自然是不愿看的。 谁知顾鹤清眯了眯眼,直接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强制将他的头扭过来,看着这对空洞无神如同水晶的眼睛里面再次倒映着他的身影时,顾鹤清心中的戾气才稍稍平息了些许。 就是这样。 要看着他才行。 心中阴暗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魔鬼的低语。 梁宿开口说:“师叔好不讲道理。” 顾鹤清从魔障中回过神来,闻言,似笑非笑:“哦?师叔怎么不讲道理了?” 梁宿先发制人:“师叔什么也不问,不问我为什么出现在魔宫,不问我为什么变成了一个魔修,师叔什么也不问,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我抓过来,还用这个破手铐锁住我,一点也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师侄好委屈……” [……] 系统目瞪口呆,颤颤巍巍地说:[宿宿宿、宿主,是你吗?!你不会被哪个奥斯卡影帝附身了吧??!!] 梁宿说:[闭嘴,别影响我发挥。] 系统:……为什么被怼的总是它QAQ 梁宿暗自蓄力,想要挤出一滴眼泪来,然而他并不是真的奥斯卡影帝,挤了半天,也只是眼睛红了红,根本没有要湿润的意思。 可就算只是通红的眼睛,也足够让旁边的人心中震动了。 顾鹤清瞳孔紧锁,手如同不听使唤了一般,情不自禁地抚上他的脸颊,声音柔和得像对着一个脆弱的心爱的瓷器:“别哭……” 顾鹤清说:“是师叔错了……” 系统今日第N次目瞪口呆:好家伙,主角你这么好骗的吗??!! 梁宿这个魔界奸细还没有认错,顾鹤清倒是自己开始忏悔上了:“师叔不该不问你,不该误会你,是师叔错了,原谅师叔罢,好么?” 系统嚎叫:不!不是误会啊!! 你这不是还没开始盘问宿主吗?!怎么宿主说一句委屈,你就认定这是误会了?! 系统觉得这届主角多少沾点nt。 哭不出来的梁宿点了点头,“嗯,我原谅师叔了。” 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样子。 系统:[……] 算了算了,吃瓜不要太真情实感,还是吃它的数据薯片……啊不,数据果冻吧。 顾鹤清露出一个笑。 要说,衡霄派顾真人的长相是非常俊美的,在别人说来,那是与画中的仙人相差无几。 但可惜的是,顾真人向来冷肃,面上不曾展露笑模样。 露出笑容的寥寥几次,也只是对他的小师侄。 可惜,顾鹤清心爱的师侄是个瞎子,看不到这独属于他的笑容。 梁宿的眼睛看不见,却能感受到,顾鹤清冰凉的手落在他的头上,温柔地抚摸着,随即将他揽入怀中,下巴抵在他的头上,温柔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上传来: “谢谢,师叔的小师侄。” 第84章 盲眼魔修(二十六) 梁宿安静地靠在他怀里。 心里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他蹙了蹙眉,这也抱太久了吧…… 关键是,抱着他的人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撩着他的头发, 动作温柔, 黏糊糊的, 特别像…… 江敬。 江敬也喜欢这么玩他的头发。 这么想着, 梁宿心中一怔, 连忙退开来, 伸出手来, 对他说:“师叔, 那把锁仙枷帮我解开了罢。” 怀里突然空了, 顾鹤清的心里莫名一沉,很想立刻再把师侄搂入怀里, 填补怀中的空虚,但他看着梁宿“乖巧”的模样, 眼巴巴地看着他,心里顿时又软了一块, 还是说了:“好。” 顾鹤清垂眸看了眼锁着梁宿的锁仙枷,顿了顿, 心中突然生出了些不舍。 好想。 好想就这样把他…… 某个低哑的声音又开始蠢蠢欲动。 顾鹤清的手指缩了缩,伸出冰凉修长的食指,在梁宿的手腕上点了点。 梁宿便觉得手腕上一空,手臂动了动,露出一个笑容,“多谢师叔。” 顾鹤清的目光在他的笑容上牢牢定住了, 半晌才想起来要问他问题:“梁宿, 你为何会成为一个魔修?”他的眼神沉了沉, 带着浓浓的杀意,“是魔尊逼你的吗?” “……” 梁宿毫不犹豫地点头说:“是的。” 系统:[……] 梁宿微微移了眼,作出一副无法面对的模样:“儿时,我被魔修险些杀害,魔尊说这样玩得不够尽兴,问我要不要像他们一样做一个魔修,我不同意的话,他就会让我死得很痛苦,还、还……” 梁宿掩面:“……还要把我的尸体拿去喂狗。” 系统:喂喂喂?!原主可是自愿入魔的啊!! 听他这番话,顾鹤清的眼神阴鸷得可怕,眼里酝酿的风暴就要将人吞噬,未出鞘的剑感觉到了主人汹涌的杀意,激烈地抖动着。 魔尊……他怎么敢??!! 一想到他的师侄在小时候经历过这般可怕的对待,想象到那时的他害怕无助的的模样,顾鹤清现在就像提剑杀了魔尊,让他痛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顾鹤清看着师侄垂头委屈的样子,尝到了心脏闷痛的感觉,撕裂感让他忍不住再次将师侄抱入怀里,安慰他:“别怕,师叔杀了他,让你在他那里受到的痛苦都尽数奉还。”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若师侄觉得这样还不够痛快,师叔还可以把他关起来,废掉他的修为,师侄可以每天去折磨他,想怎么出气怎么出气,直到满意为止,师叔再帮你杀了他。” “……” 梁宿觉得有些古怪,类似的话他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 在哪里呢…… 蹙着眉,正思考着,顾鹤清退开来,抚上了他的眉心,状似无意地问:“师侄还有什么想实现的心愿吗?为何这般皱眉?” 主角冰凉的手指点在他的眉心,梁宿回过神来,抓住他的食指,“无事,师叔。” 梁宿温热的手包裹着他的食指,感受那股温暖的温度,顾鹤清怔了怔,心里倏然升起一阵甜蜜的满足感。 但很快,梁宿又抽回了他的手,那股温热就消失了。 一瞬间,甜蜜变成了空虚。 顾鹤清发现,他越来越渴望梁宿的触碰,哪怕后者只是无心的举动。 梁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师叔,我答应过师尊,这两天会回派里,她会接着给我上课,可我现在这样……” 他低头看着围绕周身的魔气,心情低落不已。 师尊。 顾鹤清倒是忘了,他的师侄还有一个师尊。 神色微不可察地暗下来,但眼里涌动着阴暗的同时,白衣仙人的嘴角还勾起一个微笑,温柔地摸了摸师侄的脸颊,“无事,师叔去帮你说。” 脸上传来一阵摩挲的感觉。 梁宿下意识地移了移,想要躲开这没完没了的碰触。 同时心里还想起一件事:不知从何时起,主角就越发喜欢与他肌肤相触了,还喜欢搞一些小动作。 梁宿不确定地想:这……是直男的表现……吗? 想到这个世界是无c,梁宿还真不知道主角的性向。但一想到前两个世界的主角喜欢上他的惨案,他就…… 梁宿阖了阖眼。 顾鹤清站起来,对梁宿说:“我现在就去找云烟,跟她说清楚。” 梁宿点头,作乖巧状:“嗯。” 顾鹤清看着师侄白皙而乖巧的脸蛋,手指便又有点蠢蠢欲动起来,顿了顿,说:“你不要出去,免得被人发现。” 梁宿又点了点头。 心想,这还用你说?他现在出去,不是找死吗? 好乖…… 顾鹤清发自内心地露出一个笑。 最终,他还是没有忍住内心的蠢蠢欲动,摸了摸他的头发,这才离开了清萧府。 走到门口,脚步顿了顿,回头朝梁宿待的屋里看去,仿佛能透过墙壁,看见师侄可爱的模样似的。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顾鹤清抬了抬手,在门口设置了一层结界,看着这层透明的结界,犹如一个漂亮的玻璃罩子,锁住里面的人,让他绝对不能离开。 白衣仙人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这才安心地离开了。 ——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的笑意是多么的病态,让人一看便觉得毛骨悚然。 顾鹤清来到云烟的府邸,后者看见他惊讶地睁大了眼:“大师兄,你怎么来了?” 这可不是别人,是大师兄欸,那个说话离不开除魔和修炼的大师兄,居然有一天会光临她的府邸。 顾鹤清表情淡然,说:“我来是想和你谈一件事。” 云烟下意识地就以为是关于魔界的事情,神色严肃了起来,对他说:“大师兄,我们进去说罢,要把二师兄叫过来吗?” “不用,你我二人就好。” 闻言,云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两人来到屋内,于桌前坐下,云烟想给他倒杯茶,被顾鹤清阻止了。 顾鹤清问起了一件事:“云烟,我们认识多久了?” 云烟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四百多年了罢……大师兄问这个做甚?” 顾鹤清点了点头,“四百年,对于修真界而言,不长不短的岁月。” 云烟笑了笑:“对我来说挺长的,以前还是凡人的时候,哪能想到自己能和别人认识四百多年啊……” 顾鹤清垂眸,启唇:“我们是同门师兄妹,四百年来,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 “但这次,我想求你一件事。” 云烟毫不犹豫地说:“师兄你说,只要我能办到。” 顾鹤清抬起头,看着她,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我想请求你,把梁宿让给我。” …… 梁宿一个人待在清萧府,无聊得很,便站起来,到处走走。 仿佛因为有个渡劫期的大能坐镇,清萧府的灵气浓郁得很,在梁宿眼里犹如一团团灵动的雾,干净空灵的灵气,对他周身的魔气非常排斥。 这群灵气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形成一个个小团子,像是害怕,七嘴八舌地指责他: “魔修!” “魔修!” “魔修!” 而且还非常人性化地让出一条道,通往清萧府的大门,显然是让他离开的意思。 梁宿:“……” 他顺着灵气打开的小道走过去,颇有种电影明星走红毯的盛大感。 梁宿觉得无所谓,反正清萧府建在山顶上,附近根本不会有人出现,于是便想出门走走。 他迈出脚,踏出了大门的第一步…… ——被弹了回来。 梁宿猛地睁大了眼,看着眼前空气,试探性地伸出手—— 触碰到了一层巨大的、透明的结界,将他阻绝在内。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个结界是谁设下的。 他被顾鹤清锁在了自己的府邸。 梁宿的脸色沉下来,颇有种风雨欲来的味道。 又来了。 上次顾鹤清渡劫的时候就是这样,问都不问一声,私自将他困在结界内,美其名曰保护。 想着当时的天雷确实很危险,梁宿便接受了这个理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但这次的理由又是为什么? 梁宿冷笑地想,又是保护么?保护外人不进来,不被别人发现他是魔修? 可,清萧府建在山顶,向来与世隔绝,门派里的弟子知道顾鹤清喜静,自然不会到他的府里打扰。就连那些长老,找他谈事,也是叫他去大堂,而不会贸然去到清萧府。 所以,谁会来清萧府,发现里面藏着一个魔修呢? 梁宿脸色沉沉,主角到底想干嘛? …… 顾鹤清回府的速度比出府的速度快了许多,想起师侄在他的府里,脚步更是快了些。 他急匆匆地回到清萧府,看到结界还保存完好,勾了勾唇,踏进了府里。 踏,踏,踏…… 一步一步地踏入这个锁着玫瑰的牢笼里。 由远及近,顾鹤清看到了侧躺在床榻上的师侄,心脏不禁砰砰砰快速跳了起来。 垂在身侧的手指都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他缓缓地靠近,缓缓地靠近,直到停在了床的跟前。 顾鹤清低头看着师侄,从他白皙的额头,到长长的睫毛,到高挺的鼻子,再到……他的嘴唇。 师侄应该是睡着了,他的唇缝微微张开,呼出浅浅的呼吸,两片唇红润,微翘,是适合接吻的弧度。 仿佛带着致命的魔力,顾鹤清的眼神像是粘了胶水,牢牢地粘在梁宿的嘴唇上。 心里翻涌着一种热切的渴望。 一股热意上涌,心跳仿佛失常般地狂跳。 内心深处魔鬼的声音愈发清晰,犹如一个魔咒,反复地催促他: 吻下去。 梁宿就在你眼前不是么? 85、盲眼魔修(二十七) 顾鹤清缓缓低下了头。 双唇就要触碰上的那一刻, 床榻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顾鹤清瞳孔紧缩,虽然知道梁宿看不见他在干什么,但他的心脏还是漏了一拍。 那双眼睛睁着, 仿佛两颗透明的水晶, 仿佛能将他的一切邪念和欲望倒映得无处遁形。 垂在身侧的手不禁蜷了蜷, 顾鹤清柔声问:“师叔吵醒你了?” “没有。” 梁宿摇摇头, “我本来就没有睡,只是在想些事情。” 顾鹤清顿了顿, 温声问:“在想什么事情?有什么想要的,师叔帮你找来。” 梁宿无神的双目对着他,冷漠与疑惑并存, “我在想, 你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 空气骤然凝滞。 房间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房檐仿佛结了细小的冰层。 半晌, 才传来顾鹤清低哑的声音:“你去结界外了?” 梁宿笑了笑, 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怎么可能,师侄区区金丹期的修为,怎能破了师叔设置的结界呢?” 顾鹤清抿了抿唇, 偏头躲过了梁宿的目光,然而手指却不受控制地颤抖,他说:“是师叔不对。” 梁宿挑了挑眉,静静地等他说。 顾鹤清说:“我不该不提前问过你的意见,擅自设了结界,”他有意避开了“关起来”之类的词汇,“但这也是我的无奈之举。” 一阵凉风吹过,撩起了梁宿的头发, 顾鹤清便下意识地伸出手,将他的头发撩至脑后,缓慢地说:“师叔知道,你答应我不会离开清萧府,那就一定会做到……”他顿了顿,接着说,“但最近情况特殊,魔尊随时发起大战,而且,我也害怕,他会趁我不注意,偷偷带走你……” 他用了“害怕”这个词,第一次。 顾鹤清原本以为世界上没有什么让他害怕的东西,哪怕是家族被灭门的那天,他一个人躲在箱子里,耳边听着那些令人牙酸的惨叫声,他也没有害怕。 唯有憎恨,和坚定的信念,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了结这血海深仇。 但不知何时,他发现自己开始害怕梁宿会离开,无论是梁宿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只要想象师侄被魔尊带走的那个画面,他便会目眦尽裂,心里涌上一种,哪怕杀得血流成河,他也会杀出一条路,把梁宿带回来。 ……然后,再把人放在清萧府,一辈子把人放在身边,这样才可勉强安心。 顾鹤清不由靠了过去,将师侄抱入怀里,声音闷闷地说:“永远不要离开……好么?” 梁宿蹙了蹙眉,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魔气对顾鹤清的灵气的排斥,相信后者也感觉到了。 但,顾鹤清往日里最厌恶的魔气,他却好像没有丝毫感觉一般,依旧紧紧地抱着他。 梁宿被他抱着,说:“师叔,把结界撤下罢,我不喜欢。” 顾鹤清僵了僵,更加用力地抱紧他。 无奈之下,梁宿撒了一个谎:“我答应师叔,不会离开,但师叔也要把结界撤下才行。” 两人沉默了许久。 半晌,身后才传来顾鹤清的声音:“好。” …… 梁宿非要让顾鹤清撤下结界的原因,也是他感觉到了,大战日渐临近。 而据系统所说,那场大战,就是梁宿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 为了做好充分的准备去迎接大战,顾鹤清待在清萧府的时间少了许多,更多时间是在大堂,与长老们,以及其他门派的大能讨论大战的相关事宜。 梁宿既已是一个魔修,也不打算再继续修炼了,于是回归了凡人的作息,更多时间用在睡觉上。 只是,每个熟睡的夜晚,他总能迷迷糊糊感觉到,一个温热的触感落在他的额头上。 有时候会落在其他地方。 比如鼻尖,比如脖颈。 比如……嘴唇。 梁宿陷入深度睡眠,面对唇上和脖颈上的异动,以为是恼人的虫子,皱了皱眉,抬手挥了挥。 于是虫子就飞走了,还了他一个清静的美梦。 只是每天早上醒来,他的身上都会出现很多虫子咬他的痕迹,密密麻麻的,只是梁宿是瞎子,看不见自己身上的痕迹。 [……] 系统憋得脸都绿了,但是又不能说,怕宿主突然开窍。上个世界宿主和主角谈了恋爱,导致任务结束了几年后才走,从而导致下个任务拖了很久,可愁死它了。 梁宿刚睡醒,坐在床上,疑惑地说:[没想到修真界也有虫子。] 最近的虫子是越来越毒,也来得越来越频繁了,好几个晚上梁宿被烦的不行,想直接起来打虫子,却又眼皮沉重,睁不开眼睛,于是只能生气地任由虫子在他身上爬来爬去。 虽然最后无一例外,都会陷入深度睡眠,但总是在睡梦中被打扰,人都是会暴躁的。 系统看着宿主平均每天早上增加五点暴躁值,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无数次就要忍不住一张想要打小报告的嘴,说出事实真相,但最后还是打了哈哈:[哈哈,修真界也是有虫子的,但是宿主不用担心,这种虫子不会对宿主的身体造成伤害,只是会烦你一会儿,然后会发散出一种物质,能够助眠的。] 梁宿点了点头,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最近的睡眠质量都非常好。” 睡得非常沉,简直像被人施了催眠的法术一样,一觉睡到天亮。 [……] 动了动唇,又强行闭上。 系统脸又绿了。 梁宿下了床,推开房门,正要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动动筋骨,运动运动,却看着一个熟悉的灵体朝他走过来,“……师叔?” 顾鹤清温和地说:“醒了?我在凡间买了一些咸酥饼,过来尝尝。” 梁宿问:“师叔今天怎么有空在府里了,不去修炼了?” 顾鹤清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今天我想陪陪你。” 梁宿:“……” 他沉默地去洗漱了。 系统表示没眼看,自行滚去小黑屋了。 洗漱完,梁宿在餐桌前坐下,顾鹤清坐在他对面,梁宿捏起一块咸酥饼,放进嘴里,动作间颈部的布料扯开了些,露出白皙的皮肤。 顾鹤清的眼神先是不着痕迹地往上面一瞥,想起梁宿看不见,便毫不掩饰地盯着那里,眼神发暗。 梁宿将一整个酥饼一并吞下,称赞道:“很好吃。” 顾鹤清的眼神还一瞬不瞬地黏在那处,闻言笑了笑:“师叔知道你会喜欢。” 梁宿不爱吃甜食,对酥饼倒是颇有偏爱,咸酥饼更为最佳。 顾鹤清抬了抬眼,看着梁宿吃东西时红润的嘴唇,忍不住心中的蠢蠢欲动,身体伸过来,抬手抹了抹师侄的嘴角。 “……” 梁宿尴尬地说:“师叔?” 顾鹤清摩挲着指尖不存在的碎屑,勾了勾唇,解释道:“嘴角粘上了。” “……”梁宿没滋没味地扯了扯嘴角,不满地说:“师侄自己会擦,师叔别再做这个动作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若是以前,顾鹤清会说,无论你长多大,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小孩子。 但出于莫名的心思,顾鹤清没有说出这句话,却也不想答应他,于是便笑了笑,给他倒了杯茶,翻过了这件事。 …… 但很快,顾鹤清作为大战的关键人物,他又被长老们叫去谈事了。 梁宿松了口气,继续自己在清萧府无所事事的咸鱼生活。 日子好像回到了上个世界的时候,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想,只需一日三餐定时醒来,和江敬吃一顿饭,然后躺在江敬身边,听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跟自己说话,而后慢慢地睡着。 这个世界到了现在,少了江敬,但换汤不换药,咸鱼还是一样的咸鱼。 夜晚,梁宿躺在床榻上,闭上眼睛正要入睡,突然一阵浓烈的魔气从四面八方涌进来。 梁宿猛地睁开了眼睛。 房间内安静得很,仿佛来人在等着他先开口一样,梁宿便随了他的愿,坐起身来,主动叫了一声:“尊上。” 屋内响起一声轻笑,沙哑,低沉,而后,雾一般的魔气凝聚起来,形成一个人形,魔尊说:“听说你最近在顾鹤清这过得不错,本尊还寻思着,你是否已经忘记了你的任务。” 梁宿颔首作揖,“属下不敢,尊上交付给属下的命令,属下一刻不敢忘。” 魔尊冷笑一声,“你最好是。” 倏然,魔尊的眼神在梁宿的脖颈处凝了凝,眼里神色千变万化,最后表情古怪地问:“顾鹤清……没有对你干什么吧?” 梁宿:? 他疑惑道:“……尊上指的是?” 魔尊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而是转而说明了来意:“七日之后,我将开启大战,届时,你再按照原计划行事。” 原计划就是在大战中,告诉主角,他是魔界派来的间谍,他不是被迫成为魔修的,而是自愿的。 魔尊笑了一声,仿佛看到了美好的未来:“顾鹤清这么在乎你,真期待他知道真相之后,道心毁灭,入魔,成为他最厌恶的魔物的样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梁宿垂了垂眸,双手握拳,“是,尊上。” 魔尊离开不过一柱香的时间,顾鹤清就回来了。往常这个时间,梁宿已经进入了梦乡,这会儿推开门,看见他还坐在床上,顾鹤清抓着门的手僵了僵,正要想些合适的理由,解释自己为何会半夜推开他的房门…… 却倏然,眼神一厉! 似乎在某个瞬间,白衣仙人的眼里流淌着浓稠的黑暗,黑沉沉的目光落在坐在床上的师侄身上,后者听见声音,有些迟疑:“师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24 23:38:09~2021-10-25 23:1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远方、无名阿茶、林中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ltars 26瓶;十一、异想天开 10瓶;希恩、花开会落 5瓶;太一 3瓶;见南山、看完最后亿章就睡觉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6、盲眼魔修(二十八) 顾鹤清的神色沉冷下来, 黑沉沉的目光落在坐在床上的梁宿身上,后者听见声音,有些迟疑:“师叔?” 顾鹤清安静看着他, 眼里酝酿着骇人的风暴, 站在黑暗中, 犹如一座冰冷的雕塑, 半晌,他动了动唇:“你为何还没睡?” 梁宿想了想, 扯了扯嘴角,“睡不着。” 鼻间的冷香愈发浓郁而清晰,梁宿听见门口的人走了过来, 站在他的床榻面前, 沉默地伸手,指腹摩挲着梁宿的脸颊。 “……” 梁宿有些不适地向后躲了躲, 白衣仙人的动作一僵, 眼里的暗色愈发浓郁, 顿了顿,他状似无意地问:“方才……有人来过么?” 梁宿的指尖动了动,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面上, 梁宿却不动声色地问:“没有啊,师叔指的是谁?” 顾鹤清眯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床上乖巧的人,似乎要从他的表情上发现一些端倪,然而,后者的表情坦然,并没有让他察觉有什么不对劲。 半晌,顾鹤清收回了视线, 对师侄温声说:“睡罢,师叔陪你。” 梁宿:“……” ……所以,主角真的发现了什么对吧?! 他躺下来,顾鹤清便弓腰为他盖好了被子,看着师侄闭上眼睛,才坐在一旁,阖眼修炼。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夜色已深,顾鹤清睁开眼,测目注视着身旁师侄安睡的睡脸,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渴望,弯下腰,颤抖地将自己的唇印在梁宿柔软的唇上。 他的呼吸乱了一瞬。 哪怕只是简单的嘴唇相贴,并无更深入的动作,但顾鹤清的心跳还是不受控制地怦怦怦狂跳起来。 但…… 还是不够啊…… 白衣仙人动了动指尖,床上的人的呼吸更加缓慢而悠长,他便更加放肆地吻他的嘴唇、脸颊、脖颈…… 他从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仿佛满足,又仿佛不满足,直到过了很久,梁宿的嘴唇都变得红肿之后,顾鹤清才停下了动作,直起了身。 白衣仙人沉默地站在师侄床上,看着师侄闭着眼安睡、一无所知的恬静模样,心想,这是我的师侄。 良久,背/德感和愧疚感让他阖了阖眼,心绪久久未平。 …… 也许是因为知道大战在即,或者是因为自己的魔修身份,这几天梁宿都乖乖地待在清萧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从不提想要出去的事。 这让顾鹤清欣喜若狂。 就这样,乖乖地待在我身边吧,哪里都不要去。 虽然知道,作为师叔,这种对师侄过分的占有欲的想法是不正常的,甚至是卑劣的,但出于莫名的心理,顾鹤清放任了这种想法。 ……也放任了,将梁宿绑在身边的满足感。 因为梁宿,清萧府对他而言不再是一个普通的歇脚的地方,而是一个隐秘的快乐的符号。 因为过于快乐,顾鹤清暂时遗忘了那个晚上,出现在梁宿屋内的陌生的魔气。 …… …… “掌、掌门——!!!” “大事不好了!!!” 长老们皱着眉,急忙走过去,“出什么事了??” 几个弟子气喘吁吁,眼神惊惧不已,“魔修进攻衡霄山了!!” 同时,其他门派传来音信:“魔界对我们发起大战了,请速速支援!” 顾鹤清此时在清萧府,陪师侄喝茶,听见这封密信,茶杯在石桌上传来一声脆响,他先是下意识地看着坐在对面的梁宿,站起来,急忙对他说:“梁宿,大战开始了,师叔要去支援,你……” 顾鹤清面容严肃,嘱咐他:“你就好好待在府里,师叔为你设置最坚固的结界,你在府里休息几天,等师叔回来,好么?” 梁宿却摇摇头,坚定地说:“师叔,我要和你一起去。” 闻言,顾鹤清皱了皱眉,想都不想,说:“不行,太危险了。” 他忘记了,这场大战事关修真界和人界的生死存亡,每个修真门派的弟子都应该担负起自己应有的责任,全力以赴去击退敌人,保天下一个太平。 躲起来的是逃兵,顾真人最是瞧不起躲起来的懦夫。 但,梁宿不同…… 所有人都可以出事,唯独师侄不可以。 这个一闪而过的荒唐的想法让顾鹤清心中一惊,霎时间灵海一颤,然而现在的情况不由得他继续深究,他听见梁宿认真地对他说:“师叔,我想和你们一起对付魔界,就算我现在是一个见不得光的魔修,但,我也想证明自己不是那等作恶之人。” 闻言,顾鹤清沉默了许久,看着神色认真的师侄,最终还是同意了:“好,你同我一起去。” “但以防万一,师叔会给你设一个保护结界,你不要拒绝,就当是让师叔安心,嗯?” 无奈之下,梁宿同意了:“好,我听师叔的。” 见他同意,顾鹤清才勉强放心,为他设了一个结界,两人前往大战前线,路途中,顾鹤清还有些不放心,说:“到了之后,你不要逞强,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喊师叔,懂么?” 梁宿听话地点头,“嗯,我知道。” 他面上一派善良乖巧的模样,然而,微微垂眸的瞬间,暴露了他眼里的复杂。 这次大战,就是他离开世界的最后剧情节点。 他将会在这场大战中,告诉主角一切事实真相,最终被主角亲手杀死。 系统安慰他:[宿主别害怕,我已经为宿主开了无痛模式,宿主不会感觉到任何疼痛的!] 梁宿笑了笑,说:[谢谢。] 从远处看,大面积的魔气与灵气乱哄哄地揉杂在一起,梁宿知道,他们已经到了战场。 底下都是一群小喽啰,顾鹤清的剑一出鞘,往四周利落一挥,剑气如同密密麻麻的剑雨,刺中了周围一大片魔修的致命处。 很快,这个战场告捷,他们去往下个战场。 魔尊作为大boss,修为高是其次,更多的,是极强的作为幕后主使的能力,还有让下属信服的能力。前期,他以身前的魔气为面具,以神秘面孔示人,直到在主角面前一次次地摔跟头,最终才暴露了他的真面目。 当然,他敢挑起这场大战,除了倚靠渡劫期的修为,更是因为,他得到了一个神器,一个他有信心打败修真界的神器。 毕竟,修士的修为再高,那也是人,人怎么能打败神明呢? 可惜了,这场大战,魔尊注定会失败。 因为,天道之子就是神明啊。 顾鹤清御剑,梁宿站在他身后,一同去往下个战场,云烟他们也在那个战场,看见他来,惊喜地喊:“大师兄!” 很快,他们看见顾鹤清身后的梁宿,以及他身上的魔气,顿时瞳孔紧缩,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你、你………” 顾鹤清抓住梁宿的手腕,不动声色地将他拉到身后,挡住这些人的目光,同时说:“这件事,之后我会和你们解释。” 衡霄派弟子们目光复杂地看着顾鹤清,不知道说什么,尤其是云烟,简直整个人呆在原地,但现在情况紧急,她很快回过神来,大声说:“集中注意力,御敌!” 众人便皆收回了目光,专心御敌。 顾鹤清捏了捏梁宿的手,似乎在告诉他,安心。 梁宿心情复杂,无论是对顾鹤清,还是云烟,还是其他衡霄派的同门,他总是带着愧疚,演一个反派其实并不好受。 但幸好,他会死在这场大战中,就当作他这个“叛徒”的赔罪了。 梁宿也不再迷茫,加入杀敌的行列当中。 拥有了神器,魔修仿佛特别志得意满,给他们设置了数不清的战场,一个接一个,参战魔修的修为呈阶梯式增长,仿佛要他们玩闯关游戏。 正派弟子们不堪其辱,红了眼睛,渐渐杀疯了,杀敌情绪空前高涨。 顾鹤清脸色沉沉,倒是很平静,杀敌的时候不带一丝情绪,仿佛回到了当初除魔的时候,偶尔看一眼不远处的梁宿,确认他毫发无损,便收回了视线。 战场一个接一个告捷。 最后一个战场。 天空风云变幻,乌云迅速聚拢在一起,狂风大作,天空中一团魔气涌动,逐渐聚集成一个人的形状,是魔尊。 “衡霄派,我给你们一个机会,现在投降,我可以留你们一个全尸。” 魔尊嘶哑的声音从高空响起,看见魔尊出现,底下苟延残喘的魔修瞬间有了底气,嚣张地笑了起来。 顾鹤清眼神不变,一把剑了结了他们,神色冷淡,仿佛在说:这就是我们的态度。 见他这副模样,魔尊不气反笑,“好,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他下了来,与顾鹤清几人打了起来。 不久前魔尊还险些被顾鹤清杀了,这次因为有神器的加持,他的修为增强了不是一点半点,顾鹤清皱了皱眉,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梁宿动了动,正想上去支援,却碰上了一个与方才不同的结界,让他动弹不得。 显而易见,像当初渡劫时一样,他又被顾鹤清锁在了结界内。 梁宿知道顾鹤清是在保护他,也不动作了,复杂地看着他们的灵体打斗。 几天几夜,突然传来弟子们的惊喜声:“真人飞升了——” 顾鹤清飞升成仙了,和上次一样,没有天雷,没有渡劫,就在打斗中,飞升了。 魔尊睁大眼睛,咬紧牙关,眼里满是恨意:“你这个怪物……” 五百年前,顾鹤清出生那天,就有人预言,今日,人间会有一个孩子诞生,这个孩子是天道之子,将会在五百年后打败魔尊。 魔尊虽表面上嗤之以鼻,但还是派了自己的下属,去凡间找到那个孩子,将他除去,以绝后患。 于是就有了顾家灭门案。 但那个注定会打败他的天道之子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还成为了第一门派衡霄派的大师兄。 最终站在了这里,与他对峙。 面对已经飞升成仙的顾鹤清,魔尊逐渐落入下风,他咬了咬牙,拿出了神器,念了一个咒语。 狂风大作,天雷骤下,一道刺破眼球的白光如同大刀一样砍下,魔尊大笑,以为是神器起了作用,然而…… “啊啊啊啊啊啊————” 魔尊惨叫一声,眼角渗出鲜血,表情狰狞地倒在地上。 痛苦中,他不敢置信地看向顾鹤清,却在后者眼里看到了一种极为恐怖的东西。 冰冷,威严,无情。 神的气息。 魔尊像是被震慑住了,呆在原地。 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猛地扭头,看见远处被困在结界内的梁宿,他勾起一个微笑,随即笑容越来越大,颤抖地伸出手,往那边一挥,困着梁宿的结界便消失了。 魔尊有气无力地说:“梁宿,过来。” “我的下属。” 顾鹤清冰冷无情的眸子里出现了一丝波动。 他扭头看着远处的人,看着师侄看了自己一眼,然后抬起脚,一步一步地走向…… 魔尊。 顾鹤清睁了睁眼,神色猛地凝固了。 魔尊满意地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下属,笑着对他说:“来,梁宿,告诉你亲爱的‘师叔’,你到底是谁?” 梁宿看着顾鹤清,面无表情地说:“我是您的下属。” 魔尊笑着说:“跟他说,你是自愿去衡霄派做奸细的吗?” 梁宿看着顾鹤清,说:“我是自愿的,一切都是自愿的,尊上没有强迫我。” 汹涌的魔气和灵气裹挟着他,让他的脸上出现了血痕。 一滴滴红色的血落了下来,浓郁的腥味传来,梁宿对那个神色已然呆滞的人说: “师叔,杀了我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25 23:10:30~2021-10-26 23:4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中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愤怒的汤圆 30瓶;木可 7瓶;翎星辰 5瓶;菀菀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盲眼魔修(二十九) 那天从魔宫回来, 顾鹤清梦见一场盛大的婚礼,新娘是梁宿。 梁宿身着一袭漂亮的红衣,颜色浓烈如火, 坐在床檐, 披着盖头等他来掀开。 顾鹤清忍不住内心的渴望,吻了他。 然而,他的师侄却笑了笑,身上魔气四散,淡淡地对他说: “师叔, 你杀了我罢。” 此时,战场上,硝烟如同众多死去的亡魂,往天空弥漫, 伴随痛苦的嘶哑声。梁宿表情平静, 对他说了同一句话:“师叔, 你杀了我罢。” 说罢,他闭上了眼睛, 等待顾鹤清的最后一剑,了结他的性命。 此时,梁宿的脸上裂开一道道血痕, 泅泅渗出刺红的血, 这个场景是如此熟悉,仿佛也在顾鹤清某个幻觉般的梦境里出现过。 **之梦,既是**,又是预知。 狂风呼呼地吹, 仿佛天道隐隐的嘲笑:看吧, 我的孩子, 我早提醒过你。 梁宿。 我的师侄。 背叛了我。 顾鹤清双目血红,身体剧烈地颤抖,青筋暴起,赤红的眼睛有了癫狂的神色,一阵黑气乌兹兹地从他的灵海升起,纯净的灵海霎时间变成了诡异的黑色! 魔尊痛快地大笑起来:“天道之子又如何?命运又如何?你顾鹤清最后不还是犹如一条丧家之犬,滋生心魔,遭人背叛?!” 咔擦一声,魔尊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嘴角还保留着放肆的笑意,却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置信自己为何就这样死去了。 扑通一声,魔尊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这个声音让梁宿睫毛一颤,不由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 下一秒,他猛然睁大了眼睛! 系统在脑中尖叫着,数据乱成了一串乱码。 在梁宿的视线里,顾鹤清的灵体,已经完全改变了,浓郁的魔气如同一把诡谲的剑,冒着阴森森令人胆寒的冷意。 主角……入魔了。 顾鹤清入魔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 由于过于震惊,梁宿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然而正是这后退的一步,成了彻底让暴怒的野兽发疯的最后一根稻草。 梁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鹤清朝他走过来,却无力逃跑。 下一秒,梁宿的太阳穴一阵尖锐的疼痛,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倒在了野兽的怀里。 一身魔气的白衣仙人抱住他,神色阴鸷,眼里的疯狂和偏执不再压抑,却又带着诡异的温柔,注视着怀里昏迷的小师侄,温柔地说: “现在,你是我的了。” 说完,便紧紧抱着梁宿,飞离了战场,消失在硝烟中。 徒留云烟几个人从昏迷中醒过来,与其他人面面相觑,迷茫地问:“我怎么昏倒了?大战结束了吗?!” 他们看到地上魔尊的尸体,睁大了眼睛。 ………… 不知过了多久。 梁宿再次醒来时,茫然地看着头顶上的床帘,莫名地,觉得心口有些空荡荡的,就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 但很快,梁宿就无瑕去思考这股空虚为何而来,因为他听见了推门的声音,一个一身白衣的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同时,梁宿闻到了一股好闻的冷香。 不知为何,闻到了这抹熟悉的香气,梁宿心里的空虚就消失得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爱意和满足感,他脸上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连忙从床榻下来,匆忙套上鞋子,跑过去扑到来人的怀里,高兴地说:“你回来了?你去哪里了?我等了你好久。” 来人抬起手臂抱住他,温柔地说:“去给你买咸酥饼了,看你馋得厉害。” 说着,他垂眸寻到梁宿的嘴唇,低头吻上去,舌头伸进去,勾着他一同共舞。 这是一个深吻。 梁宿逐渐感到窒息,喘不过气来。他的爱人总喜欢与他亲吻,一天要亲无数次,每次时间还很长,仿佛要掠夺尽他嘴里的最后一丝空气才罢休。 一刻钟过后,梁宿伸手推了推他,白衣仙人才停下了吻他的动作,然而目光却仍然直勾勾地盯着梁宿泛红的嘴唇,眼神暗沉。 越看,越是渴望,越是忍不住,白衣仙人再次俯首,正欲吻上他的嘴唇,被梁宿阻止了。 他不满地说:“咸酥饼都凉了。” 闻言,顾鹤清轻笑一声,牵过他的手,带他坐在桌前,为他打开了装咸酥饼的纸盒。 梁宿开心地捏起一块饼,放在嘴里咬一口。嗯,味道还是那么好。 顾鹤清动作行云流水,给他倒茶,让他就着水吃,免得呛着。 梁宿自然是听他的话的,笑眯眯地接过茶杯,一口酥饼一口茶,吃得不亦乐乎。 顾鹤清坐在一旁,勾着浅浅的笑意,静静地注视着梁宿,这道目光如影随形,带着不易察觉的偏执和暗色。 他看着梁宿眉眼弯弯,很愉悦的样子,顾鹤清突然问:“你爱我吗?” 梁宿吃饼的动作愣了愣,随后毫不犹豫地回答:“爱。” 顾鹤清却不满足,执着地问:“有多爱?” 梁宿抬了抬眼,想了想,说:“比爱咸酥饼还爱。” 顾鹤清摇摇头,仿佛在看一个耍赖的孩子,说:“你并没有那么爱咸酥饼,不是么?” 他的指腹摩挲着梁宿的脸颊,放柔声音,诱哄道:“乖,宿宿,告诉我,你有多爱我……好么?” 梁宿看着顾鹤清,突然明白这个答案对他的爱人很重要,不然,他为何这般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而对于爱人,梁宿是不吝啬满足他的愿望的,于是他放下咸酥饼,认真想了半晌,才郑重地说:“我爱你,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爱,除了你,我不会爱上其他任何人。” 他只知道,每天醒过来,心里唯一想的是,新的一天,他更爱顾鹤清了,也更依赖他了。 如若有第三人在场,就会知道,这种突如其来的依赖和爱意是不对劲的,是诡异的,仿佛下的一个被人蓄意下的魔咒。 可惜的是,这里并没有第三个人,只有一个懵懂的人,和一个别有用心的人。 听完,顾鹤清的心头涌上强烈的满足感和甜蜜,他再次吻住梁宿的嘴唇,同时紧紧地抱住他,将梁宿紧紧地锁在怀里。 他一边吻,爱意的低语从唇缝中溢出:“宿宿,师叔也好爱你,好爱好爱好爱……为了让你留在我身边,我愿意做尽这世间最离经叛道、阴险恶毒的事……所以,不要离开我,好么。” 呼吸的间隙,梁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为什么爱他,就要做阴险恶毒的事呢? 但这个疑问就只是短暂地在他的脑中出现了一秒,便消失不见,梁宿放弃了思考,沉浸在爱人的亲吻中,心里的依赖愈发浓郁。 …… 系统藏在梁宿的脑子里,看着两人亲密的样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它大声地喊:[宿主!醒醒!快醒过来啊!!!] 然而,无论系统怎么叫喊,梁宿都像听不到一般,没有任何反应。要知道,若是以前,系统只叫了一声,梁宿就会觉得吵,不耐烦地将它关到小黑屋里了。 系统哭了:[呜呜呜,宿主我错了,我再也不埋怨你关我小黑屋了,快理理我啊……] 但是,它看到的,仍是宿主被主角抱在怀里,肆意亲吻,而宿主的眼里也只有对主角的依赖和爱意,不复从前的冷淡。 系统双目放空,心如死灰:[完了……真的完了……] 它没想到,这个世界的主角这么恐怖。 以前主系统就提醒过它:警惕修真主角,尤其是成神的那种,因为主角成了神明,很大部分就成为了天道本身,到那时,你要再想离开这个世界,还得问主角同不同意。 而且,比起其他世界,修真世界的恐怖之处在于,它有许多危险的法术,能够控制人的神魂。 而一旦任务者的神魂被控制,失去自我,他与系统的联系就会断开。 这也是为什么,系统现在大喊大叫,梁宿也听不见的原因。 …… 梁宿自然听不到,但他偶尔会觉得,心口空空的,好像忘记了许多东西。 但他也记得很多。 他记得,他进了衡霄派,成为了云烟的徒弟,遇见了他的师叔顾鹤清,相处的过程中,他们便相爱了。 本该是离经叛道、不为世人所容的爱情,但出乎意料的是,门派里的所有人都对他们的感情表示赞成,在一片祝福声中,他与师叔搬出了衡霄派,来到了这座与世隔绝的山上定居,准备与爱人长相厮守。 来到这座山,梁宿经常想的是,他真的好爱师叔。 但偶尔,顾鹤清不在,梁宿独自一个人的时候,他的爱意便会消退,迷茫地想,其实我并没有那么爱师叔吧。 就像那块咸酥饼。 有点喜欢,但不够爱。 “在想什么?” 顾鹤清撩起他的一缕头发,放在唇边细吻着,一双眼睛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梁宿,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这样被人这般长久地凝视着,甚至眼睛都一眨不眨,若是其他人,肯定会毛骨悚然,心生凉意,想要逃离。 但梁宿并不怕,先不说他有眼疾,再者,他早已习惯顾鹤清这样的注视。 每个夜晚,他偶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能看见躺在旁边的顾鹤清也像这样,摸着他的头发,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仿佛少看一眼,他就会不见似的。 梁宿露出一个依赖的笑容,满身信任地回抱住他的腰,在他怀里说:“我在想,什么时候我们回门派一趟?去看看他们。搬过来这么久了,平时也不回去看一下,还挺想他们的……” 顾鹤清的眼神顿了顿,眼里闪过一抹暗色,但很快掩饰下去,他吻住怀中的人,说:“师侄不需要想别人,师侄只需要想着我就够了。” 第88章 盲眼魔修(三十) “宿主……” “宿主!宿主!” 梁宿皱了皱眉, 迷茫地看了看周围,“是谁在说话?” 系统惊喜地尖叫一声,“是我啊宿主!呜呜呜……不枉我花费大量能量进了宿主的梦, 宿主终于能听到我说话了呜呜呜……” “……梦?”梁宿拧着眉,疑惑道,“我是在梦里吗?” 他又问, “你说的, 宿主……是在叫我?” 系统喜极而泣:“是的是的!你就是我的宿主!而且你当然在梦里啊, 不然你怎么能看得见呢?” 梁宿防备很深, 戒备地看着周围,“可你一直不现身, 你到底是谁?” 系统正要说, 我在你的脑子里, 是没有实体的, 但它看了看时间, 连忙说:“宿主, 我的能量不多了,我先把重要的事情告诉你。宿主,主角说的话全部都是骗人的!你一个字也不要相信!他使用了禁术篡改了你的记忆,让你以为你们是相爱的,但这些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全是假的!” [为了让你留在我身边,我愿意做尽这世间最离经叛道、阴险恶毒的事……] 莫名地,这句话突然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梁宿疑惑地问:“你说的主角……是我师叔?” 系统说:“就是他!这个世界是一个任务世界,宿主是任务者,不是原住民, 本来半年前我们就应该离开了,但都因为主角,我们被迫滞留在了这个世界……” 梁宿的眉头拧得深深的,他说:“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是在编故事吗?任务者是什么?” 系统看他完全没有恢复记忆的样子,急成了一锅粥,突然灵光一闪,“谢宙维!谢宙维你还认识吗?” 梁宿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 “那江敬呢?江敬!江敬你还记得吧?上个世界你们还在一起了呢,生活了五年,还结婚了,这些你有印象吗?” 梁宿眼神动了动,眼神很迷茫。 “我……结婚了?” 倏然,他感觉自己的唇上贴了一个温暖的东西,缱绻地摩擦着。 梁宿猛地睁开了眼。 睡在旁边的人见他醒了,也不停下动作,动作反而更加激烈,舌/头伸进去,扫荡他的口腔。 梁宿被他吻得有点窒息。 但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窒息而缠绵的纠缠,主动抱着对方的脖子,回吻过去。 顾鹤清的呼吸瞬间乱了。 内心涌上令人溺毙的甜蜜,以及更加深切、无穷无尽的渴望,不够……这样还不够…… 他还想要更多。 更加严丝合缝,更加亲密无间…… 两人吻得难舍难分,直到梁宿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下意识地退了退。 顾鹤清眼神一暗,嘴唇追上去,梁宿皱了皱眉,声音有些尚未睡醒的沙哑:“师叔,我还想睡觉……” 顾鹤清的动作顿了顿,最终还是带着一丝狠意地再啄了一下他的唇,而后又爱怜地吻了吻他的额头,抱歉地说:“是师叔错了,睡罢。” 一出声才发现,顾鹤清的声音比梁宿的还沙哑得厉害,仿佛在用尽全力地克制自己的欲/望。 他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仿佛纠缠在一起的藤蔓,直到死亡,也腐烂在一起。 他这么说,梁宿倒是睡不着了,心里想的是刚才做的那个奇怪的梦。 最奇怪的是,搬来这座山定居之后,梁宿就很少做梦了,就算偶尔做梦,醒来之后也完全不记得梦的内容。 但这次,他清楚地记得梦里那个自称“系统”的东西说的每一句话,它叫自己“宿主”,还说,他以前和一个叫江敬的人结婚了…… 真奇怪,他怎么会和别人结婚啊。 明明他最爱的人是师叔啊。 旁边的人又吻了他一下,他的声音已经没那么沙哑了,但还带着缱绻的温柔:“怎么还不睡?” 梁宿睁开眼,故意问:“师叔怎么知道我还没睡?明明我已经闭上眼睛了。” 顾鹤清勾起一个温柔的笑:“师叔就是知道。” 因为我一直在看着你啊。 一直一直。 梁宿当然听出了他的话外音,他已经习惯了顾鹤清这样每时每刻、如影随形的注视。 习惯了每天早上睁开眼的瞬间,对方就立刻察觉,额头上印过来他温柔的吻,对他说早上好。 习惯了微不可查地皱皱眉,顾鹤清便问他有哪里不舒服,在想什么,有什么心事。 仿佛这个人的眼睛就长在他身上,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自己的每个微小的动作都能被对方察觉。 梁宿一边觉得有些怪异,有种被困住的窒息,一边又想,这就是爱人啊,爱人不就应该这样看着对方吗? 虽然自己看不见,不能像师叔注视他一样看着师叔,但如果他没有眼疾,他肯定也会这么看着师叔的。 梁宿窝在他的怀里,还在想着梦里的事情,终于忍不住问:“师叔,这个世界外……还有别的世界吗?” 顾鹤清顿了顿,问:“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梁宿说:“只是好奇。” 顾鹤清抚摸着他白净的脸,耐心为他解答:“约莫是有的。世界神秘无穷,一花一世界,我们身处的大千世界,也许只是别人手中的某一朵花呢。” 梁宿若有所思,又问:“如果有别的世界,那在那个世界,我在哪里呢?” 顾鹤清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头顶,勾了勾唇角,梁宿能感受到他轻笑时胸腔的震动,他说: “当然也是在师叔怀里啊。” 梁宿被他抱在怀里,听他说着绵绵情话,一边觉得甜蜜,一边又忍不住想着系统说的话,左思右想,觉得师叔是他最最信任的人,除了他,自己还能问谁? 于是梁宿开了口: “师叔,你认识……江敬吗?” …… 空气猛地结冰了。 话音刚落,梁宿感觉抱着他的人的身体倏然僵硬,背后的双臂猛地收紧,勒得他疼痛了起来。 他皱了皱眉,“……师叔?” 他喊了几声,然而对方却没有任何放开他的意思,良久,传来顾鹤清仿佛压抑着什么的声音,森冷无比: “你……是在哪里听到这个名字的?” 他的声音非常冷,冷得结冰,带着压抑到极点的颤抖。 ——如果梁宿能看见的话,他还能看见顾鹤清阴沉暴戾的眼神,酝酿着滔天的风暴,仿佛一个择人而噬的野兽,带着极端病态的偏执。 梁宿感觉到顾鹤清的不对劲,奇怪地说:“我在梦里听到了这个名字,但我不知道他是谁……” 他对顾鹤清非常坦然,毫不掩饰,却不想后者听到这番话,语气古怪,“……梦?” 顾鹤清眼神沉冷,嘴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修士不常做梦,梦往往象征着一个预兆,更何况他对梁宿施的…… 顾鹤清吻了他的嘴唇一下,眼神暗沉,直勾勾地盯着他,诱哄地说:“宿宿,你还梦到了什么,告诉师叔,好么?” 梁宿想了想,不知道应不应该把“师叔骗他”的这件事告诉他,所以说:“它说,它来自别的世界,跟我说了一堆神神叨叨的东西。” 梁宿好像突然对爱人有了隐瞒的东西,他说:“……说了好多,我都记不太清了。” 顾鹤清有些激动,按住他的肩,双目血红,神色带着疯狂,大声说:“怎么会记不清呢?!再想想!再想想!宿宿,告诉师叔,嗯??” “……” 梁宿突然觉得爱人变得有点陌生,这让对顾鹤清无限依赖的他第一次对爱人产生了些微的抵触,垂下眸子,“我真的记不清了……” 他皱着眉,手掌抵在额头上,头痛欲裂的样子,顾鹤清看见他这般难受的样子,连忙点了点梁宿的太阳穴,霎时间,一股冰凉舒服的感觉传入梁宿的脑子里,让他的眉头舒服地舒展开来,随后,白衣仙人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一刻不停地吻他,吻他的额头,吻他的脸颊,吻他的嘴唇,说:“师叔错了,师叔错了,师叔不逼你了。” 梁宿感觉顾鹤清的呼吸急促,压抑地颤抖着,极其没有安全感地疯狂吻他,仿佛要靠这样亲密的接触,才能感觉到梁宿还在他的身边。 见他这样,梁宿有些心软,心想自己对爱人是不是太严苛了,于是伸出手臂,回抱住他,“没事的,师叔。” 感受到梁宿的回抱住他,一如以往,顾鹤清就像窒息的人猛地吸入空气一般,舒出一口气,这才从天崩地裂般的痛苦中挣脱出来。 但他仍是不放心,急切地对梁宿说:“说爱我,宿宿,说爱我。” 梁宿抱着他,说:“我爱你。” 顾鹤清又一次问:“有多爱?” 梁宿给出了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回答:“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爱,除了你,我不会爱上其他任何人。” 顾鹤清把脸埋进梁宿的颈窝里,仿佛极度没有安全感一般深深地吸着他的气味,他放弃了一般地说: “梁宿,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谁能杀死我,那个人只能是你。” “你的目光不在我身上的时候,你就已经杀死我一次了。” …… 一个吻落在梁宿的额头上,顾鹤清温柔地对他说:“晚安。” 梁宿笑了笑,“晚安。” 然后,闭上了眼睛。 随着他的呼吸逐渐平缓,顾鹤清眼神沉沉,伸出手指,在梁宿的眉心处轻轻点了点。 一道无形的锁在梁宿的灵海里成结。 锁住了梁宿入梦的通道。 做完这一切,白衣仙人再一次在梁宿的唇上吻了吻,温柔地说: “师叔先去把江敬杀了,宿宿在家乖乖等我回来。” 第89章 盲眼魔修(三十一) 梁宿醒来时正处深夜, 蛐蛐的叫声若有若无,他半梦半醒,迷迷糊糊地伸手臂过去, 想要抱住顾鹤清,却发现旁边的位置已经凉了。 他睁了睁眼,然后才后知后觉,心想, 师叔也许是去除魔了。 以前还在衡霄派的时候,顾鹤清就常常深夜下山除魔,看来如今搬出来了, 还是保持和以前一样匡扶正义的习惯。 梁宿闭上眼睛,打算接着睡, 然而屋外的蛐蛐恼人得很,往常可以将它们像空气一样忽视, 然而一旦入耳了,就再也无法忽视,存在感极强。 啾,啾, 啾……一声接着一声,成功驱赶了他的睡意。 梁宿认命地坐起来,发呆半晌, 一个福至心灵, 心想, 既然都睡不着了, 不如, 到外边看看? 突然有了点兴致, 从床边站起来, 套上鞋子,往屋外走去,踏出府邸的大门。 此时正值深夜,在高大的树的遮挡下,连月光都无法穿透下来,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然而亮暗与否对盲眼的梁宿而言并没有任何区别,他靠着路上飘浮的灵气,来到一棵树面前。 梁宿仰起头,顺着树干绿色的灵气,看到粗实的树枝,他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不如,爬上去吧。 几乎是这个想法一出现,梁宿便抓住树枝,撑住手臂,向上一窜,整个动作过程没有超过十秒,没有使用任何法力,动作敏捷、迅速,熟练得仿佛曾经做过无数次一样。 再爬上几个高度,梁宿放松地坐在树枝上,嘴角勾起一个微笑,姿态惬意。 山上安静得吓人,离开屋子后,连蛐蛐的叫声都隐去了。 梁宿曾经怀疑这座山上除了自己和师叔两个人,是不是就没有其他人了,不然怎么能这般安静。 有时候,他的心里会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这座山,就像一个牢笼。 没有结界,却牢牢地困住了他的牢笼。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周围的安静被骤然打破,梁宿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跑步声,朝自己奔来,而后,声音在树下戛然而止。 梁宿闭着眼睛,叫了一声:“师叔。” “……嗯。”树下的人沉沉地应了一声,沉默片刻,又问,“不睡觉,怎么跑来这里了?” 顾鹤清回到府里,发现梁宿不在床上的那一刻,瞳孔猛地紧缩,心脏漏了一拍,身体抖了抖,混浊的灵海更加黑暗,仿佛墨水的颜色。 幸好,整座山都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找到梁宿的位置后,便立刻奔来了。 “睡不着。” 梁宿睁开眼睛,往下望去,看到顾鹤清的灵体,他露出一个笑容,朝 梁宿本人可能并没有意识到,他的笑容有多么灿烂、自然,这也许是无心的一个笑容,却牢牢地吸住了顾鹤清的全部心神,眸子清冷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浓烈如火的痴迷和爱意。 一个飞跃,顾鹤清飞到梁宿身边,抓住他的手,坐在他的旁边。 梁宿说:“你耍赖。” 顾鹤清挑了挑眉,俯身吻住他的唇,厮磨了很久,才餍足地问:“我怎么耍赖了?” 梁宿的嘴唇微微泛红,他说:“我上来的时候没用法术,是自己爬上来的。” 见梁宿这般孩子气的模样,顾鹤清终于忍不住轻笑,刚才发现梁宿消失而产生了一系列阴暗偏激的想法一扫而空,低沉的笑意从喉咙传出来,而后,心里涌动的是更浓烈的渴望,促使着他低下头,再次吻上他的嘴唇。 顾鹤清从前还是那个衡霄派大师兄的时候,一心修炼,除了修炼再无其他,清心寡欲,也从来没有那方面的**。然而现在,他却像患了一种接吻癖,只要梁宿的嘴巴一闲下来,他就想吻上去。 吻毕,两人的嘴唇红得不像话,甚至有点刺疼。 梁宿阻止了他的再一次动作,顾鹤清也不恼,想起了他们在树上,便状似无意地问道:“怎么突然想来爬树了?” 梁宿说:“就是半夜醒过来,发现你不在身边,我也睡不着,突然就想出来走走,然后就爬树了。” 听完,顾鹤清以为他是半夜发现自己不在身边,便出来找自己,心中涌上一股愉悦的甜蜜和歉意,他忍不住抱住梁宿,主动道歉:“对不起,师叔向你保证,师叔不会再离开你了。” 梁宿笑了笑,说:“没关系,师叔是去降妖除魔了,保卫天下的事,自然要付出心力。” 顾鹤清垂了垂眸,掩去眼里的神色,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嗯。师叔这次去杀的,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怪物,若是他还存在的话,定会从师叔怀里抢走你,这是师叔绝对不能允许的。” 梁宿皱了皱眉,奇怪地问:“抢走我?什么魔物会抢走我?” 顾鹤清笑了笑,垂眸,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若苍生陷入危险之中,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梁宿过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靠在顾鹤清的肩膀上,姿态放松而惬意,无神的眼睛不知看着哪里,突然,他笑了笑,说:“小时候我也是这样。” 顾鹤清顿了顿,“……小时候?” “嗯。”梁宿点头,直起身来,似是陷入了美好的回忆里,嘴角漾着笑容,“小时候我最喜欢爬树,站得高高的,去掏树上的鸟蛋,所以经常把泥沾在衣服上,弄得脏兮兮的……” 梁宿的笑容顿了顿,嘴角的笑意隐去,陷入了莫名的沉默里。 顾鹤清蹙了蹙眉,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梁宿,状似无意地问:“怎么了?” 耳边的一声打破了梁宿的思绪,他睁了睁眼,疑惑又茫然,对顾鹤清说:“好奇怪,师叔,这段记忆……” 到底是什么时候的记忆? 刚才聊天的时候非常自然地就提起了,然而细想下去,这段记忆又变得模糊不清,让他找不到出处。 梁宿皱着眉,不由弓下腰,伸手揉着自己的疼得尖锐的太阳穴,头痛欲裂,身子一晃,几乎要掉下去。 顾鹤清瞳孔骤然紧缩,连忙抱住梁宿,一边为他传去灵力,缓解他的疼痛,一边急忙说:“别想了!梁宿,别想了!” 梁宿靠在他怀里,脸色苍白,心里还在想,到底是什么?这段记忆是谁的记忆?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明明他记得,他的父亲是一个地方的九品芝麻官,官位虽小得可怜,父亲却从来不让他做爬山之类的事,而是要求他做一个文雅的读书人。而后来的一次意外,让他失去了自己的视觉,父亲这才放弃让他考取功名。 混乱的思绪让他紧紧抓着顾鹤清的衣袖,昏了过去。 …… 梁宿确定自己没有在做梦。 就像那个自称“系统”的东西说的,在梦里,他是可以看见东西的。 如果自己在做梦的话,为什么眼前会一片漆黑? 但,就像做梦一样,他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似离得很远,又似就在耳边,一声接着一声,仿佛永远不会停下来,卑微而痛苦地乞求着: “不要离开我……” “梁宿。” “留下来……” 在一声声卑微的乞求中,梁宿真的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和一个人结婚了。 他们没有邀请任何人,漂亮的教堂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穿上正式的西装,给彼此交换戒指。 几乎是戴上戒指的那一刻,那个人就迫不及待地抱住他,期待而紧张,又带着小心翼翼,问:“这次,你是真的不会离开了,对吧?” 梁宿没有回答他,而是吻了他。 那个人沉浸在他主动的亲吻里,暂时遗忘了这个梁宿回答不了的问题。 一晃五年,那个人抱着他,极其没有安全感地说:“不能再多陪我几年吗……” “不要离开我……” “留下来,梁宿。” “留下来……” 霎时间,两道不同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梁宿从梦境挣脱出来,感觉自己的手被紧紧地抓着,十指相扣。 梁宿睁开眼的瞬间,身边的人就立刻发现了,眼神倏然亮了起来,“你醒了。” 梁宿感觉眼皮有些沉重,喃喃:“师叔……” 顾鹤清双眼发红,“嗯,我在。” 他动了动唇,才发现喉咙干涩,声音沙哑,“你突然昏迷了,昏了两天两夜。” 梁宿睁了睁眼,有些惊讶,“真的?” 他记得他们在树上,说了一些话,后来就没有印象了,怎么突然就昏倒了? 梁宿坐起来,身体有些发软,皱着眉说:“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顾鹤清扶他起来的动作僵了僵,瞳孔缩了缩,半晌,才蹦出一个字:“……梦?” 梁宿皱着眉,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我梦到,我和一个人结婚……成亲了。” 他迷茫地抬起头,看着顾鹤清:“但好奇怪,那个和我成亲的人,不是师叔……” 顾鹤清漆黑的眼里酝酿着风暴,声音压抑到了极点,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那个和你成亲的人,是,江敬吗?” 梁宿惊讶地睁眼,“江敬?” 这个问句,却让顾鹤清立刻确认了那个和梁宿成亲的人就是江敬。 他眼神黑沉,魔气上涌,眼里的阴鸷犹如滔天的风暴,骇人无比。 良久,顾鹤清却勾起一个温柔的笑,伸手将梁宿额前的头发撩到耳后,眼中无限疯狂,声音却愈发温柔:“那,今天晚上,我们也成亲好不好?” 说完,没等梁宿反应过来,顾鹤清的吻便猛地落下,舌头闯进他的唇缝,疯狂地掠夺他的呼吸。 第90章 盲眼魔修(三十二) 顾鹤清说完, 便真的开始着手操办他们的婚礼。 两人的婚服、罗纱红斗帐、香袋、绣着鸳鸯花纹的被套和床单、“新娘”跨的火盆、红盖头、花烛……大大小小,事无巨细,全是顾鹤清亲手选择、布置的。 梁宿觉得别扭,看着顾鹤清忙上忙下, 琢磨着说:“师叔, 有些过于隆重了罢……” 顾鹤清神色严肃, 难得反驳道:“我们的婚事, 定要慎重对待才行。” 梁宿勾了勾唇,觉得有些好笑。明明昨晚是谁说立刻就要成亲来着?可没过片刻,顾鹤清就说要去准备婚礼,量婚服的尺寸,去凡间让店家加急做婚服,再加上各种繁琐的事, 婚礼延到了五天后。 大大的囍字贴在窗上,四面八方喜庆的红色,梁宿自然是看不见的,在他看来, 山上寂静得一如往常。 疑惑如同雪球一般, 越滚越大,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梁宿皱着眉, 终于问了出来:“为什么……师尊他们不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顾鹤清的动作僵了僵, 垂眸,将梁宿的手裹在掌心,语气温柔:“只有我们两个人, 不好吗?” 梁宿看不见他的神情, 却能听到顾鹤清语气中诱哄的味道, 他皱着眉,眉峰久久未平,被顾鹤清用指腹抹了去,“别皱眉,这是我们的婚礼啊。” 顾鹤清将他抱在怀里,对他说:“我们试试婚服罢。” 他执意亲手为梁宿换上红艳的婚服,一层裹着一层,繁复得很,直到梁宿在他的手下,变成了一个可以出嫁的“新娘子”,正如顾鹤清那天做的那个梦。 明明之前弄得这么隆重,这次却不想再遵守礼数了,让顾鹤清在婚礼前一天不见梁宿,这是不可能的。 顾鹤清自己也穿上了婚服,从身后抱住梁宿,抱得紧紧的,明天就是他们的婚礼,他心里却没由来地心慌,仿佛怀里的这个人随时就要离开,自己无论如何也抓不住他似的。 顾鹤清看着梁宿愈发沉默,偶尔几次,看着他皱着眉头,无意间流露出的心事重重的样子,心里就像被针扎了一下的刺疼,于是他吻了吻梁宿的脸颊,说:“不如今晚,我们去凡间玩罢?” 梁宿的脸上露出一个笑,自然是想去的,“好啊。” 于是两人换下了才穿上没多久的婚服,换上了便衣下了凡。 今日不只是什么日子,凡间热闹得很,男男女女纷纷穿上漂亮的衣裳出街了,夜市拥挤,带着浓重的烟火气。 像是怕梁宿丢了,路上顾鹤清一直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周围的人不知为何有些怕这个气质清冷如同天上仙人的男子,出于潜意识里对危险的直觉,顾鹤清和梁宿周围自觉空了一圈,让出了一条道。 梁宿能看见人的灵体,看到此景,便觉得有些奇怪,“这些人怎么都让开了?” 街上这么挤,几乎是人挤人,他们周围却很空,实属奇怪。 顾鹤清露出一个笑,面上不动声色,淡淡地将这件事略过:“只是巧合罢。” 梁宿若有所思,也不再纠结这件事。 因为路人的退让,他们毫无障碍地走过整条街,来到一条河边,梁宿指了指对面那对灵体动作奇怪的人,问:“师叔,他们在做什么?” 顾鹤清移开了一直注视着梁宿的眼,往梁宿指的地方看了一眼,“他们在放花灯。”他说,“今日是凡间的乞巧节。” “乞巧节?”梁宿不禁笑了笑,“那我们应该今天成亲的,好日子。” 顾鹤清睁了睁眼,心念一动,“你想今晚成亲吗?那我们现在就回去——” “……” 就算梁宿看不见,他也听出了顾鹤清话里的蠢蠢欲动。 动了动唇,梁宿正要说什么,突然天上响起了“砰”的一声,他愣了愣,仰起头,直到是在放烟花了。 砰,砰,砰。 炫丽的烟花的光芒映在梁宿的脸上,忽明忽暗,顾鹤清的视线凝在他的脸上,心想,我想吻他。 梁宿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他朝着力度的方向侧了侧身,听见身边的人对他说:“明天就是我们的婚礼了。” 梁宿勾起一个笑,“嗯。” 顾鹤清的神色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抿着唇,“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不要分开,好吗?” 梁宿又笑,“当然了,我爱师叔,还能去哪呢。” 他看不见,顾鹤清此时眼里迸发的的光芒,亮得就像天上的烟花,他的快乐溢于言表,笑容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快乐和幸福,他狠狠地抱住梁宿,再一次期待而紧张地问: “这次,你是真的不会离开了,对吧?” 顾鹤清沉浸与梁宿永远不分开的快乐中,却没看见,梁宿听见他的这句话,笑容倏然僵在脸上。 身体也僵在原地,感受着顾鹤清笑时腹腔的震颤。 烟花还在砰砰砰地绽放,男男女女欢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来一阵不真实的感觉。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顾鹤清抱着他,听到怀里的人的声音有些迟疑,犹如卡带了一般:“你刚才……问什么……?” 顾鹤清脸上的笑意一顿,对于梁宿的情绪变化,他总是敏感得过分,哪怕他只露出一丝一毫的不对劲,顾鹤清都能敏锐地第一时间察觉到。 于是,顾鹤清稍稍退开,仿佛在探查着什么似的观察了一会儿梁宿的表情,问:“……怎么了?” 梁宿的神色古怪,带了一丝急切,“刚才,你问了什么?” 但其实,不用顾鹤清回述,他也记得清清楚楚。 梦中,与他结婚的那个人,在婚礼上问了他同样一句话:“这次,你是真的不会离开了,对吧?” 一样的小心翼翼,哪怕在最开心的时候,也带着如同无底洞的不安全感,卑微的乞求。 他做梦的时候,只能知道梦里的人是自己,而与他结婚的那个人,他只能听到声音,那个人的脸仿佛被雾气遮盖住了,模糊不清。 但此刻,顾鹤清说了同样的一句话之后,记忆中的雾气骤然散开,突然地,梁宿记起了他的脸。 梁宿喃喃:“江敬……” 顾鹤清的眼睛猛地睁大,脸色骤然泛白,犹如听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一般。 像是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暴雨,洗去了心中的一切谜团,挥散了一切雾气。 他垂下眸,面无表情,在心中叫了一声:[系统。] 系统立刻回应:[我在!!!!] 梁宿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语气平静得吓人:[我记起来了,一切。] 系统哭得很大声:[呜呜呜宿主你终于回来了,你终于感觉得到我了呜呜呜……那我们现在就走吗??] 梁宿顿了顿。 [等等。] 他的脸上勾起一个笑:“师叔。” 顾鹤清脸色沉沉,直接拽过他的手,冷声道:“我们现在就回家。” “师叔。” 梁宿又叫了他一声,身体却一动不动。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刚才那些人要避开我们了。” 梁宿面无表情,“因为他们害怕我们。因为——” “我们是魔修。” 梁宿脸上笑意盈盈,似是苦恼地说:“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真是不应该。” 他能感觉到,拉着他说要回家的人,听见他这句话后,身体猛地一僵,整个人如同一尊雕塑。 梁宿继续说:“因为我们是魔修,所以师尊他们不会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又或者……他们并不在意,他们与我只相处了几年,但和师叔你,可是有几百年的情分啊。倘若师叔邀请他们,他们也许会来的,但是你没有。” 梁宿空洞的眼睛直直地落在顾鹤清身上: “——是怕,他们来了之后,会告诉我事情真相吗?” 拉着他的手微不可查地颤抖起来。 梁宿垂了垂眸,仿佛能视物一般看着这只手,心软的前一秒,咬了咬牙,用力移开了他的手,狠狠地说:“你真行,你真行。” 他根本不在乎顾鹤清听不听得懂,语气飞速:“三个世界了,整整三个世界。每次你都是这样,喜欢做一些我无法理解又惊世骇俗的事,让我变成悬疑剧的主角,大结局了才让我恍然大悟。这样耍我,你是不是很开心?” 说完,他抬起头,天空仍是烟花一片,梁宿像是被逗笑了,笑了出声,“果然,这次又没有收到惩罚……” 系统说过,若是像主角透露规则的事情,哪怕只有一个相关的字眼,他也会遭受规则的惩罚。 但这次,和上个世界一样,没有任何惩罚降临到梁宿身上。 这说明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梁宿感觉前所未有的累,他又低低重复了一遍:“……这样耍我,你是不是很开心?” 出乎意料的是,顾鹤清猛地转过头来,咬紧牙关,恶狠狠地说:“不是!” 像是怕梁宿听不见,顾鹤清一字一顿地又重复了一遍:“不是。” 霎时间,烟花声、嬉笑声、水流声、风声……所有声音都凭空消失了,如果梁宿能看见的话,他还能看见,整个世界犹如褪色了一般,变成了一块白色的幕布。 ——当然,他现在能看见了。 长发变成了短发,古代装变成了现代装,还有他的身体,都变回了他真正的样子。 梁宿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如同白纸一般的空间,还有……顾鹤清。 顾鹤清双目发红,仿佛下一秒就要流下泪来,然而他忍住了,却带着强烈的狠意,“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不想!我也想和你像其他人一样,正常地相遇,正常地恋爱,但是每一次,每一次你都会忘记我,将我从你的记忆中抹去,抹得一干二净……” 顾鹤清的声音颤抖,却又带着深切的痛苦,和乞求: “你就不能……记得我一次吗……” 第91章 盲眼魔修(完) “你……什么意思?” 梁宿皱了皱眉, 眼里满是不确定,迟疑地问:“我们以前……认识吗?” 以前,指的是他的原世界。 什么叫“每一次都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顾鹤清双目泛红, 动了动唇, 似是要说些什么, 然而话到嘴边, 却不知为何不说话了, 梁宿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手缩成拳头, 微微颤抖, 用力之大让骨节都泛白了, 青筋暴起。 梁宿眉头拧得更深,嘴巴毫不留情地讽刺道:“怎么,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 给我当谜语人,你想急死谁?而且我哪里把你忘了?三个世界, 哪一个世界的你不是让人‘印象深刻’?”他冷笑一声, “呵,我倒是想忘也忘不了啊。” 梁宿见他不说话, 没心情再陪他玩猜谜游戏,准备离开,“那我走了, 下个世界,别再跟着我。” 一只有力的手狠狠地拽住他,如同铁钳一般让他动弹不得,梁宿听见身后的人说: “这是不可能的。” 顾鹤清死死地盯着他,语气却平静了下来,陈述事实一般:“想要我不跟着你, 这是不可能的,梁宿。你去哪个世界,我就会去哪个世界,我们总要纠缠在一起的。” 听他犹如誓言一般的话语,梁宿却没有丝毫意外,也许经过三个世界,他已经习惯对方的纠缠了,但他还是产生了一丝心累的感觉,回过头来,直视对方的眼睛,试图跟他讲道理:“强扭的瓜不甜。” 顾鹤清立刻反驳:“怎么不甜了,上个世界你不是和我结婚了,还跟我再那个世界一起生活了五年,我们很快乐,不是么?” 说到这件事,他的脸上还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仿佛回忆里了当初美好的时光。 “……” 梁宿当场被打脸,面上有些过不去,他抿了抿唇,试图反驳:“那也是上个世界了,这个世界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催眠,欺骗,软/禁……一想到这个世界经历的这些,梁宿就心头火起,又想起自己居然真的傻乎乎的以为自己全天下最爱“师叔”,自己那个天真无邪的蠢样…… 叮!暴躁值+50! 如果面前的这个人只是谢宙维,或者是江敬,梁宿已经挥拳头冲上去了,但眼前的这个人不知深浅,怎么想都比自己强得多,于是让系统启动了离开程序。 看着心上人骤然在自己眼前消失不见,顾鹤清下意识地向前一步,下颌线紧绷,手指微微颤抖,似乎在强忍着什么似的。 良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深深地无奈:“又留下我一个人处理烂摊子……” 他抬头看着天,漆黑的眼睛里,无形又恐怖的力量撕破了天空的白布,霎时间,烟花声、嬉笑声、水流声、风声……不久消失的一切,再一次凭空出现,一切回到了原状,除了…… 白衣仙人的身边,再无另一个人。 他侧了侧首,看着身边空无一人的位置,仿佛还能看见梁宿站在他身边的样子,后者仰头看着烟花,光芒倒映在他脸上,那般漂亮,真是如何都看不够。 顾鹤清久久地注视着这个空荡荡的位置,久到周围嬉笑的孩子也忍不住上前,好奇地问他:“哥哥,你没事吧?” 顾鹤清收回视线,淡淡地说:“没事。” 孩子机灵得很,知道今天是乞巧节,这个像天上的仙人一样的哥哥一个人孤零零地看别人放花灯,定是在想念心怡的女子。 孩子心直口快,这么想了,也就这么说了。 顾鹤清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径直离开了。 真正的思念是说不出口的。 它只会像一条可怖的毒虫,爬在心脏的每个角落,露出尖利的牙齿,一口一口地啃食他的心。 即使已经习惯了离别,但顾鹤清还是感觉到了一股撕裂般的疼痛,心脏的每一次跳动,每一次疼痛,都仿佛在说五个字: 我好想梁宿。 …… 但,他还要独自演完这个剧本,才可迎来这一次解脱。 顾鹤清手中的剑是魔物最害怕的东西,上面流淌着纯粹而锋利的剑气,只见顾鹤清提剑一挥,远处的魔物便发出一声惨叫,灰飞烟灭。 解决了魔物,顾鹤清离开了人间,回到修真界,继续作为正道大师兄“顾鹤清”的旅途。 一千年后,顾鹤清觉醒神格,一举通天,回归神位,成为了至高神,也是世间唯一的神明。 这一千多年间,哪怕魔尊已然陨落,天底下依旧有魔物作乱,百姓久受其扰,苦不堪言。 但神明出世,福泽庇佑大地,魔界便自动消亡了,天下便仅剩四界:人界,修真界,仙界,鬼界。 百姓知道这是神明降下的福祉,纷纷建立寺庙,供奉至高神,寺庙成为百姓祈福的圣地。 “先生,那现在我们修真界这么太平,也是因为神明的庇佑吗?” 教书先生笑了笑,“当然不是。” 弟子愣了愣,“为何?神明只是人们臆想出来吗?” 教书先生又笑了笑,这次他摇了摇头,说:“并非如此。神明确实是存在的,准确来说,是存在过。” 弟子们愣了愣。 教书先生缓缓道来,“万年前,我们最高只有仙,那位成为神明之后,我们便有了唯一一位神明,百姓供奉他时,能感觉到神明的存在,然而……” “直到有一天,不知为何,神的力量突然消失了,众人称之为,神陨。” 弟子急忙问:“是神明被另一位诞生的神明杀了吗?” 教书先生摇摇头,笑了笑:“神是杀不死的,除非他自己愿意。” 弟子皱着稚嫩的眉头:“先生,弟子不理解。神明这般厉害,全知全能,无人能敌,若是我,一定会快乐得一直活下去,怎会自愿神陨?” 教书先生的眼睛落在了远处,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沉默良久,才叹息了一声,只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句: “也许是因为,神要去追逐更重要的东西了罢。” …… 神陨当天,四界悲恸。 然而他们不知道,神明死去的那一刻,是他最快乐的时候。 顾鹤清闭上眼睛,嘴角洋溢出一抹幸福的微笑,良久,空气中只留下一个似有似无的叹息: 等我。 …… …… 我爸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死后有没有变异动物吃他的尸体,我在前往C区的途中,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但我知道他是穷困潦倒的。 他身后留给我唯一的遗产,就是梁宿。 …… 面包车驶过泥泞肮脏的沙路,轮胎碾过零碎的石子时,发出了窸窸窣窣令人牙酸的声音。 梁越卓叼着一根废弃超市找到的烟,说实话,味道不如老中华,还有股怪味儿,但他也不嫌弃,吸得很开心,只要上面没有丧尸病毒。 C区不如A区,显然没有领导费心在末日重建城市,路上全是坑坑洼洼的,七零八碎地躺着丧尸尸体和不知名的动物尸体。 偶尔也有几只“活的”丧尸,看见车子开过来,兴奋地发出嘶吼的叫声,冲上来想将车里的人类撕碎。 梁越卓冷哼了一声,眼睛眨也不眨地直接碾了过去,窗上留下丧尸的粘液,这倒是让他皱了皱眉。 虽然这辆破车是路上“捡的”,但好歹还剩不少油,还能开,他便寻思着要不要下车去擦一擦车窗。 还没等他寻思过来,这次的目的地到了。 看着眼前还算□□的房屋,梁越卓的表情凝固下来,不再像刚才一路的自娱自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理解的深沉。 房屋如同周围其他屋子一样,外边添上了不少铁块、木块之类的东西,固定在窗上、门上,用以抵御丧尸的侵袭。 叼的烟燃尽了,不出一会儿就要烧到手指上,梁越卓扔掉烟蒂,表情冷酷,下了车,站在房屋门前,敲了敲门,下一秒,屋内传来一个男声:“是梁先生吗?” 梁越卓抿了抿唇,只吐出一个字:“是。” 很快,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一个中年男性的脸,看见他,脸上带着笑容:“进来罢。” 这笑眯眯的模样不像是通知儿子去领老子的尸体的,倒想是有什么喜事一般。 但这也正常,末世开始十多年了,死亡对于尚且活着的人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中年男性领他进去,先是隐晦地对他说:“梁博士的遗体已经……” 梁越卓面无表情,还真被变异动物吃了。 见他明白,中年男性便不再解释,而是带领着他去到房里的地下室。 他们一边爬梯子下去,中年男性一边对他说:“梁博士的‘遗体’我们已经送回去好好安葬了,您不用担心。” 梁越卓对此不置一词,安静地下去,只是越往下,空气中的灰尘就越多,甚至空气也变得稀薄。 地下室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中年男性摸黑摸到了墙上的按键,叮的一声开了灯。 梁越卓便能看到地下室里的场景了。 跟他想象的相差无几。 一张桌子,两张椅子。 桌面很凌乱,上面杂乱无章地摆着这种机器零件,还随意放着这种设计图纸,因为地下室没有风,哪怕过了这么久,也依然安然无恙地摆在桌上,而没有掉落在地上。 纸上写得满满当当,字迹却颇为凌乱,仿佛能从上面的潦草的字迹上,看见写字的人当时激动的心情。 但梁越卓注意到的都不是这些。 自打开灯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便牢牢地锁定在了坐在椅子上的“人”身上。 中年男性见他一直盯着那个“人”,便开口解释道:“这便是梁博士留给您的东西了。” “这是一个机器人。” 梁越卓紧皱着眉头,直直地盯着眼前这个端坐在他面前的机器人,眼里似乎是惊讶,又似乎是探究。 又似乎是一种更深沉的东西。 也不怪他惊讶,怪就怪在,这个机器人长得……太像人类了。 如果不是中年男性提醒,梁越卓也许真的会以为在地下室里坐着的是一个人类。 还是一个有着漂亮面孔的人类。 虽然因为放置时间太久,地下室长久无人光顾,机器人的脸上、身上都落了灰尘,但显然他是一颗不会被蒙尘的珍珠,灰尘并不会影响他俊美精致的面貌。 只见机器人一动不动,端坐在椅子上,双手置于膝上,闭着眼睛,嘴角勾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安然、平和之类的词。 两个最不可能出现在末世的词。 第92章 父亲的遗产(一) 梁越卓眯着眼睛, 盯着眼前的机器人,神色不明。 中年男人见他久久不说话,便主动开口:“他很像人类对吧。我们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哈哈。” 确实, 若不是梁越卓知道这是一个机器人, 他真的会以为坐在他眼前的,是一个人类。 然而细看还是能看出端倪的。 机器人再像人类, 也不会呼吸, 腹腔平坦,没有丝毫波动, 从这点上看, 确实是一台冰冷的机器。 半晌, 梁越卓收回放在机器人身上的视线,斜了中年男性一眼,“你们费心把梁立安置在这间……”他瞥了瞥布满灰尘的地下室, “……破房子里, 不就是想榨干他的剩余价值么, 现在怎么舍得把他唯一的研究成果交给我了?” 中年男性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梁博士是鼎鼎有名的科学家,对于他的研究成果,我们自然是非常感兴趣的,也正如梁先生所言,我们确实带了机器人和梁博士留下的资料回到了实验室,好好地‘研究’了一番, 然而结果是——” “什么也没有。” 中年男性说:“我们甚至都无法把机器人开机。” 他在桌上找到一张暗黄的草稿纸, 递给梁越卓:“您看。” 梁越卓蹙了蹙眉, 接过纸, 上面字迹潦草,有一行字却方方正正,异常清晰,上面写着: 梁宿的开机程序,唯有我的儿子梁越卓才能启动。 梁越卓盯着这行字盯了很久,嗤笑了一声。 最终,梁越卓还是单手抱着机器人,将他塞到了面包车后座,准备启程回a区。离开之前,听见中年男性说了最后一句话:“机器人有什么情况,随时来c区基地找我们。” 梁越卓就当他是放屁。 想要他来接就接,最后还想让他送回去,他是这么傻缺的人吗? 梁越卓冷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想,机器人他就是毁了,也不会给人白白送回去的。 再次路过布满石头的沙道,面包车破破烂烂,经不起折腾,一路上摇晃得快要散架了。 梁越卓抬了抬眼,在后视镜看到机器人的身影。 只见因为车子过于摇晃,机器人不知何时打破了端坐的姿态,躺倒在后座上,手臂自然地下垂。 ——却依旧闭着眼,嘴角仍然微微上挑着,仿佛正在做什么美梦,睡得正香。 梁越卓在后视镜盯着机器人看了很久,不知为何有种烦躁,他抿直了唇,猛地转了方向盘,一个漂移,砰的一声,机器人的后脑勺压在车窗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由于受力,机器人的嘴角好似拉平了一些,倒不像刚才那样睡得那么香了。 梁越卓却勾了勾唇角,烦躁了一整天的心情莫名好了一些。 直到太阳落山,面包车才终于开回了家。 ……说是家,其实也就是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不久前梁越卓才住进去。他对加入基地没什么兴趣,集体生活只会让他感到烦躁,但没了基地的庇护,房子总是容易被丧尸攻破、打烂玻璃,丧尸不要紧,可以杀,但房子破了,夜晚总会有凉风穿过缝隙吹进来,不是个住人的地方。 因此,梁越卓经常换住所,这个一层大平房是他偶然找到的,住的还不错。 他下了车,拉开后座的车门,看着闭着眼睛,对万事都一无所知的机器人,啧了一声。 之前抱过他,梁越卓知道机器人的重量,和一个健壮的成年男性差不多,左思右想,梁越卓直接弯下腰,一把将机器人横抱起来,抱着他进了屋。 找到沙发,梁越卓也不小心翼翼,直接将机器人扔在沙发上,动作甚至有些粗鲁。而后,他曲腿蹲下,蹲在机器人面前,眯眼打量着眼前的机器人。 梁越卓此人,生性古怪,不解风情,对人类的外貌也只有两种评价:能看,或者,难看。 但就是梁越卓,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机器人的脸设计得相当不错,五官分开来看已经很精致,组合起来更是说不出的舒服、养眼。 不像过于张扬的电影明星,而像少年时代遇到的校园男神。 但总归来说,真的很像人类。 梁越卓眯了眯眼,声音低沉,语气意味不明:“这就是梁立哪怕抛妻弃子,也要研究出来的机器人么?” 他不禁靠过去,鼻尖碰上机器人的鼻尖,传来冰冷的触感。 冰冷,却柔软,犹如人类的皮肤。 梁越卓因这柔软的触感怔忪了片刻,随即嗤笑一声,不屑于自己奇怪的反应。 他拿起中年男性“顺便”交给他的资料,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他却看得毫无障碍,只见纸上记着各种理论,各种实验,让梁越卓的记忆不禁回到末世前…… 那时,他还在上初三,他父亲梁立还是一个受人爱戴、举国闻名的科学家。 他们这次研究的课题就是机器人,主要是家务机器人,旨在为国民的家庭生活减负。 然而,他们研究是研究出来了,然而研究出来的机器人却长相诡异,让人很容易产生恐怖谷效应,而且机器人的机身极为脆弱,保养费高得离谱不说,还需要使用者每个月都带回总部进行系统维修一次。 如此价格高昂、弱不禁风的机器人,毫无疑问遭到了市场的淘汰。 然而梁立却并不放弃,继续研究下去,国家也拨款给他的团队继续研究。 当时若是继续研究下去,按照梁立的能力,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肯定会研究成功。 然而,末世开始了,一部分人类身体变异,变成了恐怖的丧尸,并且通过咬人感染其他人类。丧尸变得越来越多,人类却越来越少。 国家召集了全国各地的科学家,组成一支科研队伍,去研究血清,破解丧尸病毒。 梁立团队也包括在内。 所有人都明白,现在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研究拯救人类的血清才是重中之重。 然而让人跌破眼镜的事情发生了。 梁立拒绝了国家的邀请,执意继续研究机器人。 于是一夜之间,梁立失去了一切,他的地位、他的声誉,他的一切…… 一年后,他也失去了他的家人。 …… 梁越卓抬头看了机器人一眼。 他记得,梁立还给这个机器人取了一个名字。 好像是叫……梁宿。 取这个名字,梁立是在指代什么? 宿命? 梁越卓嗤笑一声,狗屁宿命。 如果这个垃圾场一般的世界也存在宿命的话,他一定会拉它出来狠狠揍一顿,或者干脆杀了算了。 他盯着机器人“睡”得安详的脸,莫名有些嘴干,想拿出根烟叼在嘴里。 但最后一根烟已经在路上抽完了。 修长有力的手指的指腹摩挲了一下,最终也只能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一把横抱住机器人,将他扔在一边的角落,自己则躺在沙发上,修长的腿微微蜷缩,才可完全睡上去。 梁越卓随意抓了一张薄薄的毯子,盖在身上,闭上眼睛。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梁越卓的呼吸声,和外边呼呼的风声,以及从远处隐隐传来的丧尸的嘶吼声。 月亮悄悄升起,薄薄的一层洒在路边一地残破的尸体上。 时间转至深夜。 梁越卓虽一直阖着眼,呼吸也绵长,像是陷入了深度睡眠,但他一直是浅眠的,只要稍有动静就会立刻醒过来。 但幸好,屋内安静得很,丧尸也在远处没有靠近,所以他尚且还在睡眠中。 一边的机器人安静地靠坐在墙边,一动不动,犹如一台真正的家电。 ——梁越卓绝对想不到,这台他定义为“家电”的机器人,脑中正在进行着怎么样活跃的心理活动。 梁宿:[外面怎么样了?] 系统悲伤地说:[宿主别等了,主角睡了,今天是不能启动你了。] 梁宿吐槽:[现在我才有聋哑人的感觉了,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系统安慰他:[没关系的宿主,等主角启动你,你就可以拥有无敌的视力、听力,还有超强的战斗力哦!] 梁宿挑了挑眉:[哦?这么厉害?] 系统狂点头:[嗯嗯!我和宿主说一下这个世界的剧情梗概吧。] [显而易见,这是一个末世世界,主角梁越卓原本是一个热爱科学研究、崇拜科学家父亲的阳光少年,直到遭遇了父亲抛弃、母亲死亡后,性情大变,憎恨自己的父亲,也不再热爱科学研究,甚至憎恨科学。故事讲他独自一人在末世生存下去,最后帮助运送血清,让世界结束末世、恢复和平的故事。] 梁宿问:[那我呢,我是什么角色?] 系统回答:[显而易见,宿主就是主角父亲研究出来的机器人啊,因为父亲是为了研究机器人才抛妻弃子的,所以主角对“梁宿”的心情非常复杂,一直扔在房子里,不闻不问,最后机器人就损坏了。] 梁宿总结:[总而言之,就是一个路人甲角色。] 系统:[……没错。] 梁宿笑了笑:[挺好的,我喜欢“不闻不问”这个设定,最好给我多一点自由活动空间。] 梁宿在心里补充,也最好……不要遇见那个人了…… 上个世界发的火,现在还没有完全消去,甚至只要轻轻吹一吹,还可以长成可以燎原的大火(微笑jg) 梁宿问:[所以启动程序,到底是什么?] 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看看以前只有电影里才能看到的末世。 系统挠了挠头,[我不知道……] 眼见宿主眯了眯眼,系统连忙说道:[……但据说,是一个比较亲密的动作哦!] 梁宿:? 第93章 父亲的遗产(二) 月亮尚且苟延残喘时, 梁越卓就睁开了眼,揉了揉被冷风吹僵的脸,起身, 正要准备今天的装束出门“狩猎”, 转身的那一刻,看到坐在墙边的“人影”时, 心中倏然一个警惕的咯噔, 手臂下意识抓住后裤袋的匕首…… 然而下一秒,他的手臂便放松下来, 不复刚才的警惕和杀意。 眼前的人影,便是他昨天不远万里, 从C区带回来的机器人。 ——梁立给他留下的唯一的遗产。 梁越卓的神色变得意味不明, 略带探究的眼神落在“沉睡”的机器人的脸上,定格了许久,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半晌, 目光一斜, 看到昨日被他随意扔在桌上的一沓资料。 梁越卓弓下劲瘦的腰,修长有力的手指抓起资料, 刷刷刷翻了几页, 目光在“开机程序”页面凝了凝。 上面写着:梁宿的开机程序,唯有我的儿子梁越卓才能启动。 下一行,贴心地给了一条提示: 儿子最喜欢与我做的动作。 梁越卓又忍不住冷笑的表情,既然已经抛妻弃子了, 还表演什么亲情。 冷笑的同时还有些迷茫,到底是什么动作……? 独自在末世活下来的十多年,梁越卓不经常想以前的事。以前是逼自己不要想, 后来却是真的不会想了。 如今,末世前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唯有对梁立的愤怒和怨怼还历历在目。 梁越卓的目光沉沉,再次落在“睡美人”身上,一股烦躁涌上心头。 对他来说,末世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好事。 如果不是末世,他也许会因为打架斗殴,而成为一个少年犯也说不定。 梁越卓套上外套,戴上手套,抓起角落的狼牙棒,整个人犹如一道劲风,快步离开了房子。 一个棒槌下去,丧尸的脑袋被打扁,倒在地上,发出苟延残喘的哼哧声。 梁越卓面无表情,抬起手臂,上面结实的肌肉紧绷,落下棒槌的一瞬又放松下来。 丧尸彻底咽气,脑浆流了一地。梁越卓因这场景,烦躁的心情稍微平息了些。 拎着从某个路过的车辆搜刮下来的食物和其他物资,梁越卓踏着一地的黄昏回到了冷冰冰的住处。 推开门便看到远处的机器人,梁越卓的动作顿了顿,面无表情地将东西扔在桌上,坐在沙发上,随手撕开一袋面包吃了起来。 面包硬得像块石头,吃起来更是干巴巴,如同啃着一块抹布,梁越卓三两下将面包吞下,喝了口水,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机器人身上,看着看着,不由啧了一声,明知道对方听不见,却开口嘲讽:“你说你跟沙发有什么区别?” “沙发还能坐,还能睡,你自称高级机器人,只能放着碍眼。” 系统愤愤地打小报告:[宿主,主角骂你碍眼,不能坐也不能睡,还不如沙发!] 梁宿皮笑肉不笑:[你这么能说,不如也帮我“回敬”他一句?] 系统:[……不敢不敢。] 梁越卓又叽叽歪歪嘲讽了几句,机器人却依然沉睡着,侧脸恬静,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他傻逼。 梁越卓啧了一声,也察觉到了自己傻逼的行为,于是拍了拍手,在沙发躺下,盖上毯子,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这就是梁越卓的一天。 睡觉,狩猎,吃饭,睡觉。 虽然只是浅眠,闭眼十五个小时只有两三个小时是真正睡着的,但他依旧每天雷打不动,坚持自己的每天长达十五小时的睡眠。 然而天气渐渐转凉,屋外的风呜呜地吹着,与丧尸的叫声异曲同工,平房年久失修,门和窗早就不如最初抗风,凉飕飕的风得了可乘之机,钻过门窗的缝隙,吹进了本就不暖和的房子。 吹到了睡在沙发的梁越卓的身上。 “嘶——” 梁越卓被冷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下一秒,被手上的冰冷冰得一抖。 梁越卓睁开了眼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摸自己的耳垂。 沉思片刻,倏然,他睁了睁眼,脑中闪过一个场景: 冬天。 他和梁立站在门口等妈妈。 一阵凉风吹过,他下意识地缩紧了身子,却看到梁立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被冻得龇牙咧嘴。 他奇怪地说:“爸,你为什么要摸耳垂?明明书上说耳垂的血液循环慢,所以相较其他部位温度低,手被烫到了可以摸耳垂,但是如果你觉得冷,你就更不应该摸耳垂。” 梁立一个科学家,居然被自己还在上小学的儿子给科普了一脸,脸上不太过得去,于是他心生一计,嘴硬说:“这你就不懂了,这个动作是有特殊意义的,捏住自己的耳垂,就代表你在和自己的亲人在一起,表达亲近的意思。” 梁越卓皱了皱眉,也伸手捏住自己的耳垂,被冻得一抖的同时,好奇地问他爸:“这样吗?” 梁立思维发散:“不,这样还不够。” 他伸出手,在自己的耳垂上捏了三下,说:“三下,一下都不能少。” 梁越卓照做,在自己的耳垂上捏了三次,“这样对了吗?” 梁立笑了出声,“就是这样,你做对了。”同时,他还提醒道:“这个动作,你只有在家人面前才能做,因为这是表达亲近的动作,知道吗?” 其实当初梁立心里想的是,这么傻的动作,要是被其他人看到了,肯定会怀疑他梁博士的儿子是个弱智吧。 还在上小学的梁越卓不懂自家老爸的险恶用心,只是好奇地又在耳垂上捏了三下。 哒,哒,哒…… 梁越卓坐在漏风的平房的沙发上,怔怔地捏着自己的耳垂。 倏然,他灵光一现,睁大了眼睛,猛地扭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沉睡”的机器人。 梁越卓骤然站起身,快速地走到机器人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了他一眼,而后蹲下来,探究的目光落在机器人的耳垂上。 而后,手微微颤抖地伸过去,指尖碰到机器人冰冷的耳垂上。 指尖的冰冷让他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而后,仿佛一个信号一般,梁越卓捏住机器人的耳垂。 哒…… 一下。 哒…… 两下。 哒…… 三下。 带着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期待和紧张,梁越卓睁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机器人的脸。 三十秒过去,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机器人的眼睛依旧紧闭,毫无动静。 仿佛湍急的水流猛然变得平静……梁越卓的心也渐渐沉了下来。 他目光沉沉,犹如落了灰一般暗沉,却不由得勾了勾嘴角,自嘲自己的傻缺行径。 梁越卓的脸上再次变回面无表情,高大的身体站起来,影子完全将机器人笼罩其中,而后又随着他的转身离开而变得明亮。 他提起角落的狼牙棒,准备出门狩猎,打几个丧尸。 梁越卓翘起冷冷的笑,附近的丧尸都被他杀的差不多了,希望今晚有几个不长眼的丧尸过来,最好能强一点的,不然太无趣了。 他杀气腾腾地提着狼牙棒,来到门口,正准备退开大门,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你好。” 梁越卓按在门把手的动作猛地僵住,青筋暴起。 “……” 久久未听到回应,身后的声音又问:“可以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吗?”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梁越卓身体僵硬地挪过身来,骨节仿佛许久未动一样发出吱吱的声音。 在他眼里,那个备似人类的机器人歪了歪头,眼波流转,仿佛在扫描什么,随即勾了勾嘴角,语气平静地说:“你不是梁博士。” 机器人嘴角勾起,眼里闪过类似疑惑的光芒: “那么请问,你是谁呢?”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边的风呜呜地吹着。 两人,啊不,一人一机默默对视着,屋子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机器人自然是耐心无限的,没有人类的神经,嘴角的笑容也是不会僵硬地一直勾着。 他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人类,扫描着他的脸部信息,意外地发现这个人类的脸与梁博士的脸有60%的相似度。 仿佛过了很久,机器人终于听到了人类的回应,声音艰涩如同许久滴水不沾一般,反问他:“……那你呢,你是谁?” 机器人勾着嘴角,平静地说: “我是梁宿。” 他补充道:“梁立博士发明的三号机器人。” 机器人从墙边站起来,动作轻巧,与人类别无二致,没有丝毫机器人的僵硬,“刚才没有扫描出来,现在我知道了,你是梁越卓,梁博士的儿子,很抱歉,刚才没有认出你。” “作为道歉,”机器人朝梁越卓伸出手,嘴角笑意不减,“我们握手吧。” 他解释道:“人类把握手视为原谅他人的动作之一,不知道梁宿能否得到你的原谅呢?” 窗外的风自然吹得狂野,远处突然出现了丧尸的嘶吼声。 若是刚才的梁越卓,一定会欣喜若狂,战意横生,提起狼牙棒就往丧尸堆里冲。 然而现在的他却没有任何要出门的意思,他甚至听不见外面熟悉的丧尸的嘶吼声。 梁越卓一瞬不瞬地看着机器人的微笑的脸,后者也如梁越卓注视他一样注视着梁越卓。 同时,机器人伸出的手在空中一动不动,就算伸出来一分钟,手也稳稳当当,丝毫不颤抖。 像是许久没有得到梁越卓的回应,机器人放下了手,而后,梁越卓眼睁睁地看着机器人走到他面前,握起他没有握着狼牙棒的手,上下摇了摇。 机器人的脸近在咫尺,梁越卓看见他笑了笑,月牙弯弯,说:“这样,你就原谅我了。” “梁博士说,我是你的家人,家人之间是不应该存在误会和冷漠的。” 第94章 父亲的遗产(三) 梁越卓的目光缓缓垂下, 落在机器人抓着他的手上。 手背白皙,近乎透明,手指修长, 骨节分明, 摸起来冰冰凉凉的,给人一种柔弱、纤细的感觉。 然而……梁越卓反手将机器人的手握在手心,然后,一阵用力—— 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传来。 机器人任由他用力, 表情不变,歪了歪头,眼里闪过蓝色的数据流,似乎有些疑惑, “越卓,你是在和我玩游戏吗?” “……” 手上的力道骤然一松。 梁越卓眯了眯眼,“……你叫我什么?” 机器人又歪了歪头,嘴角的笑意不变, 重复了一遍:“越卓。” 似乎认定了梁越卓是在和他玩游戏, 机器人低了低头, 目光落在梁越卓的手上,再次握住他的手,轻轻松松地一用力…… 梁越卓的手臂肌肉猛然紧绷。 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他的身体处于绷直状态,随时准备进攻,然而机器人分析到他的表情代表着痛苦,于是松开了手,明明是微笑的,脸上的表情却不生动, 他说:“这就是人类的游戏吗?一个奇怪的游戏。越卓看起来很痛苦。” 机器人一板一眼地说:“梁宿知道游戏能拉进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如果这也是一种游戏的话,是不是说明……” “痛苦也是人类表达爱的一种方式?” 机器人的眼里闪过蓝光,似乎程序已经记下了什么。 梁越卓:“……” 他甩了甩手,脸上有些凶狠,龇牙阴恻恻地说:“这只能说明,你没有看起来那么柔弱。” “柔弱?”机器人勾着嘴角,“梁宿看起来很柔弱吗?我并不柔弱,越卓。事实上,梁博士创造的梁宿是一个战斗机器人。” 似乎想对他证明,机器人瞄准了不知何时掉落在地上的狼牙棒,微微弓腰,去捡地上的狼牙棒,通过这个动作,梁越卓可以看到他纤细而白皙的后颈,似乎用一只手就能捏碎。 下一秒,梁越卓看到这个“柔弱”的机器人握住狼牙棒的柄部,而后轻轻一捏…… 坚硬的柄部凹了一块…… 梁越卓:“……” 机器人将差不多作废的狼牙棒递给他,笑得很纯良,“你看,梁宿是一个战斗机器人。” 梁越卓沉默地接过狼牙棒,半晌,忍不住咬牙切齿地从牙齿缝里蹦出几个字:“你有没有想过,你把它弄坏了,我拿什么去打丧尸?” “……” 机器人似乎呆滞了一会儿,缓慢地眨了眨眼。 “……” 莫名地,梁越卓觉得机器人脸上的表情有点无辜。 良久,他嗤笑了一声,随意地将狼牙棒扔在一边,发出清脆的声音,“看来梁立还真有两把刷子,机器人都会装乖了。” 梁越卓坐在沙发上,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斜眼看着机器人,嘴角勾起一个邪性的微笑:“叫声主人听听。” “……” 扮演机器人的梁宿:我去你(哔——)(哔——) 梁宿眨了眨眼,装傻:“可是,梁博士说我们是家人……” 梁越卓冷笑了一声,眼神沉了沉,“你现在在我手里了,你是听你梁博士的,还是我的?嗯?” 系统看着火箭般飙升的暴躁值,大惊失色:[宿主!冷静啊!咱不逞口舌之快——] 机器人说:“当然是听你的,主人。” 系统表情狰狞:[你滑跪得也太快了吧??!!] 梁越卓怔了怔,表情意味不明,怎么他叫主人的时候这么……好听?他的手指下意识地划了划自己的下巴,说:“再喊一声。” “……”机器人笑容不变,“主人。” “再叫一声。” “主人。” “再来。” “主人。” 来来回回好几次,梁越卓看着机器人傻乎乎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不再是刚才的冷笑,而多了一分真心。 机器人说:“主人终于笑了。” “人类的微笑有许多学问,主人现在的笑容较之刚才,肌肉更加放松,眼角自然地上扬,这是一个快乐的笑容呢。” 机器人看着他说:“这是不是说明,主人开始有点喜欢我了?” 梁越卓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了,变得沉默,脸上带了一些更为复杂的情绪。 机器人眼里的蓝波闪了闪,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梁越卓脸色沉沉,一言不发地躺回沙发上。 机器人说:“主人要睡觉了吗?现在的天气,体感温度八摄氏度,湿度百分之八十二,是比较冷的温度,主人只盖一条毯子是不够的。” 梁越卓闭上眼,从牙齿缝里蹦出两个字:“闭嘴。” 机器人问:“要关机吗?主人只需说‘关机’就可以了。” 梁越卓说:“关机。” 听到关机指令,机器人坐在沙发旁边的地上,闭上眼睛,就像梁越卓第一次在地下室看见他时一样端坐着。 然而在机器人“睡觉”之后,那个刚才要睡觉的人却睡不着了,梁越卓睁开眼,看着机器人恬静的脸,目光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梁宿……” 这个名字低低地从梁越卓的嘴里出来,意味不明地喃喃。 月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照射进来,带来冷意的同时,却又蕴含着温柔,洒在沙发的两人身上。 梁越卓紧了紧身上的毯子,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梁越卓是被丧尸的声音吵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眼神如刀片一般冰寒锋利,立刻站起身,抓起手套戴在手上,突然想起狼牙棒已经在昨天被梁宿弄坏了,他顿了顿,看了眼依旧睡在沙发旁边的机器人,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 没有狼牙棒也没关系。 ——只不过需要更加“细致”罢了。 梁越卓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抓起身后的匕首,推开了门。 一阵打斗过后,丧尸嘶吼地倒在地上,一个接一个,场面壮观得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些丧尸是被一支幸存者小队联合围剿了。 梁越卓带着一身血腥味回到了平房。末世之前,他有严重的洁癖,然而末世的时候也别管什么洁癖不洁癖了,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更何况,他的鼻腔早已习惯了血腥味,还有恶心的丧尸的脑浆的气味。 梁越卓在沙发上坐下,拿起块破布给自己的匕首擦干净,如同昨天一样,目光不自觉地就落在了机器人的脸上。 机器人离他不过一只手臂的距离,端坐在地上,面容恬静,带着微微的笑意,似乎在做着一个美好的梦。 梁越卓擦匕首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就慢下来,盯着机器人,随手将匕首扔到一边,而后伸出手,指尖正要碰上机器人的耳垂…… 梁越卓的视线凝在指尖的血迹上。 只是一丁点红色的痕迹,并不显眼,是丧尸的血沾在了上面。 其实梁越卓是有点不爽的。 在末世还“睡”得这么香,岁月静好的样子,真是让人嫉妒啊。 但他最终还是脱下了沾血的手套,用一只干净的手,碰上机器人的耳垂。 哒,哒,哒。 一共三下。 机器人这次醒得很快。 他睁开眼睛,对捏着他耳垂的梁越卓笑了笑:“早上好,主人。” 梁越卓的眼神在这抹笑容上凝了凝。 机器人眼中蓝波一现,用平静的语气说:“主人刚才去打丧尸了。” 他倏然靠近梁越卓,同时伸出食指,指尖对着后者,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梁越卓蹙了蹙眉,手掌悄然握了握拳,眼睁睁地看着那根纤细白皙的手指离自己越来越近…… 而后,脸颊上传来微凉的温度。 机器人的指尖在梁越卓的脸上点了点,而后又退开,对他笑了笑:“主人脸上沾了血液。是丧尸的血吗?” 莫名地,梁越卓移开了视线,避开了机器人的笑脸。 半晌,他才回复:“是。” 机器人勾着唇,“那就好。” 他又说:“主人去打丧尸,应该叫上梁宿的。梁宿是一个战斗机器人,带上我的话,主人会轻松不少。” 轻松? 梁越卓勾起一抹冷冷的笑,“算了吧,你要是被丧尸弄脏了,你就直接回地下室吧,而且你还是省省电吧,也不知道还能用多久。” 机器人说:“主人,梁宿现在的电量是满级。” 梁越卓眯了眯眼:“满级?”他问,“你是怎么充电的?” 末世里,除了一些大型基地,其他地方都是没有电量供应的。 机器人指了指窗户,说:“我靠光充电。太阳光、月光,或者人造光,只要是光,都可以。” 机器人说:“昨晚我坐在这里,已经靠着月光充满电了,主人可以放心使用我。” 梁越卓神色不明,怪不得,他偏偏坐在自己面前关机,原来是为了充电,他还以为…… 但很快,莫名的心情就被梁宿的最后一句话打破了。 梁越卓说:“最后一句,刚才你在说什么?” 机器人面色纯良,一板一眼复述了一遍:“主人可以放心使用我。” “……” 梁越卓本来让他叫主人只是出于恶趣味,但没想到,现在他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 机器人眼中蓝波一现:“检测到主人体表温度上升了五度,是否需要梁宿为你扇风?” 梁越卓咬了咬牙:“……不用。”他又说,“以后你别再叫我主人。” 机器人歪了歪头,“那么,梁宿应该叫你什么呢?” 机器人又说:“梁博士说,家人之间应该叫彼此的名字,梁宿应该叫你的名字吗?” 梁越卓的表情沉了沉。 他的神色有些冷,警告道:“以后在我面前,不要再提起梁立。” 机器人:“为……” 梁越卓说:“也别问为什么,主人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就对了,至于名字……” 他移了移脸,避开机器人的眼睛,“你接着以前的叫法,叫我越卓就可以了。” 第95章 父亲的遗产(四) 机器人微微一笑:“越卓。” “……” 梁越卓发现, 梁宿不仅叫“主人”好听,就连叫他的名字也比别人念得好听,是因为声音么?他突然来了兴趣, 问:“你的声音和长相是怎么得来的?” 机器人微笑地回答:“梁博士设置了一道程序,从七十亿人类中挑选出最柔和的五官, 将它们组合到一起。声音同理, 也是将若干好听的声音中和到一起, 组成了我的声音。” 梁越卓听得若有所思,倏然脸上的表情又阴晴不定,声音冷了几分:“我刚才不是说, 不准在我面前提起梁立吗?” 机器人面不改色, 依旧保持淡淡的微笑:“梁博士是我的创造者,他的存在已经写入了我的源程序,是无法切除的。恕这一点,梁宿无法听越卓的指令。” 梁越卓眯眼盯了梁宿好一会儿, 才淡淡地嗤了一声。 机器人突然扭了扭头,眼睛闪过蓝色的波纹,开口:“检测到西南方五十米出现丧尸,正朝这里奔来, 是否需要梁宿将它们清除?” 其实不只是敏锐的梁宿机器人,对丧尸的声音异常敏感的梁越卓也察觉到了,他只是不着急出手。闻言, 他眯眼笑了声, 丝毫不见惊慌,反而带着淡淡的不屑, 再次动作利落地戴上手套, “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 梁越卓推开大门,机器人漆黑的眼睛跟着他改变方向。当听到门外的打斗声时,机器人迈动脚步,走到门口,平静地注视着梁越卓杀丧尸的场景。 这个场景其实非常恐怖,还非常恶心。梁宿看过丧尸电影,但亲身处于末世,亲眼看着脑浆飞溅、亲耳听到丧尸嘶吼,与仅仅坐在电影院看一群人类假扮丧尸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但不知为何,梁宿的心中并无惊慌,带着一种出奇的淡定。也许他的灵魂在机器人的身体里,也随着程序变得笨拙而麻木了? 以梁越卓的实力,打斗本来应该持续不了多久。但这次不知怎么回事,明明早上已经清理过一群了,丧尸像却是不知从哪里迁徙过来一样,再次卷土重来,一群接着一群,让本该安全一阵子的街道再次变回人间炼狱。 狼牙棒坏了,梁越卓直接拆了平房里的椅子,抓着根木棒战斗着。他杀丧尸时是特别凶狠的,一根本该不结实的木棒,在他手里被他用成了利剑,一剑刺穿了丧尸的脑袋。 然而,再凶狠,也比不过丧尸“人”多势众,饥饿的丧尸闻到人肉的味道,纷纷发出渴望的嘶吼声,后腿一蹬,猛地扑向梁越卓。 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丧尸的手腕。 丧尸呆滞麻木的眼睛看向这个抓着它的“人类”,若是它还能思考的话,定会觉得奇怪:这个抓着它的“人”有和食物一样的长相,却没有食物的香气。 下一秒,“食物伪劣产品”笑容不变,微微收紧手掌,“咔擦”一声,丧尸的手臂直接被卸了下来,接下来,直接被机器人爆了头。 梁越卓抬头看了他一眼,睁着眼似乎带了些惊讶。 机器人却不解释,站在梁越卓身边,加入了战斗。 有了战斗机器人的加入,接下来的一切都变得简单了。 十几分钟,丧尸以梁越卓和梁宿为圆心倒在附近,铺满了一地,梁越卓拈袖口擦了擦汗,转身便看见机器人白净的脸上粘了血迹。 梁越卓的动作顿了顿,脸上的表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地沉了下来,“你的脸……” 机器人眼神明亮得仿佛并非置身于丧尸海中,闻言,他抬手摸了摸脸,摸到脸上的濡湿,表情不变的微笑:“是丧尸的血。” 梁越卓无端松了口气,嘴上嘲讽道:“我当然知道是丧尸的血,那不然还是你的血吗?” 梁宿认真地说:“我是不会流血的,机器人是没有血液的。” 梁越卓当他是说废话,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机器人不会流血。 只是现在看着机器人被丧尸的血污染的脸,自从末世之后就被他抛弃的洁癖重新上线,不知为何心里就生出一股烦躁,就连他自己因为缺水几天没有洗澡都没有的烦躁。 这股烦躁让梁越卓走到机器人面前,皱着眉头,伸出拇指为梁宿擦去脸上的血迹。他的表情冷硬,仿佛很不耐烦似的,“以后注意,别被丧尸弄脏了。” 他表情冷酷得仿佛吓小孩的大人:“要是你被弄脏了,我就不要你了。” 机器人白净的脸在他手上显得有些稚嫩,漆黑的眼睛也是直愣愣的,他的嘴巴在梁越卓的挤压下嘟囔地吐出几个字:“越卓会把我扔下吗?” 梁越卓看机器人这副傻乎乎的样子,不知为何心情大好,他强忍着愉悦,继续端着冷酷的脸,坏心地吓机器人:“你可以试试看。” 机器人眼中蓝波一闪一闪,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没有。 平房背后再次传来丧尸的声音,机器人和梁越卓对视一眼,立刻到背后看看,却发现原本被木头加固的窗已经被丧尸打出了一个大洞,三两下解决掉丧尸之后,两人回到平房里面,听着呼呼的风,像是终于找到可乘之机一般得意地从破洞灌进来,让原本就不暖和的房子雪上加霜。 机器人平淡地陈述事实:“检测到室温:七摄氏度。在没有暖气的情况下,越卓生病的概率增加45%。” 梁越卓觑眼看着梁宿只穿一件单薄的白衬衫却面不改色,反观自己人类的身体,穿了厚马甲依旧冷得发抖。 梁越卓收回视线,淡淡地说:“今天搬走。” 机器人微笑不变:“恭喜越卓,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呢。即使在末世,越卓也要保持一颗积极向上的心,在末世安全快乐地生活下去,这样才不枉此生来到人间一遭。” 梁越卓似笑非笑:“你在哪里学来的一身鸡汤味?” 机器人歪了歪头,疑惑地问:“鸡汤?越卓想喝鸡汤了吗?”他说,“检测到末世的家禽都被病毒污染,想要吃到安全无毒的鸡,必须去到四大基地,那里有专门的培养场所。” 梁越卓:“……” 他沉默不语地将自己寥寥的行礼塞进包里,抓起桌上的钥匙,淡淡地说:“走了。” 机器人听话地跟在他身后,来到面包车前,见梁越卓坐在驾驶座上,他便乖巧地拉开副驾驶的门,坐在了副座里,并且非常自觉地系上了安全带。 梁越卓刚要踩下油门,机器人突然开口:“越卓是要去四大基地吗?检测到离这里最近的基地是A区基地,需要梁宿给你导航吗?” “……” 梁越卓从牙齿缝里蹦出两个字:“不用。” 他猛地踩下油门,机器人端端正正的身子突然向前倾了倾,而后又一脸平静地倒回去。 梁越卓见他不说话了,以为他是听进去了自己的话,便接着开车,开着开着,突然又听见旁边突然开口:“这不是去A区基地的路线。” 机器人歪头看着他,“贴心”地提醒他:“越卓,你偏离路线了。” “……” 梁越卓勾起一抹冷笑,“我不是要去A区基地。” 机器人眨了眨眼,安静地听他说话。 梁越卓扭头看着他,眼里带着明晃晃的恶劣:“我是要开到海边,跳海。” “……” 良久,数据紊乱的机器人开口:“越卓,你别这样。” 他开始灌鸡汤:“生命宝贵。十年前,地球还有七十亿人口,十年后的今天只剩下三千多万了,能活到今天是很不容易的,每一条生命都很宝贵,不能因为未来的不确定性而轻言放弃……” 听着机器人用平静无波的声音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灌鸡汤,梁越卓忍无可忍,直接踩了刹车,而后伸出手捏住机器人的嘴巴,“闭嘴。” “……” 两片嘴唇被他捏住了,机器人动弹不了,只有黑溜溜的眼珠子还可以活动,转过来看着他,虽然依旧平静,但梁越卓莫名地在他眼里看到了疑惑的五个字:你为啥捏我? “……”好,他又想笑了。 但在生气的时候被逗笑是一件很丢面子的事,梁越卓强忍着上扬的嘴角,神情严肃地说:“我刚才骗你的,我不是要去跳海。我只是去找新房子。” 然后,梁越卓就感觉捏着的两片嘴唇动了动,艰难地挤出几个模糊的字:“那就好。” 看他这样,梁越卓也确定梁宿不会再没完没了地给他灌鸡汤了,于是便松了手。机器人也果真不再说话,乖巧地坐在旁边,姿态端正得犹如小学生。 车子继续朝前开着。 正如梁宿所说,如今偌大的地球只剩下三千万人口,路边除了漫无目的晃荡的丧尸,几乎是见不到活人的。 但今天不知是什么日子,他们才开了半个小时,就看见三个人站在路边,似乎见到车子很兴奋,摇了摇手:“这里!这里!” 梁越卓只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就移开了视线,车速不变。 似乎意识到这辆车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三个人急了,立刻冲到大马路中间,挡在了车的前面。 梁越卓眉头猛地一皱,一声尖锐的刹车声,车子骤然停下来,与三个人就差半米的距离。 三个人到车窗前的那一刻,梁越卓便冷声嘲讽:“想死?” 要说在末世前,梁越卓的长相可以说是阳光少年,让人一看便心生好感的那种。但独自在末世生活的十多年里,病毒虽然没有感染他的基因,却让他的相貌发生了“变异”,看起来非常凶神恶煞,就像一个块头壮硕的大哥,就差在脸上留道疤了。 他冷酷的表情就像随时要从背后掏出一把木仓崩了他们一样,三个人就有点怵他,眼神闪烁,不知怎么就注意到车上除了车主,还有另一个人坐在副驾上。 后者注意到这三个人的视线,偏了偏头,平静的眼神落在他们的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礼貌地说:“你们好。” 霎时间,突如其来的美貌攻击如同落在头顶的炸弹,让三个人下意识后退一步,倒吸一口凉气。 其中一个人更是在看到梁宿的那一刻,直接将自己的眼神牢牢地粘在了梁宿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 机器人微笑不变,却歪了歪头,扫描的结果将这个人的脸上的表情解释为:饥饿。 这个人类饿了吗? 三个人盯着梁宿,梁宿也盯着他们,谁也看不见,梁越卓的眉头狠狠一皱,眼神猛地沉冷下来。 第96章 父亲的遗产(五) 机器人微微笑着。 白玉般的脸在阳光下更是无瑕, 碎发柔软透亮,一双漆黑的眼睛带着浅浅的笑意。 三个人眼神发直地盯着梁宿,一阵血起上涌, 呼吸粗重,眼神竟与饥饿的丧尸别无二致。 也不怪他们受到冲击。在末世摸爬滚打十多年,哪一个不是在逃命中艰难生存,个个灰头土脸, 黑不溜秋,五官周正的在末世已经算大美人了, 是要被各个基地首领当成资源抢着争夺的,更何况梁宿的长相,哪怕在末世前也是让人眼前一亮的好看。 机器人眼里蓝波一现, 正将三个人略显狰狞的表情解释为“饥饿”, 就见梁越卓眉头狠狠一皱,显露出凶狠的戾气来, 眯着眼睛, 用危险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再盯一下试试。” 三人猛地一听见这般沉冷的声音,犹如冬天被泼了一桶凉水,就看见主驾驶黑沉犹如阎王的眼神, 顿时身上汗毛倒竖, 怵得说不出话来。 沉默了几秒,三人之中最胆大的人哈哈笑了笑, 试图打破僵局,“抱歉啊, 兄弟, 是我们失礼了……”他怵梁越卓, 却强忍着害怕, 说,“B区基地放消息要接纳更多幸存者,兄弟你们也是要去B区吗?我们这有一些食物,可以分给你们一些,路上也绝对不吵不闹,麻烦可以顺带捎我们一程?” 机器人淡淡地开口:“越卓,去B区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那人顿时眼前一亮,感激地看着大美人,却发觉主驾驶的表情更冷,眯眼冷睨了他一眼,让他连忙别来视线,不敢再多看一眼。 心中惋惜,大美人美是美,可惜被人捷足先登了。 但他也知道自己在末世人微言轻,就算短暂地拥有了大美人,最后肯定还是守不住的,肯定是要被首领们抢了去,说不定还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美人虽好,但和自己的性命比起来还是不值得的。 梁越卓不管他心里的小九九,反而眯起眼睛,扭头问梁宿:“你想去B区?” 机器人不吹不黑:“这是对目前来说最好的选择,越卓。” 他的本意是想劝梁越卓回归集体的怀抱,受到基地的庇护的话会相对来说更安全一些,但没想到后者闻言却轻笑出声,反而说:“那好,我们不去B区。” 梁宿:“……” 主角,你不觉得你有点叛逆吗? 与梁宿相比,三个人听到他的叛逆发言犹如晴天霹雳,张大嘴巴,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为什么??!!” 梁越卓压根懒得理他们,直接开车准备离开,三人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直接冲到车前挡住他们离开的道路。 梁越卓眯了眯眼,冷冷地说:“我数三声,三声之后,我会直接碾过去。” “三。” 他开始倒数。 “二。” 慢悠悠的语调。 还没数到最后一个数,三人就离开了车道。 末世十年,能活到现在的,有哪个是善茬?更何况梁越卓冰冷的眸子告诉他们,要是他们再不滚开,他是真的会杀人。于是他们只好灰溜溜地滚开了。 梁越卓嗤笑了一声,踩油门离了开。 吃了一嘴车尾气,三人表情愤恨,狠毒地想,等着吧,带着个美人,迟早要被首领杀了。 以他的性格,说不定还会被虐杀。 仿佛想到了梁越卓惨死的将来,三人的表情由一开始的颓丧,变成了大仇得报的快意。 * 车内安静无比,与外边丧尸的吼叫声形成鲜明对比。 机器人从梁越卓的表情上扫描出他的心情不太美丽,作为一个为人类服务的机器人,梁宿主动开口问:“越卓,你在想什么?” 梁越卓回答得很迅速,仿佛早就等着他发问一样:“我在想,你要不还是叫回我主人算了。” “……” 机器人歪了歪头,脸上露出迷茫的表情:“主人想要我这么叫吗?” 好的,已经叫上主人了。 看机器人这般听话的样子,梁越卓不由勾了勾唇角,刚才莫名的烦躁和戾气消减了不少。 机器人扫描到他脸上的表情明显晴转多云的样子,而前后不超过五分钟,他于是说:“梁博士果然说的没错,人类的情绪变化还是梁宿需要继续深入学习的课题。” 听到这个名字,梁越卓眼里的笑意沉没,一边慢悠悠地开车,一边勾着笑容问梁宿:“那你看看,我现在的心情如何?” 机器人眼里的蓝波扫了扫,说:“心情愉悦。” 梁越卓皱着眉,作出凶狠状,“那这样呢?” 机器人说:“主人生气了。” 梁越卓又面无表情:“这样。” 机器人歪了歪头,问:“主人困了吗?” 他贴心地提醒:“困了不可以开车,会发生事故的,主人快停车吧。” “……” 梁越卓嗤笑了一声:“就这?” 机器人睁着黑溜溜的眼睛问:“主人,梁宿回答得不对吗?” 梁越卓毫不留情地嘲讽道:“可以说是完美避开了正确答案。” 机器人皱了皱眉,耷拉着眼睛,作出委屈的表情。 梁越卓从后视镜看到梁宿这副表情,眼神顿了顿,半晌,才说:“你虽然不会分析人的情绪,但还挺会做表情的。” 机器人不服气,为自己辩护:“主人,我会分析人类的情绪的,梁博士赋予了我这项能力。” 梁越卓笑了笑,对梁宿的辩护不置可否:“是么?”他看了副座上的人一眼,“那你说说,刚才遇到的那三个人,他们看着你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机器人分析得头头是道:“那三个人,血液上涌,面色红润,眼睛睁大,瞳孔紧缩,微微颤抖,有狰狞之色,就像人类看到食物,丧尸看到人类一样。所以,他们是饿了。” “……” 听他这般胸有成竹的分析,梁越卓嗤笑了一声:“分析得不错。” 某种程度上讲,他们确实是“饿了”,还“饿”得发慌。 听见他的夸奖,机器人露出被夸奖时的笑容:“所以主人,我是会分析人类情绪的。” 说他胖还喘上了,梁越卓似笑非笑:“那你说,他们想‘吃’的是什么?” 机器人歪了歪头,不明所以:“人类饿了的话,应该想吃饭吧。” “你错了。”梁越卓神色莫测地摇了摇头,眯眼看着梁宿,“他们想吃的是——机器人。” “??!!” 机器人卡壳了,眼神呆滞。 他的数据乱糟糟的,无数个“error”闪出来,过了许久,机器人才一脸迷茫地问:“人类会吃机器人吗……” 梁越卓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他的心情很久没有这么好了,笑得也就放肆了些,机器人一脸迷茫地看着梁越卓大笑,脑中翻出了一个情绪数据库: 【如果一个人说了一件很可怕的东西来吓你,而后又笑了,这就说明,这个人是在和你开玩笑。】 机器人也露出了一抹笑容:“主人是在开玩笑吗?果然人类是不会吃机器人的对吧?” 梁越卓勾着笑容:“那可不一定。改天我可以试试味道。” 机器人:“……” 梁宿在脑中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个世界的主角,好幼稚……] 系统说:[主角这么幼稚,宿主也不跟他一人一句,有来有回吗?] 言下之意是,你们半斤八两,谁也别嘲笑谁。 梁宿说:[我那是人设啊,人设。] 说起这个,系统还有些悲伤:[前几个世界的主角都崩坏得亲妈不认了,宿主还这么努力演戏,我好感动呜呜呜……] 梁宿:[……] 他心虚地把系统关进了小黑屋。 系统:?????? #为什么夸宿主会被宿主关小黑屋?在线等,挺急的!# 仿佛被“人类吃机器人”这件事打击到了,剩下的路途机器人都安静得过分,端坐着犹如乖巧的小学生,惹来梁越卓时不时的回头。 虽然认领机器人回来没几天,但他对梁宿这个机器人的属性还是有比较清楚的认识的: 话唠、单蠢、一身鸡汤味。 尤其是话唠属性,与鸡汤叠buff,能与唐僧念经打了个你来我回。 原本听机器人一直在旁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觉得有点烦人,但机器人突然不说话了,安静得跟普通家电一样,梁越卓又开始觉得别扭,不习惯,他神色冷酷,动了动唇,几次想主动开口打破这沉默,最终还是艰难地吐出一个字:“你……” 机器人突然打断他:“主人。” 梁越卓抓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不由勾了勾嘴角,“怎么了?” 机器人神色平静:“有点不对劲。” 他的样子像是发现了什么古怪的地方,梁越卓皱了皱眉,少了些闲聊的心思,眯眼看着四周。 地球这么大,只剩三千万人口,平均下来每个地方都应该是人烟稀少的。但今天不知怎么了,开车一路他们见到好些个活人,都朝着相反方向走去——与B区基地相反的方向。 这个场景很熟悉。 就像动物群体一样,若是遇到自然灾害、栖息地受损,或者遇到无法打败的天敌的时候,动物就会跟着大部队一起迁徙。 而在末世,危害人类的最大天敌是什么,就不用多说了。 ——丧尸。 梁越卓和梁宿对视一眼,再次朝前开去,果不其然,越是往前,丧尸就出现得越是频繁。甚至在远处,看到了乌泱泱一片犹如潮水一般密密麻麻的丧尸群。 心情不烦躁的时候,梁越卓是没有欲望去主动冲进丧尸群打丧尸的,他掉了头,往丧尸群相反方向开去。 然而那群丧尸像是看到了车里的两个新鲜的人类,竟腿脚利索地飞快冲过来,阻挡了他们离开的道路! 第97章 父亲的遗产(六) 乌泱泱一群的丧尸聚在一起, 呆愣愣地杵在那里,没有动作,只发出了点嘶哑的呜吟,感受到不远处的车辆驶过来, 竟齐刷刷地歪过头, 一双双无神的眼睛盯过来, 这画面犹如恐怖电影的慢镜头, 让人汗毛倒竖、毛骨悚然。 但很快, 慢动作就被打破了。 丧尸们看到车辆里两个新鲜的活人,犹如饥饿的人看到精美纸盒里的蛋糕一样,一改空洞无神的眼神,骤然爆发出无穷的狰狞和渴望, 竟腿脚利索地飞快冲过来,扑在车窗、车盖上, 阻挡了他们离去的道路! “砰!砰!砰!” 丧尸用力地撞着车,让车身激烈地摇晃起来,梁越卓拧着硬朗的眉,很想点一根烟, 倒不是他害怕丧尸,就是他知道这辆车是不能要了。 他戴上手套,燃起熊熊的战意,扭头一看副座的机器人, 还一脸平静, 漆黑的双眸清澈如初, 似是对自己被丧尸包围这件事毫无波澜。 盯了半晌, 梁越卓啧了一声, 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一副手套, 扔给梁宿,“戴上。” 见机器人疑惑地看过来,梁越卓淡淡地说:“我说过了,别弄脏自己。” “哦。” 机器人点了点头,听话地给自己戴上了手套,见梁越卓正要出去,梁宿贴心地说:“主人,不要被丧尸刮到啊。” 梁越卓瞥了他一眼,嗤笑了一声:“你倒是不要被丧尸吃掉了,也许丧尸也会吃机器人也不一定。” 梁宿:“……” 都这时候了,您就别再说这个梗了。 梁越卓一脚踢开摇摇欲坠的车门,一下挥退了周围一排丧尸。梁宿也跟着下去,丧尸凶狠地正要咬上他的胳膊,突然感觉味道不对,顿时失望,没什么兴趣地离开了。 “……”梁宿:豁,还挺挑食,人造皮不香吗? 带着莫名其妙的憋屈,梁宿上前一个手刀,丧尸的脑袋居然像皮球一样咕噜掉了下来…… ??!! 梁宿手一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第一次对“战斗机器人”有了更加清楚的认知。 丧尸见自己的“同胞”被不明物体处理掉了,根本毫无感觉,一心扑上在场仅剩的一个香喷喷的“蛋糕”,却被不明物体一把抓住,皮球咕噜咕噜地掉下来。 梁越卓面对丧尸群的攻击勉强保持了毫发无损,却突然感觉轻松很多,惊讶地看着出现在他身边的梁宿,后者嘴角勾着一如既往的笑容,见他愣着,提醒他:“主人,专心。” “……” 梁越卓感觉自己的实力收到了挑衅。 汹涌的战意如烈火燃烧,他咬紧了后槽牙,投入与丧尸的混战当中。 b区首领带着小弟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两个男人背靠背,手中没有任何武器,纯属靠自己的拳头,一拳一个丧尸,丧尸像多米诺骨牌一样陆续倒下,而被它们包围的两个男人却毫发无损。 “……” b区首领及其小弟目瞪口呆:……他们是不是有点多余? 也许丧尸在潜意识里也是趋利避害的,见这个食物打不过,而正好有其他香喷喷的食物凑了过来,于是立刻放弃了梁越卓,面目狰狞地冲向b区首领和几个小弟。 b区众人:exce ??? 众人操起家伙,大叫一声,加入了战斗当中。 b区首领,能在弱肉强食的末世当上一方首领,肯定也不是吃素的,而他带着的小弟也个个善战,十多分钟过后,丧尸只剩寥寥几个还在苟延残喘着,其他的已经倒在地上,彻底失去了生气。 解决掉最后一个蠢蠢欲动的丧尸,b区首领喘了一声,眼神冷厉,下意识往那两个人看去。 却见那两个人与狼狈的他们不同,舒服地靠在车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这边,仿佛已经看戏很久了。尤其是那个相对更加硬朗强壮的男人,甚至双手环胸,悠闲的样子,就差一盒爆米花捧在手上了。 b区首领:“……” 一众小弟:“……” 几个暴脾气下一秒就要开骂了,却见自家首领走到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面前,语气很是礼貌,对他们说:“你们好,我是周玄,b区基地首领。” 周玄的手伸过来,做出握手的姿势。 梁越卓没动弹。 梁宿侧目看了他一眼,见后者没反应,主动代替梁越卓与周玄握了手,勾起一个笑,“你好。” 他有分寸,只说了你好以示礼貌,并没有自报姓名。 周玄的眼神在他漂亮的脸上凝了凝,眼神暗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的移开眼。 至于梁越卓,在梁宿主动与周玄握手的时候就皱起了眉,这会儿看见周玄看着梁宿的眼神,一股无名的怒火涌上心头。 心中烦躁,梁越卓本就不太友善的脸色就变得更臭了,然而周玄不愧是能当上b区首领的人,被他这样臭脸相待,竟像没有看见一般,依旧保持礼貌,说:“相信你们也收到了消息,我们基地正在招揽更多的幸存者,不知二位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基地?” 梁越卓勾了勾唇,冷冷地,毫不犹豫:“没兴趣。” “你!!” 几个小弟看不下去了,咬着牙要冲上来给他一个教训。 ——被周玄一个眼神阻止了。 周玄笑了笑,仍是保持温和,“为什么不愿意呢?b区基地是华国最大的基地,有足够的实力让你们在末世吃饱穿暖,相信两位先生去了,一定不会后悔。” 确实,b区基地实力强盛,房屋坚固,是多少幸存者梦想的庇护所,然而b区基地最注重实力,很多人是没有资格进入b区基地的,若是首领邀请一个人进去,没有人会拒绝。 然而站在周玄面前的不是普通人,而是那个脾气最臭、性格最独、不在乎吃住,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不在乎生死的天道之子。 于是梁越卓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我这个人,不太喜欢集体生活。” “……????” ……这个理由,在艰难生存的末世可以说是相当任性了,向来只有抱团取暖的,没有不喜欢集体生活的。 周玄脸上有些挂不住,做上位者的哪个不是高高在上、一呼百应,哪有这样被人丢面子的?但他仍是不放弃,从来到这里,看见这两个人赤手空拳,打倒一群丧尸,丧尸甚至都近不了他们身的时候,周玄就知道,这两个人是末世的沧海遗珠,这两个不可多得的实力者,必须被他收入麾下。 见梁越卓攻不破,周玄眼睛一转,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梁宿身上:“那这位先生呢,你的答案也是拒绝吗?” 梁越卓眼睛一斜,似笑非笑地瞥了瞥身旁的人。 梁宿不用吃饭,不怕冷也不怕热,只要靠光就能活着,自然对去不去基地这件事无所谓。看梁越卓瞥过来,眼里写着“你敢答应试试”六个大字,梁宿赶紧给他表了忠心,拉着梁越卓的袖子,说:“我听他的。” 梁越卓心想,机器人说话怎么就这么动听呢,真想让人…… 他眼里的不愉散了个干净,露出一个真心的笑来,不是那种似笑非笑,也不是冷冷的如同嘲讽的笑,而是一个什么东西被满足的笑。 梁越卓将机器人的手从自己的袖子拉开,从而握住了他的手,感受他冰凉的温度。 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在周玄眼里已经昭然若揭。 周玄沉下了脸,一言不发地带着小弟离开了。 他们上了车,车轮碾过一地的丧尸的尸体,离开了。 梁宿看着两辆车离去的背影,开口道:“主人,现在我们还没找到房子,为什么不答应他去b区基地呢?至少不用担心吃住了。” 梁越卓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扭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梁宿,问出了另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刚才怎么不叫我主人了?” “……” 梁宿斟酌着说:“刚才有外人在,梁宿怕别人发觉梁宿机器人的身份。” 人心原本有善有恶,但在末世,人性的恶被无限放大,基本就是只有恶,没有善了。 机器人在末世前就不受人待见,因为机器人脆弱、昂贵、无用。许多人倾家荡产买回来也只能放在家当个摆设。 c区首领收留了梁立,对他呕心沥血发明出来的机器人有所期待,但终究还是改不过刻板形象,既然开不了机,于是便将梁宿拱手让给了梁越卓。 但如果,有人发现了这个战斗机器人的强大呢? 在末世,活人尚且可以被当作资源被人争夺,更何况是机器人。所以,不被人发现他是机器人,是最安全的选择。 以上,便是梁宿想要表达的意思。 但梁越卓的注意力却不在这里。 莫名地,梁越卓被梁宿口中的“外人”这个词取悦了。 他笑出了声,笑声低沉,富有磁性,若是被原世界的一些女生听见了,指不定会耳朵发烫,心跳加速,大呼耳朵怀孕。 梁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笑,突如其来的,他想:他笑的时候,还挺像江敬的。 ……还有点像顾鹤清。那张在离开上个世界前夕,他们对峙时,梁宿只匆匆看了几分钟的脸。 梁宿心想,还是你么? 梁越卓笑了半天,笑得肚子都痛了,弓着腰,勉强直起身来,但脸上还是带着绵绵不绝的笑意,“对,外人,你说的没错。” 梁立创造的机器人,确实说话很动听啊。这样的话,平时他话唠一点,也不是不能忍受。 梁越卓侧着头,看着机器人,眼里的笑意不减,没头没脑地突然说了一句:“你是我的。” 第98章 父亲的遗产(七) 你是我的…… 机器人。 后面三个字梁越卓没有说出口, 看着梁宿的眼神似乎藏了些什么情绪,难以解读。 梁宿心中咯噔一下,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主角这个眼神他太熟悉了。 至于为什么熟悉,呵呵。 ——等你经历过三个世界之后就会明白了(死亡微笑.jpg) 正如梁越卓想的那样,面包车被丧尸们□□了好一通后,整辆车变得破败不堪,他熟练地用力踢了踢车身,面包车如同一个苟延残喘的老妪被猛然惊醒,咳嗽了几声,居然颤颤巍巍地发动了。 他帅气地对机器人挑了挑眉,“上车。” 梁宿:“……” 他照旧坐在了副座上, 虽然知道是多此一举, 但梁宿还是系上了安全带。 面包车便颤颤巍巍地启动了, 一抖一抖地向前, 画面多少有些滑稽,但还是十分坚强地跑了好久的路。 梁宿在安静的路途中开口:“主人, 刚才我们遇到的那些丧尸,与平常的丧尸有些不同。” 梁越卓单手抓着方向盘, 随意地应了一声,“具体说说?” “……”梁宿知道, 他就是懒得出声。 但梁宿没想到的是, 梁越卓不想出声的理由有些奇葩的……额,体贴? 梁越卓知道机器人是个话唠, 若不找点事情说说, 怕不是要憋坏了。 不明真相的梁宿其实并不太话唠……他保持和平的微笑, 说:“丧尸的行动速度、反应能力都与之前提高了50%。这说明, 丧尸的能力正在提高。” 梁越卓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人类何尝不也在进步呢。” 末世前,人类中的很大一部分都是体质差、一身毛病,甚至手无缚鸡之力。末世十年,说是体质差的人被“淘汰”了也好,还是人类潜在地进化了也好,留下来的人体质都非常强。 不常生病、力气也变大了许多,若是再来个几十年,还可以看看人类寿命的极限增高了没。 机器人微笑,用充满希望的语气说:“世间的一切都在进步,这也是好的方面,不是么?” 梁越卓却看上去很遗憾,“可惜了,我还挺想看到……真正灭亡的场景……” 他低声喃喃,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绪中。 梁宿:?????? 他忍不住在心里问系统:[……主角到底是个什么人设?] 该不会有灭世属性吧?? 系统也被梁越卓的话吓得够呛,连忙翻了翻书,[一条实力超强的……咸鱼?]系统好奇地问,[宿主,咸鱼是什么意思啊?] 梁宿一本正经地说:[就是不好好睡觉,总喜欢翻身的意思。] 系统一脸疑惑:[这样吗……] 逗完系统,梁宿忍不住瞅了瞅一旁表情平静专心开车的主角,瞅了一眼又一眼。 后者见机器人一双黑不溜秋的眼珠子一直往他这边转来转去的,似乎想说些什么又欲言又止,梁越卓被机器人憨憨的样子逗笑了,居然想捏一下他的脸。 而他又是一个过分随心所欲的人,这个想法一出现,他就立刻这么做了。 机器人睁了睁眼,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被捏了。 白净的脸颊肉被人坏心地扯着,机器人的声音模糊不清地嘟哝着:“主人,你为什么捏我的脸……” 梁越卓勾着嘴角:“就是想试试机器人的脸是不是和人脸一样。” 他又顺势摸了一把,啧啧地说:“比人脸光滑多了。” 梁宿:“……” 他是被调戏了吧,他绝对是被调戏了吧? 梁宿心情复杂,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经历三个世界,虽然知道都是同一个人吧,但每个世界的性格又有些不同。 但他还没见过这个人这般流里流气的流氓做派,就像小姑娘放学回家,在路上遇到的混混流氓。 梁越卓又摸了一把机器人白嫩光滑的小脸,心满意足地收回手,转而脸上笑意一改,摆上了一副严肃的神色:“你刚刚想对我说什么?” 不知为何,他不喜欢机器人对他有任何的、哪怕只有一丁点的隐瞒。 也许是因为……他认定了梁宿是他的东西,是他抛妻弃子的父亲给他留下的唯一的遗产。 梁越卓的嘴角泛冷。 梁宿对他突然变脸已经见怪不怪,他沉默了一会儿,斟酌着说:“主人,我们已经开了很久了,再找不到房子的话,车子可能就要没油了。” 说曹操曹操到。梁宿话音刚落,面包车就仿佛回光返照结束一样,呜咽着一命呜呼,彻底归西了。 梁越卓:“……” 梁宿:“……” 机器人表情平静如初,首先为自己辩护:“主人,我不是乌鸦嘴……” 梁越卓斜睨了他一眼。 机器人立刻在嘴巴做出拉拉链的手势,闭上了嘴。 无奈之下,一人一机只好下车,抛弃寿终正寝的面包车,继续前进。 月色明亮,照射在两人身上,机器人眼中闪烁着蓝波,已经自动开始为自己充电。 机器人开始充电的时候,行动会迟缓许多,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梁越卓看了他一眼,虽然没说话,但步子还是不知不觉慢了下来,两人犹如在花园闲逛一般,慢悠悠地踏过一地腐烂的尸体,像踩过花田里普通的野花。 这个画面,既温馨,又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诡谲。 夜晚是野兽的庇护所。 周围丧尸的嘶吼声若隐若现,似乎正在朝他们过来。 然而真正令梁越卓停下脚步的却不是丧尸,而是远处前方突然出现的车队。 梁越卓眯了眯眼,认出车队其中某一张脸的那一瞬,他瞳孔一缩,不知为何,猛然扭头盯着正在充电的机器人。 机器人睁了睁眼,突然眼前一片黑暗,自己的脸好像被人猛地按在了怀里,挡住了他的全部视线。 因为正在充电,机器人的行动和思维都非常迟缓,他任由梁越卓抱着,半晌才在他怀里闷闷地说:“主人,怎么了?” “别说话。”梁越卓说,他一边抱着机器人一边快步离开。 机器人艰难地从他怀里探出脑袋,黑溜溜的眼睛看着那只车队的几个人类,疑惑地问:“主人认识他们吗?” 梁越卓把他的脑袋按回去,冷冷地警告:“别动,别说话,跟我走。” 梁宿:? 然而,今天他们的运气实在不怎么好,一阵由远及近的光朝这边驶过来,机器人认出这是不久前才离开的B区基地首领的车。 周玄从车上下来,似乎隐晦地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而后又移开了视线,走近C区车队,对他们的人礼貌地笑了笑,寒暄了起来。 他们说了什么,梁越卓听不见,却也不急着离开了,而是藏在暗处,依旧禁锢着怀里的机器人,狭长的眼睛微眯,看着C区的那群人。 为首的面孔他很熟悉,就是不久前那个喊他去收梁立的遗产的中年男人,C区首领的二把手,陈强。 陈强似乎很惊讶在这里偶遇B区首领,与他交谈起来,说的也是一些不痛不痒的寒暄罢了,几句话下来,他也不好继续在这里多待,让下属收了车队回基地。 周玄看着离去的车队,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直到再也看不见车的踪影,这才收回目光,眼神落在暗处的某个地方,“二位,他们走了,可以出来了。” 机器人终于被放开,不明所以地看着梁越卓,后者却拉起了他的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周玄走到他们面前,梁越卓狭长的眼睛神色沉冷:“你跟踪我们。” ——用的是肯定句。 周玄对此也不否认,只是笑了笑:“我只是不想错过任何一个人才罢了,更何况,二位的实力这么出众……” 说罢,周玄的眼神微不可查地落在了他身边的梁宿身上,与眼前这个神色冷厉,看起来非常不好惹的强壮男人比起来,被他牵着手的青年……周玄不确定他是不是少年,看起来要“柔弱”得多。 ——当然,仅仅只是看起来。 亲眼见过他徒手把丧尸的脑袋劈下来,相信谁也不会再把这个少年与任何柔弱相关的字眼挂钩。 周玄自认为自己的打量很隐晦,但还是被牵着少年的男人察觉了,后者眉头一皱,侧了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 周玄一愣,随即失笑。 占有欲还真强啊,自己只是看了一眼而已,这位的眼神就好像要把他杀了一样。 但,少年若是没有这么高的武力值,他也许真的会采取某些强制的手段也说不定。 周玄心中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但,比起随时可以丢弃的美貌来,少年的实力更有价值,更何况……周玄看着梁越卓,美人身边还有这位守着呢。 周玄笑了笑,说:“刚才我看到了,这位先生莫不是与C区某些人有过节,所以才不现身,对吧?” 周玄看着梁越卓,后者蹙着冷眉,却没有说话。周玄暗暗一笑,心道,成了。 周玄便他们伸出手,再次对他们发出了邀请:“既然这样,加入我们B区基地,对二位才是最好的选择。” C区再强,终究不过是B区的手下败将。 梁宿偏头看了梁越卓一眼,心想,主角不是最厌恶集体吗,这会儿应该已经开骂了,或者跟周玄打起来也不意外,但他为什么还没有任何动作,难道……他打算答应? 很快,他的猜测就被证实了。 只见梁越卓淡淡地瞥了眼周玄伸到面前的手,没有任何与他握手的意思,却说:“我同意了。” “我们加入。” 梁宿感觉到,握着他的那只手握得更紧了些。 第99章 父亲的遗产(八) 终于得到满意的答案, 周玄不禁笑了笑,虽然不知道他们与C区领导有什么纠葛,但重要的并不是这个, 不是么?他走到自己车前, 以表尊重, 拉开后座的门, “二位,请吧。” 梁宿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往前,被人拉着到了车前,而后梁越卓按了按他的脑袋,将他塞进了车里。 梁宿:现在突然有成为一台家电的实感了, 呵呵。 周玄跟着他们时,提前让小弟们先回基地,所以他是一个人开车过来的,也将由他自己开车回去。 周玄开的是一辆越野车,比梁越卓那辆破面包车不知好几百倍,隔音效果更是优秀,一路上车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对于后座这两位,周玄抱有一定的好奇心,身为他们的首领(即将), 他问了一个不痛不痒、恰到好处的问题。 然而梁越卓的脾气真是臭得可以, 对于不感兴趣的人根本不爱搭理, 倒是梁宿帮他回了一些, 一来一回,所以气氛也算融洽。 周玄看着后视镜问:“二位都姓梁, 冒昧地问一句, 你们……是亲兄弟吗?” 梁宿看了梁越卓一眼, 说:“我是被越卓的父亲收养的,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这句恰到好处的谎言让梁越卓侧目,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梁宿安静地笑了笑,勾唇的样子显得有些无言的乖巧。 梁越卓在他的笑容上盯了会儿,重新收回视线,百无聊赖地看着车窗一路的残景。 得到了意外的答案,周玄有些惊讶,居然还真是半个兄弟……带着好奇与试探,他继续问了些问题。 刚开始还好,然而梁宿多回了几句过后,梁越卓的脸色就臭得分分钟想打人的样子,拉过梁宿的手,警告地捏了捏。 作为一个听主人的话的机器人,梁宿当即闭上了嘴,不再与周玄搭话了。 周玄也便识趣地噤了声。车内再次安静下来,他探究的眼神落在后视镜里的两个人身上,只见梁越卓捏过梁宿的手之后便不放开了,不知是不是过于无聊,垂着眸,把他的手当作一个称心的玩具,一根根纤细的手指一一顺过,放在手中饶有兴致地把/玩。 而后者一言不发像个大型玩偶,任由自己的手被他捏着、玩着,安静乖巧的样子让周玄不禁侧目,看了一眼又一眼,心中莫名生出了一些旖念。 心中惋惜,可惜是个强者,不然…… ——心里骤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周玄下意识地捏紧方向盘,身体紧绷,汗毛倒竖,一晃眼便在后视镜对上了一双犹如冷血动物一般的眼睛,冰冷、暴戾,即使警告,也是明晃晃的杀意和威胁。 周玄心中一惊,他毫不怀疑,若是自己再往他的小情人身上多看一眼,自己一定会被他杀了。 周玄捏紧方向盘,第一次对自己所做的决定产生了后悔的情绪。也许,他不应该贪图他们的实力而把他们招进来,这也许是引狼入室,会危害自己的性命。 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骑虎难下,既然已经把野兽收入麾下,就不能把他们赶走了,否则,他的性命同样会受到威胁。 越野车安全地驶进B区基地大本营。 其他人看见首领回来,纷纷上前迎接,看见他伸手的两个人,“首领,他们是……?” 周玄勉强笑了笑,保持了首领的风度,给他们介绍,“梁越卓,梁宿,以后他们就是我们基地的人了。” 众人便心中一惊,基地里住民很多,但被首领亲自带回来的可是寥寥无几,于是看这两个人的眼神便多了一丝复杂和探究。 ……也让某些本来带着欲/望的眼神从他们身上收了回去,重新恢复正常。 周玄让人带他们去房间,小弟对他们说:“既然你们认识,刚好有一间空的双人房,你们住一间,没关系吧?” 梁越卓和梁宿自然没有异议。 到了房间,发现屋内设施都非常简陋:两张床、两张椅子、一张桌子,便再无其他东□□立卫浴自然是没有的,需要到基地的大澡堂去洗澡,而且为了减少水资源的消耗,严格限制洗澡的次数和时间,但人在末世也不能要求更多了。 小弟离开后,屋内就只剩他们两个一人一机了。 机器人对他说:“主人,该休息了。” 他们离开平房的时候还是早上,现在却已经是深夜了。 梁越卓瘫倒在床上,平静的眼睛看着站着的机器人,后者拉着椅子走到窗前,坐在椅子上,身体暴露在月光下,他侧了侧头,问:“主人,需要把我关机吗?” 根据梁越卓末世前模糊的记忆判断,手机关机了再充电对手机好,他认为机器人也是这样,于是说了关机。 机器人眼中的蓝光一灭,闭上了眼睛,坐姿端正,仿佛睡着了一般。 然而没有人睡觉会坐得这么端正的。 梁越卓突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侧躺看着机器人平静的侧脸,心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原来,他真的是机器人啊…… 当然,并不是他不知道梁宿是一个机器人,只是在这段时间的相处当中,虽然对方傻了点,愣了点,思维比常人迟钝了点,但他真的……很像人。 梁越卓发现,原来他会不知不觉地把梁宿当成一个真正的人类,而短暂地忘记,他只是梁立用一堆数据创造出来的人工智能。 他突然直起身,伸手在机器人的耳垂捏了捏。 一,二,三。 正好三下。 梁宿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明亮如初,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如既往:“主人。” 这个笑容,漂亮有余,却少了一丝人气,就像格式化过后重启的程序,总带着些疏离。 梁越卓抿了抿唇,眯了眯眼。 然而很快,这种疏离就被打破了。机器人抬了抬头,看着天上明亮的月光,眼里蓝波一现,有些疑惑:“主人,我才关机没多久,为什么又要开机了呢?” 梁越卓移开了视线,这时正好有一阵冷风从窗户吹进来,吹在身上掀起了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他说:“太冷了,睡不着,给我想想办法。” 机器人歪了歪头,“主人怕冷吗?” 梁越卓面不改色:“倒不是怕冷,只是冷的时候睡不着不是人的正常生理反应么?”他一脸严肃,“作为一个全能的机器人,你不应该给主人想想办法吗?” 梁宿:那你冷我有什么办法,给你喷火取暖吗?我又不是机器龙。 机器人歪了歪头,做出一副茫然的样子:“可是,梁宿是战斗机器人,没有取暖的功能呀。” 梁越卓眯了眯眼,作思考状,突然抬了抬眸,心生一计:“你充电的时候,机身会发热吗?” “……” 梁宿沉默了一会儿,斟酌道:“会倒是会……” 梁越卓一拍手,一条从未设想过的道路诞生了:“那就行了,你快关机充电,我抱着你取暖就可以了。” 他狭长的眼睛微眯,眼里满是得意,仿佛自己想了个什么绝佳的主意一般。 梁宿心想:有内味了。 那种胡言乱语、臭不要脸的劲儿,果然还是你啊。 梁宿可以发飙,可以拒绝,但是机器人不可以。 因为被梁立创造之时,“梁宿”就被赋予了身为机器人的使命:保护主人的安全,听从主人的命令,哪怕主人的要求有多么的奇怪、不合理,他都要遵从。 更何况,只是陪他睡觉而已,上辈子还没睡习惯么? 梁宿心中冷笑了一声,面上依旧是一个听话的机器人,正要闭上眼睛…… 梁越卓出声打断:“睡到床上。” 他让出了一部分空间,并且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让他睡在上面。 梁宿:“……” 他从椅子站起身,动作有条不紊、慢条斯理地直直躺在床上,听见身边的人在他耳边说:“关机。” 梁宿闭上了眼睛。 关机之后,梁宿便不能再感受身边发生了什么,真正变成了一个小聋瞎。 他自然也感觉不到,身边的天道之子伸过手臂,搂住了他的腰,感觉到源源不断的热气从机器人身上传来,梁越卓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 好暖…… 刚才说怕冷,其实只是他唬梁宿的,但当他真的抱上机器人,触碰到他的温度时,这般舒服与之前形成强烈对比,他才发觉原来刚才是真的冷,而他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怕冷的人。 早知道这样,他一开始就应该抱着机器人睡觉的,留着机器人在旁边晾着不用,平白浪费了这么多天。 下定决心之后都要抱着机器人睡觉,梁越卓满足地闭上了眼睛,进入了睡眠。 这次,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古代,他出现在一间布置喜庆的婚房里,走进去,看见一个人以熟悉的姿势端坐在床边,脸被红盖头遮了起来。 等到回过神来时,他已经遵从内心的渴望站在了“新娘”面前,颤抖着手掀开了红盖头。 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那个人抬起头,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唇角勾起的弧度仿佛在引诱他上前细细品尝。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是一个被魔鬼引诱的人,注定臣服于内心的欲/望,与魔鬼同流合污。 他激动地扑在那个人身上,激烈的吻落在那个人的唇上,品尝、啃食着他的唇。 “唔……”梁越卓吐出一声不满足的呜吟。 梁宿听见系统的尖叫声:[宿主!主角趁你充电的时候他……他……] 第100章 父亲的遗产(九) 梁越卓醒来时, 感觉嘴唇有些刺麻的疼,他狐疑地蹙了蹙眉,看着仍然抱在怀里的机器人, 愣了愣。 机器人依旧是和昨天一个姿势直躺着, 安静平和的模样, 但奇怪的是,他的头发有些凌乱,梁越卓盯了一会儿, 捏住了机器人的耳垂。 很快, 梁宿睁开了眼睛,转了转眼睛,看到他, 对他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主人。” 依旧是疏离的样子, 然而乱糟糟的头发却驱散了些许冷清, 多了丝人气和活力。 梁越卓伸出手,再接再厉, 将机器人的头发揉得更乱,引得后者疑惑无辜的注视:“主人?” 揉了好一会儿, 稍微满意了才收回手, 说:“起来吧。” 这时, 房门被敲了敲,梁越卓揉了把脸,去开门,来人是昨天带他们来房间的人, 对他们说:“还有十分钟就到饭点了, 你们快点去食堂吧, 不然东西要被抢光了。” 是周玄吩咐他来提醒他们的。若是没有周玄的命令, 他是肯定不会过来的,一天的食物就这么多,他自己还吃不饱呢,少两个人更好。 基地食堂一天开两个小时,早晚各一小时,食物的份量还是限定的,需要居民去抢才能吃上,否则就只能饿肚子了。 梁越卓到食堂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了乌泱泱一群人拥挤在食堂门口,等着大门一开就冲进去。 等到大门打开,梁越卓面无表情地拿起一份食物就离开了食堂,徒留一双双背后打量的眼睛。 “叩,叩。” 房门又被礼貌地敲两声,几乎是一瞬间,梁宿就知道回来的不是主角,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拉开门看见的居然是周玄。 梁宿睁了睁眼,眼里是恰到好处的惊讶,“首领?” 周玄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往梁宿身后瞥了眼,没有看到其他人才收回视线,眼神温和:“吃饭了么?” 梁宿心中不明所以,顿了顿,“还没有,越卓去食堂了。” 周玄笑了笑,“食堂的东西你们可能吃不饱,”他扬了扬手上的食袋,“念在你们初来基地,给你们加加餐。” 梁宿自然没有理由拒绝,他接过了周玄的食袋,礼貌地道谢:“谢谢,首领,”为表礼貌,他随口说了句,“首领要进来坐坐吗?” 他随意一说,原本以为周玄也会随意地拒绝,但没想到听到他的话,周玄居然回答:“好啊。” 梁宿:“……” 他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侧身让他进入。 周玄踏进房门的那一刻,眼神落在屋内的两张床上。 一张床被褥凌乱,而另一张整齐得像从来没有睡过一样。显然,他们昨天是睡在同一张床上的。 梁宿把食袋放在桌上,就坐在了椅子上,不说话了。 周玄似乎在关心他:“你不吃么?” 梁宿温和地笑:“我等越卓回来一起吃。” 周玄笑了笑,意有所指:“食物还是趁早吃的好,等它冷了,坏了,就不能吃了。” 说时迟来时快,梁越卓正拎着食物从外面推门进来,看见屋里出现的第三个人,脸色骤然沉了下来,狭长的眼睛眯起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周玄却面不改色,站起来笑着说:“既然你回来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今天下午要出去做任务,记得别迟到。” 说完,他顶着梁越卓如同针尖一般冷厉的眼神,离开了房间。 周玄离开后,梁越卓的脸色好了一些,但还是冷得吓人,对坐在桌前的机器人说:“他来干什么?” 梁宿指了指桌上的食物,“他来给我们送吃的,我就收下了。”他的笑容扬起,说,“主人今天可以吃多点了。” 机器人话里的关心成份非常浓,这让梁越卓眼里的戾气消融了点,随手将食物扔在桌上,在机器人旁边坐下,对他说:“以后没我在,不要随意给陌生人开门。”他又说,“那些人思想肮脏得很,说不定想吃机器人。” 听到后一句,梁宿忍不住在心里呵呵。 说到思想肮脏,谁能比你更肮脏?昨晚是谁做了奇怪的梦,做梦还不忘抱着他啃,若不是系统提醒,他还真发现不了。 但经历了三个世界,被天道之子偷亲这种事已经是常规操作了,完全见怪不怪。 ——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即将被温水(或许是沸水?)煮熟的青蛙,梁宿的脸色狰狞了一下。 然而在梁越卓看过来的前一秒,他收敛了表情,重新换上一个标准的AI笑容,如沐春风。 梁越卓盯着他卖乖的笑,皱了皱眉,依旧是一副严格家长的模样,苦口婆心劝他失足的儿子:“我说的话你记住了吗?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不要接陌生人送的东西……最好也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机器人笑容如初,“梁宿记住了,主人。” 看他好像真的把他说的话记住了,梁越卓脸色稍缓,看着机器人把周玄送过来的食盒打开,并且把筷子递给他:“主人,吃饭吧。” 梁越卓垂眸看着这桌食物,小炒肉、白灼西兰花、番茄炒蛋,这在末世算是非常难得、甚至是奢侈的一顿饭了,但他却没有任何食欲,甚至看见了就烦,恨不得将它们全都倒掉、烧掉,让它们消失在自己眼前才好。 但他看着梁宿含笑的眼睛,最终还是接过了筷子,安静地将它们全都吃完了。 梁宿坐在一旁,勾着浅浅的笑,看着他吃饭。 面对这一桌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的菜肴,梁宿的神色平静,并没有被这诱人的香气而影响半分。 梁越卓垂了垂眸,隐去了眼底的暗色。 是啊,他是机器人啊…… 不知为何,嘴里的饭菜突然失去了味道…… 食不知味地吃完了整顿饭,他们简单收拾了一下,带上昨天的人交给他们的装备,前往基地中心。 已经有些人早早地就在中心等着了,个个装备齐全,看见梁越卓二人,眼神先是落在了前面高大强壮的梁越卓身上,而后看见他身后,略显纤细弱小的梁宿。 众人神色不一,有欲望的,有轻蔑的,但总归不是什么善意的眼神。 突然,他们心中一凉,各色各样的眼神在梁越卓冰冷如同冷血动物的眼神吓退,不再敢往他们这边看。 梁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好笑,都第四个世界了,你还是这么吓人。 所以,就算性格有些许不同,但本质还是一样的吗? 梁宿若有所思。 …… 所有人都到齐了,周玄便说:“出发吧。” 一群人浩浩荡荡,坐上车,跟随车队去往这次的目的地。 “这次我们要去的地方,是最近丧尸出现得最频繁、最密集的地方。”周玄说,“相信你们也发现了,以前丧尸出没的地方是随意的,没有规律,但最近我发现,丧尸总是在某个地方密集地出现,而就算是零星的、落单的丧尸,也会自发地往丧尸群体聚集,从而形成更大的集体。” 梁宿垂了垂眸,小心地掩去眼里流动的蓝波,不让其他人发现。 周玄说:“所以我们这次去的地方丧尸前所未有的多,你们的行动要更加小心。” 对于周玄话里预示的危机,梁越卓的兴趣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兴趣,神色平淡,因为无聊,随意地将注意力放在身边的梁宿身上,也自然注意到了他眼中的蓝波,这意味着,机器人正在记录着什么,或者正在分析着什么。 梁越卓想,你在想什么? 他用了“想”这个字,虽然他知道,机器人根本不会想什么。 机器人的脑中只有数据,人为预设的程序,出现了数据的波动,也只是程序在起作用罢了。 但哪怕只是一些冰冷无趣的数据,梁越卓也想知道。 他好像突然从一个对万事万物都不感兴趣的人,变成了一个好奇的探究者,想要知道梁宿哪怕最微小的数据波动。 这种久违的好奇,仿佛让他回到了末世前,他还是个热爱科学、热爱实践的学生,坚信着自己长大后也能成为和父亲一样的科学家。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他变成了一个得过且过的人,哪怕下一秒世界毁灭,也能面不改色地迎接死亡的人。 所以他活得随意。 于是梁越卓便遵从了自己的内心,问了出声:“梁宿,你在想什么?” 机器人睁了睁眼,漆黑的眼睛似乎有些惊讶似的。 丧尸的嘶吼声越来越大,他们就要到达这次的目的地。 车内的人神经紧绷,进入了一级警戒状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车外的情况。 ——这让平静的梁越卓和梁宿两人显得格外不同。 很快,车队的人都下了车,与丧尸厮打起来,他们二人自然地也加入了战斗。这次他们依旧战斗了超强的武力值,动手之狠让其他人纷纷侧目,尤其惊讶于那个看起来弱小的梁宿却这么强。 梁宿和梁越卓二人解决了一个又一个丧尸。起初,他们背靠背,是在一起战斗的。 然而,随着越来越多的丧尸围过来,梁越卓便被丧尸潮挤开了梁宿身边。 梁越卓沉了沉脸,心下不快,出手更加狠厉,在武器的配合下,周围的丧尸倒了一大片,几乎近不了他的身。 终于,他又解决了一批丧尸,手上终于稍微得了空,立刻扭头去寻找梁宿的身影。 然而往四周环视了一圈,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梁宿…… 不见了。 梁越卓瞳孔骤然紧缩。 第101章 父亲的遗产(十) 梁越卓瞳孔骤缩, 显而易见地慌乱了。他上前跑了几步—— 没有! 没有!! 哪里都没有!! 这时,梁越卓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拍,很轻的力道, 却像是在他的心口猛敲一锤, 他几乎是立刻转身,看见梁宿的笑脸。 机器人笑容如初,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叫他:“主人……” 他的声音被堵在了半路, 几乎是撞了上去,他被人骤然抱在了怀里。 砰, 砰,砰…… 机器人敏锐的感知系统感觉到他的心脏跳得很快,同时,他听见抱着他的人像是窒息的人终于吸到氧气般急喘了一声,不复从前的游刃有余, 反而带着颤抖:“你去哪了?” 梁宿皱了皱眉,这是怎么了? 他不是一直在他旁边吗? 梁宿刚把这句话告诉他, 得来了梁越卓激烈的反驳:“撒谎!!我到处找过了!!你不在!!” 他似乎陷入了某种癔症,“哪里都找不到你……哪里都……” 梁宿心中疑虑更重,又被他抱在怀里,手臂勒得紧紧的,他有种微妙的庆幸, 幸好自己不需要呼吸。 主角这副疯疯癫癫的样子,梁宿已经看得够多,也不会有任何惊讶、害怕的感觉, 虽然心情复杂, 但他也许真要成一只被温水煮熟的青蛙了……他抬起手臂, 回抱住颤抖的天道之子, 说:“我一直在你身边啊,主人。” 听见这句话,梁越卓翻涌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但仍然紧紧地抱着梁宿,严丝合缝地扣着他,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彻底平静下来,他才稍稍退开一步,松开了梁宿,然而手腕依旧不放心地扣着梁宿的手腕,生怕他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平静下来之后,梁越卓才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为什么……他以为梁宿不见时会这么慌张? 他不愿回忆刚才绝望的感受,心口像破出了一个大洞,浑身冻得发抖,真的是如坠冰窟都不为过。 但他认为自己是那种比较冷漠的类型,梁宿也只是认识不久的……机器人。 梁越卓的脚步蓦地停了下来。 被他一直牵着手的梁宿问:“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梁越卓抬头,像是审视一般盯着梁宿的眼睛,后者眼里的关心不似作假,看久了能烫到人的心底。 他的表情是那么的生动,那么的真实,那么的……像个人类。 梁越卓盯了他许久,突然问:“现在我牵着你的手,你是什么感觉?” 梁宿愣了愣,斟酌道:“主人的手很温暖。” 梁越卓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又问:“那刚才,我抱着你的时候,你回抱了我,那个时候的你在想什么?” “……”梁宿心下疑惑地皱眉,继续回答:“因为主人看起来很需要我的拥抱。” 梁越卓突然笑了笑,笑意却不见眼底,“是么,因为你觉得我很需要?” 沉默了片刻,梁宿迟疑地点头。 “那……” 梁越卓的脸突然无限靠近,他的面容变得模糊不清,“这样呢——” 梁宿睁大了眼。 梁越卓的呼吸打在他的脸上,吻住了他。 对于成年人而言,这也许算不上一个真正的吻,只是两片唇简单地相触在一起罢了。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吻和被吻的两个人都没有任何接吻时应有的暧/昧感,尤其对于梁越卓而言,这个吻更像是一场博弈。 又或者,像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赌博。 两个人都没有闭上眼。 梁宿是惊讶的,主角虽然在他面前是个接吻狂魔,但从来没有这么快、这么无厘头的吻,他几乎是被吻懵了,呆滞地睁大眼看着梁越卓近在咫尺的脸。 而梁越卓,更是睁着眼,死死地盯着梁宿的眼睛,不放过他眼里一丝一毫的情绪。 两片唇一动不动地贴在一起,良久,梁越卓略带沙哑的声音从两人相触的唇缝传来:“我吻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他叫着他的名字,“梁宿。” 良久,梁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 “咚——” 丧尸脑袋落地的声音。 周玄收了家伙,不耐烦地说:“你俩还要亲多久?腻歪也要注意一下场合好吗?” 事实上,他已经忍了他们好久了。从他们拥抱、牵手,到接吻,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旁若无人地在丧尸堆里“约会”,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可能打不过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他可能已经动手了。 梁宿抱歉地笑了笑,主动拉过梁越卓的手,重新坐回了车里。 手中传来属于梁宿的冰凉的温度,被人打扰的不耐和戾气骤然消散了些,梁越卓垂眸看着梁宿拉着他的手,手掌蜷缩了些,两人的手十指相扣,看起来亲密无间、密不可分。 回去的路上,梁越卓像是累了,靠在梁宿的肩膀上,阖上了眼睛,手依旧与梁宿的手十指相扣着,哪怕在梦中也力度不减。 梁宿的右手被他扣着动不了,他便伸出左手,移了移梁越卓的脑袋,给他找了个更加舒适的位置,让他靠得舒服一些。 下属开车,周玄坐在副驾上,眼神不受控制地落在后视镜的两个人身上。 梁宿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抬眸,对后视镜里的他勾了勾唇。 周玄下意识移开了眼神。 妈的,长这么漂亮,可惜已经是别人的了。 这次出任务,因为有梁越卓和梁宿两个超级外挂在,几乎没有任何人伤亡,他们的实力便在基地里传开了。 之前还有好些人还对他们有所觊觎。有些人喜欢梁越卓这种冷酷猛男款,有些人喜欢梁宿这种俊美少年款,便总有意/淫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但经过这次,这种淫/邪的目光就彻底消失了,变成不好招惹的避之不及,根本不敢与他们对视,生怕被他们认出自己曾经觊觎过他们。 更何况,这两个怪物看起来还是一对,没见梁越卓好似要杀人的眼神吗?就是那种,再多看他的情人一眼他就要把人的眼睛给挖出来的那种恐怖,这种毫不掩饰的占有欲,更让基地里的人犹如洪水猛兽一般避着他们,生怕什么时候惹怒了这尊煞神。 要说,人在末世得以苟活,一靠实力,二靠运气。直觉也是运气的一部分,他们直觉地避开梁越卓,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因为在某一时刻,梁越卓看见他们盯着梁宿时的眼神,真的在脑中闪过一个想法: 要不,把他们的眼睛全都挖了吧? 回到了基地,梁越卓一路沉默,回到房间把自己的占有欲展现得淋漓尽致,突然说:“梁宿,不要对别人笑。” 梁宿正要问自己什么时候笑了,然后就想到了刚才在车上,自己对周玄笑了笑。 “……” 他沉默了一会儿。 天知道,他只是随便一笑,一种下意识的礼貌罢了。 而且,车上的时候你不是闭了眼吗,是怎么看见的?怎么在其他地方又长了一双眼睛? 梁越卓拉他过来,食指点了点他的眉心,说:“把这句话录入你的程序里。” 梁宿:“……” 不要把奇怪的东西录入程序啊! 梁越卓躺在床上,看着梁宿,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梁宿自觉躺上去,问:“主人,要关机吗?” 梁越卓反问:“一直不关机会怎么样?” 梁宿回答:“不会怎样。” 梁越卓伸手抱住他,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说:“那就不关机,就这样充电。”他说,“以后你都别关机了。” 梁宿刚刚“嗯”了一声,突然感觉唇部一阵温热。 梁越卓吻过他之后,懒懒地说:“这个也把它录入程序里,以后每天我都会对你这样做,记住了。” 梁宿:“……” 抱着怀里的人,梁越卓安心地睡着了。 他发现抱着梁宿,既能取暖,又有安眠的效果,不再会被细小的动静惊醒。 然后理所应当地,他又做梦了。 他梦见自己被迫进入了一个真人恐怖游戏中,被迫陷入无穷无尽的求生之中。 无限的死亡,无限的轮回。最终所有玩家当中只能有唯一一个最终赢得游戏胜利的人能彻底脱离恐怖轮回,回归现实生活。 在梦里,他进入了游戏的最后一场,迎来最终的审判。 然而,最后一场即将能逃离地狱的游戏中,他遇见了梁宿。 “主人。” “主人,醒醒。” 梁宿的声音似乎有些着急。 梁越卓骤然伸出手,将这个人死死地扣在怀里,几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几乎是抱住这个人的下一秒,梁越卓睁开了眼睛,他看见梁宿近在咫尺的脸,盯了一秒钟,猛地吻了上去! “唔……” 梁宿都要无奈了。 丧尸不知为什么突然开始暴动,基地里的人急匆匆跑过来通知他们去守卫基地,于是梁宿挑起了这个叫醒梁越卓的担子。 然而不知为何,平日里一丁点动静都能吵醒的梁越卓,这时叫了好几声却毫无动静。 梁宿寻思着,若是再叫不醒,他就直接开启暴力模式,把他揍醒了。 仿佛规则不让天道之子受罪一样,几乎在梁宿的暴力基因开始蠢蠢欲动时,梁越卓就猛地睁开了眼睛。 虽然眼神有些吓人,但总归醒了,梁宿就当他做了个噩梦。 “你……” 梁宿被他吻得几乎要短路,勉强退开了些才说:“外面丧尸暴动了,我们快去支援吧。”他顿了顿,被吻了之后,有些羞耻地叫了一句,“……主人。” 梁越卓皱着眉,抵着太阳穴缓缓坐起身,声音沙哑得可怕,“刚才我梦见,世界末日了……” 梁宿微笑:“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不是梦呢?” 第102章 父亲的遗产(十一) 梁宿和梁越卓赶到的时候, 现场已经陷入了混战,一片混乱。 梁宿眼尖地注意到,一个面容撕裂、狰狞嘶吼的丧尸, 正是昨天与他们一起出任务的同伴之一。 他们迅速地加入战斗。 之后, 形势虽然因为他们的加入好了一些,但依然严峻。这群丧尸个个骨瘦如柴,却拥有与身形不符的强大的力量, 同时拥有惊人的弹跳力,一个青蛙似的猛扑, 扑倒了一个同伴,撕拉一声,同伴便彻底失去了生命。 “怎么回事?!为什么这群丧尸这么强?!”一个人大喊。 其他人当然也是一头雾水, 也无瑕再去思考丧尸的事情,现在保命要紧。 梁宿的手腕用力一扭,一只丧尸倒下, 作为一个知晓剧情的“先知”,他却皱了皱眉, 问系统:[这个世界的进展这么快的吗?] 他是在剧情刚开始的时候来到这个世界的, 现在也就过去了十几天而已……不知道这样形容对不对,梁宿觉得,一切都好像按了快进键。 系统也是焦头烂额, [我不知道, 按照原剧情, 现在的剧情还是比较平和的时期,主角也没有遇到什么波折……] “……” 梁宿已经懒得骂系统没用了。 反正已经习惯了, 呵呵。 一只丧尸嘶吼着从身后朝梁宿冲过来, 被后者一巴掌抽开, 本该脑袋落地的丧尸却身体地站了起来,张大了血盆大口咬伤了他的手臂。 一只有力的大手猛地捉住他的手臂,将梁宿拉开。 丧尸没有咬碎他的手,然而—— 梁宿蹙了蹙眉,看着手臂上被划出的一道口子。 人造皮被划开,隐隐约约露出了里面金属的内在。 梁越卓自然也看到了,当即瞳孔骤缩,脑袋嗡的一声,下一秒,他的眼中迸发暴怒的烈火,手指收紧成拳,用力过猛发出咔吱咔吱的声音,他猛地朝那只丧尸冲过去。 接下来的场景说是让所有人都震惊也不为过。 他们在末世看过许多人类变成野兽,却没见过不是野兽,却拥有比野兽还要凶残的兽/性。梁越卓双目赤红、面色狰狞,手底下的丧尸已经被摧残得不成人形了,却依旧没有停下来,犹如一台永不停歇的杀戮机器。 梁宿睁了睁眼,看着梁越卓犹如打一个杀父仇人一样对待丧尸,脑中突然回想起了一个画面:第一个世界谢宙维也是这样,狂怒地暴揍想要杀了他的杀人犯。 梁越卓再次扬起拳头,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扣住了手腕,同时伴随着他的声音:“够了,越卓。” 梁越卓狰狞的脸登时一顿。 他的脸上还带着未来得及消失的暴怒,回头盯着梁宿,狭长的双目充血一般赤红。 然而下一秒,他眼前一黑,冰冷的嘴唇被另一片冰冷的唇触碰,蜻蜓点水短暂地一碰,而后又退开,捧着他的脸,问:“清醒了吗?” “……” 梁越卓…… 梁越卓现在是彻底不清醒了。 什么丧尸,什么世界末日,一切都消失了。他的脑袋晕晕乎乎的,像是被人从背后当头一棒,整个人又好似泡在温水里,蒸腾的热气让他晕眩。 捧在脸上的冰凉的手指并没有把他的脸降温,反而让他脸上的热度更加沸腾。 得不到回答,眼前这个人又问了一遍:“清醒了吗?” 半晌,梁越卓呆呆地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他顶着一张血性猛男的脸,做出一个这样小学生一样呆傻的表情是多么违和。 梁宿露出一个笑容,没有任何公式化的假笑,这次他是被逗笑的。 笑了一会儿,梁宿说:“那么,该拯救世界了,救世主大人。”他说,“这次是真的,不是梦。你是主角,世界若是没有你的话,会毁灭的。” 梁宿在最中二的时候也不曾想过有一天他会说出这番话来,更好笑的是,他说的都是真的。 底下一片尸横遍野,天空却如同镜子一般干净,没有一丝杂质。 梁宿抬头看着天空,心想,这次也没有晕倒呢。 梁越卓终于回过了神来,一把锤爆身边的一只丧尸,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那就让世界毁灭吧。” 利落地击倒一个接一个丧尸,梁越卓没有说出口的话是:我不觉得这是世界末日。 危机解除了,却没有人有松一口气的感觉。突然进化的丧尸如同一阵乌云压在他们的头顶上,让他们感觉到窒息。 人类确实比末世前强大了很多,然而这种进步,却远远比不上丧尸进化的速度。 再这样下去,人类还能不能胜利……他们不敢想。 回到房间,梁越卓抓着梁宿的手臂,看着他手上的“伤口”,眉头拧成一座小山。梁宿看他的表情,说:“可以治的,博士留下来的材料有硅胶,可以用来补划开的皮肤。” 划开的口子不大,再有意识地隐藏一下,其他人就发现不了异样。 梁宿却感觉有人在暗中偷窥自己。凭借着出色的AI感知功能,他准确地找到那个人的方位,审视的目光落在那个人略显惊慌的神色。 第一次见梁宿的目光长久地落在别处,梁越卓蹙了蹙眉,心里闪过一丝不悦,也回过头寻着梁宿的视线方向。 比起梁宿不动声色的审视,梁越卓的眼神就直白很多,那就是直白的凶,直白的狠,直白的“再看一眼杀了你”。 深知两人的武力值的那个人被这个眼神吓得发抖,迅速收回眼神,不敢再看。 梁越卓用眼神吓退分走梁宿的注意力的人,若无其事地回过头,对梁宿说:“我们回去吧。” “嗯。”梁宿笑了笑,转身的那一刻,身边人的手臂自然地伸过来揽住他的肩,占有欲尽显,同时还抱怨着:“下次我自己来食堂就好了,你就待在房间里等我回来吧。” 梁宿笑而不语,对此不置可否。 他虽然是机器人,内里却是人的灵魂,自然是不愿被拘束于一处,想经常出门走走的。 经历了上辈子那挡子事,梁宿不打算再惯着他了,要是再惯着,下次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自己想出门就出门,想去哪就去哪,他知道自己是摆不脱这个人了,于是便放飞了自我。 想跟他在一起,就必须要压抑住自己才行,不然……梁宿嘴角勾起一个冷笑。 所以,第二天梁越卓去食堂时,梁宿又跟着一起出门了。 梁越卓抿着薄唇,不赞同地看着梁宿。后者眯着眼睛笑,安静地看着他。 梁越卓妥协了,眉眼仍是冷酷,却抓住了梁宿的手,握在掌心紧紧的,意思很明显:出去可以,但你必须牢牢地待在我身边。 梁宿垂眸看着两人握得严丝合缝的手,心中腹诽,握得这么紧,我是要砍掉我自己的手才能离开你身边吧。 两人牵着手走进食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而后又若无其事地扭回头,接着各聊各的。 梁宿的感知系统再次捕捉到昨天那人躲闪的眼神。 他眯了眯眼。 已经多少次了。 对于那些色咪咪的眼神,梁宿勉强抑制住想大开杀戒的冲动,装作看不见。但这个眼神却不含欲/望,反而是困惑?好奇?甚至是……惊恐? 脑中闪过一个可能,梁宿决定亲自去问一问。 于是在得知今晚轮到那个人巡逻看守,当天晚上,梁宿趁着梁越卓睡着,静悄悄地从他身边起了床,后者似乎陷入了深度睡眠,没有察觉他的动作。 他松了一口气,安静地离开房间,却没有发现,房间里那个本该熟睡的人,在他转身的那一刻睁开了眼睛,眼里酝酿着冰冷的风暴,择人而噬。 梁宿本来是想去巡逻的地方的,却不想出门没走多远,就看见了那个人鬼鬼祟祟的身影。 梁宿眯了眯眼,看着那个人转身的那一刻,身体猛地僵住,浑身泛凉地看着这个走路没有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梁宿。 看着那个人明显做贼心虚的模样,梁宿先是笑了笑以示礼貌,却开门见山:“最近你一直在偷看我,是有什么事吗?” 那个人被吓到了,呼哧呼哧地语无伦次了半天,梁宿耐心耗尽,走近了几步,那个人便吓得后退,但是没关系,梁宿又近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危险,那个人深吸一口气,就要全招了:“我——” “你们在做什么?” 身后传来阴恻恻冰冷的声音。 梁宿与那人同时一怔,同时往身后看去,看到了梁越卓阴沉犹如阎王再世的脸。 在冷风飕飕的深夜,梁越卓的脸色黑得像是滴墨,比夜色还黑冷上一分,他的眼神酝酿着惊天的风暴,毫不掩饰的暴虐和阴鸷倾巢而出。 “你……” 梁宿动了动唇,下意识想问他怎么醒了。 比起只是怔愣、还显平静的的梁宿,在场的第三个人的情绪就激动得多,浑身发抖,几乎要吓尿,下意识大喊:“你误会了!!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 哦豁。 “……”梁宿的脸色古怪了一下:会不会说话?本来只是普通的逼问,这么一说好像他俩真的有点什么似的? 系统看热闹不嫌事大,久违地掏出了一包数据瓜子,咔嚓咔嚓地磕着:[没想到末世还有看到这种场景,嘿嘿嘿。] 果不其然,听见这句仿佛“欲盖弥彰”的话,梁越卓的颜色更是阴沉,若是有丧尸在旁边,他已经开始大开杀戒了,他沉着嗓子,说:“过来,梁宿。” 第103章 父亲的遗产(十二) 梁宿的脸色古怪了一下, 他明明什么也没干,怎么有种被捉奸的感觉…… 他就停滞多一秒钟,梁越卓的脸色就更沉一分, 不出片刻就耐心告罄,直接跨一步捉住梁宿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身边。 梁宿心想反正他也问心无愧,提了声音:“快说。” 梁越卓眼神愈发危险:“你们还有什么可聊的?” “……” 那人两股战战, 被梁宿瞪了一眼, 终于闭眼语速飞快地说:“那天我看见了!” 他的眼神不自觉地落在梁宿的手腕上, 今晚他穿了长袖, “我, 我看见你被丧尸抓了一下……” 空气骤然凝滞。 半晌,梁越卓眯着眼睛, 意味不明地说:“你确定, 你亲眼看见了?” 反正也说出口了, 那人心想死就死吧,大声说:“我亲眼看见了!”他指着梁宿被梁越卓捉住的那边手腕,“就在那里!” 梁宿从喉咙溢出一抹笑,吐出两个字,“是么?” 他稍微使劲, 将自己的手腕从梁越卓那里郑凯,然后掀开自己的袖子,大大方方地摆在他面前:“你说的是这里么?” 那人睁大了眼, 看见了手腕上的那一片皮肤, 白皙光滑, 没有瑕疵, 没有伤疤。“怎么可能?!”那人惊声尖叫, “我分明看得清清楚楚!” 他还看见当时的梁宿皱起眉,还有梁越卓比之更加狂躁的神情,如果他没被丧尸抓到,这两个人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 梁越卓嗤笑了一声,似乎是不屑,带了些冷意,“你没有想过,他若是真的被丧尸抓了,为什么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那人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呆呆地看着他们。 他说得对。 丧尸病毒一入人体,是没有任何反应时间的,人会直接变异成为丧尸。他看着月光下梁宿干净的脸,那不会是丧尸…… 回去的路上,反而是梁宿抓着梁越卓的手不放了。 梁越卓的身体紧绷得厉害,似乎在抑制着什么,若是被让人看到,定会吓得退避三舍。 ——因为,这是一头野兽发狂的预兆,似乎下一秒,他就会张大血盆大口,将他们撕碎。 直到回到属于他们的房间,咔擦一声锁上门,梁宿才松了口气,正要松开梁越卓的手,被后者发现意图,反而向上扣住梁宿的手,紧紧地,他的双目酝酿着风暴,随时都要爆发的样子,梁宿心中还有心思调侃,他这样好像大反派啊。 事实上,经历四个世界,每一个天道之子都不是善良那挂的,比反派还反派。 于是,他便听见大反派摇了摇头,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这样不行,不如我还是去把他杀了吧。” 梁宿:“……” 还是没守住吗? 刚才在外面,梁宿就是察觉了梁越卓隐隐的杀意,所以才连忙抓住他的手,将他拉回来的。 不知何时,梁宿已经学会读这个人的内心了。 他叹了口气,睁着眼睛看他:“你这样是想让我亲你吗?” “……” 一身滔天的杀气戛然而止,梁越卓脑袋卡了壳,愣愣地说:“可、可以吗?” 梁宿做出思考状,犹豫道:“也不是不可以……” 梁越卓眼神飘忽,语气飞速地说:“那你快点吧,我还赶着去杀人。” 梁宿:“……” 还去杀人,那他不是白亲了? 他不赞同地摇头,将选择权交给他:“是接吻,还是杀人,只能选一个。” 梁越卓:“……” 他抿了抿唇,皱着眉头,似乎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中。 梁宿勾起一个笑,绕过他往床边走,猛地被人扣住了手臂,而后是一阵力度,将他拽至门前锁住他离去的道路,下一秒…… “唔!” 两只大手捧住了梁宿的脸,而后他眼前一黑,嘴唇被人猛地堵住了。 嘴唇被人激烈地吮吸着,梁宿有些迷糊地想:还好他的口腔也是和人类一样的构造。 不然……多怪啊…… 吻了大概十分钟,梁宿作为一个机器人,自然是脸不红气不喘,平静得很,反观梁越卓,脸上那可是一个精彩,仿佛他们已经做了一些人类和机器人不该做的事情一样。 看他这般平静的脸色,梁越卓蹙紧了眉,心中生出一阵不满。 深陷其中的是我,无法自拔的是我,我认了,但凭什么你就能无动于衷,干干净净,好像这只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梁越卓神色暗沉,突然又堵住了他的唇,继续吻下去。 梁宿,我要让你和我一样。 “……” 梁宿突然非常庆幸自己是个机器人,前所未有的庆幸。 那天晚上,梁越卓没有再提起杀人灭口的事情,而是抱着梁宿睡着了。 他睡得沉,没有发现,梁宿的身形突然变得透明了一瞬,仿佛电力不足般一闪一暗…… 但不出三秒,梁宿依然安稳地与他相拥而眠,仿佛刚才只是一场错觉。 今晚,梁宿与梁越卓的梦是统一的。 这也是梁宿成为机器人之后,第一次做梦,虽然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梦。 他梦见自己置身于一个怪诞、恐怖、黑暗的地方,面色苍白,没有任何血色,黑色的碎发凌乱,双目无神地看着虚空中的一点,静静地看了半晌。 良久,他抬了抬头,看着血液喷洒的天花板,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声喃喃:“终于结束了……” 这句话像是一个特殊的信号,话音落下的下一秒,布满血迹的墙壁开始脱落,整个世界仿佛从一个三维空间,变成一个苍白的平面,变成一本书,一个符号,一段无聊的文字。 这是一个非常诡异的场景,梁宿却像是司空见惯,面容平静地看着一个世界的泯灭。 他深深地最后看一眼眼前的场景,而后闭上眼,无形的力量开始运转。 他启动了离开世界的程序。 突然,一阵地动山摇! 无聊的文字开始滚动,一个一个地竖起来,一阵充满血腥味的气流吹到梁宿的脸颊。 梁宿猛然睁开眼睛。 震惊地看着平面再次变得立体,那些消失不久的恐怖再次出现:面目狰狞的恶灵、布满血迹的墙壁、恐惧至极的惨叫、扑面而来的铁锈味…… 犹如草地里迅速建起高楼大厦,世界恢复成离开前的样子,分毫不差。 然后,梁宿就看见了周南星。 后者就站在他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安静地看着他。 因为过于震惊,梁宿睁大眼睛,只能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你……” 周南星勾起一个笑,“好久不见。” 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梁宿,仿佛害怕打碎什么一样,声音很轻: “我回来了。”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梁宿就像失声了一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沉默地看着周南星。 后者也不着急,或者说,这样更和他的意,他盯着梁宿,犹如一条搁浅的鱼那般急切,梁宿就是他的水,看到梁宿,他才得以呼吸。 仿佛过了很久,听着源源不断的惨叫声,梁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依然沙哑:“你怎么……回来了……” 周南星笑了笑,似乎很轻松,“使用了一些方法,有点难,但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时间久了点……” 这个时间“久了点”,指五年。 地狱游戏的一瞬,现实世界的五年。 五年的一刻不停,周南星孤注一掷,用尽了一切方法,找遍了世界一切怪诞的地方,阅遍了一切恐怖的传说…… 然而,那双恶作剧一般不经过他的同意擅自将他拽入地狱轮回的手,那个他曾经无时无刻不想脱离的地狱游戏,出去之后,反而想回去的他,却再也回不去了。 梁宿怔愣地睁大眼,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是说,你是自己跑回来的?” 周南星大方承认:“对啊。” 极度震惊之下,梁宿从牙齿缝里艰难地蹦出三个字:“你疯了?!” 这次同样,周南星也大大方方地承认,眼神非常坦荡:“对啊,我疯了。” 似乎抑制不住快乐一般,周南星从喉咙溢出一个笑,眼睛却依旧犹如胶水一般牢牢地粘在梁宿脸上。 “……” 良久,梁宿仍是不敢置信地问出一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费尽心思回到你拼了命也要逃离的地狱?” 周南星经历了多少个轮回,梁宿作为一个中途上线的地狱游戏的NPC,他已经数不清了。 梁宿作为追杀者,恶灵之一,都要在无穷无尽、暗无天日的杀戮和死亡中窒息,直至心灵都变得麻木。 更何况周南星是逃生者,在被杀死的恐惧中历经无数个死亡轮回,直至成为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优胜者。 周南星是唯一一个能离开地狱游戏的人。 然而那个本该离开地狱游戏、回到现实世界的人,却再次出现在了这里。 周南星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声音低沉:“曾经我做了梦都想逃出地狱游戏,逃出这个鬼地方,回到有温暖的阳光、好吃的食物,还有善良的人的现实世界……” “我也确实做到了。虽然我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他的声音低落下来,似乎不愿回忆那些岁月,更不愿回忆他回到现实世界的那五年,“但是等我真正回到了现实世界,我发现我并不快乐……” “我厌恶阳光,好吃的食物在我嘴里像是在嚼木屑,还有那些人,他们路过我身边的时候,在我眼里与那些恶鬼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更加面目可憎。” 周南星的嘴角一直没有落下来,眼睛眨也不眨地杀了一个冲上来的恶灵,“然后我才明白……” “对我而言,没有你的世界才是地狱。” 周南星一瞬不瞬地盯着梁宿,声音柔和:“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第104章 父亲的遗产(十三) 一场梦仿佛梦了一辈子。 梁宿掀开沉重的眼皮, 半晌才发出一个单音节:“我……” 发出声音的那一刻,他的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迅速地溜走了,悄无声息, 他的思绪空白一瞬,想要说的话卡在喉咙,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 系统疑惑地喊了他一声:[宿主?] 心口仿佛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空落落的,梁宿的每天拧得紧紧的,突然像是想起什么,眯了眯眼问:[机器人也会睡觉吗?] 系统挠了挠头:[宿主不是关机了嘛?关机的话应该就算睡觉吧……] 梁宿沉默很久, 这阵沉默让系统莫名心慌,过了很久, 它才听见宿主淡淡地说了最后一句话:[系统,永远不要对我撒谎。] 系统心中咯噔一下, 张了张口,正要对宿主说我没骗你……却见天道之子缓缓睁开了眼睛。它被宿主关进了小黑屋。 对话中断了。 梁越卓掀开了犹如千斤重的眼皮, 眼中混沌尚未散去, 视线渐渐在梁宿的脸上定住了,他的眼神好像做了一个梦便与梁宿隔了许多年没见,复杂得让梁宿捉摸不透。 ……却又好熟悉。 良久, 梁宿感觉抱在他腰上的手臂逐渐收紧,梁越卓的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轻轻地呼吸着。 梁宿扯了扯嘴角,调侃道:“金属脖子, 靠得舒服吗?” 他动了动身体, 被这人更加用力地禁锢在怀里, 哑声说:“别动。” “让我抱一抱……” 梁宿便没有说话了, 两人安静地相拥在一起,远处隐隐传来可怖的嘶吼声,屋内却平和得不像世界末日。 过了很久,梁越卓的声音才闷闷地从下巴处传来:“我做了一个梦……” 梁宿的眼神顿了顿,听他接着说:“梦里我离开了你好久。” 梁宿勾了勾嘴角,声音温和:“有多久?” 梁越卓摇了摇头:“不知道,”他从喉咙里溢出一抹笑声,“但最后,我找到你了。” 梁宿的嘴角是一个真正的机器人,一直没弯下来过,然而他的眼里却闪过一抹属于人类的、生动的茫然。 而后,他的目光沉沉,这种记忆中遗失了很多东西,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让他心情非常不爽。 梁宿抬了抬眼,仿佛能穿过厚厚的天花板看到天空,从而看到躲在背后运作一切的规则一样。 梁宿冷冷地笑了笑,总有一天,他会搞懂一切的。 今天的基地有些躁动,大老远就传来居民的阵阵讨论声。 “这次又有什么任务了?” “好大的阵势啊,c区的人都来了……” 梁宿感觉握住自己的手骤然收紧了。 “听说是什么研究成果……呵,能有什么成果?能把末世终结吗?” 梁宿心想,还真能。 血清。 一种能让丧尸失去活动能力、净化丧尸病毒的解药。 梁宿心想,来这个世界才一个多月,已经要到达尾声了么? 他偏头看了梁越卓一眼,原著中,主角是历尽人情冷暖,最终才从无所谓的态度挣脱出来,燃起了拯救世界的豪情,主动接下了运送血清的任务。 只是这一个月来,别说人情冷暖了,就连交流的人用一根手指头也能数得过来。 这时,人群骚乱了一下,梁宿的手臂被梁越卓拉开,避开了人群,和从大厅出来的c区的中年男性。 然而一个福至心灵,那个c区领导的目光似乎被什么牵引着,落在了匆匆离开的两个人的背影上。 他睁大了眼睛:“梁越卓?” 周玄知道梁越卓与c区的人有过节,却不知道是什么过节,他笑了笑,故作不知地问:“怎么了?唐先生认识他吗?” 唐强睿迟疑地说:“认识倒是认识……”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被梁越卓拉着手的人身上,良久,神色复杂地眯了眯眼。 难道…… 直到回到房间,梁越卓紧绷的下颚才缓缓放松,梁宿笑了笑:“主人为什么跑得这么快?” 梁越卓目光沉沉,吐出一个名字:“唐强睿。” 他呼出一口气,深深地看着梁宿:“要是被他发现了,我怕……” 梁越卓第一次用到了“怕”这个字。 他说:“我怕他们会抢走你。” 末世十几年,梁越卓从来没有怕过什么。他不怕丧尸,也不怕死亡,就连食物库存清零了,也是不慌不忙的样子,丝毫不担心自己是否会被饿死。 他可以住破烂的房子,可以有上顿没下顿地吃饭,“患得患失”这个词,在他失去了自己的家之后,就彻底从他的字典让抹去了。 然而,这个词又再次出现在了他的字典里,并且放大加粗了,无一不显示出了他的害怕。 他害怕失去梁宿,太害怕了,害怕到,哪怕脑中只是出现这个念头,他就会有种窒息的感觉。 闻言,梁宿露出一个微笑,安抚地看着他:“主人,你不会失去我的。” 他转而问了另一个好似不相关的问题:“主人知道,梁博士给我取的名字,宿,是因为什么吗?” 梁宿笑容温和,缓慢而清晰地说: “是归宿。” 他说:“梁博士希望,就算在末世,亲人朋友都离世了,因为有我在,主人也不会孑然一身,也能有一个家。” 梁越卓猛地把他抱在怀里,咬紧牙关,声音发狠地说:“是你说不会离开我的,你可要记住了。要是某一天你反悔了,我就把你抓回来关起来,格式化你的记忆,每天给你编写你属于我的程序。” 梁宿:“……” 这个操作,怎么这么熟悉?? 上个世界某人好像已经这么做过了吧? 梁宿呵呵,你们果然是同一个人,做事都一模一样呢(微笑jg) 表面上,梁宿露出机器人的职业假笑:“主人,我不会离开你。” 梁越卓的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能听见金属的碰撞声。 梁宿叹了口气,你可松开一点吧,别给他挤成一堆废铁了。 他们再次出了任务。 战斗期间,梁宿敏锐地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人盯着自己,因为找不到确切的偷窥者,他把目光放在了之前说他的手臂被抓的人身上。 后者突然被死亡凝视,吓得手一抖,眼中的疑惑让梁宿明白,偷窥的人不是他。 这件事暂时放一边,他全身心地投入在了杀丧尸中。 隔着四百米的远处,唐强睿皱纹堆满的眼睛散发出兴奋的光芒,“若是是他!那个机器人!” 他看过梁立留下来的资料,机器人感知范围是四百米,四百米外,机器人便找不到他的方位。 以防万一,唐强睿小心地站在四百米外,并用望远镜看到了梁宿的脸。 他的脸上扬起一个贪婪的笑。 “谁能想到……那是一个机器人呢?” 如果不是他见过梁宿的样子,他肯定也会和那些人一样,被机器人迷惑,永远不会发现他是一个机器人吧。 因为他实在太像一个人类了。 更让他惊喜的是,梁宿的武力值还远超大部分人类。 他的思绪闪烁,脑中已经想出了上千种机器人的使用方法,每一种都与暴力、夺权有关。 仿佛已经看到未来风光的日子,他兴奋地回到车里,下定了决心:把机器人抢过来! 回去的路上,梁越卓眉头拧得紧紧的,对梁宿说:“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心口仿佛有一片巨大的乌云压下来,心跳得极快,像是在提醒他,危机要降临了。 他的眼神若有所感地看向刚才那辆车离开的方向,然而现在只剩下一片空地。 出于一种莫名的直觉,梁越卓粘梁宿粘得更紧了,从前还是自己去食堂,这次之后也要带上他一起去,似乎在防什么一样牢牢地警惕着身边的人。 只有把梁宿放在身边一步不离,他的一颗心才能勉强落下。 由于最近一直在下雨,太阳迟迟不出来,梁越卓只能彻夜开着灯,让梁宿充电。 哪怕他睡眠极浅,在灯光下很难睡着。 他抱着梁宿,听见后者问他:“主人,如果有一天,末世结束了,你会怎么样?” 梁越卓对结束末世不抱希望,但还是淡淡地说:“估计还和现在一样,就这样生活吧。” 但是他很快皱起眉,“末世前有很严格的人口登记系统,你很有可能被发现……” 明明刚才还觉得结束末世不可能,但他却开始想象那个场景,甚至低低地笑了声:“也没关系,大不了我们继续逃命就行了。” “我们隔一段时间就换一个地方,去遍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没人会发现你为什么不会变老,为什么没有身份证……” 可能梁越卓自己也没发现,他的目光是那么的灼热,对未来拥有前所未有的热情,此时的他,不再是那个得过且过、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梁越卓。 他有了关于未来美好的想象。 而这份想象里,无一例外不充斥着梁宿的身影。 他好像真的如他恨的父亲所那样期望的,有了归宿。 ——但很快,这份美好的想象被无情地打碎。 那天,出任务的路上,梁越卓的右眼皮狂跳,他垂了垂眸,听见梁宿在身边说:“右眼皮跳是缺镁元素的表现,可以吃全谷类食物补充。” 梁越卓勾了勾唇角,抓住了他的手,阻止了梁宿机器人的科普。 听着他的声音,心情好了一些,然而心中的阴云却不曾散去,反而越来越浓密、越来越沉重。 很快,他不详的预感应验了。 不远处一阵巨大的声响,梁越卓若有所感,猛地回头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就看见梁宿闭上眼睛,软软地倒在地上,被唐强睿拖上了车。 众人感觉到一阵凌厉的风,一个人影飞速冲上去,往车的方向冲去。 第105章 父亲的遗产(十四) 你问梁宿为什么晕倒? ——废话, 他当然是装的。 他不久前在B区基地短暂地见过唐强睿的脸,自然认得他, 注意到他静悄悄地出现在自己身后,机器人也许解读不了人类脸上的复杂,但梁宿清楚地知道那个表情叫做——贪婪。 他先是看了一眼被丧尸群挤到远处的梁越卓,眸光微闪,不如,将计就计。 于是他便顺势“昏倒”了。 梁宿瘫软着身体,被人塞进了后备箱里。 他蜷缩在漆□□仄的小空间里,随着车的行驶上下震荡, 不由心中发笑, 这确实是一次特别的体验,一般人可没有这待遇。 不知过了多久, 梁宿闭着眼, 感觉到后备箱被猛地打开了,一阵强光刺破他的眼皮,听见唐强睿狐疑的声音:“我不会把他打坏了吧?” 梁宿心思活络,就后脑勺一闷棍, 连主角都打不趴,更何况是战斗机器人? 他再次被唐强睿像个大麻袋一样拖下了车, 而后被拉进了一个安静的房子里,一路拖行,下了楼,到达地下室门口,最后“嘀”的一声, 冷气随着人的说话声一同传进梁宿的耳朵里。 “唐哥, 这是?你怎么把一个人拖进来了?” 唐强睿瞪了那个人一眼, “什么人?你转过来看清楚,他是谁?” 几人顿时眉心一抖,纷纷绕过来,看见梁宿的脸,倒吸一口凉气。 唐强睿直接把机器人扔给他们,“把他弄醒。” 前段时间,几人作为C区科研小组的人,因为对血清研究贡献不大被组织踢出了局,是唐强睿把他们收入麾下,秘密组建了一个新的科研小组,他们才不至于喝西北风。 唐强睿勾了勾嘴角:“这不正好是你们的专业领域?” 几人虽然再次看到梁宿很激动,但仍是不解:“可我们上次不是试过了吗?根本开不了机啊……” 不然C区也不会甘愿把梁宿拱手让给梁立的儿子。 唐强睿冷冷一笑:“不然我留你们下来是吃白饭的?” 几人顿时吓得不敢说话。 唐强睿突然说:“我见过他‘醒来’时候的样子。”他的脸上露出向往的神情,“你们不知道,他战斗的时候是怎样的场面……无论是出手速度、准头、狠劲……我相信,他比人类更强,甚至要强得多!” 听他这么说,小组几人下意识往梁宿脸上看去,后者闭着眼睛,他的眼睛、鼻子、嘴巴都是那么的真实,像一个真正的人类。 唐强睿笑着说:“梁立真是创造了一个绝世的宝物啊。” 梁宿的存在,甚至比全人类期待的血清还要令他兴奋。 血清是救人,但梁立,是创造人。 你能把死物变成活物吗? 你不能。 谁都不能。 ——但神可以。 芯子真的是人类的梁宿:“……” 得,又是一个疯子。 他突然福至心灵,问系统:[唐强睿……不会是这个世界的大boss吧?] 系统叮的一声:[Bgo!恭喜宿主答对啦!] 梁宿:“……” 怎么他以为的随便一个路人甲,就是大boss?? 中大奖了,呵呵。 * 无数把枪一同指着同一个方向。 而枪/口的中心,是一个拳头沾血,凌厉如刃,一身暴虐戾气的男人。 举/枪的下属们突然后退一步,让出一条道,走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那人看着梁越卓,似乎有些惊讶:“你是……梁立的儿子?” 是他收留了梁立,自然也认得他儿子长什么样,仿佛看不见自己的下属仍然拿/枪对着他,齐返笑得很友好:“不知你光临C区,是有什么事呢?” 梁越卓脸部线条绷紧,眼里酝酿着黑沉沉的风暴,只从牙齿缝里吐出几个字:“把梁宿还给我。” 齐返挑了挑眉:“梁宿?是谁?” 他有些记不住被他随口让下属扔了的机器人了。 梁越卓眼神更冷,仿佛夹杂着冰渣子,一字一顿地重复:“把、梁、宿、还、给、我。” 在他看来,齐返完全是在撒谎,毕竟是他亲眼看见他的下属把梁宿抓走的。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梁越卓现在的情况很不对劲。 双目赤红,下颚紧绷,像是拉着一根崩到极限的弦,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炸裂开来。 他这副样子,比外边的丧尸,又安全上多少呢?仿佛择人而噬的野兽,稍不留神就会张开血盆大口将人吞食殆尽。 这个样子,别说是下属们了,就连齐返见了都眉心一跳。 下属们的枪举得更紧,只要首领的一个命令,他们就会开/枪。 但齐返终究是一个做首领的人,不出片刻就冷静了下来,也想起了他口中的“梁宿”是谁,他笑了笑:“你是说机器人吗?我不是让唐强睿送过去给你了?你没收到?” 他的语气自然,把梁宿当成了一个可以随意放置的物件,要是在末世前,还可以直接快递寄给他一样。 齐返从一开始就不在意机器人研究,留下梁立,也不过是因为他以前取得的巨大的成就罢了。 听到“唐强睿”这个名字,梁越卓眼中的杀气更重,如果那个人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梁越卓甚至想到了几种虐/杀的方式。 要让他生不如死,让他痛得快要死去的之前再留他一口气,一直一直折磨他,要让他在无法承受的痛苦中悔恨,后悔曾经把梁宿从他身边抢走。 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时,冰冷空洞得有些诡异,像是某种无机质的东西,最后只问了一句: “唐强睿,在哪?” 众人不禁抖了抖身体。 * 在科研小组对着梁立留下来的资料复印品焦头烂额的时候,梁宿奇迹般地自己“醒”了过来。 出于某种对危险的直觉,又或者是唐强睿深知梁越卓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他立刻带着梁宿转移了阵地。 这次,梁宿因为醒了过来,终于不用缩在后备箱了,有了坐在车里的“殊荣”。 他的目光平和,勾着机器人标准的微笑:“唐先生,你要带我去哪啊?” 唐强睿兴奋地笑了笑:“去一个梁越卓找不到的地方。” 听到这个名字,梁宿的眼里闪过一抹蓝波,吐出一句话:“去主人找不到的地方?” 唐强睿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眼里笑意依旧:“记住,从今以后,我才是你的主人。” 他想起资料上梁宿的使用方法,说了一句话:“把这句话录入你的程序里。” 梁宿眼中蓝波一现,眨了眨眼。 唐强睿就当机器人记住了。 两人一句一句地交流着,看起来十分和谐,就像两个人在聊天一样。 车里的几个科研人员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张大嘴可以塞进一颗鸡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梁宿,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惊世骇俗的神奇造物一样。 梁宿微微偏头,目光落在那几个震惊的人脸上,脸上微笑,语气平静:“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那几个人猛地回过神来,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从后视镜看见他们这样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唐强睿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带你们一起走,是让你们继续研究梁宿,要是你们还是这么没用,我就把你们扔出去喂丧尸,懂了吗?” 几个人更是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懂了懂了,我们一定会不负所望!” 他们盯着梁宿,摩拳擦掌,眼里露出兴奋的光,也是,研究这么一个可以震惊世界的机器人,哪个人能做到不兴奋呢? 梁宿依旧保持淡定的微笑,对他们看实验品的眼神淡然处之。 他微微偏头,玻璃珠似的清冷眼睛看着窗外的尸横遍野,脸色是一个机器人的平静,却没人知道,这个机器人的脑中思绪活络,片刻只余一声叹息: 梁越卓,你可要…… * 众人赶到唐强睿的独栋别墅时,别墅已经人去楼空。 齐返惊讶地睁了睁眼,下一秒,一道凌厉的风吹过,梁越卓便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提刀抵在了他的脖子前。 下属立刻再次抬起枪,惊惧地对准他,却手抖得厉害,不敢开枪。 齐返听见威胁他生命的男人的牙齿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冷厉的声音犹如渗血: “唐强睿去哪了?” 在直白的死亡威胁下,齐返第一次变了脸色,变得苍白,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后,斟酌着说:“他带着人到外面出任务了,应该还没回来。” 之前他派去打探的下属回了来,大声说:“首领,我找过了,那些人不在基地!” 听见这句话,齐返的心瞬间定了下来,语气也多了分底气:“梁越卓,你也听见了,唐强睿带的人也没回来,肯定是出任务没回来。” 梁越卓脸上没什么表情,“是么?” 他这副表情让齐返莫名心慌,额角流下一滴冷汗。 脖子抵着的刀刃渗下去一分,划出一道血痕。 齐返自然不怕这点疼痛,他怕的眼前的这个男人。 末世十多年,他什么事没经历过?什么人没见过? 但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人,能像梁越卓一样让他害怕,让他畏惧,就像潮湿老屋里的鬼气森森的恶灵,夜晚隐藏在暗处虎视眈眈的野兽,随时会扑上来咬断他的脖子。 抵在他脖子上的刀没有移开,他听见梁越卓笑了一声,沙哑,冰冷,像是猎人磨刀的声音,无端诡异:“找不到梁宿,也找不到唐强睿……” 他的声音冰冷,森森散发着冷气: “那,把你首领的位置给我吧。” 齐返猛地睁大了眼睛。 第106章 父亲的遗产(十五) 梁宿知道C区基地首领被夺权时, 已经和梁越卓分开了很久。 这些日子里,唐强睿带着机器人,和几个科研成员们住进了一栋破旧的别墅里。 为了机器人离开了C区, 唐强睿虽然不后悔, 但吃饭也成了问题, 于是不得不带上几个人(包括梁宿)一起出去觅食, 只留下两个人在别墅里守着。 丧尸病毒不仅能杀死人类的大脑,丧尸的体/液也能使土地变得寸草不生,十多年来,它们挥洒的到处都是, 污染了大部分土地,不断扩张、渗透, 要找到一片无毒的净土种植蔬菜,可以说是难于登天。 梁宿蹲下来,摸了摸脚边的泥,放在鼻间嗅了嗅,眼里闪过一道蓝波,他抬起头, 对面含期待的几人摇了摇头,“无法种植。” 几人失望地叹了口气, 科研成员之一徐奇看着梁宿眉眼间净是平和, 看不出任何关于饥饿、狼狈的字眼, 禁不住羡慕地说:“做机器人真好啊,晒太阳就能吃饱。” 梁宿淡淡地微笑着:“如果梁博士还在的话,也许徐先生的愿望会达成也说不定。” “……” 闻言, 徐奇不由冷颤了一下, 抖了抖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什么会达成??把他改造成机器人吗?梁宿怎么会这样一脸微笑地说出恐怖的事情啊?! 唐强睿倒是真情实感地遗憾了, 叹了口气,“早知道梁立有如此才能,我就把他请到我家继续进行研究了,这样他也不至于死这么早。” 梁宿心想,也是和请他一样的那种“请”吗? 既然这片土地也没法种植,唐强睿他们就打算回去了。 为了绑架梁宿,唐强睿可以提前做好了充分的准备,那天看似匆忙的逃亡,其实是他预谋了很久的结果。 充足的食物、充足的生活用品,当然还有绝对不能扔的科研器械、资料,连同着梁宿一起打包带进了这栋他老早就探查好的别墅里。 所以,就算连续几天找不到干净的土地,他也不着急,失望一瞬就无所谓了,收拾收拾准备回别墅。 突然,一辆车从远处开过来,到他们面前就猛地停下,车门被骤然推开,下来了几个壮硕的男人,手中带着枪,一下车便往他们脸上盯。 徐奇在唐强睿的眼神下吞了吞口水,不得不主动上前问:“你们是……?” 那几个男人看见他们不是要找的人,就不耐烦搭话了,准备直接坐回车上去别的地方巡逻。 一个气势相对更加凌厉、看起来应该是队长的男人突然抬了抬手,阻止了他们,“等等。” 男人瞥了他的几个下属一眼,说:“把照片拿过来。” 那几人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从车里拿出了几张纸,递给了队长。 梁宿垂了垂眸,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队长手上的几张照片,上面的几张面孔都熟悉的不得了,除了这些,还有一幅画,应该是原作的复印品,上面的青年面容清俊,嘴角淡淡的微笑,同样熟悉的不得了。 ——可不熟悉么? 毕竟上面的那张脸,就是他本人。 队长举起照片和画,在他们身上一一比对,从脸到身材,事无巨细打量过去,比起略显紧张的徐奇和唐强睿,梁宿面色平静,大大方方地任他们观察,这坦然的神色让队长狐疑地往他的脸上多看了几眼,但终究,照片和画上的脸与他们的脸大相径庭,队长最后啧了一声,收了照片和画,一言不发地和下属坐上车,一阵引擎发动的声音,带动车尾的尘土,在一片黄沙中离了开。 汽车的声音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踪迹,徐奇才放松地舒出一口气,摸了摸额头上沁出的冷汗,后怕地说:“还好我们戴了□□,不然就被发现了……” 唐强睿沉着脸,“现在回去!” 徐奇比他还想快点回去,立刻跑进了车里,生怕再晚一步那些人就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回来抓他了。 后者的眼神落在刚才的车离开的方向,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唐强睿皱眉说:“快上车。” 徐奇也催促道:“快上来快上来,等他们回来就晚了!” 梁宿回过神来,嘴角笑意不变,一言不发地坐上车,一阵震荡,车子也离开了这个地方。 回到别墅,确定把所有门都锁了,窗户都包严实了,唐强睿和徐奇一把扯下脸上的□□,挂在架子上,唐强睿勾着眉,不屑地说:“没想到齐返这么废物,这么轻易就被梁越卓干掉了。” 他想到自己这几年一直为齐返卖命,只混得了个不受重视的右把手的位置,功劳全被另一个人夺走了,唐强睿一想到这个就心中忿忿。 比起心情复杂的唐强睿,徐奇想起齐返,C区首领,啊不,是前任首领,现在还觉得害怕。他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只会做研究的人,认为那个曾经收留他们又赶走他们的齐返非常可怕。 但那样一个可怕的人,居然轻轻松松就被梁越卓夺了权,那,梁越卓得有多可怕啊…… 他抬头看向站在前面的梁宿,心想,那样一个可怕的人在找一样东西,而那样东西在自己手里,若是有一天梁宿的行踪被那个人发现了…… 徐奇不禁冷颤一刹。 梁宿站在落灰的镜子前,在颈部某处摸了摸,掀起了一块皮,轻轻向上扯,那张平平无奇的路人脸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棱角分明、更加清冷俊美的脸。 这才是他真正的脸,与那幅画中的面容一模一样。 而这张脸在此时此刻,距离遥远的C区基地,再一次出现在纸上,出现在男人修长有力的手下。 那只手摸过枪,摸过刀,沾过血,沾过泥,杀过丧尸,不久前也杀过人,布满不知何时结了茧的手,此时抚摸着画中清俊的脸,带着无限的柔情,轻触着,摩挲着,温柔得诡异。 “梁宿……” 两个字从心脏顺着血液流出,爬遍身体的每个角落,最后从嘴唇溢出的时候,轻柔得仿佛害怕惊扰什么。 梁越卓的食指缓缓向上,指尖落在了画中人的嘴唇上,眼神压抑的疯狂,语气却愈发温柔:“你到底在哪?” “告诉我,好么?” 那天,他走进唐强睿在基地住的房子,里面的摆设整齐,就连发现的隐藏的地下室也不见一丝凌乱。 所有东西都静静地放置在原地。 ——除了一切逃亡的必需品和研究资料。 这一切都表明,这场绑架不是突发奇想,而是蓄谋已久的。 蓄谋已久地,把梁宿从他身边抢走。 梁越卓的脸上骤然爆发出深切的杀意和疯狂,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桌上的一切被挥下桌,碎了一地。 喉咙猛然涌起一阵铁锈味,梁越卓双目赤红,紧咬后槽牙,每个字都带着血腥味,一字一顿:“唐、强、睿。” 过了很久,属下听见他们上任不久的首领声音冷沉,压抑到了一个极限,反而诡异的变得平静,只吐出一个字:“找。” “天翻地覆地找,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把梁宿找到,还有唐强睿,和他几个研究员,全都找到,一个也不要漏。” “找到之后,唐强睿和他的几个研究员若是反抗,”梁越卓表情平静,“直接杀了。” 属下问:“那您说的那位……”他斟酌着语气,“……梁先生呢?” 梁越卓脸色深沉,犹如一湖不知深浅的幽潭,“困住他。” “把他锁在房子里,守得严严实实的,不要让他有任何逃跑的可能。然后立刻向我报告。” 梁越卓说:“到时,我会立刻过去。” 他会像一个过圣诞节的孩子一样,满心期待地去拆那个独属于他的,最宝贵的礼物。 * 距离梁宿离开,已经过去了六个月。 梁越卓不确定是不是六个月,或者更长,或者更短,他不清楚。 梁宿离开后,时间好像都失去了它的计算法则。 他也从那个每天夜不能寐,像一头疯狂的狼一样不分昼夜地四处寻找梁宿,变得有些麻木了。 一切都好像失去了意义。 热腾腾的末世珍贵的菜肴是木屑。 路过的活人和丧尸没什么两样。 照在身上的阳光是冰冷的,他只觉得刺眼。 那天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进入房间准备逼自己入睡,看到方块一样的床时,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口棺材。 他躺在这口棺材里,睁着眼睛,头顶上出现一块幻想的棺材板,缓缓地朝他压下来,而后彻底将他的尸体封锁。 他不愿思念梁宿,也不想回忆一丝一毫关于梁宿的事情。 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一种酷刑。 但他没办法不想他。 事实是,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将他和梁宿那些并不算多的回忆撕烂了揉碎了,放在嘴里反复不停地咀嚼,就算甜蜜的汁水尽数消失,只剩下食之无味的渣,他也乐此不疲。 好像有一种莫名的潜意识告诉他:你还没习惯吗?等待。反正,你也等得够久了。 他等梁宿太久太久了。 * 梁宿抬了抬头,在末世里,阳光是公平的,无差别地洒在人间,照射在他的脸上。 阳光对机器人来说是食物,梁宿眼中的蓝波不停地流动。 他看着明晃晃的天空,几乎要亮瞎眼的太阳,心想:世界好像停止了。 几个月前,他还在梁越卓身边时,曾经疑惑世界剧情走得太快,像是在着急追赶着什么一样。 然而,他离开之后,规则猝不及防地又慢了下来,像是走在前边的人故意停下,等待着后面的人一样。 第107章 父亲的遗产(十六) 唐强睿他们带着梁宿在末世逃亡, 一开始,他们躲的是丧尸,后来, 他们躲的是人。 那些人驾着越野车, 在沙尘飞扬的荒地里巡过,不透光的车窗内隐藏的是一双双审视的眼睛, 轻飘飘地从他们身上扫过, 却比刀片还要让人毛骨悚然。唐强睿他们靠着□□, 一次又一次躲过梁越卓手下的人的追捕,已然精疲力尽,回到家中,艰难地扯 与他们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依旧干净、平和的梁宿, 透过墙缝看着外面一瞬而过的越野车,他微笑着,声音没有一丝波动地陈述事实:“他们还在附近。” 唐强睿深呼吸一口, 神色复杂,比起善于隐藏的他,身边的徐奇众人的惊慌更加不加掩饰,有些崩溃地大喊:“六个月了!整整六个月了!!他们还要追到什么时候?!” “闭嘴!”唐强睿咬牙,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想引他们过来吗?!” “那你说怎么办?!”徐奇脸色狰狞,口不择言地大声说:“当初就不应该听你的鬼话带梁宿逃跑,谁知道梁越卓能像条疯狗似的紧追不舍, 不然我们也不会落得现在这么狼狈!” 其他几个研究员虽然心中还有顾虑, 不敢出声, 但他们脸上的表情暴露了同样的想法。 闻言,唐强睿眯起布满皱纹的眼睛,冷冷地笑了一声:“当初要是没有我收留你们,你们早就死在丧尸的肚子里了,现在放下碗就想骂娘了?” 几人自知理亏,当即心中一哽,咬着牙转过头,不说话了。 唐强睿知道现在自己和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闹掰了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于是又转而缓和下声音,劝道:“你们要往好的方面想,梁越卓能追半年,但他能追一辈子吗?他最近又把D区吞并了,手上的事多得数都数不过来,需要用人的地方也越来越多,在权势面前,一个机器人算什么?他总会放弃的。” 闻言,徐奇他们有所松动,但还是咬牙道:“那食物呢?半年了,带出来的储备粮也要吃完了!” 唐强睿从前是齐返的二把手,出去抢其他人的物资这种事做过不少,但外面源源不断的巡视车阻断了他们出门“觅食”的道路,只能待在家里坐吃山空。 正当他们愁眉不展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他们旁边响起:“让我出去觅食吧,主人。” ??!! 唐强睿他们当即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一直站在旁边的机器人,徐奇直接拍手叫好:“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机器人是可以代替我们出去找食物的啊!” 唐强睿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他脸色复杂地看着机器人,后者微微笑着:“梁宿出门觅食,是现在的情况的最优解。为主人解忧是梁宿的任务。” 梁宿出去觅食会怎样?被发现了也不过是被抓回C区,要是他们被抓住了,肯定会死在梁越卓手下的。 唐强睿还没有决定,徐奇已经激动地跳了起来,跑到梁宿面前,奖励般地摸摸他的头,“干得漂亮!就是这样!不枉你跟了我们这么久,我们果然没有白养你啊!” 梁宿的笑容依旧,身子却不着痕迹地向后移了移,躲开了他的触碰。后者对此毫无所觉,眼睛发亮,脑中已经找到了更多的机器人的使用方法。 唐强睿之前一直不让机器人做太多杂事,在他心里,机器人的作用绝非仅仅如此,他能为自己实现更大的野心,而不只是温饱。 但现在,他们都快饿死了,生存问题摆在眼前,唐强睿也只好妥协。 * 梁越卓再次回到了当初在A区和梁宿住的平房里。 梁宿离开之后,梁宿卓发了疯地寻找梁宿留下来的印记,于是回到了这里。推开腐朽的大门,一室的灰尘扑面而来,破败得仿佛过了几百年。 他怔怔地看着这一室飘浮的灰尘,久久不发一言。 谄媚的下属跟过来,看见那篇破了个大洞的窗户,当即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讨好首领的机会,于是擅自进了屋,准备帮他修好窗户。 然而他的脚才刚刚踏进平房一步,首领就像背后长眼睛一样,猛然转过头,像是被触碰了某种逆鳞,眼里爆发出杀意,带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滚!” 下属被这个要将他撕碎的眼神吓得身体一抖,颤颤巍巍地后退,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平房。 平房里只剩下梁越卓一个人。 屋内的灰尘飘浮在空中,吹到他的鼻腔里,让他不受控制地咳嗽个不停,弓着腰找到那张他睡久了的沙发躺上去,身体蜷缩着,在咳嗽中溢出模糊的两个字:“梁宿……” 凉风不间断地从玻璃窗破洞吹进来,吹在他的皮肤上,此时那个让人闻风丧胆、嗜血无情的首领在这个破烂的平房里,终于暴露了他内心最深处的脆弱,他蜷缩着身体,抱着自己,一声喃喃消散在风里: “梁宿,我好冷……” …… 梁越卓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又做了很久以前做的一个梦。 在那个血腥、诡谲的地狱游乐场。 梁宿离开后,他就连做梦也梦不到他,这次,他的眼神与梦里的他高度重合了,梁越卓贪婪地看着梁宿苍白的脸,轻轻地说: “好久不见。” 这次梁宿没有像上次那样面露震惊,也没有出声嘲讽他,只是说:“你回来了。” 梁越卓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害怕眼前的人会消失,所以眼睛都不敢眨,“不,是你回来了。” 梁宿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听见梁越卓几乎是急切地对他说:“你别走了好不好!” 梁宿说:“我没走。你知道的,不是么?” “是……”梁越卓说,“要是你走了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跟着你离开。” 所以梁宿还在这个世界。 他能感觉到。 这是他为什么还停留在原地,饱受痛苦的原因。 梁宿又笑,说起了另一件事:“你不应该等我,也不应该来找我。离开了这里,我会立刻忘记你。” 他伸出苍白的手指,指了指天空:“是规则让我这样。” 梁越卓盯着他,却皱了皱眉,“规则?” “嗯。”梁宿笑容温和,“规则。” “小世界有小规则,离开这个世界有更大的规则,我们都是规则的棋子,走的每一步都是被人操控的。” 梁宿说:“其实不知道这些对你更好,这样能更快乐吧。”他恶作剧地笑,“但我就是要告诉你。” “如果注定要被清空记忆,我却什么都不能说的话,那也太可怜了。”梁宿的身体变得透明,声音消散在空中,“而且可能我也在想,既然你能找到我这么多次,也许如果有一天你能带我离开也说不定……” 梁越卓心中骤然一颤,猛地扑上去,“别走——” 他抓住了梁宿的手指,紧闭着眼睛,额头沁满了汗水,喃喃:“别走……” 睡梦中的人本该无力,然而梁宿却感觉他的手指被抓得用力得几乎要唤醒他的痛觉。 他垂眸看着睡在沙发上的人,不知为何勾了勾嘴角,“没想到你也在……” 梁宿其实对“为人类服务”没什么兴趣,主动提出觅食,也只是看腻了唐强睿那些人的脸,想要独自出来“透透气”。 离开唐强睿的别墅后,他漫无目的地在一片荒芜的土地瞎逛,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那间从前他与梁越卓一起住的平房,一个晃神,他便发现自己站在了平房门口。 鬼使神差地,他推开了平房的门,比起室内可以与外边的沙尘相媲美的灰尘,梁宿第一眼看见的,还是躺在沙发上的梁越卓。 只是惊讶了一瞬,梁宿走到沙发前,看着他冷得蜷缩的样子,在屋内一个破旧的包里找到毯子,盖在他的身上,“怕冷就要好好盖被子啊。”梁宿冷冷地对睡着的人说。 梁宿可是明明白白地见识过这人怕冷的样子。 他不怕饿,不怕痛,却偏偏怕冷。 每天晚上睡觉都要手脚并用,像抱着一个大型暖炉一样牢牢地抱住他,暖和的时候会发出舒服的喟叹。 梁宿还在脑中想着一些零零碎碎的琐事,骤然一个力道,他被扯得一个趔趄,几乎要扑倒在梁越卓身上。 后者紧紧抓着他的手指,犹如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块浮木,发出绝望的呢喃:“别走……” 梁宿突然想,如果这个人现在醒过来,看见自己抓着一个陌生男人的手指,会不会当场把他击毙? 毕竟,现在他还戴着□□呢。 ……可能还会顺手掰断他的手指。 这么想的梁宿一个冷颤,试图抽出自己的机械手指,然而试了很多次都不能挣脱,他只能泄了力气,顺势趴在沙发上。 他狐疑地说:“你不会醒了吧?” 这个世界的天道之子浅眠得很,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能将他惊醒,这次这么大的动静,这人却依旧没有醒。 系统突然开口:[也许他正在接收什么信息,这个时候就不容易醒。] 它又补充了一句:[……以前有过这样的案例。] 脑中突然出现声音,梁宿顿了顿,却没有刨根问底,只是笑了笑,说:“是么。” [……] 系统沉默了很久,莫名其妙说了一句话:[宿主最近都不太愿意跟我说话了。] “是么?”梁宿笑了笑,淡淡地将这件事揭了过去,“也许最近我只是不太想说话。” 第108章 父亲的遗产(十七) 梁越卓缓缓睁开眼, 大脑还没有完全清醒,手指就先思绪一步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 指腹传来温暖的触感,他低下头神色不明地盯着空空如也的手掌, 莫名觉得空落落的。 好像刚才一直抓着什么似的。 半晌, 梁越卓骤然睁大眼睛,身体猛地弹起来,急切地看着四周, 试探地唤了一声: “……梁宿?” 然而回应他的,依旧只有呼啸的风声,和空气中安静飘浮的尘埃。 梁越卓眼里腾起的一团火焰又猝不及防地被潮水浇灭了,只剩零星的火星发出痛苦嘶吼的“滋滋”声, 直到彻底湮灭,一片死寂。 绝望如同潮水, 包围着他、淹没着他。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垂在身侧的手却缓缓收紧成拳, 力道之大让骨节都泛白。 梁越卓呆坐在沙发上, 直到黄昏才动了动,垂了垂眸, 却无意间瞥到某个地方, 视线骤然顿住了! 他愣愣地看着掉在地上的毯子。 那一刻,梁越卓眼中骤然爆发的光亮能把人灼烧。 他颤抖着手去捡地上的毯子,放在手中用力地攥住, 一块布被他攥的扭曲变形,良久,喉咙溢出一道低沉的笑声。 “梁宿……你来找我了……” 他的声音喑哑,眼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潮湿。 * 不知为何,C区多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巡视最近突然少了很多。 时不时开过别墅门前的越野车也不再那么频繁。 唐强睿虽不知梁越卓为什么突然收了命令, 但他乐见其成,笑着对徐奇他们说:“看吧,我说什么来着?梁越卓总会放弃的。” 徐奇舒出一口气,谄媚地笑说:“还是老大看得透彻!” 唐强睿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现在又叫老大了?” “哈哈哈……”徐奇讪笑,“之前是我眼拙,不懂老大的良苦用心,现在我明白了,老大才是有先见之明,还能隐忍,能成大事的人!” 其他几个研究员也纷纷应和,眼里的讨好与徐奇别无二致。 唐强睿一面得意,另一面又对他们的阿谀奉承感到不屑,他偏头看着梁宿,后者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嘴角淡淡的微笑,很容易让人想到“宠辱不惊”、“淡定从容”类似的词语,唐强睿叹一口气,走到梁宿面前,感慨似的摸了摸梁宿的头发:“还是你最好。” 梁宿的微笑一如既往,“虽然不知道主人为什么夸我,但梁宿谢谢主人。” 唐强睿对他的乖巧更加满意,按住他的肩膀,眼里闪过一丝狂热,“等着,我会把你改造得更加完美,你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造物!” 唐强睿在末世前是一个社会边缘人,虽然从小就对机器人极其痴迷,但因为贫困的家庭、差劲的成绩,最后只能考上一所野鸡大学,又因为家人病重,被迫去做苦工赚治疗费用,最后家人死了,钱也没了,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三十年。 苦工造就了他强大的体魄,让他在末世杀出重围,并且成为了C区的二把手。这让他成为了人生赢家,然而他最爱的,还是多年来一直念念不忘的,机器人。 梁宿看着他眼里的疯狂,淡笑不语。 他躺在“手术台”上,刺眼的光照射下来,他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皮肤的纹理细致,触感真实,让人无法从这么一双漂亮的手,看出它机械冰冷的内在。 梁宿淡淡地想,已经很久没有变透明了。 那种像是要彻底消失的感觉,自从离开梁越卓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看着自己手,眼里的情绪复杂。若是让旁人看到他如此生动的表情,定会觉得惊悚,然而在场的所有人都无心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唐强睿皱着眉说:“你确定,他会完好无损地出来?” 徐奇等人志气满满,拍胸口打包票说:“老大您就放心吧,血清我们研究不了,稍微改造一下机器人还是可以的,这是我们的专业,只要稍微在他的大脑加入一张芯片,稍微修改一下程序……” 梁宿挑了挑眉,勾起一道冷笑。 唐强睿仍然犹豫不决,皱着眉头沉默了很久,终于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行!梁宿就交给你们了!” “老大您就放心吧,等梁宿再次睁开眼,他就会变成您想要的样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梁宿平静闭着眼睛,机器人是没有痛觉的,却也睡不着,只能在脑中听着系统叽叽喳喳。 虽然以前的系统已经够啰嗦的了,但是最近它的嘴就没有停过,一直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像是要逗他开心,又像是要挽回着什么。 梁宿冷冷地说:[吵死了,闭嘴。] 系统又是委屈,却又带着一丝开心:[宿主终于肯对我说话了……QAQ] 梁宿直接把它关进了小黑屋。 系统:[……] 再次睁开眼时,梁宿感觉世界都变了样子。 ……不,应该是他的“大脑”变了样。 在他眼中,世界是红色的,滚烫的,炽热的。 鲜血的颜色。 想要鲜血喷洒而出、想要毁灭一切的颜色。 唐强睿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梁宿,眼中迸发着巨大的惊喜、狂热、痴迷……还有,汹涌的野心和**。 他试探地问:“梁宿?” 机器人面无表情,像战争时代的冷兵器一样冷肃:“主人。” 他淡漠地问:“主人想要梁宿杀什么人?” 唐强睿骤然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对!对!就是这样!!梁宿,你就应该变成这样!!” 一台杀戮机器。 一台,忠诚于他唐强睿的杀戮机器。 机器人淡漠地看着他大笑,眼里没有丝毫波澜。 过了很久,唐强睿笑够了,揉了揉自己笑痛的肚子,神色深沉下来,布满皱纹的眼睛迸发出无限的野心,他勾着唇角,颁布了他的第一条命令: “接下来,我要你,杀了梁越卓。” * 梁宿。 宿命的宿。 归宿的宿。 一共十一笔。 写起来非常简单。 梁越卓写了九百九十九次。 最后一横落在纸上,一滴墨滴在上面,晕染了整个宿字。他愣愣地盯着这滴墨,恍惚间仿佛他也曾像现在这样,无休无止地写他的名字。 那时梁宿看见了,惊奇地抬了抬眸,却是笑了笑,调侃道:“还好我名字简单,不然你就有得写了。” 梁越卓听见自己说:“你的名字有什么意义吗?诗句、故事之类的?我也想多写几个字了。” 那时的梁宿淡淡地说,我还能记得我自己的名字就不错了。 …… 最后一个“宿”字落笔,梁越卓笑了笑,自言自语:“我等你来找我,梁宿。” 梁宿确实在找他的路上。 只是他想不到,梁宿是来杀他的。 C区基地戒备森严,但机器人无坚不摧。 一颗颗子弹打在闯入者身上,被他平静地摘下。 但大脑是他的弱点,于是唐强睿为他戴上了盔甲,遮住了他的脸,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他们躲在远处,用望远镜看着基地里的场面,兴奋得颤抖。 唐强睿已经想象的到梁宿为他占领C区后,再把其他几个区一并占领了。 之后,他再把血清发放出去,他会在和平世界里称王。 “砰!砰!砰!” 一颗颗子弹打在梁宿的身上,掀起一阵阵尘埃。 梁越卓突然右眼皮一跳,他放下笔,突然听见外边传来的打斗声、枪声、尖叫声。 他眉头一皱,直接提起武器出了门。 梁越卓本来以为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杂碎,夺权这种戏码,他已经很熟悉了。 但当他看见那个被围攻的身影时,不知为何心口颤了颤,心里闪过一种强烈的直觉。 梁越卓睁大眼睛,看着那个人转过脸来,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一闪而过。 “停、停下——!!” 梁越卓骤然大吼,歇斯底里。 握枪防备的下属们心下疑惑,停下了射击的动作,也依旧将枪口对着中心的人。 “我让你们放下枪听不见吗??!!” 梁越卓大吼一声,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个人,眼睛通红,呼吸急促,下意识朝他跑过去,“梁宿……” 机器人冷眼看他朝自己跑过来。 梁越卓喃喃:“梁宿。” 隔着盔甲,他伸长手臂,就要抱住他。 机器人眼中红光闪烁,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周围传来下属的尖叫:“首领,小心!!” 机器人的刀抵在了梁越卓的脖子上。 梁越卓脸上的笑骤然僵住了。 机器人扬起刀,就要朝他身上刺下—— 出于本能的危机躲避,梁越卓避开了他的刺杀。 机器人眼中红光更亮,再次提起刀刺下他,被后者挥开动作,刀掉在地上,梁越卓立刻捡起它,打在了下属正要开/枪的手上。 下属的惨叫声传来,梁越卓眼神发狠:“你们谁敢开/枪试试?!” 他回头看着梁宿,制住他杀上来的动作,眼神深沉,“梁宿,你不记得我了吗?” 梁越卓抓住他的脑袋,强迫他看着自己,眼里涌动着暴虐的海潮,“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机器人眼中红光更甚,迅速挣开他的桎梏,与他厮打起来。 梁越卓只躲避,并不主动攻击,深沉的眼睛酝酿着疯狂的暴雨,“我想过,你是机器人,只要被人修改一下程序,你也许就会忘记我……” “但是,他们可以改造你,我也可以。” 梁越卓勾起一抹诡谲的笑意。 “于是我做了决定。” “要是你忘了我……” 他眼里骤然出现的温柔令人毛骨悚然,轻轻地说: “我就把你彻底变成我的。” 第109章 父亲的遗产(完) 人的内心, 究竟能有多阴暗。 你能发现自己藏得最深的阴暗面么。 遇到梁宿后,梁越卓不再厌恶科学,反而开始有意识地研究机器人的“使用方法”, 鬼使神差地,在机器人的记忆芯片板块反复阅读了无数次。 他面无表情地想, 如果梁宿某一天忘记了他,他就会变成第二个“梁立”,一个执拗疯狂的科学家,篡改、重组梁宿的记忆,让他变成那个除了待在自己身边,再无其他想法的梁宿。 此时, 梁越卓注视着隔着盔甲, 只露出一双冰冷血红眼睛的梁宿,阴暗的想法如同那滴晕染在纸上的墨汁, 不断生长、繁衍、壮大, 直至整张纸一片漆黑,再无光亮。 一道凌厉的风声,那双无情的眼睛的主人再次冲过来,身法有毁天灭地之式,朝他攻过来。 两道身影再次扭打在一起。 梁越卓艰难与他抗衡着, 只防守,不主动的话,很快就会显露颓势。再这样下去的话, 自己也许真的会被梁宿杀了也不一定…… 梁越卓神色如墨,抬起手臂, 朝着梁宿的后脖颈攻去—— [若是出现关机失败的情况, 可以击打梁宿的后颈强制关机, 但这也会对梁宿的大脑有所损害。] 梁越卓心想,强制关机吧,他会把梁宿带回家,锁起来,没日没夜地修改他的程序,直到把梁宿彻底变成他的。 那双眼睛睁开是为了注视自己,程序的运作是为了想着自己,机械漂亮的腿迈开是为了走向自己…… 如果梁宿能变成独属于他的人偶的话…… ——那就再好不过了。 梁越卓兴奋地勾起嘴角。 他伸长手臂,动作凌厉如风,朝梁宿的后颈攻去—— 机器人若有所感,扭过头,冰凉凉的眼睛对上梁越卓的眼睛。 梁越卓被这道目光怔了怔。 手下的动作不知为何顿住了,而此时他的手离梁宿的后颈只差了一厘米! 正是这一瞬间的不忍,他失去了最佳的机会。机器人立刻反攻过来,扑在梁越卓身上,后者重重地倒在地上,掀起一阵沙尘。 一道白光闪过,机器人握着刀,正要刺中梁越卓的眉心,突然感觉手背一暖,是他握住了自己的手,与致命的刀相抗衡,情况危急而胶着。 下属惊慌地喊:“首领——”一群人围过来要扯开机器人,梁越卓额头的青筋暴起,大喊:“你们敢过来试试?!” 事实上,作为天道之子,除了运气爆棚,梁越卓的实力也是强到开挂的那种。 哪怕在最命悬一线的危机时刻,天道之子也能扭转乾坤,成为最后的赢家。 但这个时候,随着两人握刀的僵持状态的推移,机器人眼中出现一抹名为疑惑的红光。 他感觉到手上的力度渐渐变小了。 若是再这样下去,不出多久,梁越卓就会死在他的刀下。 而这个将死之人,在命悬一线的时候,居然还有心情跟机器人说起了话,却带着一声轻到听不见的叹息: “算了,我认输。” …… 梁越卓执拗地看着他,声音却温柔:“梁宿,你杀过人吗?” 机器人没有回答,依旧紧紧握着刀。 梁越卓笑了笑:“我希望你没杀过。因为我想成为第一个死在你的刀下的人。” “你可以把我肢/解,把我剁成肉酱,把我炙烤、鞭/打,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但是我希望……” 梁越卓执着地看着他,眼眶发红,带着无限悲伤的湿意,“……你不要忘了我。” “把我永远刻在你的程序里,好吗?” 梁越卓渐渐松开了力道,把他的致命处放在他的谋杀者面前。 但是他没有闭上眼睛。 相反,他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谋杀者,眼神用力而锋利,像是在拿一把刀,把梁宿漂亮的眼睛镌刻在自己的灵魂里。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梁宿,等待着他的爱人夺去他的生命。 然而……本该立刻刺入梁越卓大脑的刀尖,却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停在他的眉心处,迟迟没有刺下来。 半晌,梁越卓听见一声闷闷的嗤笑。 从那块冰冷、厚重的盔甲后面传来。 “我怎么会杀你……” 熟悉的声音响起,梁越卓猛地睁大眼睛。 他呆呆地、愣愣地看着那只握着刀的手“啪”的一声将刀扔在地上,而后抬起修长的手,脱下了盔甲,露出那张清俊的、梁越卓日思夜想的、死了也想看到的脸。 而那张他爱极了的脸此刻却露出恶劣的表情,转动着漂亮的眼珠子,在他怔愣的脸上欣赏了好一会儿,才展露一个灿烂的、爽快的笑容:“现在我才报了上个世界的仇。” 软/禁他,篡改他的记忆……上个世界残留下来的怒火,现在终于消了。 梁宿笑眯眯地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古人诚不欺我。 梁越卓仰头看着他,喃喃道:“梁宿……” 梁宿挑了挑眉,“嗯哼。” 梁越卓仍然缓不过神来,却依旧记得一件事:“你还记得我……” 被梁宿记住,不知何时已经成为了他的执念。 梁越卓笑得灿烂,点了点头,“当然。” 他看着梁越卓,转而说了一句其他人都听不懂的话,收敛了笑意,多了一丝认真: “虽然我经常忘记,但是至少此时此刻,我记得你,梁越卓。” 电光火石之间,梁越卓的灵魂仿佛被一道雷击中了,数不清的记忆涌进他的大脑,头疼得快要爆炸,他却无暇顾及,一滴水落在他的手背上,梁越卓愣愣地低下头,原来,这是他的眼泪。 像是从他的灵魂发出的叹息和颤抖。 霎时间,如同上个世界一样,一切都仿佛褪色一般消失不见,只剩下他和梁宿两个人,站在这块巨大的白幕之下。 梁越卓终于回过神来,看着那张他爱极的略带笑意的脸,顿时恨得牙痒痒,猛地冲上去将梁宿禁锢在怀里,埋在他的脖颈处,闷闷地说:“你骗我……” “嗯,我骗了你。”梁宿坦坦荡荡地点头,又说,“但是上个世界你也骗了我,所以,我们扯平了。” 梁越卓更加用力地收紧手臂,将他抱得更紧,听见梁宿调笑的声音:“但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变/态啊,什么要我肢/解你,将你剁成肉酱,我以前怎么就能忘了你这么号独特的人物?” 梁越卓闷闷地说:“要不是你是机器人,我还想让你把我剁成肉酱之后,再把我吃进肚子里,这样我们就可以彻底融为一体了……” 梁宿:“……” 行,是他的错,他不应该和这个人说起这件事,不然,他还能爆出更加惊世骇俗的言论。 两人抱了许多,梁越卓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急急忙忙退开了些,抓住梁宿的肩膀,“你现在能记起什么了吗?” 梁宿说:“记起一些了。比如有一次我穿进了一个恐怖游戏世界,成为了恐怖游戏的小boss,你是玩家,叫周南星。”他笑了笑,感慨道,“原来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 梁越卓的眼里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对!对!还有吗??” 梁宿似是想起了一些什么,眼中满是恶趣味的笑意:“还有我们的初次相遇,也就是我做任务的第一个世界,你恐同,而我是你弟弟的情人。” “是假的!” 梁越卓的脸色阴沉下来,哪怕过了不知过了多少个世界,想起这件事他还是非常吃醋,执意纠正道:“你不是他的情人,只是签了合同假装的,是假的,你和他没有关系。” 梁宿笑着点点头,敷衍:“嗯嗯假的。” 梁越卓对他的敷衍非常不满,却还是继续问最重要的问题:“还有吗还有吗?你还记起了什么?” 梁宿似笑非笑:“这还需要时间……” 很久之前,系统终于受不住他的冷落,哇的一声哭出来:[呜呜呜宿主你别不理我,你想知道什么,我这就去主系统那里把资料偷过来给你呜呜呜……] 梁宿终于给了它一个眼神:[我想要我的记忆。还有,你为什么要联合主系统骗我?] 系统还抽噎着:[一开始我并不知情……只是后来经过几个奇怪的世界,我就回主系统空间查了查,才发现你之前就做过任务者,而且是经历过很多个世界,才回到了你的原世界……我害怕你知道真相后也不想当我的宿主回老家了,所以才……隐瞒了一丢丢……呜呜呜宿主你别不理我,我错了……] 于是,那个一直害怕宿主抛弃自己,胆小如鼠的系统就去主系统那里给他偷资料了。 为了挽回宿主对它的喜欢,系统做出了它此生最大胆的事。 至于梁宿,把他经历过的世界都阅读过之后,一直封锁的记忆之门被无形地撬开了一丢丢,许多记忆碎片如同电影一般在他的脑里播放。 规则再强大,也无法完全清洗一个人的记忆,只要拥有一个契机,一把钥匙,就能让他的记忆恢复一些。 但,完全恢复,还需要时间。 但至少,梁宿已经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梁越卓,啊不,霍时泽的世界。 原来从他的第一个世界,他们就一直纠缠在一起。梁宿笑了笑。 * 梁宿睁开眼时,突然感觉地上一阵震颤,耳边响起空姐甜美的声音:“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即将抵达A市机场……” 他睁了睁眼,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明明一分钟之前,他还躺在家里的床上,现在他却在一架飞机上。 那个叫系统的东西,居然说的是真的…… 几乎是立刻,系统在他的脑子里说:[恭喜宿主,成为了一名任务者,成功开启了第一个世界。现在我来跟宿主说一下这个世界的剧情吧:这个世界的主角霍时泽是豪门的众多私生子之一……] 与此同时,梁宿的身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就快到了,梁宿,你准备好了吗?” 梁宿回过神来,脸上勾起一个浅浅的笑意:“霍先生,冒昧问一句,您为什么要我假扮您的情人呢?毕竟我了解到,霍家并不认可同性恋。” 霍则行笑了笑:“实不相瞒,我确实是同性恋。找你来是为了试试水,以后我要是有同□□人了,霍家也不会反应太激烈。” 梁宿:懂了,找他来挡第一枪的。 “而且……”霍则行嗤笑了一声,似乎很愉悦,“霍时泽,那个几年前被接回家的私生子,非常恐同,把你放在他面前恶心恶心他,也是非常爽的一件事。” 梁宿:“……” 第110章 哥哥的契约情人(一) “……把你放在他面前恶心恶心他, 也是非常爽的一件事。” 梁宿心情复杂。 他虽然没有喜欢的女人,但他确定自己不喜欢男人。也就是说,他是铁直。 所以, 和霍则行假装亲密,这不仅将会恶心天道之子,也顺便恶心了他。 系统安慰他:[没事的,以前有个任务者第一个世界就是耽美r文,还穿成了重要配角, 所以,你懂的……] 梁宿:“……” 简单粗暴的“安慰”方式。 ——但真的有被安慰到。 呵呵。 出了机场, 霍家的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司机扬起笑脸上前迎接霍则行, 看见他身边的青年,愣了愣,“少爷, 这位是?” 霍则行言简意赅:“我爱人。” 梁宿勾起一个礼貌的微笑, 颔首示意。 司机:????? 如遭雷劈。 回去霍家大宅的路上,司机频繁地在后视镜观察着他们两个, 主要是观察梁宿,终于忍不住说:“……少爷,这次家宴,您真的要带梁先生回去吗?老爷子会生气的吧?” 主人家的事, 司机本不应该僭越, 但他在霍家待了几十年了, 和霍家也有了感情, 算是半个家人了, 于是他这么问, 霍则行并不生气,只是淡淡地说了两个字:“无事。” 说完,他也不再说话,两人间沉默、冷淡的氛围让司机忍不住狐疑,他们……真的是爱人吗? 带着狐疑、震惊、纠结、还有那么一丝紧张,车子最终开进了霍家的大宅里。 人们谈起霍家,总是忍不住向往,或是嫉妒,但谁都无法否认,霍家雄厚到吓人的财力,在世界范围也能突出重围,金光闪闪。 单从霍家的宅子说,十五分钟前他们就开进了大门,但是开过了名花铺满的路、花园、河流、骑马场、高尔夫球场等等等等,最终才到达家宴的宅子。 要是一般人,今生有幸从霍家的宅子面积窥见贫富差距,恐怕要惊骇不已,嘴巴大得都能塞鸡蛋了,但梁宿却表现得淡定。 ——废话,他可是正儿八经的商战世界的主角,最后的人生赢家,若是这就惊讶了,那也只能说他演技不错。 这种淡定对梁宿而言是正常的,却引来了霍则行欣赏的一眼,对自己找来的人更加满意了一分。 “到家了。” 下车的那一刻便是这场戏的开始,霍则行特地为他拉开了车门,扮演了一个十足体贴的爱人。 梁宿微微笑,避开了他牵手的动作,独自下了车。 现在没人看见,霍则行也就由他去了。 “大少爷,你回来了!” 张姨看见他很惊喜,笑着为他提了行李,看见梁宿,没有多想,“还带了朋友回来呢?” 霍则行倒没有解释,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这是梁宿。”他对梁宿说,“这是张姨。” 张姨笑笑,“你好啊,梁少爷。今晚有什么想吃的吗?宴会还没有开始,还可以加菜。” 梁宿笑容温和,“不用了,我不挑食,谢谢张姨。” 张姨摆摆手,“没事没事。”她说,“老爷在楼上呢,少爷要不要去跟老爷打个招呼?” 话音刚落,楼上传来拐杖的声音,沉沉的,在地毯发出闷声,同时伴随的是老人深沉厚重的声音:“则行回来了。” 霍则行抬起头,“爷爷。” 梁宿也随之抬起头,看着从楼梯上下来的老人,也就是霍家董事长。虽然拄着拐杖,由佣人扶着下楼,但拐杖声落在地毯上,每一声都是平稳、有力,显示出主人家与其他人相分别的气度。 霍老下了楼,在梁宿身上停了一瞬,“还带朋友回来了?” 虽然老爷子的脸色并无变化,但霍则行还是知道他不高兴了,也是,家宴,把外人带回来是怎么回事? 面对老人,礼数不能丢,梁宿颔了颔首,首先介绍了自己:“霍董事长,您好,我叫梁宿,则行的……朋友,冒昧过来,打扰您了。” 霍则行含笑看了他一眼,“爷爷,是我让他过来的,梁宿正好无事,我就想着要不带他回来一起吃了,多一双碗筷的事。” 老爷子的脸色缓和了些,梁宿打拼多年,学了一身说话的本事,在他的有意接近下,霍老倒是和他聊了起来,还与他下起了棋。 两人的相处非常融洽,看出来,老爷子对这个谦逊知礼的年轻人颇有几分好感。 这是非常难得的。在上位待久了,自然眼高于顶,能对一个人刮目相看,定是那个人确实非常出色。 ——至少在初次见面的时候表现出色。 这倒是让霍则行惊讶了。 他是在国外的剧团找到梁宿的。霍则行看中他渴望钱、会演戏、样貌佳,但没想到,梁宿还能说会道,有惹人喜欢的本事。 棋局刚开始的时候,老爷子还有空闲和梁宿说话,问霍则行公司的事,聊几句家常,但随着棋局到了白热化阶段,老爷子便全身心地投入了厮杀之中。 “啪嗒。” 最后一颗白子落下,苍劲而有力。 棋局定出了胜负。 梁宿笑意清浅,眉目谦逊:“是小辈技不如人了。” 霍老抬眸看了他一眼,心里明白,到了后期,梁宿的攻势有意减弱了许多,虽然做得很隐蔽,但逃不过他研究棋局几十年练就出来的火眼金睛。 虽有失望,不能酣畅淋漓地打一场,但这也让他对梁宿更加欣赏了。 够聪明,也会做人,这小子能成事。 周围不知何时围了几个同样下棋多年的霍家人,或者只是单纯好奇,好奇这个与老爷子下棋的人是谁。 这时,张姨收了围裙走了过来,“老爷,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霍老看了看时间,知道少了一个人,但他点了点头,淡淡地说:“吃饭吧。” 虽是家宴,但霍家体量庞大,不说正统了,就连私生子也多如繁星,被追回本家的也都差不多到齐了。 这家宴……多少有点热闹。 一群人围着整间教室长的长桌吃饭,在更加广阔的餐厅用餐,桌上摆满高脚杯、果盆、装满冰块的酒桶,真的有种皇室宴会的感觉了。 梁宿在心中这样腹诽着,用餐时却姿态优雅从容,完全不见曾经那个抓着鸡腿蹲在树下啃的山村小孩的身影。 霍家没有食不言的习惯,霍家人要维持家庭和谐、阖家欢乐的表面,自然主动聊天,但话题大多数都是围绕霍老爷子,和在霍氏有相当高的话语权的霍则行身上。 但说着说着,话题不知怎么就拐到了霍时泽身上。 “时泽也真是的,一年一次家宴他都不回来,就算不想吃饭,来看看爷爷也是好的啊!” 言下之意是,作为霍家人,居然连霍老爷子的面子都不给。 霍老的脸色沉了一些。 观察到他的脸色,另一个霍家人心中冷笑一声,心想霍老爷子还是在意霍时泽的,于是面色带了些劝道:“别这么说,张姨说过时泽这次是要回来的,可能路上堵车了吧,再等等就好了。” 霍老爷子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他心中得意,果然,还是他懂老爷子的心思。 听他们说起霍时泽,梁宿偏了偏头,隐晦地看了旁边的霍则行一眼,意思是,你什么时候出柜? 霍则行瞥了他一眼,笑容淡淡,意思显而易见: 等霍时泽回来再说。 梁宿:“……” 主角与大BOSS是毕生的宿敌,系统诚不欺我。 只是,梁宿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在他的世界,他的宿敌是谁。 每个人都像是过客,只在他的人生出现一小段时间,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就连与他竞争最激烈的商业对手,也是战场上针锋相对,战场落幕便悄然退下,等待下一个对手的到来。 他和所有人的关系都很淡漠。 就算走上了事业的巅峰,身边却连一个真心的人都没有,家人更是早早离世了。 梁宿自嘲了一下。 ——这也是他为什么答应系统,要成为任务者的原因。 因为他想回到小时候,那座与世隔绝的宁静山村,从事故中救回他的奶奶,他唯一的亲人。 回到餐桌上。 那个明里暗里挤兑霍时泽的人看老爷子的脸色,心里慌了,连忙转移话题,把目标转移到餐桌上唯一的陌生人,也就是梁宿身上,“欸,你是则行带回来的朋友吧,之前怎么没从则行那里听过你?” 他问的是梁宿,霍则行却替他回答了:“我们是半年前在剧团认识的,这半年来我都在国外谈生意,所以就没有和你们说过。” 而且,他心想,他交朋友,为什么要跟你们说。 另一个人好奇地问:“剧团?你们是在看戏的时候认识的?演的什么?” 梁宿放下刀叉,实话实说:“不是,我是在剧团工作的。演的是哈姆雷特。” 都是一些随随便便就可以查出来的东西,撒谎是没必要的。 在剧团工作…… 那些人脸色淡了淡,收起了谈话的心思,顾忌着霍则行,所以心中的不屑没有表现出来,但也没有再和梁宿搭话了。 梁宿恍若未觉,提起刀叉继续用餐。 倒是霍老爷子多看了他一眼,心里久违的有些吃惊。 这后生的气质,怎么看都是富贵家族养出来的,居然是在剧团工作的戏子…… 而且,霍老爷子意味不明地瞥了大孙子一眼,据他了解,则行可不是对看戏感兴趣的人啊。 餐桌上短暂的沉默,只剩下用餐的声音。 突然,张姨高兴的声音传来:“小少爷回来了!” 第111章 哥哥的契约情人(二) 张姨高兴的声音传来:“小少爷回来了!” 啪嗒的一声, 伴随着大门打开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往那边看去,只见门外走进来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碎发乌黑, 随意搭在额头上, 狭长的双眼眼尾向上翘, 白衬衫最后一颗纽扣不扣,领口大开, 耳上戴着一对黑色耳钉,看起来邪气得很。 刚才那个假意为霍时泽说话的人,也就是霍健成, 已经站了起来,热情地招呼他:“时泽回来啦,快洗手来吃饭, 我们大家都等你很久了!” 然而这个被他奉承的正主却丝毫不领情, 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个似是嘲讽的笑:“都吃着呢,那我也就不打扰了。” 其他人尚未吱声,倒是张姨担忧地说:“少爷,开了这么久的车,怎么能不吃饭呢?” 霍时泽笑眯眯的, “麻烦张姨给我准备洗澡水了,我想去洗个澡。” 张姨不安地看了脸色沉沉的霍老一眼, 无法,只好答应, 霍时泽将外套扔给附近的佣人, 正准备上楼, 眼角瞥过餐桌上一个陌生的青年,脚步稍微顿了顿,又不甚在意地离开,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威压极强的声音: “站住——” 霍老神色沉沉,如有实质地落在那个脸色不耐的人身上,“这次是家宴,吃了饭再上去。” 霍时泽转过头,眼尾勾起,似是抱怨,声音轻飘飘的:“我很累啊,爷爷。” “爷爷”两个字有意无意地加重了几分,落在梁宿这个外人的耳里,多了些别的意味。 霍老当然也听出来了,神色更加沉了几分,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吃饭。” 他对惴惴不安的张姨说,“不用准备洗澡水了,去休息吧。” 那人眯了眯眼,良久,嗤笑了一声,绕过桌子,被霍健成谄媚地移开座位,不知是不是巧合,正好坐在了梁宿对面。 霍老爷子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霍健成趁机说:“这就对了嘛,家宴就是要开开心心的啊。”他扭过头,对佣人说:“给时泽上他最喜欢的酒,那什么阿玛菲……” 霍时泽没理他,他交叠着双腿,百无聊赖地拎起餐具,似乎是因为太无聊了,眼尾微微抬起,落在对面的人身上,挑了挑眉,随意地抛出一个问题:“你是谁?” 霍健成热情地给他解答:“他是梁宿,则行带回来的朋友。” 丝毫不见刚才冷落梁宿的样子。 梁宿笑了笑,主动做自我介绍,“初次见面,我叫梁宿,归宿的宿。” 目光在他的笑容上凝了凝,听见是霍则行的朋友,霍时泽立刻没了兴趣,垂眸切着牛排,眉眼的厌倦,似乎这不是五星级厨师做的菜,而是一盘难以下咽的烂泥。 霍老爷子说:“平时无论你怎么在外面鬼混,我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是家宴,就算你再怎么不想回来,也一定要回来,因为你是霍家人。” 霍时泽眯了眯眼,笑容似是不耐,“知道了知道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只是……”他把目光落在对面的梁宿身上,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说好是家宴,怎么还来了个外人呢。” 餐桌上沉默了一瞬,而后突然响起霍则行的声音:“他不是外人。” 霍老爷子皱了皱眉,看着霍则行,其他人更是疑惑,怎么就不是外人了? 只有梁宿了然,终于要来了。 今日的重头戏。 在所有人的瞩目下,霍则行放下餐具,双手交叠,做出郑重其事的样子:“今天我带梁宿回来,也是为了跟你们坦白这件事。” 稍微顿了顿,而后响起霍则行坚定的声音: “他不是我的朋友,也不是外人,”他战术性地停顿了一下,而表情淡定地扔出一个炸弹: “他是我的爱人。” 空气骤然凝滞,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 清脆的一声,是佣人手中的盘子落地的声音,但此时此刻,没有人去苛责她,因为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中回不了神。 之前面色各异、心怀鬼胎的霍家人第一次展露出了一致的表情,嘴巴大得能塞鸡蛋。 就连今晚从出场开始就一直拽到不行的霍小少爷也微微睁大了眼,显露出惊讶的神情。 而处在风暴中心的当事人之一,梁宿,说实话,他…… 他有点想笑。 为了避免自己笑出声,梁宿不得不低了低头,掩饰自己眼里的笑意。 而这个动作在其他人看来就是无言以对的意思了。 霍则行握了握他的手,似乎在安慰他,继续对大家说:“刚才一直没说,是因为时泽不在,毕竟是人生大事,我想等大家都在场之后再说,现在时泽回来了,我也可以说了。” “……” 梁宿的头更低了,为了掩饰什么,他低低地说了一句:“我很抱歉。” 霍则行说:“我和梁宿是真心相爱的,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也是第一个我想相守一生的人,所以我把他带了回来给你们看看。”他对霍老爷子说,“刚才我都看见了,爷爷和梁宿相处得不错,相信爷爷对他也是满意的,对吗?” 梁宿憋得心脏疼,心想:你可快饶了我吧…… 很长一段时间,餐桌上都寂静无声,就连呼吸声也消失了,直到霍老骤然砰的一声拍了拍桌子,大声说:“胡闹——!!” 梁宿身体一抖,缓缓抬起头来,眼尾泛红,略有水渍,似乎是被吓到了哭了吧。 坐在他对面的霍时泽在他泛红的眼尾上顿了顿,随即厌恶地移过头,撇了撇嘴。 同性恋,恶心。 霍老爷子那个被气的啊,手指都颤抖了,颤颤巍巍地抬起来指着梁宿,沉声骂:“你,立刻给我滚出霍家!” 霍老生气起来,可不是谁都能顶住的,梁宿像是被吓到了,直接站起来,对霍老鞠了个躬,而后低着头准备离开。 ——却被他的“爱人”拦下了。 霍则行揽住他的肩,做出一个保护的姿势,“爷爷,我和梁宿是真心相爱的,我们现在在交往,以后会出国结婚也说不定,请爷爷对他好一点。” “……” 梁宿终于不笑了。 因为他开始觉得羞耻了。 这个剧本,这个台词,是他作为局外人看狗血剧都觉得辣眼的程度,更何况他还是当事人,扮演的还是……女主? 但是,根据剧本,他还是强忍着胃里的翻滚,面露担忧,念出了提前准备好的台词:“则行,别这样,今晚是你们的家宴,最重要的还是你们家人团聚,我还是先回去吧……别影响了你们……” 霍则行揽住他,“深情”地说:“不,梁宿,你不是外人,未来你也会成为我们的家人。” 霍老爷子:“……” 霍老爷子都要气晕过去了。 但因为平时心脏养得非常好,他未能成功晕过去,只能沉着脸看这对不知廉耻的狗男男。 他的声音威严而沉冷:“则行,别忘了你的本份,你是霍家人,未来是要继承霍家的事业的,就不能做出出格的事。” 在场人听见这番话,皆是一惊。 虽然霍家的董事长的位置不出意外就是霍则行的了,但这也是第一次被霍老爷子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就变成了一件板上钉钉的事了。 所以,他们彻底没机会了,是么? 其他人也不再有心情吃霍则行和梁宿的瓜,而是微微垂眸,眸光沉沉。 突然,霍时泽莫名嗤笑了一声,拿起桌上的餐具开始用餐,在一众噤若寒蝉中显得格格不入。 霍健成勉强遮住眼中心思,站起来说:“则行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把叔伯都气成什么样了,快给叔伯道歉!” 霍则行对他说:“抱歉,堂伯父,只有这件事,我必须坚持,因为,我生来就是这样,喜欢男人。” 说罢,他对梁宿说:“我们走吧,今晚先回我的宅子住。” 梁宿自然是没有异议,迫不及待要离开这场羞耻至极的戏。 两人转过身,刚走几步,身后传来霍老爷子沉沉的声音:“站住。” 霍则行的脚步停住了,他回过头,听见霍老爷子说:“霍则行,跟我上书房。” 这是要单独谈话的意思。 霍则行顿了顿,思考了一会儿,对梁宿点点头,说:“你先回车里吧,等我,我很快出来。” 梁宿点了点头,离开之前,最后看了一眼屋内的场景,略过神色各异的人,略过那个翘着二郎腿,嘴角勾着莫名嘲讽的笑的天道之子,离开了霍宅,来到了车边,却没有坐进去,而是倚靠在上面,缓缓舒了口气,抬头看着天空发呆。 这片天空,其实和他的世界没什么区别。 只是因为远离市区,再加上霍家庄园大面积的绿化,天空稍微清澈了一些,能看见星星,但依旧暗淡,孤零零地闪烁着。 寂静的空气突然出现“嗤”的一声,虽然离得不近,但格外清晰。 梁宿循声转过头,看见那个拽得不行的少爷,双手插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刚才还哭了,怎么现在的表情这么冷漠。”他眯着眼睛,充满恶意地从唇边溢出,“毕竟,你的‘情夫’正在里面受苦呢,也许会接受老爷子的毒打也说不定。” 如同刚才着重说“爷爷”一样,“情夫”二字也被加重了语气。 自觉略过“他哭了”的话题,梁宿笑了笑,笑容温和,说:“这条路本来就很艰难,这只是第一步,这是我们应该经历的。” 霍时泽眯起狭长的眼睛,注视了他片刻,突然勾起一个嘲讽的笑,讽刺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虚伪?” 刚才在餐桌上对他自我介绍也是,现在也是,虽然是笑着,但是笑意并不到眼底,甚至有微不可查的敷衍。 然而被敷衍的人却会因为这个笑容对敷衍他们的人心生好感。 真是可笑。 梁宿愣了愣,虚伪吗?这倒是第一次听人说,但是……他同意。 但这并不会让梁宿口下留情,他同样扬起了一个嘲讽的笑,意有所指:“那霍小少爷呢,你不也一样虚伪吗?” 他看着他的眼睛,这次不是虚伪的温柔的笑,而是带着明晃晃的恶意:“明明不想回来参加家宴,却不知为何不得不回来了呢。” 他低头闷闷地笑了声,笑声在夜里清冷、温柔,充满磁性,一如他本人,让人如沐春风。 ——如果无视他说的话的话,那确实是一个温柔的人。 霍时泽的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 第112章 哥哥的契约情人(三) 恰时, 霍则行从宅子出了来,感受到两人几乎凝滞的氛围,眼角瞥过脸色沉得能滴出墨水的霍时泽, 而后越过他, 在灯光下暴露了脸上的淤青。 梁宿愣了愣, “霍董打你了?” 霍则行随意摸了摸, 说:“意料之中。” 旁边传来一阵阴阳怪气的笑, 霍时泽环抱着胸,“同性恋可不该打么, 老爷子还是心软了,要是我, 可不能让你活着出来。” 霍则行脸上出现一抹怒意, 梁宿转了转眼珠子,突然上前一步, 伸手轻柔地摸了摸他脸上的淤青,面露担忧,“很疼吧?” 霍时泽脸上嘲讽的笑意一僵, 如同看着外星生物一样一言难尽地看着梁宿, 后者一脸心疼, 柔软温顺, 与方才那个锋芒毕露、冷漠的青年大相径庭。 霍则行也是一愣,随即顺势握住梁宿的手, 温柔地说:“我不疼。” 他作势拉起梁宿的手,要在上面留下一吻, 梁宿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 霍则行的吻便落在他自己的拇指上。 梁宿:“……” 两个大男人腻腻歪歪的, 霍时泽面色难看, 胃部翻涌得厉害,几乎要吐出来了。 霍则行没叫司机,而是由他自己开车回家,离开之前,梁宿坐在副驾驶,在车里对霍时泽礼貌一笑。 而这在霍时泽眼里无疑是嘲讽的笑。 看着车子离开的背影,霍时泽脸色阴沉,骂了一句。 车上,霍则行握着方向盘,问:“刚才你们说什么了?” 梁宿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霍则行笑出了声,真心实意地夸赞:“干得好。” 梁宿看着窗外,突然说:“在这里把我放下吧。” 霍则行侧目看了看,“酒店?” 梁宿说:“还没租到房子。” 霍则行开玩笑:“不如住我家吧,老板也要给员工提供住宿的。” 他似乎看出了梁宿在担心什么,笑容加深,“放心吧,条款上都写明白了,我是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梁宿对此不置可否,反而笑了笑,意有所指:“员工也是需要夜生活的。” 而酒店附近正好就是A市最大的夜店。 霍则行愣了愣,不由看了梁宿一眼,后者面容清俊,打扮也是清爽干净类型的,实在让人看不出居然是喜欢去夜店那挂的。 梁宿勾起一个微笑。 霍则行收回视线,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张房卡,递给梁宿,“这家酒店是霍家的,房间在顶层,只有霍家人能出入,你放心住。” 梁宿心安理得地接过房卡,道了声谢,就下车离开了。 霍则行在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才开车离开。 * A市最大夜店。 霓虹灯照在舞池中舞动的男男女女,重金属音乐如同巨浪,席卷着所有人的耳膜和神经。 一个混血帅哥笑眯眯地接过美女托盘上的酒,调情了一番,才端着酒杯来到一个包间,对里面自从出现就摆着一张臭脸的人说:“来,喝酒。” 包间里有男有女,女人个个青春靓丽,自从见到霍少爷就各种献殷勤,然而小少爷没说话,脸色沉郁像阎王,似乎有满腔的怒火没有发泄,其他人也就不敢接近了。混血帅哥,也就是何鸣,已经见怪不怪,他啧了一声:“每年你去你们家的家宴都是这表情,所以我都叫你别去了,反正霍家的财产也不会少你一分。” 霍时泽斜了他一眼,眯着眼笑了笑,意味不明:“今天我遇见一个人。” 他这表情,分明是恶趣味来了……何鸣打了个激灵,也来了兴趣:“你这是,想整人?” 霍时泽笑着点了点头,“孺子可教。” 何鸣一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类型,尤其是做坏事的时候,非要把火拱到最大才罢休,他喝下一杯酒,兴奋写在了脸上:“那阿泽,你想怎么做?” 女人们看他们自己聊得不亦乐乎,眼见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也不顾刚才阎王一般的霍时泽了,咬了咬牙,直接贴了上去。 若是平常,爱玩的霍时泽就欣然接受了,但这会儿他看见包间里除了女人,还有几个长相漂亮的少年,脸色蓦地沉了下来:“这里怎么还有男的?” 何鸣愣了愣,看着那边暧/昧的气氛,压低了声音说:“今天来的几个,张家的,李家的,这两个都荤素不忌,就,你懂的……” 他说得很隐晦,点到即止,因为他知道霍时泽有多厌恶同性恋。何鸣跟他玩得好,自然会注意这个,但今儿个本来没想叫他们的,正好遇上了,都是世家的,也不好拒绝他们,就在一起玩了。 何鸣看着霍时泽的脸色越来越沉,心道不好,就见这少爷把玻璃杯往桌上一摔,清脆的一声,一时间,包间里除了刺耳的音乐声,连个喘气声都被吓得消失了。 只见这霍少爷脸色难看,直接站了起来,留下一句恶心就走了。 徒留包间里的世家子弟面面相觑,心下慌张,不知怎么得罪了霍家的少爷。 何鸣追上去,有些奇怪地问:“阿泽,今天你怎么这么大反应?” 要是以前,霍时泽虽然厌恶,只会冷冷地让他们滚,别在他面前碍眼,而不会是这般勃然大怒的样子。 霍时泽头也不回地说:“去赛马场。” “……”何鸣虽不明所以,但还是说:“好嘞!” 谁知,一直走在前面的霍时泽猛地停了下来,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的人影。 何鸣不明所以地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见刚才和他调情的美女正对着另一个人献殷勤,难掩害羞的样子,逼得他嘴里吐出一个字:“靠?” 他看见霍时泽朝那里走了过去,他立刻跟上,正好听见那个陌生的青年说:“不用了,谢谢。” 送走了美女,梁宿和调酒师说:“一杯威士忌。” 调酒师把酒放在他面前,梁宿修长的手指握起酒杯,垂眸抿了一口。从好友赵云的角度可以看到他高挺的鼻梁,俊朗的下颚线,苍白却不病态的皮肤,和随着酒滚动的喉结,他啧啧了一声,骂他: "衣冠禽兽。” 梁宿对此评价不置可否,反而笑了笑,“我就当你是夸我了。” 赵云惊奇地看着他,感慨道:“我真的觉得,你出国回来一趟真的变了不少,就是那种,啧,高中生和成熟男人混合起来的那种独特的气质……” 梁宿笑着说,滚你的,突然身侧一道阴影压下来,伴随着一阵烟草的气味,梁宿愣了愣,扭过头,正好对上霍时泽似笑非笑的眼睛。 梁宿:哦豁。 霍时泽嘴角勾起一道饶有趣味的笑,“刚才还在霍则行那,现在就来见你的……”他瞥了赵云一眼,“情夫了?” 梁宿笑着看了他身后的何鸣一眼,故意歪曲事实,说了和第一次怼霍时泽差不多一样的话:“你不是也一样?” “?????” 霍时泽睁了睁眼,似乎被他的不要脸震惊到了。 何鸣不明白他们在讲什么,但是他知道以霍时泽高傲的性子,一般是不会主动与人打招呼了,就以为他是霍时泽的朋友,笑着说:“我们要去赛马场,你们要一起来玩吗?” 梁宿摇了摇头,拒绝了:“抱歉,我不会骑马。” 赵云也赶紧说:“……我也不会。” 霍时泽一直眯着眼盯着他,这会儿,嗤笑了一声。 离开之后,何鸣还有些奇怪:“居然还有世家子弟不会骑马。” 马术可以说是每个世家子弟的必修课程了。 霍时泽淡淡地说:“他不是世家子弟。” 何鸣疑惑地看着他,听见他说:“他就是我想整的那个人。” 何鸣:“靠?” 霍时泽:“他是霍则行的情人。” 何鸣惊掉了大牙。 霍时泽眯起了眼睛,似乎在想什么恶意的点子。 梁宿说自己不会骑马,又是个普通人,霍时泽便信了。 没想到没过几天,霍时泽在和几个狐朋狗友在骑马场的时候,居然在那里碰见了霍时泽,和穿着一身骑马装的梁宿。 玩乐的时候看见霍则行,霍时泽骂了一声晦气,却看见他身后的梁宿时,意味不明地眯了眯眼。 霍则行让梁宿去恶心他,而后者收了巨额报酬,自然非常敬业,主动上前打了个招呼:“嗨。” 霍时泽坐在马上,嗤笑了一声:“你不是不会骑马?” 梁宿皱了皱眉,似是疑惑的表情,问了一个问题:“和你哥坐同一匹马,应该没问题吧?” 霍时泽:“……” 而后他眼睁睁地看着梁宿走过去,和霍则行耳语了几句,然后霍则行一伸手,拉着梁宿坐在了他的后面。 两人便如尔康和紫薇,在骑马场上策马奔腾了。 霍时泽咬了咬牙,被恶心得够呛。身侧的狐朋狗友惊奇地说:“没想到霍大少是gay这件事,居然是真的?” 狐朋狗友又说:“那他就是你的嫂子了?” 霍时泽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后者立刻就不敢吱声了。 他眯眼看着阳光下策马奔腾的两个人,冷冷地嗤笑了一声,嫂子,屁。 霍则行载着梁宿,他对梁宿说:“下周收拾好东西,再和我回一趟霍家。” 梁宿说:“怎么,霍董愿意接受我了?” 霍则行笑了笑,但大概是冷笑,“怎么可能?” “所以,我们就要住进霍家,在他面前不停地刷存在感才行。” 刺激多了,可能就麻木了,最后就接受了。 梁宿几番欲言又止,你和你爷爷,多大仇? 霍则行带梁宿跑了几圈,颠簸得就像卷筒洗衣机里的内裤一样,梁宿忍不住叫停:“就这样吧,脑子都甩飞了,如果你不想下周霍董看见一个弱智的话。” 霍则行:“……” 最后,梁宿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观战台上,看着马儿发呆。 霍时泽拉了缰绳,看着梁宿一个人,唇角勾起一个坏心眼的笑。 第113章 哥哥的契约情人(四) 梁宿撑着下巴, 百无聊赖地看着场上奔腾的马,突然一阵马蹄声响起,下一秒, 一道阴影笼罩过来, 将梁宿的视线包围得暗无天日。 他身体未动, 只是稍微抬了抬眼,看着霍小少爷坐在马上,骑马装将他的身材衬得更加修长, 面容俊美、棱角分明,像杂志里普通人叫不出名字的外国男模, 帅是帅, 只是这似笑非笑的表情多少有点…… 欠揍而欠扁而找抽。 梁宿淡淡地说出两个字:“你挡光了。” “……”霍时泽即将出口的挑衅哽在喉咙。 出师未捷,他的脸色沉了沉,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怎么自己在这坐着,不去那边和夫人们一起喝下午茶么?”他眯着眼, 吐出两个字, “嫂子。” 远处,夫人小姐们由助理撑着伞, 悠然地吃着点心喝着茶, 个个打扮光鲜亮丽,显然是陪家属过来, 而自己却不想骑马的。 梁宿被“嫂子”这个词雷得一身鸡皮疙瘩, 但他知道一些膈应人的法子, 当别人故意跟你抬杠的时候, 你不要往反方向说, 而是要顺着对方的话疯狂自行发挥, 用他自己的话恶心他, 才能让对方更加如鲠在喉。 于是梁宿的嘴角勾起一个笑,模样是温柔的,像是一个体谅晚辈的长辈:“我知道了,时泽是自己骑马无聊了,想要嫂子陪你。” 他故意在“嫂子”两个字加重语气,作出一副纵容晚辈的无奈模样,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既然这样,嫂子陪你玩。” 霍时泽:“……” 他眼睁睁地看着梁宿和工作人员说了句话,而后工作人员领了匹马过来,缰绳放在梁宿手上,由梁宿牵着,霍时泽下意识说:“……你不是不会骑马?” 梁宿动作利落地上马,幽幽地说:“要是陪时泽的话,嫂子可以会。” 说罢,他的腿轻轻夹了夹马肚子,马就慢慢地小跑起来。梁宿骑在马上,动作不紧不慢,没有任何害怕的样子,一看就不是新手,霍时泽的脑中不禁怎么就响起了之前看的一部狗血剧的台词: 品如怕水,珊珊在水里就像一条美人鱼,她怎么可能是品如…… 霍时泽眼里燃起一簇火,猛地一踢马肚子,迅速地追上去,挑衅地说:“我们比一比怎么样?” 梁宿随意地扭过头,看这个人比划了一圈:“就这个圈,谁先到终点算谁赢。” 梁宿觉得好笑,“我为什么要跟你比?” 霍时泽脸色沉了沉,言简意赅:“你想要什么?” 颇有种只要梁宿开口他就能答应的壕气。 梁宿似是苦恼地想了想,拒绝了,“要是我和你哥结婚的话,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梁宿说的话没什么不对,事实上,每个接近霍家人的人,一百个中有一千个是为了钱,无一例外,谁让霍家富可敌国呢。 但霍时泽也没见过有人敢这么直白地说出来的。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对梁宿这种拜金主义的非常不屑,但同时他又不甘心,突然压低身子,夹了夹腿,马儿得到指示猛地加速,超过了梁宿这匹马,帅气的背影仿佛在说:不敢比?你就这? 当然,也许这只是梁宿的想象,可能这少爷只是气闷有人让他吃瘪所以跑开了罢了,但梁宿还是莫名其妙被激到了。 可能还是太无聊了吧,最近的生活。 他心想,比就比,于是便猛地夹了夹腿,追了上去。 还遥遥领先的霍时泽听到后方的马蹄声,勾了勾唇角,继续加速,丝毫不管自己是否抢跑了的事情。 但梁宿也不是省油的灯,马儿加速的要变成一道闪电,嗖的一声飞了过去,两匹马激烈地角逐,徒留场外一脸懵逼:“……开盘了吗?” 霍则行下了马,看着跑道上的两个人,知道他们是梁宿和霍时泽,莫名皱了皱眉。 霍时泽发现梁宿追了上来,心里次奥一声,速度更快,一边加速,一边咬紧牙,每隔两秒就扭头看梁宿的战况,看得本来一心向前的梁宿也忍不住跟他频繁对视。 渐渐地,梁宿的马彻底追上了霍时泽,两匹马离得极尽,几乎是平行前进。 终点线就在眼前了! 风吹得梁宿的眼睛生疼,他却勾了勾唇角,心想,胜利是他的了。 几乎是下一秒,嗖的一声,两匹马一前一后,以半秒之差分了胜负。霍时泽内心深受震撼,下意识拉了缰绳,用力之大让马骤然向后翻,他的身体向后仰,就要被马甩开摔在地上—— 旁边的梁宿心下一惊,身体就已经先于大脑一步去救人了,他下意识拉住霍时泽的缰绳,将他的马拉过来稳住,然而在紧急时刻,他的动作显然是无济于事,反而让马更加受了惊,他被迫跟着霍时泽一起摔在地上,抱在一起滚了几圈。 场外不知是谁尖叫了起来,有匆匆忙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梁宿感觉自己的后脑勺被撞了一下,眼前发黑,头疼得厉害。 怀里的霍时泽显然也没好到哪去,如果梁宿还能清醒的话,可以看到他拧在一起的五官,发出疼痛的闷哼声。 霍则行扔掉手里脱下来的马甲,跑到梁宿身边,眉头拧得紧紧的,“你没事吧?” 同时,他看了一眼随着他人搀扶已经勉强站起来了的霍时泽,后者因为长期在外疯玩和疯狂不停歇的极限运动,身体素质比梁宿这个演话剧的好上不知道多少,他站起来,骑马夫被磨了破,露出渗血的手臂,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紧拧着眉,眼睛却下意识地看向梁宿,看着他被霍则行扶起来,在后者温柔的问话中,梁宿虽然身形尚还不稳,但仍是摇了摇头:“我没事。” 霍则行擦了擦他头顶的惨状,仍是不放心,说:“不行,要去医院看看。” 他揽起梁宿的肩,扶着他朝车那边走,这才像想起了什么,扭过头对身后的霍时泽说:“你也去医院吧。” 要是霍老爷子在场定要火冒三丈,你弟伤成这样了你还关心一个外人? 若是平时,霍时泽也是要嗤笑地阴阳怪气一番,笑他的虚伪做派,惺惺作态,但此时可能是身上疼得厉害,他没了嘲讽的心思,只是神色不明地看着梁宿垂着头,被扶着一步步上了车,直到车门砰的一声关闭,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他才收回眼神,也在工作人员的战战兢兢中上了另一辆车,一起去往医院的方向。 医院猝不及防接到两个大人物,院长也吓得亲自下来迎接,“霍总,您这是??” 霍则行扶着梁宿,言简意赅:“从马上摔了下来。”他看了霍时泽一眼,“他也是。” 院长不敢怠慢,立刻把他们安排在两个VIP病房中,给他们检查治疗。 万幸的是,两人都没什么大碍,相对严重的梁宿得了轻微脑震荡,在医院观察几天就行了。 霍则行坐在梁宿旁边,问:“好端端的,你跟他赛马干嘛?” 梁宿坐在床上,脸色较之前少了些血色,“就是这样,发生了。” 霍则行默了默,听见梁宿开玩笑问:“老板,这算不算工伤啊?” 霍则行被他逗笑了,“算,当然算。”他意有所指,“只是希望某人以后不要再主动制造工伤了。” 梁宿对此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梁宿想了想,还是问出了一个,他疑惑很久的问题:“霍总,你为什么,这么讨厌霍时泽?” 讨厌到,霍老不在的时候,连面子工程都不愿做。 通过系统,梁宿知道这个世界的剧情,霍则行是正妻生的儿子,而霍时泽是私生子。但霍家的私生子太多了,霍则行却唯独厌恶霍时泽。 霍则行怔了怔。 他并不觉得梁宿问这个问题是冒犯,他惊讶的是梁宿居然真的会问。 短短几天的相处,让霍则行对梁宿的了解加深了许多,知道他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甚至有点淡漠。 霍则行垂下眸来,沉默了许久,就在梁宿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开了口:“梁宿,你有嫉妒过谁吗?” 梁宿怔了怔。他听见霍则行说:“霍时泽是十五岁被接回霍家的,霍家从少管所捞他出来。而那个时候,我在上高中,得到了高中的第一笔奖学金。” “但是因为霍时泽的突然出现,几乎没人知道我得奖学金的事情,你想象不到那个时候,他站在那里,他的眼神,我觉得,他可能在嘲讽我。”霍则行笑了笑,似乎是自嘲。 “对待私生子,爷爷向来是一视同仁,给钱让他们在外面自生自灭,唯有少数极为优秀的才能被接回来。但是霍时泽不一样。” “因为一些可笑的、两代人的原因,爷爷对他怀有愧疚,于是无论如何都要把霍时泽接回来,放在本家悉心培养,无论霍时泽怎么闯祸,爷爷都视若无睹,如果某天他早点回来,爷爷还会夸他懂事了,而我,收到了一次又一次奖学金,甚至进了公司得到了董事的支持,依旧得不来他的一声称赞……” 霍则行笑出了声,似乎在说什么极为可笑的事,“但是,这样被纵容的霍时泽,居然恨霍家,你说,好不好笑?” 霍则行离开之后,晚上,灯熄灭了,梁宿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准备进入梦乡。 半梦半醒之间,房门仿佛被什么人悄然推开,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吱声。 第114章 哥哥的契约情人(五) 吱呀一声, 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 几乎是立刻,梁宿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知道有什么人拉开了他房间的门。 可问题是, 他住的病房是单人房。 梁宿背对着躺在床上, 安静地等了等,可自从那阵吱呀声, 好一会儿都没听到别的声音,更没有脚步声, 那个人应该只是站在门口,似乎正在犹豫不决。 梁宿很快就明白这样干等下去是可笑的, 浪费他睡觉的时间, 于是他直接坐了起来,声音不大不小地问:“谁在外面?” “……” 那人似乎被他猝不及防的动作吓到, 房门又吱呀一声。梁宿静静地看着他推了推门,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梁宿愣了愣, “霍时泽?” “……是我。” 喜怒不辨的声音在黑暗的房间里响起。 “你来干什么?”房间漆黑一片, 梁宿让他开灯说话。 霍时泽顿了顿, 说:“不用,我走错房间了, 立刻就走。” “……”梁宿不知道做什么表情, “那你走吧。” 梁宿等他走了再躺下,然而门口那个说要走的人却迟迟一动不动。 梁宿渐渐皱起眉头, 正觉得古怪, 就见这个人突然按了墙上的按钮, 开了灯。 梁宿:“……” 他觉得烦了, 这种不耐烦也带到了嘴上:“有屁快放。” 他看见这少爷穿着一身和他一模一样的病号服, 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视线在他额头的绷带上停留了一会儿。 几乎是立刻,梁宿知道霍时泽是来做什么的了,他觉得有些好笑,语气的不耐烦削弱了很多,带了些戏谑:“所以,你是来看我摔的怎么样了?” 他眯着眼笑,语气很是礼貌:“托你的福,还活蹦乱跳的。” 霍时泽被戳中心思,眼里带了些恼怒:“谁来看你了?我都说了我是走错房间了。” 似乎要证明他说的话,他又立刻关了灯,梁宿心想总算走了,舒舒服服地躺下。 别说,顶级病房就是不一样,比得上原世界他家的床了。 刚闭上眼睛,吱呀的一声又急促地响起,霍时泽从门缝外探进头来,语气平平地说:“今天是我赢了。” 他指的是赛马的事。 “?????” 梁宿不乐意了,立刻坐起来:“怎么就是你赢了?我明明快你一秒钟。” 霍时泽也不爽了,再次走进来关上门,“当然是我赢,裁判可以作证。” 梁宿冷笑了一声,嘲讽道:“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裁判呢?” 霍时泽不甘落后,样子比他还拽地冷笑一声:“那下次再比一场啊,我让专业裁判来评判。” 梁宿冷哼了一声,心想傻子才跟你比,突然起了坏心思,装作恍然大悟地说:“我知道了,你就是寂寞了,想要嫂子陪你玩。” 他叹了口气,很是无奈:“但是你还小,不知道大人们都很忙,想玩,找弟弟妹妹去,啊。” 霍时泽冷哼了一声,嘴上讥讽:“你有什么可忙的,每天不就是陪霍则行么。” 梁宿坦荡地笑了笑,意有所指:“对啊,忙着赚钱嘛。” 又来了。 霍时泽不知道,这人是真傻还是假傻了,怎么能这么不知收敛,想要钱的话,不应该更装一点么。 梁宿笑容淡淡:“所以你来,是因为你觉得我今天救了你,想来看看你的救命恩人?” 霍时泽还没说一个字,看见他舒坦地靠在床头,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大可不必。我救你不是因为发善心什么的,只是因为如果你在和我比赛的时候受伤了,霍老爷子对我的感官会更差,我想进霍家就更难了。” 梁宿笑着:“所以,大可不必来看我,收收你的善心,嗯?” 霍时泽被激怒了,胸膛涌动着气流,眼里爆发怒火:“你——?!” 他的脸色阴鸷,像是杀父仇人一般看着他,再也不见刚才的别扭,却是最后什么没说,砰的一声甩门而出。 甩门的用力之大,让床头上的抽纸都弹起一瞬,梁宿心想,这少爷脾气真大,像是一座爆发的火山,咕噜咕噜地喷射岩浆,不用靠近都能感受其中的震荡。 但是梁宿知道,这只是前期的主角,情绪尚且外露。系统说过,主角会经历很多事情,逐渐从一个见人就扎的刺猬变成一湖不知深浅的幽潭,让人再也无法猜度他的心思。 * A市某私密会所。 霍时泽一脸沉郁,浑身散发出“别惹我”的冰冷气息,犹如阎王再世,吓得人不敢接近。 何鸣叹了口气:“谁又惹你了?”他的脑中想起一个人,“还是你哥的情人?” 倒也不是他有多关心霍时泽,只是霍少爷散发的冷气有连带作用,让美女们也不敢靠近他怀里了,免得触了霍少爷霉头。 霍时泽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何鸣说:“上次你不是说要整他吗?我还等着呢。”他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最近太无聊了,找点乐子也行。” 霍少爷冷冷地笑了一声。 酒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霍时泽随手拿过手机,看见霍老爷子发来的短信:[下周回趟家,你静姨要回来了。] 霍时泽嗤笑一声,家个屁。 他就当没看到,随手把手机扔到一边。 * 车上。 霍则行握着方向盘,看了看身边的人:“头应该不疼了吧?” 梁宿摇了摇头,他只是有点晕车。 霍则行松了口气,说:“这次回本家要住一段时间,你做好准备。” 梁宿想起了什么,“一间房?” 霍则行看了他一眼,“当然是一间房,不然就露馅了,但我会整理好床铺,我打地铺,你睡床。” 梁宿笑了笑,“真会做人。” 霍则行也跟着笑了笑:“照顾病号。” 而且,他是gay,和一个男的同睡一张床,保不准就会发生什么,更何况梁宿还长得这么……好看…… 霍则行从后视镜看着他,突然问:“你想不想加入娱乐圈?” 梁宿愣了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霍则行说:“总在小剧团工作,哪有出头之日,而是外国的剧团还排外,不会分给你重要角色,你演技不错,长得也可以,不如回国,在国内的娱乐圈发展会更好。” 梁宿领了他的好意:“谢谢霍总,但不必了。” 他对娱乐圈不怎么感兴趣,而且他一个炮灰,在这个世界唯一的职责就是扮演好反派的契约情人。 意料之外地被拒绝了,霍则行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没继续劝,只是让他可以再考虑一下。 车子开进霍家的庄园。 佣人们上前迎接,看见梁宿的时候面色各异,又很快地掩饰下去。 霍老爷子就不需要收敛了,看见梁宿的那一刻,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带着一阵威严的怒火朝他袭来,“你怎么又把他带过来了?” 霍则行说:“梁宿是我爱人,家庭聚餐我自然要带他一起来。” 梁宿顺势礼貌地笑了笑。 霍则行又说:“而且我们还要在家里住一段时间。” 梁宿忍不住吐槽,你也太头铁了。 霍老爷子:“……” 气死他了!!!!! 如果是霍则行一个人要搬进来住,那他非常欢迎,但是他又带了个同性情人。 梁宿去房间里收拾了,霍老爷子对霍则行说:“我以为你只是想玩玩,没想到你居然还把情人带回家里,你到底想干什么?” 霍则行说:“爷爷,我并不是想玩,我是认真的,想和他谈恋爱,甚至是结婚。” 霍老爷子的脸色变了。 霍则行想了想,“爷爷,你可以讨厌梁宿,但是就算你把他赶走,我可以和他分手,但是我下一个找的还是男人,因为我就是天生的同性恋。” 霍老爷子的脸色变来变去,显然被气得不清。 他的威胁到了嘴边,你就这么笃定,你一定会成为未来霍氏的主人吗? ——但毫无疑问,是的。 因为愧疚,他可以明目张胆地对霍时泽偏爱,但霍时泽永远不会是霍家的主人,而霍家未来的主人,只会是大少,霍则行。 这就是霍则行有恃无恐的原因。 晚餐之前,霍静和她的丈夫回了来,夫妇二人常年在国外工作,难得回来,于是霍家为他们准备了一场盛宴。 霍静看见其中的生面孔,愣了愣,取笑道:“你是谁的男朋友?小安的?小荷的?” 霍则行说:“静姨,他是我的男朋友。” 霍静的表情僵在原地。 霍老爷子适时咳了一声,冷冷地警告了霍则行一眼。 一顿饭因为霍静的震惊久久未平,沉默地结束了。 饭后,霍老爷子突然对梁宿说:“饭后就由你来收拾吧。”他说,“想进霍家,你首先要学会的就是做家务。”他重重地笑了声,“我们可不需要只会下棋、演戏的儿媳妇。” 梁宿:“……” 他可以为了逗趣对霍时泽自称嫂子,但要是别人给他安了“儿媳妇”之类的词,他怕不是要呕。 霍静偷偷瞥了一眼霍老爷子,心想,家里的一堆佣人是干嘛的,霍家从来不需要儿媳做家务。 但她又看了梁宿一眼,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霍则行对梁宿说:“我和你一起做。” 霍老爷子的语气加重了一些:“他一个人做。” 于是最后,儿媳……啊不是,打工人梁宿在洗碗的时候,对前来慰问的霍则行说:“这要加钱。” 做保姆,这是另外的价钱。 霍则行:“……” * 要说霍时泽在霍家对谁没有那么厌恶的话,那个人就是霍静了。 这也是为什么霍老爷子叫他回霍家为霍静接风洗尘的原因。 霍时泽虽然没有回去,但他看到了霍静发的朋友圈: [好家伙,则行把他的男朋友带回家了,男,朋,友,你们敢信?] 霍时泽盯着这条朋友圈,良久,缓缓挑起了眉。 第115章 哥哥的契约情人(六) 梁宿在霍宅做了两天的好好“儿媳妇”。 洗碗, 扫地,拖地,洗衣服(将衣服扔进洗衣机)……梁宿每天领着霍则行秘密支付的高额薪水, 成为了全世界最“昂贵”的保姆。 因为长相清秀帅气,做家务也手脚麻利, 并且毫无怨言, 梁宿虽然没有赢得霍老爷子的喜爱, 但成功攻下了霍家一众佣人,好感度蹭蹭上涨, 尤其是张姨, 心疼地看着他在水池里泡得发皱的手, 叹息道:“造孽啊,这么好看的手,应该去弹钢琴,怎么在这洗碗了……” 梁宿笑了笑,开玩笑说:“张姨,我也不会弹钢琴。”他又说,“您去歇着吧, 这里有我就可以了。” 霍家结束了一场晚宴,时间已经到了十点, 因为公司临时有事,霍则行回了公司,霍老爷子去书房读晚报, 霍静也和丈夫回了房……主人家都不在大厅了,只剩零星几个佣人在 对张姨来说梁宿也是主人, 一直由他干活, 她心里过意不去, 趁老爷子不在,偷偷对他说:“还是我来吧,今天你操劳一天了,歇着吧。” 梁宿躲开她的动作,“不好,分配给我的任务我就一定要做完。” 张姨说不过他,只好回去休息了。 大厅,包括厨房只剩下梁宿一个人,在昏暗的灯光下独自洗碗。他看着周围一大堆脏污的碗碟,想着人类真是脏污制造机,霍家的洗碗机“正好”又坏了送修,呵呵…… 他的大脑杂七杂八地想着一些事情,连逐渐靠近的脚步声都没有发现,直到他听见身后一声戏谑的声音,在他耳中犹如雷鸣: “啧啧,我当这是谁呢?” 梁宿洗碗的动作一顿,扭过头,看见环抱着胸倚在厨房门口,似笑非笑,一脸欠扁的天道之子。 霍时泽先是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番梁宿的惨状:站在堆积成山的碗碟面前,戴着一双橡胶手套,上面全是洗洁精的泡沫,身上还不可避免地沾了一点泡沫,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他觉得梁宿的脸色都暗黄了许多,莫名让他想起了为丈夫洗衣做饭生小孩,成了黄脸婆还被丈夫抛弃的苦情剧女主角。 霍时泽毫不掩饰地笑出了声,摸了摸自己的裤兜,非常遗憾地发现自己的手机落在了车里,不然还可以拍照留念一下。 拍照不成,他的声音像是唱歌一样悠扬婉转,十分阴阳怪气:“还真是梁宿啊,洗碗呐,霍家是没佣人了吗啧啧啧。” 梁宿:“……” 他是知道了,这人就是皮痒了来找揍的。 但是他并不生气,反而勾起了一个善良的微笑,霍时泽心想这人傻了吧,就见他扬起了满是泡沫的手套,直直朝他走来—— 嗯?什么意思? 霍时泽先是皱了皱眉,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猛地瞪大了眼,“你、你要干嘛?!” 梁宿笑得很温柔,“你说呢?” 洁癖患者霍时泽终于慌了,想跑,下意识后退一步却撞在了门框上,就是这么一秒钟的败北,大魔王已经将他牢牢锁住,罪恶的手朝他的脸上压下来—— 狠狠地,用力地,用手套上的泡沫给他洗了把脸。 脸上凉凉的,一股洗洁精味儿。 “……” 霍时泽被整懵了,整个人处于懵逼状态,再也不见拽得好像别人欠他一个亿的样子。 霍时泽懵了。 梁宿笑了。 这也许是他来到这个世界最快乐的时刻,让他回想起了他当不良少年的中二时期那种整人的快乐,他笑得很开心,眼睛弯起,牙齿整齐而洁白。 梁宿经常笑,但大多数是礼貌的笑、冷冷的笑、嘲讽的笑。 但是霍时泽从来没有见过他笑得这般……快乐,好像一下子减了龄,从成熟青年变成了高中时期喜欢打篮球的阳光少年。 阳光少年“亲昵”地再次用手套摸了摸他的脸,或者是像拍小狗一样拍了拍他的脸,笑着说:“还嘴贱吗,嗯?” 脸上的冰凉让霍时泽骤然回过神来,他凶狠地皱起眉头,眼里的怒火像是要烧死他:“谁嘴贱了?!” 梁宿笑眯眯:“谁回答就是谁。” 霍时泽:“……” 他恶狠狠地擦了擦脸上的泡沫,颤抖的脸部肌肉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的眼神锐利地刺过来,嘴里喷射骇人的冰渣子:“梁宿你给我等着!” 放完狠话后,霍时泽跑去了洗手间,不用想也知道他是要去拯救他的脸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梁宿心想,怪不得大反派总喜欢和主角作对呢,整起来太爽了。 系统瑟瑟发抖:[宿主,你的想法有点危险啊……] * 第二天,早餐的时候,霍老爷子对霍时泽的突然回家非常高兴:“前几天叫你回来你不回,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霍静笑着:“算你有点良心,知道回来看看你静姨我了,我还以为回国一趟还见不到你了呢。” 霍时泽敷衍地笑了笑,眉目桀骜,眼神如剑,锐利地射向坐在对面安静吃早餐的梁宿。 桌上安静了一瞬。 霍老爷子和霍静等人的眼神也落在了梁宿身上。 梁宿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抬起头来,正好看见霍时泽直直地盯着他,仿佛能靠眼神把他杀死。 桌上的人面色各异,梁宿笑了笑,声音温和,带着疑惑:“怎么了?” “……” 他这模样,当真是温柔得很,像话本里念书的稚嫩书生,棱角还没来得及长出来。 ——与昨天霍时泽见到的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截然相反。 霍时泽冷笑一声,装,继续装。 他脸上还隐隐约约能闻到洗洁精味呢。 霍老爷子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问:“则行怎么不回来吃饭?” 梁宿说:“他去公司了,他说近些日子会比较忙,可能回来的时间就少了。” 霍老爷子莫名问了一句:“……昨晚也没有回来?” 梁宿:“没有。” 他看着霍老爷子的脸色,心里明白了,他是害怕他和他的孙子同床呢。 梁宿觉得好笑,要是他俩是真的,早就应该睡了不知多少次了,搁着掩耳盗铃呢。 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装作什么也听不懂的样子,无辜地笑了笑,扮演好“预备儿媳妇”的角色。 霍时泽也不是傻子,自然也听懂了霍老爷子话里的意思,他在心里啧了一声。 莫名就不爽了。 晚上,梁宿照旧在厨房洗碗,突然听见客厅一阵脚步声,有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把脚随意地搁在茶几上,发出舒服的轻叹,“舒坦。” 毫无疑问,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霍时泽。 梁宿装作听不见,继续低头洗碗。 霍时泽见厨房没动静,从旁边抓起遥控器开了电视,电视响起新闻联播的声音,他随意换台,在一个购物频道停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购物频道正在卖洗碗机,漂亮的女主持人用甜美的声音说出了激昂的气势: “只要998!只要998!美好生活带回家!解放双手带回家!你再也不用每天泡在水池里洗碗了!” 霍时泽笑了一声,把遥控器扔在一边,不换台了,抓起果盘上洗好的苹果,咔擦咔擦地吃起来,津津有味地看着别人打广告。 梁宿翻了个白眼。 却没有回头,当客厅里的人不存在,像机器人一般机械地重复着洗碗的动作。 他这么淡定,霍时泽就不得劲了,眯了眯眼,又抓起遥控器,把声音调到最大。 “谁还在用手洗碗?还有谁?Who?都1202年了,谁还在用手洗碗?洗碗机不香吗?!” 女主持的声音响彻整栋宅子,犹如催命的鬼叫余音绕梁。 “……” 梁宿心想,还好宅子有隔音,不然…… 他今天有深刻的反思自己,不能因为主角像个小学生,他就拉低自己的水准陪他玩,纯属是浪费时间了。 霍时泽盯着梁宿的背影,心想这人不会是聋了吧,这都能装作没听到? 但是梁宿的动作干净利落,平稳有序,还真不像听见了的样子…… 霍时泽眯了眯眼,狐疑地站起来,走到他后面,“喂。” 梁宿没动静。 霍时泽十分有存在感地又走到他旁边,梁宿这才像才看见他一样,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怎么?” 霍时泽狐疑地问:“你没听见?” 梁宿皱了皱眉,“你说什么?” 霍时泽的声音大了些:“我问你听没听见?” 梁宿的眉眼拧得更深,声音也大了些:“你说什么?” 霍时泽:“……” 他面无表情,踩着拖鞋去客厅关了电视的声音,又回了来,一字一顿地说:“我刚才问你,听没听见。” 梁宿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空气中安静得连一根针落下都能听见,他确定地说: “什么也没听见。” “……” 霍时泽眼里的怒火又蹭地燃起了,像火里洒了一杯酒一样,噼里啪啦越烧越烈,他咬着牙,恶狠狠地:“你耍我——” 霍时泽觉得自己的状态不怎么好。 战斗状态。 以前,他要是想整谁,还不是动根手指的事,就能让那个人痛哭流涕磕头认罪,恨自己怎么就惹了他。 但是他在这个人面前却屡屡吃瘪。 他在别人面前,整人的时候都能面不改色,却在这个人面前动辄生气,发怒,遮不住表情。 太憋屈了,太憋屈了。 妈的。 梁宿欣赏了一下他的表情,突然露出一个笑容。 这次的笑也是真心的笑,快乐的笑。 ……好看的笑。 在霍时泽愣神之时,这个笑得很好看的人靠近一点,在他耳边说:“这么闲的话,不如帮我把碗洗了。” 第116章 哥哥的契约情人(七) 在霍时泽愣神之时, 梁宿俯身过来,在他耳边说:“这么闲的话,不如帮我把碗洗了。” 霍时泽的脑子有点发懵, 心想他靠得这么近干嘛……然后大脑才接收到他话里的意思,后退一步, 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帮你洗碗?” 他笑眯眯的,“想做霍家的儿媳妇,就要拿出点诚意来啊,嫂、子。” 说到最后两个字,霍时泽的语气特地加重了些, 眯着眼看他脸上的表情。 梁宿轻轻叹了口气, 清俊的面容显露出了几分忧郁来,“每天洗碗,嫂子很累的……” “而且……”他眼睛闭了闭, 皱了皱眉, 用露出的手腕揉了揉太阳穴,“上次从马上摔下来得了轻微脑震荡, 现在还时不时会头疼,怎么说,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吧……” 霍时泽心里冷哼一声,就算你不救,我也活得好好的,但他看着梁宿的样子, 不知怎么就回想起了当初摔下马时这个人下意识的拥抱, 内心有些动摇。 于是最后…… 梁宿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学着霍时泽刚才的样子,随手拿起一个苹果吃起来, 看起来惬意极了,虽然距离远看不见霍时泽洗碗的样子,但他还是大声地嘱咐了一句,似乎不放心:“洗干净点哈,不然要重洗。” 霍时泽不耐烦的声音从厨房传过来:“烦不烦。” 梁宿笑了笑,心想男主还真好骗啊,算是内心单纯的类型。 他按下遥控器打开电视,女主持人还在慷慨激昂地推销洗碗机,苦口婆心,似乎不买它就会一辈子含辛茹苦得不到人生幸福一样。 梁宿拿出手机,给霍则行发了条短信:[家里的洗碗机坏了,换一台吧。] 那边似乎很忙,半个小时才回了短信,言简意赅:[ok。] 同时,洗碗期间霍时泽也收到了何鸣的短信:[某某会所,快出来嗨,就差你一个了。] 霍时泽脱下手套,面无表情打了几个字:[有事,不去了。] 何鸣似乎很惊讶:[有事?还有什么比吃喝玩乐更重要的人生大事吗?] 要知道霍时泽一直是吃喝玩乐来者不拒随叫随到的类型,与何鸣等一派纨绔子弟厮混在一起,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何鸣又来了一条短信:[对了我想起来了,你回霍家了,欸你之前说要整霍则行的情人,怎么样,进展如何?(邪笑.jpg)] 霍时泽:“……” 他看了看手下的碗碟,再回头看看舒舒服服躺在沙发上的梁宿,陷入了沉默。 一分钟后,霍时泽回复:[还行,他哭得挺惨的。] 何鸣大笑:[真想亲眼看见那个画面啊,霍少爷整人就是有一套,在下甘拜下风。] 收起手机,霍时泽有点后悔了,他看着手下一堆泡沫的碗碟,一阵醍醐灌顶,消失不见的智商重回了他的脑子:他到底在干嘛啊?! 他砰地一声把碗扔到水槽里,扔下手套,咬紧牙关,怒气冲冲地去找梁宿理论,却见这个人已经不在沙发上,电视机还在坚持不懈地说:“只要998!只要998!美好生活带回家!” 跑得倒还挺快。 霍时泽阴恻恻地笑了一声,在空旷的客厅显得尤为瘆人,连鬼怪都要怕个三分。 但是梁宿不在客厅,他还能去哪呢? 答案是唯一的。 霍时泽迈开了腿,一步步地上了二楼,在梁宿的房门前停了下来,而后咔擦一声,推开了门,正要破口大骂。 ——房间里没有人。 灯却是亮着的。 霍时泽皱了皱眉,眼神在显然是双人床的柔软大床上定格了一瞬,而后又移开,忽而耳边听到细微的水声,从某个房间里传来…… 而那个房间是,浴室。 梁宿在洗澡。 意识到这一点,霍时泽怒气冲冲赶来想要教训梁宿的计划顿时偃旗息鼓,仿佛被什么吸引着,他缓缓扭过头,看到里面的人的身影。 浴室的门是磨砂的,半透明的,能遮住人具体部位,却能让外面的人看清里面的人的大致轮廓,从霍时泽的角度,可以看见梁宿侧面的轮廓,纤瘦却不柔弱,高挑而挺拔,手臂上的肌肉有力量…… 几乎是立刻,霍时泽的心里咯噔一下,忙不迭地扭回头,匆匆忙忙离开了他的房间。 他皱着眉,眉眼冷厉,似乎有些不满:这么快就洗澡,该不会是怕被他逮回去洗碗吧。 但他的脑中又不受控制地再次闪过刚才在浴室门前看到画面:高瘦的身躯,白皙的肉/色…… 霍时泽垂下眸,心想:原来同性恋的身材也可以那么好么…… 他对同性恋一直抱有一中固定观念:他们一定是柔柔弱弱像个白斩鸡,脱/光了也没什么看头的身材。 而事实上,没有几个gay敢在恐同的霍少爷面前晃悠,而见过的几个也无一例外都是白斩鸡。 这也造就了霍时泽对gay的印象。 但是刚才,梁宿的出现可谓是火星撞地球,用强烈的男性荷尔蒙冲击着霍时泽的固定思维,他甚至开始怀疑:梁宿和霍则行在一起,谁上谁下? 他又想起刚刚看到的双人床,明显的两个枕头,凌乱的被窝…… 霍时泽的心里突然生出了一股烦躁。 不知从何来,但愈演愈烈的烦躁。 他啧了一声,拿出手机,面色沉郁地给狐朋狗友发了条短信:[我现在过去。] 然后抓起车钥匙,坐上豪车,离开了霍家。 * 第二天,霍则行连同他订购的洗碗机一起回了霍家。 至于他是为了谁而买的,所有人都清清楚楚。 霍老爷子对此冷哼了一声,却没有说什么,却因为在早餐桌上没有看见霍时泽的身影,脸上这才有了分怒意,问张姨:“霍时泽呢?” 张姨说:“没有看见小少爷,应该是出去了吧。” 霍老爷子脸色沉郁,“三天两头不着家,好不容易回来住几天,今天又走了。” 霍则行面色一动,却又很快掩下,状似不经意地问:“时泽这两天回来了?” 霍静说:“是啊,回来住了两天,把老爷子都高兴坏了,还以为他转性了,没想到……哎……” 霍则行若有所思,霍时泽对霍家的恨,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要他回来吃顿饭已经是极限的,还要看他心情,在霍家住下更是不可能。 要不是家中佣人每天坚持打扫,怕不是他的房间都要落灰了。 但为什么最近他主动回来住了,是转性了?还是…… 对此,梁宿在心中冷哼了一声,昨晚说好的洗碗,他洗个澡出来对方就跑没影了,要不是有热心的张姨帮他处理了剩下的脏碗,他还真要继续洗碗了。 霍则行笑了笑,“爷爷,时泽喜欢出去野,您也不是不知道,最近公司的事也忙得差不多了,我就有时间在家陪您了。” 霍老爷子对他的孝顺很是满意,但是…… 他看了梁宿一眼。 偏偏要找个男的来气他! 注意到他的视线,梁宿抬起头,温和地笑了笑。 * 意想不到的是,霍时泽下午又回来了。 他骚包的红色跑车停在霍宅门口,身后还跟了辆大型送货车,下来两个工人。 他摘下墨镜,下巴抬了抬,声音冷淡:“进去吧。” 张姨非常惊讶,“少爷,这是??” 霍时泽勾了勾唇,言简意赅:“洗碗机。” 虽然今后他是绝不可能再帮梁宿洗碗了,但是看在他救过自己的份上,他就勉为其难给梁宿买一台洗碗机吧。 霍时泽本人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这么善良。 张姨的眼睛睁得更大,语气多了些犹豫,“可是……” 霍时泽并不管她,直接迈步进了宅子,看见坐在沙发上,和霍则行一起看电视的梁宿。 自动忽视霍则行,霍时泽的视线锁定梁宿,唇角勾起一个邪笑,正要说什么,却听见身后的张姨终于把话说全了: “可是,大少爷已经买了洗碗机啊啊……” 霍时泽唇角的笑意一僵,正好这时,听见动静的梁宿转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带着些微的惊讶。 霍时泽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眯起眼睛,狭长的双眼往厨房看去,厨房里,新买的洗碗机外壳光滑,在宽敞的厨房里熠熠生辉。 偏偏工人还在身后迟疑地问:“老板,要我们把洗碗机搬回去吗?” 梁宿还没动静,霍则行已经站了起来,因为家里有人在,他的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笑意,虚伪的亲近:“时泽怎么也买洗碗机了?不巧,今天早上我买的洗碗机才送过来的。” 梁宿一直坐在沙发上,看着霍时泽,与他身后的洗碗机,脸上的惊讶不似作伪。 这份惊讶,就像一个巨大的巴掌,啪的一下拍在了霍时泽的脸上。 他的神色阴鸷,忽而又冷冷地笑了一声,眉目桀骜不驯,眼里的嘲讽毫不掩饰,“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怎么知道梁宿身边有大哥,根本不需要我这个外人来关心。” 霍则行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心中若有所思,这番话,怎么有些古怪…… 而且,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这还是霍时泽第一次叫他大哥,虽然是带着恶意的语气。 正好这时,楼梯传来脚步声,伴随着霍老爷子的声音:“谁在 霍则行收起面上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温和的微笑:“爷爷,是时泽回来了。” 霍老爷子有些惊喜,“时泽回来了?” 他下了楼,看见霍时泽身后的工人,笑了一声,“时泽怎么也买洗碗机了,今早你哥才买一台回来呢……” 第117章 哥哥的契约情人(八) 霍老爷子的出现, 打破了客厅内莫名的剑拔弩张。 霍时泽阴鸷而嘲讽的神色隐了隐,取而代之的是淡漠,他回头淡淡地扫了工人一眼, 两人就得了指示,抬着洗碗机离开了。 霍老爷子很高兴,向来深沉而不近人情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既然回来了我们就开饭吧,吃完饭陪你们静姨打会儿高尔夫,她最喜欢打高尔夫了。” 霍静也从楼上下来, 听见这番话, 笑了笑:“在国外打高尔夫还是没有家里的舒服,既然都在, 待会儿你们一个也别想跑,好好陪我打一场。” 霍则行和霍家其他几个年轻人自然是没有异议的。 霍时泽的目光垂了垂,落在梁宿身上,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总算没有拒绝。 安排就这么定下来了。 饭后,几人换上运动服,带上球具坐上了车, 前往霍家庄园的私人高尔夫球场。此时正值夏天, 下午四点, 虽然已经过了太阳最毒的时候, 但余韵犹存,梁宿等人戴上了遮阳帽,感受着翻滚的热浪扑面而来,似乎要穿过毛孔刺进欺负, 蔓延到全身上下似的。 几人陪着霍静已经开始暗自比赛, 梁宿没有加入他们的意思, 独自在不远处自己打。 虽然他本身对高尔夫没什么兴趣,但曾经为了与高层们拉进关系,也是苦练过的。梁宿打了几个球,目光下垂,虽然动作熟练,姿势标准,但熟悉他的人也许会看出他的百无聊赖。 正想着回房间补觉,头顶上突然多出了一道阴影,遮住了他的大部分阳光,梁宿动作顿了顿,微微抬起头,看见了霍时泽那张俊美得媲美混血男模的脸。 高冷的混血男模垂了垂眸,目光落在他握球杆的动作上,若有所思:“会骑马,也会打高尔夫,你到底是谁,梁宿?” 梁宿动作顿了顿,然后一个漂亮的收杆,球飞了出去,飞得老远,他神色自然,淡淡地收回视线:“演戏的,总要学会几个技能。” “是么。”霍时泽似笑非笑,“我倒是见过几个演员,学东西也是学个皮毛,精通的是凤毛麟角。” 比如舞剑,演员只讲究上镜姿态好看,半分剑气的凌厉都没有,绣花枕头,拿不上排面。 更有甚者,还有一些演员,连姿态优美都做不到。 梁宿笑了笑,半开玩笑道:“那是我演技不错。” 说着,他又打出去一个球,引得私人教练赞赏的注视。 霍时泽突然说:“那你和霍则行在一起,也是演戏么?” 梁宿的目光从球上收回,落在霍时泽脸上,笑容温和,故意逗他:“你和嫂子说什么呢。” 他顿了顿,脸上扬起一抹真诚的笑意,“今天的洗碗机,谢谢了。” 霍则行给他买洗碗机,是他自己主动要求,老板满足员工的合理需求罢了。 但霍时泽给他买洗碗机,却是完完全全意料之外,他没想到,系统嘴里那些目中无人、桀骜不驯的主角,竟然会在被他戏弄之后,还主动帮他买洗碗机。 不知道是心大还是善良,但梁宿是挺感谢的。 “你们在聊什么呢?” 一道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梁宿的眼睛向霍时泽身后看去,看到了手上拿着两杯饮料的霍则行。 霍则行把其中一杯递给梁宿,梁宿的手指碰到玻璃杯,杯上冰冷的水珠浸湿了他的指尖,他含着吸管喝了一口,甜蜜的果汁入了口,梁宿的眉毛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梁宿没有再喝这杯果汁,对霍则行说:“就是随便聊聊。” 霍时泽懒得与霍则行交谈,直接离开了,听见身后梁宿的声音越来越小:“明天我要出去一趟,国内的剧团有工作……” * 时隔半个月出了霍宅,梁宿有种久违的解放了的感觉。 十几天一直待在大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做家务,梁宿恍恍惚惚还真有种自己变成“家庭主妇”的错觉了。 这太可怕了。 于是好友赵云的邀请一来,梁宿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但是到现场后,梁宿才发现自己答应得太快了。 他眯了眯眼:“剧团?嗯?” 赵云有些心虚,“害,电视剧和话剧不是差不多……嘛……” 他眼神飘忽,鬓角滴下一滴冷汗,明显他知道好友只喜欢话剧,对演电视剧甚至是加入娱乐圈毫无兴趣。 他看着片场的工作人员忙忙碌碌,找到了最初的理由,变得理直气壮起来:“这不是,哥们儿看你最近一直在家无所事事没有工作,所以就给你介绍一个活儿嘛,放心,只是一个只有几句台词的龙套角色,费不了多少事的,钱还多。” 导演听见动静,注意到了场外的两个人,也认出了赵云,走过来打了声招呼,看见梁宿,愣了愣,“没想到真人比视频里的好看很多啊……” 赵云笑着说:“是吧是吧!” 赵云和梁宿在国内读的是同一所戏剧学院,只不过梁宿后来出国进修了,赵云留在国内做片场后勤工作,正好看到导演在找一个龙套角色,要求长相清秀的年轻男性,灵机一动,就介绍了梁宿。 导演也没管梁宿说没说话,直接开始给梁宿讲戏,“待会儿,男一号出场之后,你就站在那,对,就那,说这句台词……” 梁宿无奈,心想反正只是龙套,于是就答应了。 但没想到的是,事情异常顺利,五句台词,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对于第一次演戏的梁宿是一次新奇体验,居然没有NG,一次过了。 一直高冷的系统在他脑中说了一句话:[宿主,你很有表演天赋的,扮演原身不是一直扮演得很好吗?] 梁宿是它遇见过的最好的宿主,适应性强、演戏自然,更重要的,是有一个强大的灵魂,相信在之后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恐怖世界中也能撑过去,不要被逼疯。 事实上,在那个世界被逼疯的,在它手上已经不下十个了,系统直接把他们扔在那个世界,让他们自生自灭了。 因为表现优异,导演给他塞了一张名片,说下次手上有合适的角色还叫他。 梁宿没有当真,时间很晚了,他就没有回霍宅,直接去了之前住的酒店。 他和霍则行在电话里说明了情况,那边默了一下,说好。 霍则行挂了电话,继续听霍老爷子发脾气:“大晚上的还要走,他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爷爷放在眼里?!” 霍则行笑了笑:“爷爷,时泽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喜欢出去玩就让他去了,气坏了身子不好。” 霍老爷子叹了口气:“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之前他怎么疯怎么野,因为阿祺对他们母子有愧,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总有一天他会认霍家,认我这个爷爷……” “本来我都不抱希望了,想着就这样吧,可是最近他回家的次数多了起来,我的心里啊,也就又升起了点希望,没想到他又走了,哎……” 霍则行掩去眼里的暗色,脸上笑容依旧:“爷爷,他回家回得勤了,这是好兆头啊,总有一天他会知道您的好的。” 霍老爷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尽管坚持不懈地保养皮肤,却依旧阻止不了衰老如期而至,脸上的褶皱愈发加深,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眼里有泪光。 霍则行想,爷爷终究是老了。从前那个杀伐果断、冰冷无情的霍董也有多愁善感的时候了。 霍老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就等着时泽以后结婚生子,也可以收收心,也许为人父母之后,就能想起我这个爷爷了,倒是你……” 他的眼神斜过来,“你喜欢男人,爷爷我也勉强接受了,但是你就不能……把这件事放在私底下说吗?” 霍老爷子的意思很明显,梁宿可以和你继续在一起,但是他只能是你的情人,地下情人,你可以时不时和他见面,但是你必须娶妻生子,让霍家面上有光。 沉默蔓延在两人之间。 若是在不久之前,霍则行可以毫不犹豫地反驳他,拒绝他,不容置疑地说,不行,我喜欢男人,是不会娶一个女人为妻的。 但是今晚,爷爷提起了霍时泽。霍时泽纨绔,桀骜,冷漠,不认他这个爷爷,从来不让他省心。那么,出于嫉妒,为了与霍时泽比较,霍则行今晚就必须当一个乖孙子,一个顾及家人的人。 于是他只是微微笑了笑,垂下眸,没有反驳霍老的话。 * 何鸣开了一瓶名贵的酒,气泡蹭蹭蹭地往上冒,像是喷泉一样喷涌而出,引得包间里的人兴奋的尖叫。 他首先给霍时泽倒酒,“来来来,庆祝你再一次回归夜生活!” 霍时泽冷冷一笑,眼里闪烁着嘲讽的精光,“回归?我不是一直在吗?” “屁!”何鸣大声反驳,“玩到一半跑回霍家的是谁?我都不知道你霍少什么时候这么恋家了?!” 霍时泽嗤笑一声,抓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豪气!”何鸣大笑,给其他人的酒杯排成一排,从头倒到尾。 会所经理走进来,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随后,一个清纯秀美的美女走进了包间,何鸣及在场的其他纨绔子弟吹了个口哨,“哇哦,饭后甜点来了!” 美女也许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看上去局促不安,但还是磕磕巴巴地完成了自我介绍。 “哦~白语柔~有点耳熟~” 何鸣想了想,“我表妹好像看过你演的剧,女二?” 白语柔点了点头,何鸣笑了,“大明星啊,来给我签个名,我拿给我表妹,签在哪呢……” 一个纨绔子弟开了黄腔:“签在……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语柔脸色又是煞白又是涨红,但她知道她今晚的目标是谁,她的目光移了移,落在靠在沙发上一直没有说话,双腿交叠,神色冷淡的霍少身上。 她的经纪人说,这群纨绔子弟里,霍时泽来头最大,是她万万不可得罪的人,否则别说娱乐圈了,也许在这个国家都待不下去了。但只要搭上他,虽然也许一天之内就被甩,但下一部女主剧,她是一定能拿到的。 何鸣看着小明星楚楚可怜的目光落在霍时泽身上,也知道是什么情况,他眼睛转了转,调笑道:“噢,原来是来找霍少的啊……” 纨绔子弟们起哄起来。 林语柔咬住嘴唇点了点头,大胆地说:“《蜜语情浓》这部剧,需要……需要……” 她说不出口,何鸣倒是惊讶了,还挺直接,真是新人?他邪邪地笑笑,“可惜了,霍少对娱乐圈不怎么感兴趣啊。” 霍时泽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梁宿,他是剧团的人,回了国不知道要不要加入娱乐圈。 但是,就算进了娱乐圈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霍则行会为他铺平道路的吧,呵。 不知为何,阴晴不定的霍少爷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第118章 哥哥的契约情人(九) 梁宿没想到他这么快又接到了导演的电话。 这次也是一个配角, 但比上次只有五句台词的龙套戏份多很多,演的是女主学生时代的白月光学长,十八岁那年因为重病,英年早逝。 导演在电话里劝他:“……只有不到半集的戏份, 最迟两天就能搞定, 小梁,你就来试试吧, 能赚点钱, 说不定还能被老板看到, 运气这种事, 都说不准的……” 梁宿从外边回了来, 与赵云随口说了这件事,赵云听了非常兴奋,“看来徐导对你很感兴趣啊, 你就答应他了吧!很多经纪公司会在片场选人的, 看见哪个新人哪个配角有潜力就把他们签了,这不比你在剧团赚钱多了?” 梁宿喝了口酒, 笑了笑,正要说些什么,却眼尖地瞧见某个少爷从包间走出来, 身后跟着一群纨绔子弟玩闹地推搡着, 梁宿心想,怎么每次来酒吧都能遇见他? 看看时间也不早了, 梁宿对赵云说:“我先走了, 回去睡觉。” 赵云在身后大喊:“不是吧大哥, 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这么早就睡觉?!欸对了, 你说你最近接的活是什么来着——” 梁宿的身影隐匿在舞动的人群中,在霓虹灯闪烁下的黑暗中消失了。 霍时泽不由上前一步,冷酷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某个方向。 何鸣不解,朝同方向看去,没有熟人,没有美女,“怎么了?” 霍时泽收回视线,淡淡地说:“没什么。” 那个人怎么可能是他,他也许还在霍家,扮演贤惠儿媳的角色吧。 霍时泽冷冷地勾了勾唇,本就俊美的脸在昏暗暧昧的灯下更显邪性,让身后战战兢兢的小明星看愣了愣。 一个纨绔子弟问:“霍少,现在我们去哪啊?” 霍时泽想了想,“骑马场。” 何鸣睁大了眼:“哈?我记得距离你上次从马上摔下来还没过多久吧。” 霍少爷向来我行我素,对质疑充耳不闻,长腿一迈就朝车上走。 何鸣啧了一声,只好跟上,却回头看了白语柔一眼,问:“会骑马吗?” 白语柔一愣,以前自己演过古装剧,为了剧情学过骑马,但也只是绣花枕头,勉强能让自己不摔下来罢了,但……只要是金主爸爸说的,她就不能拒绝…… 她咬了咬牙,坚定地说:“我会!” 何鸣满意地笑了笑,“你带来的文件我看过了,一部网剧,投资也用不了多少,如果今晚伺候得开心的话,也不是不不可以。” 白语柔眼睛亮了亮。 骑马场。 霍时泽换上骑马装,一个利落的动作上了马,额上的碎发在夜风下摇曳,他神色冷淡,瞥了一眼好不容易上马的小明星,问:“跑一圈,会么?” 白语柔:“会的会的!” 霍时泽示意她场上的一条白线:“以这条线为起点和终点,谁先跑完一圈就算谁赢。” 说完,他的腿往马肚子上一夹,骑着马跑了出去。白语柔在后面一愣,也连忙夹了夹马肚子,然而因为马儿跑得太快而白了脸,连忙拉了缰绳,速度慢下来。 霍时泽没跑多久,回头瞥了眼被他远远甩在身后的女人,啧了一声,不再管她,继续加速,马儿犹如火箭,迅速地冲向前,像一道劲风劈开夜幕。 没意思。 他觉得没意思极了。 跑了一圈便意境阑珊,何鸣骑着马过来,“怎么看你快要睡着了,跑一圈?” 霍时泽对此无所谓,两人骑着马到白线前,正要冲上去,霍少却突然想到什么,“叫个裁判吧。” 何鸣觉得好笑,“大少爷,这又不是专业比赛,要什么裁判。” 霍时泽一本正经,“有会因为一秒之差而分不清胜负的情况。” “少爷,你在挤兑我吧?谁不知道你霍少爷马术极佳,你一冲上去,谁能追上你?” 霍时泽:“……” 他若有所思,“可是梁宿能追上。” 还因为一秒之差而输给了自己。 ……虽然梁宿坚持认为是他赢了。 “梁宿?”何鸣疑惑,“谁?” 他脑子短路,暂时没想到霍则行的情人,或者那天在酒吧见到的人。 霍时泽嗤笑了一声,脸上带着一贯的不耐烦,“算了吧。” 他没有再和何鸣交谈的欲望,骑着马直直地冲了上去,给何鸣留下一地烟尘。 何鸣在后面大喊:“喂!这样你还要我追上你?!” * 梁宿最终还是到了片场。 如果有人故意嘲笑他,定会调侃:真香! 梁宿却觉得系统说得没错,去训练一下演技也是不错的,毕竟之后的任务都需要表演。 徐导看见他非常开心,“小梁,你来了,那天我给你发的剧本你看了吗?” “看了。” 徐导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虽然演戏有天赋,但是镜头感还是欠缺了点,但没关系,可以练习的。” 他对梁宿说:“和你演对手戏最主要的就是女一号,你要演一个和女一号双向暗恋的男同学,所以你要提前和她认识认识,不要那么生疏,”徐导指了指那边的女明星,“喏,那个就是女一号,白语柔。” 徐导带他去找白语柔,后者看见他,笑了笑,脸上露出酒窝,试探地叫了一声:“程遇?” 她叫的是角色的名字。 梁宿也笑了笑,“田小鱼?” 白语柔抿嘴笑,“嗯。” 两人认识后,没过多久,戏就开拍了。白语柔也许是第一次得到女主角的角色,演戏特别认真,而梁宿也许是真的在演戏上天赋异禀,所以两人的戏份基本上都是一次过。 于是原计划要拍两天的戏份,在一天之内就结束了。 结束后,白语柔的经纪人直接对梁宿抛出了橄榄枝,梁宿礼貌地拒绝了,离开了片场。 他来的时候穿的是白衬衫,拍戏的时候也是,离开的时候穿的还是白衬衫。 就像戏中那个温柔阳光的少年。 经纪人不屑地撇了撇嘴:“不会抓住机会,条件再好也不会有什么水花的。” 白语柔在旁边不置可否,只是看着梁宿离开的背影,在阳光下几近透明,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心说,这样也好。 * 何鸣作为《蜜语情浓》的投资人,无所事事的时候,在拍戏的时候去片场看过几次。 何鸣虽然浑,却也不是给人白白送钱的冤大头,看到剧本之后便知道,这部剧也许能火。 去片场看过几次之后,他便把“也许”这个词去掉了,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这部剧一定能火!” 霍时泽懒懒地嗤笑一声:“怎么,想收心了,要进军娱乐圈了?” 何鸣叹了口气,“还不是我爸,说我都这么大岁数了,也该搞点投资赚赚钱了,不要到老了还是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其他我实在没兴趣,在娱乐圈还可以看看美女。” 霍时泽喝下一杯酒,感受着喉咙辛辣的感觉,“这样不好么,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想,只要享受就好。”他勾了勾唇,在夜色中显露出了几分诡谲,意味不明,“……这也是大家都期望的。” “人生苦短,我倒是想及时行乐,但是我爸不让我这样……”何鸣又叹了口气,预示到了自己被压榨的未来,“别说这个了,来你帮我看看这剧本,看怎么样。” “嗤,一部网剧,能有什么水花。”霍时泽不以为然。 “霍少,时代变了,现在网剧也站起来了,去年那谁谁谁,不是靠网剧爆火一举拿下影帝的?” 何鸣看他实在没兴趣,只好自己看下去,随便翻了几页,却听身边的人突然出声: “等等。” 何鸣:“?” 霍时泽盯着他手里的剧本,表情有些奇怪,何鸣看不懂,疑惑地问:“怎么了?” 谁知这少爷直接抢走他手里的剧本,刷刷刷翻了几页,似乎在找什么,又突然停下了动作,直直地盯着某个地方,目光如炬,似乎要把它盯出一个洞来。 何鸣凑过来,“哦,这是演员表,怎么了,有你认识的人?” 说完他就笑起来,被自己的话逗笑了,上面都是一些糊的十八线演员,霍时泽怎么可能认识。 谁知,霍时泽竟真的伸出手指,指着上面的一个名字:“梁宿……” 他皱着眉,自言自语:“是同名同姓么……” 梁宿的名字排在很后面,显然只是一个戏份不多的配角。 如果真是他的话,直接找霍则行去投资他演主角就行了,怎么会演配角? 霍时泽冷笑了一声,他这么直接,“要钱”两个字毫不避讳地说出口了,在这里总不会又含蓄起来了吧。 何鸣是彻底惊讶了,“不会吧,你还真认识??” 霍时泽回过神来,瞥了他一眼,想跟他提一嘴梁宿是谁,却不知为何,他并不想说他是霍则行的情人,垂了垂眸,说:“上次在酒吧遇见的那个。” “噢……”何鸣恍然大悟,“就是那个,霍则行带回家的情人,你的未来嫂子?”他笑了笑,“如果男的也可以被称为嫂子的话。” 霍时泽:“……” 何鸣摸了摸手臂,怎么突然感觉凉飕飕的,他不明所以地看着霍时泽,疑惑不解:“怎么,我记错了?” 霍时泽觉得自己的心情不太美丽。 他没有深思,只是把这股徒然升起的戾气归功于何鸣犯蠢上,冷冷地收回视线,伸出手指,在“梁宿”两个字上用力,压出了一个印子,薄唇微启: “你去查查,他还在不在剧组,杀青了没。” 何鸣更奇怪了,“查到了之后呢,你要去探班?” 霍时泽似笑非笑,“谁知道呢。” “太无聊了,最近。” 第119章 哥哥的契约情人(十) 霍老作为霍氏的董事长, 最近比较忙,没有回霍宅,梁宿也就没必要回去了, 于是就闲了下来, 一直待在酒店。 然而上天仿佛看不得他这么闲, 没过几天就派人打来了电话。 “招商会?” 徐导:“虽然拍摄经费够了, 但谁会嫌钱多呢,正好过几天有一场大型招商会,用不了多少时间, 你过来吗?” 梁宿委婉地拒绝:“徐导, 我只是个配角。” 徐导义正言辞,“你可是女主成长道路上不可或缺的人物之一, 戏份虽然不多,但意义不小,别妄自菲薄。” 梁宿:“……” 怎么扯到妄自菲薄上了。 徐导那边振振有词,但其实他有些心虚, 上头有个金主爸爸,据说来头不小,对这部剧非常感兴趣, 还特意说,演员到场要齐全, 资金少不了。 徐导眼冒绿光,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完全没记起来梁宿这个铜墙铁壁, 心里防线结实得很, 他不想做的事情, 你想劝他去做, 嘴都要说秃噜皮了。 但令他欣慰的是,梁宿最后还是到场了,穿着简单的衬衫黑裤,与其他身着昂贵的名牌西装的男演员格格不入,但胜在相貌俊美,气质出众,倒没人向他投去异样的目光。 徐导很感动,看着梁宿的眼神带着泪光,“小梁,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来了……” 他一定是被自己的坚持不懈打动才来的。 梁宿笑容温和,毫不留情地打破他的感动:“我就是看着招商会地点正好在楼下,就过来了。” 徐导愣了愣,“啊,你住这家酒店啊?” 这家酒店可以说是价格相当昂贵了,最普通的单人间也比其他酒店贵得多,若不是家里有矿,一般人不会来这里烧钱。 想到这里,徐导看梁宿的眼神已大为不同,许多疑点也清晰了起来:为什么梁宿明明有红的潜力,却不想红,甚至连经纪公司都不想签?又是为什么,就算是平价的衣服,梁宿也能把它穿出昂贵西装的感觉? ——这都是因为,梁宿是个隐藏的富二代啊! 徐导觉得自己真相了。 林语柔走过来,打断了徐导的推理,对梁宿说了同样的话:“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来了。” 梁宿微笑着点了点头。 林语柔本身不是那么喜欢社交的人,但对梁宿很有好感,于是就与他多说了几句,徐导说:“快找座位坐下吧。” 按照规矩,梁宿作为配角,坐在了主角和导演后面,听见徐导与林语柔窃窃私语:“也不知道那个大佬什么时候来……” 林语柔有些好奇,小声问:“是何……?” 徐导摇了摇头,“应该不是。”但他也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 招商会开始,灯光暗了下来,大屏幕开始陆续播放新片的预告,再到电视剧主创团队上台讲一些话,梁宿听得倍感无趣,昏昏欲睡,开始后悔过来了。他难得回想起了自己的高中时代,上课就是用来睡觉的,成年后他的事业做的很成功,几乎让他忘记他曾经是差生了。 梁宿睁着眼睛,但已然神游天外,大屏幕的蓝光浅浅地倒映在他清澈的瞳孔里,不留一丝痕迹。 场内突然发生了一阵小声的骚动,似乎有什么大人物到场了,梁宿懒得回头,只听见来人的脚步声在音响声中微乎其微,但莫名的,好像正在朝他这边靠近。 短暂的耳语过后,身边响起了衣服摩擦的声音,旁边的人站了起来,随后一道薄荷香传入鼻腔。 梁宿动了动鼻翼,心中莫名觉得这股香气有点熟悉。 他不禁偏了偏头,看见霍时泽坐在他旁边,屏幕的光在他的脸上若隐若现,神色有些冷漠。 梁宿大为震惊。 谁知霍时泽好像比他更加震惊,看见他之后甚至睁大了眼,似是看到了什么极为不敢置信的东西一样,“你怎么在这?” “……” 梁宿有些无语:“你走过来的时候,没看到我?” 霍时泽皱了皱眉,偏了目光,“这里这么暗,看不见你很正常吧。”他存了心发问,“你能看见坐你左边那个人的长相吗?” 梁宿……还真没看见。 “不说这个,”霍时泽似笑非笑,“倒是你,来这里,该不会是想趁霍则行不在,来包/养小明星吧?” 梁宿微笑回怼:“别拿你龌龊的思想揣度清白的我。” 霍时泽嗤笑了一声,似乎对他的说辞很不屑。 坐在霍时泽右边的小明星,也不知道有什么门道,居然认出了他的身份,对霍时泽坐在自己身边感到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与他搭话。 霍时泽淡淡地瞥了一眼,没有搭理他的心思,甚至因为觉得这个人过于聒噪,脸上的温度降了几度,直接让小明星不敢再出声。 与这个出师未捷的小明星一样,其他同样认出了霍时泽的人心思各异,对他特地坐在了第二排感到大为不解,这样的大佬,坐在第一排都嫌位子不够闪亮,怎么会坐第二排,还特地与之前的人换了位置? 难道……他认识坐在他旁边的那个人? 各色各异的眼神落在了梁宿身上。 而那些眼神的主人,也包括乔梓。 震惊、不解、怀念……复杂的情绪在他的眼中陆续展现,乔梓忽视了大屏幕,看着梁宿的后背。 梁宿只觉得有道视线异常热烈,他没有回头,霍时泽却像是自己被盯了一样,警觉地扭过头,冰冷如剑的目光扫视着身后众人,让那些无辜的人后背冒出一层冷汗:……怎、怎么了?? 乔梓也吓了一跳,下意识收回视线,不再敢明目张胆地盯着梁宿。 很快就轮到《蜜语情浓》了,短短的一分钟预告播放完毕,里面自然不会有梁宿的镜头,但他需要同主演们和导演一起上台,随便说几句应付过去就下了台,打了声招呼,没有回到原座位,而是去了洗手间。 乔梓认准这个机会,悄悄地跟上去,在楼道上叫住了他:“梁宿!” 梁宿的脚步顿了顿,回过头来,眼神是陌生的、漫不经心的、没有波澜的,乔梓被他这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得心中一痛,语气艰涩地说:“好久不见……” 梁宿看他的表情,片刻,斟酌地回了一句:“……好久不见。” 乔梓强行收起悲伤,脸上扯出一个微笑:“听李浩说,你出国在剧团工作了,没想到你又回来了,还开始接电视剧了,这样很好。” 梁宿没有原身的记忆,根本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他也没有与他深入谈话的意思,所以淡淡地笑了笑,“是啊。” 乔梓听出了他的敷衍,心里更不是滋味,“我们分手之后,你能重振旗鼓,开始新的生活,我很为你高兴……” 梁宿:????? 他睁大了眼睛,眼里终于有了些波澜。 ——何止是波澜,说是暴风雨也不为过。 分,手,是什么意思?? 乔梓笑着说:“这样,你加入了娱乐圈,我也是,以后我们也许也会有合作的机会,所以,以后就多多指教啦。” 梁宿忍不住开口:“你刚才说的……分手,是什么意思?” * 梁宿一脸恍惚地去到卫生间,有想点一根烟的冲动。 没想到原身还真的是gay,这叫什么,误打误撞? 虽然说原身并不是他本人吧,但梁宿却真的有种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恍惚感。 在楼道里,他听见乔梓说:“五年前,我跟你分手了,你忘记了?”他垂了垂眸,“就算只是我跟你单方面分手,但是你不回复,我就当你默认了……你不会以为,我们还没分手吧?” 梁宿:“……” 他弓腰在水池洗了手,起来时已经整理好了心情,重新变得无所谓了。 他拉出一张纸擦了擦手,扔在垃圾桶里,而后转身准备离开—— 正好对上了霍时泽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倚在门框上,双手环抱,薄唇微启: “前男友?” 梁宿:“……” 大哥,我才刚准备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你又提起来。 梁宿觉得脸上没有面子,面无表情:“不关你的事,让开。” 梁宿笑起来的时候,当真是如沐春风,很容易让人想到阳光、溪水之类温暖的词,但当他收起笑容,尤其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的时候,就会给人一种非常冷漠的感觉,甚至会散发出一种“不想交谈”、“滚远点”的信号。 至少,在霍时泽眼里,现在的他就散发着这种信号。 霍时泽脸上的似笑非笑瞬间消失不见,沉下脸来,声音也阴冷得让人忍不住发抖:“你说什么?” 梁宿也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表情不妥,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表情会给人怎样的误会,所以脸上习惯性地挂着笑意,说是虚伪也好吧,反正对生意有益。但这次可能是刚刚给他的冲击太大,一时间忘了假装,他叹了口气,说:“抱歉,刚才是我语气不好,我跟霍少道歉。” 他以为,他这样礼貌地道歉了,霍时泽能勉强放过他,但没想到霍时泽听了之后却脸色更差,脸黑得能滴出墨水来,眯着眼睛,狠狠地盯着他,似乎在考虑着从哪根骨头开始拆起。 洗手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梁宿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 霍时泽却骤然嗤笑了一声,莫名问了一个问题:“刚才那个男的,他有钱吗?” 梁宿皱了皱眉,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 霍时泽盯着他,明明是笑着的,却又潜藏着另一种名为戾气的情绪: “你跟他分手了,该不会是因为,他不够有钱吧。” 第120章 哥哥的契约情人(十一) “你跟他分手了, 该不会是因为,他不够有钱吧?” 梁宿沉默了片刻,似是惊讶地睁大眼睛, 捂嘴:“这都被你发现了?” 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霍少果然观察力了得,推理能力也相当不错, 这么快就把我和前男友分手的真相猜出来了, 佩服佩服。” “……” 也许是第一次遇到比自己还阴阳怪气的人, 霍时泽的脸色黑得像阎王, 眼睁睁地看着梁宿向前走了两步, 在他面前停下, 温柔地抓住他的肩膀, 声音柔和:“时泽是怕嫂子会对你哥不忠吗?” 梁宿眼睫微垂,伸出修长白净的手, 为霍时泽整理领带,一边说:“如果是这样的话, 时泽就多虑了。我是不会背叛你哥的, 毕竟在A国,霍家最有钱,而且你哥是霍家未来的继承人。” 领带整理完毕, 梁宿移开手, 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嘴上却说着残酷的话: “只要你哥一天不破产,我就会一直待在你哥身边。” “所以……”梁宿缓缓靠近, 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把怀疑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 好么?” 别来烦我。 ——简单地翻译过来就是这个意思。 霍时泽什么反应, 梁宿没看见,绕开他就离开了洗手间,路上收到徐导的短信:[小梁,去一趟洗手间这么久啊,快回来合照了。] 梁宿想了想,回复:[徐导,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先回房了。] 霍时泽远远跟在后面,看着梁宿走进了电梯,鬼使神差地,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站在前面,盯着楼层数字的上升。 电梯一路上升,在最顶层才停下。 霍时泽知道,那是独属于霍家的楼层,其他人不能进入。 而据他所知,霍则行最近一直在霍宅,并没有住酒店。 所以……他们现在不住在一起么。 霍时泽的心情莫名好转了一些,甚至连他自己也意识不到,他的唇角悄悄上扬了。 刚才在洗手间那种想要毁灭什么的欲望也平息了许多。 带着莫名的好心情,霍时泽打通了何鸣的电话:“老地方,叫上他们一起。” 他们是指那些平时经常玩的纨绔子弟。 对于他们而言,狂欢不分昼夜,只要叫上一群狐朋狗友凑到一起就能立刻开趴。 这不,大白天的,霍时泽推开包间的门,门内浓烈的烟酒味扑面而来,没有一丝阳光泄进来,取而代之的是彩光闪灯,昏暗迷乱的样子让人分不清昼夜。 一坐下便被酒水包围,霍少心情不错,便来者不拒,端起酒杯喝了几杯。 何鸣看出了他心情不错,挑了挑眉:“去了一趟招商会,看上美女了?” 霍时泽嗤笑了一声,“就一破预告,看得头疼。” 霍时泽就是那种没什么文艺细胞的人,不爱看书,也不爱看电影,对阳春白雪下里巴人统统不感兴趣,一心沉浸在红尘世界,享受奢靡就好。 在招商会待了快一个小时,什么片子一部也没记住,唯一到《蜜语情浓》的部分,预告也短得可怜,根本没有配角的镜头…… 一个词,无聊。再来一个词,头疼。 何鸣算是在俗不可耐的纨绔子弟中比较有艺术细胞的一个了,闻言来了点兴趣:“剧组把预告发给我了,别说,确实剪的不错。” 霍时泽着实对电视剧不感兴趣,表面上似笑非笑,其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走神得厉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何鸣无语了:“就这你还要入伙?” 天知道,当他听到霍时泽说他也要投资《蜜语情浓》时,他的惊讶程度不亚于听说人和猩猩有生殖隔离。 何鸣正无语着,突然听见霍时泽开了口:“我问你一个问题。” 何鸣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只见霍时泽皱着眉,缓缓地问:“如果一个人经常出现在你面前,却又对你态度很差,是什么意思?” 何鸣作为一个为所欲为惯了的世家子弟,毫不在意地说:“态度很差?把他埋了吧。” 霍时泽:“……” 他眯了眯眼睛,狭长的双眸露出幽冷的光,是发怒的前兆,何鸣打了个激灵,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位主的脾气可不是一般的差,自己在圈内已经算喜怒无常那一挂的,在霍时泽面前却只能当孙子。 而且霍时泽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不止他,在场所有世家子弟都不能。 同时何鸣也意识到,他的答案并不是霍少想要得到的,于是他立马端正态度,开始认真分析,“你是觉得,那个男的态度让你觉得不满,所以想教训一下?”何鸣顿了顿,想到了刚才霍时泽的态度,委婉地改变了一下措辞,“……额,或者,纠正一下?” 霍时泽正要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扭过头,莫名问了一句话:“……你怎么知道他是男的?” “啊,那个人不是男的吗?”何鸣张了张嘴,“那是女的?” 一个福至心灵,他一拍大/腿,脸上一副“看破真相”的表情,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欲擒故纵!” 霍时泽的表情愣了愣,似乎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个什么词。 何鸣没看出来,一本正经地分析:“你想啊,一个女的,虽然不知道她是不是美女,但是我们先假设她是一个美女。一个美女,老在你面前晃悠,这说明什么?” 何鸣义正言辞:“说明她想引起你的注意啊!” 霍时泽的表情仍在发愣。 “但是,”何鸣喝了口酒,接着说,“你是谁啊?霍少!在霍少面前晃悠的女人那可太多太多了,美女也根本不算啥,多如繁星,没什么特别的。所以,她就要剑走偏锋,开辟一条未曾设想过的道路,那就是,吊着你!在你面前晃悠,晃悠来晃悠去,欸,就是不喜欢你,就是要对你恶语相向,特不特别?够不够引起你的注意?” 莫名地,霍时泽的表情古怪了一瞬。 何鸣还在接着说:“不过那个美女的段位不够啊,欲擒故纵这种拙劣的把戏早八百年就被人玩烂了,都不带新鲜的,还想引起你的注意?是偶像剧看多了吧,还是没有恋爱经验的小学生啊?” 霍时泽:“……” 吐槽够了,何鸣又夸起了那个“美女”,“不过说实话,敢在你霍少面前欲擒故纵,还恶语相向的,还真是勇气可嘉,要是一般人,早被你吓跑了,谁敢在您面前造次啊……” 霍时泽眯了眯眼,声音也冷了一度:“你是说,我很吓人?” 何鸣的表情卡壳了。 糟糕,一时说多了。 霍时泽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根本懒得理他,无视其他人如何献殷勤,喝了杯酒,双腿交叠,靠在沙发上,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对于何鸣“欲擒故纵”的说辞,他其实是不屑的,怎么可能。梁宿都说了,他只喜欢最有钱的那个,所以喜欢霍家的继承人,根本不会勾搭其他人。 但,不由自主地,霍时泽的内心又有些动摇,发出微弱的声音: 万一呢……? 反正,钓一个也是钓,钓两个也是钓,他再怎么说也是霍家人,钱这种东西是不缺的,万一梁宿也想要他呢? 想到这里,霍时泽有些嫌恶,就像直男得知自己被gay喜欢上,脸上露出古怪又嫌弃的表情,闷头喝了杯酒,辛辣的酒水灌入喉咙,一阵火辣的感觉冲进脑门,这才冲淡一些奇怪的感觉。 也包括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窃喜。 * 心里想着事情,对递上来的酒来者不拒,霍时泽一时不察,喝多了。 霍少爷虽然混天混地,但醉酒之后竟意外的安静,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卸下了一身戾气,竟让那些意图讨好霍少爷,但碍于他实在过于可怕而不敢上前的人再次蠢蠢欲动,上前一步,嘴上扬起一个笑容,正要说:“霍少——” 可谁知,方才那个显得诡异的“乖巧”的霍少爷感受到有人接近,脸上温和的表情一收,微微抬眼,眸中的冷光如同一把锋利的剑,直直地刺过去,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那些人:“……” 所以刚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也只是看起来吗? 也是,本性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人,总不能一醉酒就变得温和了,这不是喝酒,是被夺舍。 霍时泽站起来,竟然还是稳稳的,没有一丝颤动,何鸣还在想他到底有没有喝醉,就见他突然踉跄了一步。 何鸣:“……” 好了,确实是醉了。 何鸣叫人送霍时泽回去,后者闭了闭眼,似乎很头疼,又睁开眼,说:“送我去酒店。” 服务员问:“霍少,是旁边那个酒店吗?” 霍时泽闭了闭眼,非常晕眩,这是默认,服务员就不敢再问,安静地送他去霍氏的酒店,上了顶层。 * 梁宿回了酒店房间,正要休息,被霍则行一个电话叫回了霍宅,一路上,看着无一处不透露出金钱气息的霍家庄园,有种国庆长假结束后第一天返工的惆怅感。 下了车,张姨看见他,亲切地喊了他一声:“小梁,回来啦。” 梁宿温和地笑了笑,“嗯。” 张姨说:“回来得正好,正好也要吃晚饭了,你吃过饭了吗?” “没有。” 一进门,发现霍老爷子、霍则行还有其他几个霍家人都在,霍则行看见他,已经自动入戏,走过来亲密地为他挂外套,“回来了。” 半个演员?梁宿也跟着入戏,微微一笑:“嗯。” 他与霍老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后者轻轻哼了一声,很不待见他,但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也许是碍于霍则行在场,也许也只是懒得说。 霍时泽从前台那里得知梁宿住的房间号,上了顶层之后,似是漫不经心地往那扇门瞥了一眼,而后又头疼地闭上眼睛,刷房卡进了自己的房间。 一进门便任由酒意侵蚀他的意志,睡了个昏天黑地,第二天中午才醒了过来,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他的脸上,霍时泽皱了皱眉,勉强坐起身,宿醉之后,头痛欲裂。 洗漱过后,霍时泽打了电话,让酒店送餐上来。 霍氏酒店的餐食是酒店中最顶级的,更何况是给老板的,没过多久,一排排丰盛、精美的菜肴摆上桌,霍时泽靠着床头,双手环抱,淡淡地看着菜上桌,似是漫不经心地问:“梁宿在房间里么?” 酒店服务员愣了愣,“梁宿?是住在隔壁的梁先生吗?” 霍时泽神色冷淡,微微点头。 服务员说:“梁先生昨晚就打电话过来,说最近不回来住了。” “……” 霍时泽冷淡的表情一改,风云变幻。 第121章 哥哥的契约情人(十二) 霍则行让梁宿回霍宅, 是因为霍老的七十五大寿要来了,老爷子冷哼了一声:“你不让他来我更高兴。” 梁宿上楼之后,霍老斜了霍则行一眼, 眼神意味不明:“寿宴当天, 你真的要让他在这里吗?” 翻译过来就是,你真的要把梁宿介绍给大众,当众出柜吗? 显然, 他对霍则行喜欢男人这件事还没有完全接受。 霍则行心想, 无论爷爷接不接受, 他是gay这件事是不争的事实,就像他天生流淌着霍家的血液, 是基因决定的。但把他介绍给其他世家, 甚至是媒体大众, 他是不会的,毕竟梁宿只是他请来的演员, 并不是真的要相守一生的人。他不会玩得这么大, 以免以后无法收场。 霍则行看了老爷子一眼, 眼里的笑意不似作假,但, 在爷爷面前,做做样子总是要的。霍老爷子一看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但强行掩再怎么反对你, 我也没有把梁宿赶走, 但后天是我的寿辰,你就非要在那个时候宣布这件事,让我心堵吗?” 霍则行摆出一副犹豫的样子,但其实正中下怀,半晌才下了决定:“我知道了爷爷,那天我是不会说的,爷爷的寿辰,爷爷开心最重要。” 回到房间,霍则行对梁宿说:“那天,我就说你是我的朋友,好不容易回了国,在我家小住几天。” 梁宿点了点头,表示全听老板的命令。 * 寿宴前一天,霍老爷子记挂小孙子,特地给霍时泽发了条短信,让他明天记得到场。 彼时,霍时泽躺在酒店的床上,蒙着头睡了个昏天黑地,昨晚又通宵狂欢,天刚蒙蒙亮才回到酒店,倒头就睡,何鸣几人都是精力旺盛的纨绔,连续通宵都没问题,但也有体质稍差的,撑不住早早离开了,离开前还心有余悸:“再这样下去,我怕我迟早会猝死。” 霍时泽对此反应平平,他对自己有正确的认识,正所谓祸害遗千年,这不,他还活得好好的。 他闭着眼睛,伸手去摸床头的手机,看到短信,眼睛开出一条缝,清醒了一瞬,而后又无所谓地将手机扔到一边。 寿宴,嗤。 他哪次去过么? 第二天晚上,霍时泽难得不想喝酒,便去了骑马场,跑了几圈,同行的几个人要么技术不行,要么碍于身份不敢赢他,霍时泽感到越来越无趣,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那条短信,今天是霍老爷子的寿辰,现在寿宴应该已经开始了。 霍时泽骑在马上,夜风吹过他的碎发,他的马甲,看起来威风凛凛,双眸半眯,看着空旷、寂静的骑马场,似乎在想些什么。 梁宿换上了精致的西装,温和儒雅却又暗藏锋芒,整个人犹如杂志经济板块上出现的精英,却偏偏长了一张明星的脸,让霍静惊叹连连,对霍则行调侃道:“则行,你的男朋友很正点哦。” 霍则行笑了笑,不置可否,霍老爷子倒是哼了一声:“也就那样。” 霍老爷子举办寿宴,全国有头有脸的大家族都要出席,甚至来了外国政要、企业家,排场之大让人侧目,甚至登上了热搜第一,众说纷纭。 世家大族到寿宴的人个个都是A国商业报的常驻人物,自然彼此相互认识,忽然看到梁宿这个生面孔,便产生了好奇,霍则行解释说:“他是我的朋友。” “啊,原来是霍总的朋友啊。”那些人只惊讶了一瞬,倒也没有没有往那方面想,毕竟霍家人除了霍时泽,哪个都是家教良好,自然不会为了新鲜感和哪个同性“朋友”搞在一起。 大宅门口骚动了一瞬,有什么人随着夜风走进来了,所有人都往那个方向看去,自然也包括梁宿。第一个出声的是霍老爷子,声音惊喜:“时泽回来了。” 几乎是立刻,霍时泽刚走进来的一瞬间就被一众名流围住了,那些人围成一个大圈,扬起一成不变的笑容与他打招呼,挤得外面的人看不见他的身影。梁宿只看了一眼,没什么兴致地收回视线,正好与被围在中心的人的投过来的视线错过。 那道视线轻飘飘的,似乎只是不经意的,匆匆地略过,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梁宿实在是不喜欢这样的场面。从前他经常出席、举办这样的宴会,也只是为了拉生意、拉人脉,如今少了这个目的,宴会就变成了再无聊不过的东西。 反正这场宴会也没他什么事,梁宿干脆就上楼回了房间。 “霍少……霍少?” 霍时泽回了回神,收回了落在某处的视线,看见眼前这个不知道名字的所谓名流吧啦吧啦说个不停,霍时泽立刻就厌烦了他的聒噪,而他从来都不是委屈自己的那种人,神色冷淡,敷衍了一句就离了开,似乎再听他说一句话就要受不了。 那个被敷衍的人脸色僵了僵,面子上有些过不去,攥着高脚杯的手紧了紧,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去与另一个人交谈。 霍老爷子正与某个外国政要交谈,瞥见霍时泽上了楼梯,皱了皱眉,“他上去干嘛?” 霍则行喝了口酒,笑了笑说:“可能是累了想休息吧。” “休息?”霍老爷子眉头皱得更深,“才来没到两分钟就要休息了?” 梁宿回到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所有吵闹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外,他输出一口气,脱下外套,随手扔在一边,而后躺在床上,看了看手机,微信上某个导演申请加他的好友,被他不感兴趣地晾在一边。 不止是导演,还有几个经纪人最近申请加他的好友,有意愿签下他,都被他拒绝了。 梁宿找到换洗的衣服,脱了白衬衫,正打算去洗澡,门上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梁宿:“……” 他又把刚刚脱下的白衬衫穿了上去,匆匆忙忙地扣了几个扣子,到门口开了门。 门口豁然出现的脸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开错了门。 “……霍时泽?”梁宿有些惊讶,“有什么事吗?” 霍时泽却没有说话,眸子微垂,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梁宿敞开的衣领上,露出的白皙的颈部、锁骨…… 梁宿顿了顿,也跟着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衬衫,好家伙,连扣子都系错行了,他脸上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立刻毫不避讳地当着他的面解开所有扣子,再重新系上,从下到上一个不漏,只余下最上面的一个,又变成了那个整齐不邋遢的梁宿。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是淡定的,又问了一句:“什么事?” 霍时泽回了回神,表情自然:“你怎么这么快就上来了?宴会还没结束。” 梁宿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这少爷怎么会特地过来问他,但还是回答了:“无聊,就上来了。” 简单粗暴,但让人信服的答案。霍时泽对楼下那群人的无聊深以为然。 但……这是梁宿作为霍则行的……情人,第一次出席宴会,霍时泽沉默了片刻,看着梁宿,状似不经意地问:“……霍则行,不宣布什么?” 哦,懂了,梁宿笑了笑:“不会。” 不知道为什么,霍时泽松了一口气,心情上扬了几分,听见梁宿说:“既然没什么事,那就这样吧。” 他作势要关门,霍时泽突然说:“既然没什么事,那就去骑马吧,和我比一场。” 梁宿的动作停下,无奈了,“大少爷,你不会还在介意当初那一秒吧,那行,那次就算你赢了,行了吧?” 霍时泽蓦地皱起眉,对他的说法非常不满:“什么叫就算我赢?本来就是我赢。” “……” 梁宿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对,是你赢,你赢。” 话毕,梁宿压着门把手,就要把门关上—— 一只有力的手猛地抓住门沿,发出砰的一声,生生将只剩一厘米的门缝拉开一个大大的缺口。 梁宿惊了,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就听见霍少爷说:“还是比一场吧,既然你这么不服的话。” “……” 梁宿很想拿着喇叭在他耳边大喊:你哪只耳朵听见我不服了?我不是说你赢吗?? 霍少爷皱眉观察他不情愿的表情,顿了一下,才像屈尊降贵一样松了口:“你要实在不想比骑马,其他也可以。你擅长什么?射击?攀岩?游泳?赛车?选一个你擅长的,我们来比一场。” 梁宿愣了半晌,才像被气笑了:“我真的不懂你脑子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会对和我比赛这么执着?” 对着他不解的眼神,不知为何,霍时泽的目光下意识地偏了偏:“别废话,快说,比什么?” 梁宿叹了口气:“少爷,要不是你来,我正要洗澡睡觉,你也不看看现在已经……”他卡了卡,“额,已经八点了,是时候上床睡觉了。” 霍时泽冷笑了一声,“八点,睡觉?” 这是把他当傻子耍呢。 梁宿一本正经:“嗯,前段时间因为工作,作息日夜颠倒,现在好不容易休息了当然要早睡早起,不然天天这样,容易猝死啊。” “……” 霍时泽有点动摇。 他自己是不怕猝死的,毕竟祸害遗千年,但是梁宿不一样。 虽然他喜欢钱,非常拜金,但是他也救过自己,这样的话……应该勉强算是个好人吧…… 好人的话,就不会遗千年了,也许真的可能会猝死…… 霍时泽的手松了松,“那你睡觉吧,但是改天我会再来找你的,无论如何你都要和我比一场。” 梁宿:“……” 关上门之前,鬼使神差地,霍时泽从门缝里瞥了眼里面的床铺,看见上面只有一个枕头。 第122章 哥哥的契约情人(十三) 直到回到房间, 霍时泽的脑子里满满的都是那张床。 ——为什么会只有一个枕头呢? 为什么? 霍时泽拧着眉,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维怪圈里,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冒出来, 却像风一样捉摸不透,最后他想:一个枕头又如何?一个就一个呗。 房间的门窗闭得严严实实的, 阻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霍时泽抬眸, 抬脚走了几步, 拉开落地窗的门, 瞬间所有声音又重回了他的耳朵里,夜里飘着紫罗兰的香气,丝丝缕缕, 伴随着宴会请的乐队吟奏的小提琴声,像是隔着一层水雾, 模模糊糊听不太清。 下一秒, 梁宿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就像画中突然跳出的漂亮人物。 在隔壁的阳台,梁宿躺在柔软的米灰色躺椅上, 懒洋洋地翻着书,他的姿态闲适、放松, 神态慵懒,带着一丝倦意, 半边脸浸入阳台暖黄的光中,夜风吹动他的碎发,似乎有些痒, 他微微蹙眉, 抬起修长的手指抚了抚。 他的模样, 他的脸,连同他的身体,他的姿态……霍时泽不知怎么形容。他是没有文学素养的那类人,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像老电影里的流氓那样吹个口哨,但他却没有。 霍时泽后知后觉地知道,原来他们的两间房隔得这么近,近得能看清对面的人的一举一动。 他想,楼下宴请宾客、杯觥交错,楼上却安静得仿佛另一个世界,怎么说,就像…… 霍时泽想了想,就像……被恶毒继母锁在阁楼的灰姑娘? 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乐了。 “灰姑娘”余光察觉到这边的动静,抬了抬眸,看到了隔壁阳台杵着的霍时泽,挑了挑眉,眼里有片刻惊讶。 霍时泽突然有点紧张。他在这里站了十分钟了,也就是说,他已经看了梁宿十分钟,却一直下意识地不让对方发现,也就错过了主动吱声的最佳时机。 梁宿会不会觉得,他在……额,偷窥啊? 应该不会……吧? 他又不是同性恋,而且,他又不是变态。 想到这,霍时泽的心定了定,朝梁宿勾了勾唇,以示礼貌。哎呀,既然你这么可怜,自己缩在房间里,我就对你友好一点吧。 然后,肉眼可见的,“灰姑娘”美丽恬静的脸以川剧变脸的速度垮了下来,用一种极为嫌弃的表情看了他一眼,而后合上书,像是一秒都不想多待一样回了房间,啪的一声喝上了门。 “……” ?????? 啪沓一声,霍时泽的脸也垮了下来,太阳穴青筋暴起,咬碎了后槽牙:什么意思?!梁宿这是在嫌弃他??!! 霍时泽有些气急败坏了,头顶上冒了青烟,狠狠地往墙上踢了几脚,果然,果然啊,什么小可怜,什么被恶毒继母关在阁楼的灰姑娘,都是骗人的,梁宿根本就是为了钱什么都愿意做的拜金男,这种人街上一抓一大把,当然,这还不是最生气的,最让他生气的是,他居然都要被梁宿装出来的可怜样子给蒙骗了。 可恶!! 可恶!!!!!! 至于霍时泽如何大发雷霆,如何往无辜的墙壁上出气,落地窗的门一关,梁宿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的表情一言难尽,刚刚才见识过霍时泽的胡搅蛮缠,非要和他比赛,好不容易糊弄过去了,没想到去阳台看本书还见到了。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 梁宿过去开了门,门口站着的是霍家的一个佣人:“梁先生,大少爷让您下去,快切蛋糕了。” 梁宿说:“好的,我这就下去。” 切蛋糕也不过是个仪式,梁宿作为“未来儿媳妇”,是应该去给霍老爷子祝贺的。 通知了梁宿,佣人又去霍时泽的房间敲门,梁宿先他一步下了楼,正好看见所有名流都围到一起,霍老爷子站在中间,在他旁边,霍则行握着长刀,提了提,正要往蛋糕切去—— “先等等。”霍老爷子抬了抬手,“等时泽下来再说。” 霍则行握着刀的手紧了紧,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敬爱爷爷的模样,他在人群外圈看见了梁宿,对他笑了笑,掩去了内心的幽暗。 霍老爷子的声音大了些,问佣人:“时泽还没下来吗?” 佣人有些惶恐:“已经叫了小少爷了。” 这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声音并不大,却吸引了楼下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往霍时泽那边看。 到这里,梁宿不得不承认,霍时泽为什么能是主角。霍则行是优秀的,遇见他的人都会发自内心地称赞他一句,然而只要霍时泽一出现,其他人就会自动沦为陪衬,所有人的目光都会不由自主地投向他。 梁宿知道,只要再给天道之子一点时间,磨练一下心性,他会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霍时泽本人显然也习惯了这种被注视的感觉,他的表情冷淡,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梁宿身上,却见后者的目光并不在他身上。 霍时泽的脸色一沉,生气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他虽然厌烦那些无时无刻不在关注他的眼神,脑中却又不受控制地想,那些注视着我的人当中,为什么就不能多你一个? 梁宿在看霍则行。 后者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是那种温和的、稳重的、一个大哥应该有的笑容,但梁宿能看到,他温和表面下的阴暗情绪。 嫉妒。 叹息止步于心底,却不流于口中。 嫉妒是魔鬼,会张开贪婪的、尖利的牙齿,终有一天,将你啃食殆尽。 梁宿一恍神,鼻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薄荷味,霍时泽不知何时站在了他旁边,不远不近的位置,唇边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第一次对霍老爷子说了一句好话:“爷爷,时泽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梁宿、霍则行,以及其他霍家人都惊呆了,睁大了眼睛看着霍时泽。霍老爷子也是同样,但相比于惊讶,霍老爷子更是感动,手指微微颤抖着,苍老的眼睛里竟带了泪光,“好,好!好孩子!” 霍老爷子伸出了颤抖的手臂,朝霍时泽说:“来,时泽,陪爷爷一起切蛋糕!” 霍则行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一瞬。 霍时泽却扬起了一个笑,到霍老爷子旁边,任由他拉住自己的一边手,狭长的眼睛隐晦地看了霍则行一眼,脸上的笑容不变。霍老爷子说:“今天我真是太高兴了!太高兴了!来,时泽,你和则行一起切蛋糕,这是你们兄弟俩第一次一起为我庆生。” 霍时泽说:“爷爷,以后还有很多年,我们都可以为您庆生。” 说完,他朝霍则行手上伸去,霍则行似乎陷入了恍惚中,一直没有说一个字,一时不察,手中的蛋糕刀直接被霍时泽夺了去。 奢华的大厅片刻的安静过后,重新响起了欢呼声、祝贺声、交谈声,乐队的小提琴声延绵不绝,觥筹交错、鼓乐齐鸣,仿佛与之前没什么不同。 霍时泽在所有人的注目下笑着切了蛋糕。 一刀下去,长刀没入柔软的蛋糕里,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梁宿却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他眉头微蹙,在人群外看着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的霍则行,而后又收回了视线,目光落在霍时泽的脸上。 主角……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人群中,梁宿也不过是注视霍时泽的人当中的一个,在一众名流中并不起眼,霍时泽却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微微抬头,精准地捕捉到他的眼神。 两人隔着人群,遥遥相望,对视了良久。 霍时泽对他扬起了一个微笑。 梁宿的眉头蹙得更深。 最终,是霍时泽最先移开视线,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心头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 瞧,你终于看着我了。 …… 梁宿回到房间,关上门,将一切声音阻绝在外之后,他才松了口气。 气氛太奇怪了。 出于一种莫名的直觉,梁宿率先上了楼,回了房间。 突然,放在床头的手机响起了铃声,梁宿走过去,发现是好友赵云打来的电话。 一接通,对方兴奋的声音就传入耳中:“梁宿,快,你快看热搜!热搜第一!” 热搜? 梁宿皱了皱眉,挂了电话之后,点开微博,现在挂在热搜第一的是: #素人帅哥能有多绝# 一点开,第一条微博就是:[啊啊啊啊必须让你们看看这个帅哥,真的真的太帅了,还有种独特的气质,就像画里走出来的那种清冷美人啊啊啊啊!ps:没有在偷拍,只是我看周围有好几个人在拍,所以我也忍不住拍了几张,美人帅哥谁不爱呢(口水)] 动态抓拍的,有些模糊,但是并不影响那张脸。 梁宿的眉心动了动,羞耻的感觉涌入心头。 评论底下也全是舔屏,拉到第二页有个网友说:[他不是素人!他在我们三中拍过戏,虽然戏份不多,可能只是个小配角吧,很快就没有出现了,但是因为长得帅,我对他印象特别深刻!] 还有一个网友很激动地说:[啊啊啊啊啊我也见过他!我陪我的一个外国朋友去看话剧,他也是演一个配角,当时他出场的时候我真的眼前一亮啊,真是看一眼就忘不了的那种,而且他是那场话剧里唯一的华人,你们都不知道我看到他的时候有多感动,一直跟我国内的朋友说我在外国剧团看见了一个华人,没想到在热搜里看见他了……] 接着,赵云的电话又打过来:“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热搜第一啊!好家伙多少明星花大价钱都上不了的热搜第一,居然被你小子凭热度就冲上去了,你要红了!梁宿!” 梁宿:“……” 赵云:“刚刚有好几个导演来找我,因为知道我认识你,所以让我来找你去试镜,演个男三应该是没问题的,要是争取的话,男二也是有希望的!” “……”梁宿沉默了片刻,忍不住说:“你帮我把他们都拒了吧。” 赵云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兄弟,男二啊!男二!多少没有背景的新人都不得不做龙套好几年才能出头,梁宿你醒醒,这可是男二!” 这时,啪嗒一声,房门被打开了,霍则行进了来。 梁宿对赵云说:“我现在有点事,再聊。” 挂了电话之后,房间恢复一片安静,霍则行走进来,关上了门,坐在床上,褪去了一贯温和的微笑,现在的他,显得阴沉而心事重重。 梁宿也不知道说什么,“……老板。” 霍则行抬起头,看了梁宿一眼,对他说:“梁宿,今晚你可以先离开吗?我……”他顿了顿,“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梁宿说:“好。” 霍则行抹了把脸,说:“我让司机送你回酒店,要是……爷爷问起,你就说有工作。” 梁宿点了点头。 他走出房间,关上了门,下了楼,在楼梯上,他可以看见宴会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候,楼下的宾客少了许多,只留下零星几个国内相当眼熟的,与霍老爷子,以及他身边的霍时泽交谈着。 梁宿可以看出来,霍时泽本人是非常讨厌应酬、讨厌客套、讨厌虚伪的。 然而他现在却做的游刃有余。 梁宿没有惊动他们,也没有与霍老爷子打招呼的打算,走出了大厅,在司机的指引下上了车。 却突然听到霍时泽的声音,“梁宿!” 他小跑了几步,低头看着坐在车里的梁宿:“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啊?” 第123章 哥哥的契约情人(十四) 梁宿对霍时泽突然跑过来有点惊讶, 他向后看去,霍老爷子仍在大厅内和人说话,眼神却若有若无地飘过来, 落在霍时泽和梁宿身上,似乎在琢磨这两个人能说什么。 梁宿收回了眼神,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工作。” “工作?”霍时泽勾了勾唇角,似是嘲讽, “就演个小配角?” 梁宿的坦然令他挑了挑眉:“嗯, 有时候还演龙套。” 霍时泽看着他脸上的笑,有些疑惑:“霍则行怎么会舍得让你去演个配角。” 梁宿笑了笑:“我喜欢自己打拼。” 霍时泽被逗笑了,别人说这番话他都不会相信, 更何况是梁宿, 他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话:“《蜜语情浓》,我投资了。” “我知道,上次招商会, 你不是来了么,”梁宿笑着说,“你会赚到钱的,剧本我看过了,确实是吸引人的故事。” 说完, 他低头看了看手机,似乎在赶时间, 留下一句:“走了。” 司机接收到信息, 载着梁宿离开了,留下霍时泽独自站在原地, 注视着车子离去, 神色不明。 工作? 直到车子消失在夜色中, 霍时泽才转身回到大厅。 工作当然只是说辞,回到酒店后,梁宿却接到了赵云的电话,在电话里苦口婆心:“其他名不经传的导演也就算了,但这个陈导真的不错,导演过好几部电视剧,小火到大火的都有,这个我实在没法下狠心给你拒了,我觉得我会遭天谴的!” 说完,像是怕梁宿拒绝,赵云语速飞快地说了一句“我给你发试镜的时间和地点”,然后就匆匆忙忙挂了电话。 梁宿:“……” 不出十秒,他的短信发了过来,试镜地点好巧不巧也在这家酒店,还有一个附加文件,应该就是试镜需要的资料了。 左右无聊,梁宿躺在床上,看完了整个资料,因为怕被有心人盗了故事情节,所以资料上只简单地给了角色的人设,并没有具体的剧情, 第二天中午,梁宿醒了来,到阳台上伸了个懒腰,头顶上热辣辣的太阳,夏天正午的风沉甸甸的,裹挟着热气扑面而来,突然,隔壁阳台好像有了点动静,梁宿本来以为是风吹的什么落在了地上,起初没有太在意,但那个动静一直不停,他才忍不住侧头去看了看。 只见那个金贵的少爷拉了一架雪尼尔柔软躺椅放在阳台上,吱呀一声躺在上面,惬意地叹息一声,随后才像感受到隔壁的视线一般,侧了侧目,脸上恰到好处的惊讶,“你也在啊?” “……” 梁宿突然产生了怀疑,自己其实并没有在酒店,而是还在霍家,不然怎么又在阳台上见到了霍时泽。 因为惊讶,梁宿久久没有说话,表情一言难尽地看着对面的少爷,半晌才说了一句话:“……你,怎么在这?” 霍时泽笑眯眯的,“怎么,你能来,我不能来?”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狭长的眼睛半眯,像是沙滩上做日光浴的游客,就差一杯冰冻西瓜汁放在手边了,悠悠然的语调感叹:“这里风景还是不错的,霍家建了一个不错的酒店啊。” 梁宿心想,酒店确实不错,要是两个阳台不要靠得这么近就好了。 不然也不会离谱到连隔壁说什么都能听见。 他说:“那你就继续享受吧,我去工作了。” 霍时泽直起身来,脸上惬意的表情一收,似乎非常好奇地问他:“什么工作啊?” “只是试镜。” “演什么?” 梁宿随口敷衍:“一个龙套,第一集就死了。” 霍时泽脸色沉了沉,冷冷地说:“梁宿,你当我是傻子吗,龙套还需要试镜?” 梁宿笑了笑,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还不算太傻。” 霍时泽:“……” 说完,梁宿就离了阳台,回到了房间里,隔绝了对面如影随形的视线。 下了楼梯,来到约定的试镜地点,门口排了一排人,有像梁宿这样,差不多是个新人的,也有在娱乐圈小有名气的,看见梁宿,隐晦地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他们知道梁宿是谁,现在这个年代谁还不是5G冲浪啊,更何况昨晚的热搜第一还挂了很久,甚至现在还在热搜榜尾苟延残喘着。 梁宿蹙了蹙眉,这个人怎么有点眼熟……叫什么来着? 乔梓脸上扬起一个惊喜的笑容:“梁宿,真的是你!你也来试镜啊?” “……” 还没等梁宿反应过来这人是谁,这时门内走出来一个工作人员,看到他,问:“是梁宿吗?” “是。” 工作人员说:“进来吧,到你了。” 进到房间里,里面就像一个普通的工作面试的场面,前面一排桌子坐着面试官,中间放着一把孤零零的椅子,面试者要在上面接受来自HR的提问。 坐在最中间的就是陈导了,他只微微抬了抬眼,不怎么细致地看了梁宿一眼,等他坐下后,直接说:“可以开始了。” 梁宿就按照人设,和简略的剧情,给他表演了一段。 从开始到结束一共三分钟,在这期间,除了梁宿,在场所有人都不发一言,表演结束后,陈导笑了笑,语言却非常犀利:“你的表演还真让人看不出你是在剧团演戏了几年的人。” 梁宿知道结果了。 陈导却突然又问了一个问题:“你觉得男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设?” 梁宿想了想,脑子里冒出一个网络上非常火的词:“霸道总裁?” 陈导笑了笑,“对,就是霸道总裁,”他又问,“那你觉得,男二,你刚才表演的那个角色,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梁宿的眸子突然动了动,“一个没有背景,只能靠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走向成功的企业家。” “对。”陈导说,“虽然从结果来看,男主和男二都是光鲜亮丽,在上流社会的人,但他们又完全不同,男主含着金汤匙出生,天生站在顶峰,男二却需要通过不断的攀登,才能看到上面的风景。这就是他们的不同。” 陈导说:“这也是我为什么看中你的原因。你让我看到了娄轩的影子,梁宿。” 这也是梁宿为什么会来试镜的原因。 导演让他表演自己。 “你的演技还有进步空间,但作为娄轩,不要让我失望。”最后,陈导说。 梁宿一出试镜室,那个有点眼熟的人就凑了上来,问他:“怎么样?导演说什么了吗?” 梁宿看了他一眼,迟来的记忆才回归了大脑,但他宁愿自己没有想起这个人。 乔梓,原身的前男友。 梁宿笑了笑:“你好好准备试镜吧,我先走了。” 乔梓说:“还有好久才到我呢!”他小跑了几步,追上梁宿,“我觉得你一定可以的,你在大学的时候表演课的成绩就是前几,后来还是剧团演员,陈导一定会看上你的。” 梁宿随口一问:“你试镜的是哪个角色?” 乔梓不假思索:“男二。” “……” 梁宿脸上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乔梓却怔了怔,愣愣地说:“梁宿,你出国几年回来,好像比以前好看了……” “……” 梁宿的笑容僵了僵,只剩尴尬了。 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还有一个人一惊一乍的谄媚的叫声:“霍少,会所不在这层啊,我们还是去隔壁那家吧,全A市最豪华的……” 梁宿一回头,就恰好对上了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乔梓怀里抱着试镜资料,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俊美得譬如外国男模的人,皱了皱眉,“霍少……?” 乔梓虽然在经纪人的撮合下,去见过不少所谓的大佬,但他毕竟只是个三线明星,根本没有机会见到霍家那样高度的人物。 但没见过,不代表没听过。那可是鼎鼎有名、富可敌国的霍家,他身处的这家贵得要死的酒店还是霍家的产业呢。 乔梓突然就激动起来,不由自主地拉着梁宿的胳膊,凑在他耳边小声问:“他是不是那个霍家啊……” 凑得太近了…… 梁宿皱了皱眉,正要后退一步避开他,眼前却倏然一道劲风,一个颀长的人影朝他们走了过来,霍时泽伸出手,手掌压在梁宿的肩膀上,“你在这里啊,试镜结束了么?” 说话间,他的手掌不着痕迹地把梁宿按离了乔梓身边。 两人不再像刚才那么亲密,中间隔了一道明显的空间,乔梓却没有发现,他被这个突发情况整蒙了,愣愣地问梁宿:“……梁宿,你认识他啊?” 梁宿动了动唇,正要回答,却看见这个压在他肩上的人眼神转了转,笑眯眯地落在乔梓的脸上,“对,我认识他,”他眼里的笑似乎很友好,问乔梓,“你是梁宿的朋友吗?” 乔梓回过神来,“啊,对!我是梁宿的朋友,”他小心翼翼,“请问……你是?” 霍时泽恍然,“啊,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霍时泽,也是梁宿的……朋友。” 说到“朋友”,他似笑非笑的眼神落在梁宿的脸上。 梁宿皱了皱眉,现在是什么情况。 乔梓震惊了,睁大了眼睛。 霍时泽。 凡是知道霍家的,就一定会知道霍时泽。 原、原来,他真的是霍家人! 乔梓的声音有点抖,“霍、霍少……” 他的心中懊恼,自己怎么穿这身就出来啊,太简陋了,梁宿也真是的,认识霍家少爷也不告诉他…… 霍时泽笑了笑,当作回应,突然说:“对了,我们要去参加一场派对,你要一起吗?” 这句话虽然是问乔梓,但是他的眼睛却一直看着梁宿。 第124章 哥哥的契约情人(十五) 乔梓猛然瞪大眼睛, 结结巴巴:“真、真的吗??” 居然被霍少爷这种大佬邀请一起出去玩,这是真实的吗?? 霍时泽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当然,”他看着梁宿,“一起来玩嘛, 嗯?就当是庆祝你试镜结束。” 乔梓正陷入被天上的馅饼砸中的恍惚之中, 猛然听到“试镜”两个字, 才稍稍回了回神。 梁宿蹙了蹙眉,侧目对乔梓说:“你还有试镜, 忘了?” 乔梓的面色更加纠结,捏着手中的资料指尖发紧。 跟在霍时泽身后的人有心讨好他,闻言嗤笑了一声:“有什么试镜是比和霍少出去玩还要重要的?快快快, 别扫了霍少的兴。” 乔梓表情有所松动, 是啊, 霍少这种高度的大佬, 能有一次陪玩的机会, 那可是他之前做梦都不敢想的, 他抿了抿唇, 说:“没关系, 这部剧错过了还有下一部,反正面上了也是个配角, 当然霍少最重要了。” 霍时泽笑了,笑容掩盖了其中的不屑,他轻飘飘地看了梁宿一眼, “那走吧。” 乔梓露出一个笑容,也偏头看了梁宿一眼, 便小跑了几步跟上霍时泽一行人, 到了电梯里, 看见梁宿还在原地,喊了一句:“梁宿,快过来啊!” 霍时泽站在电梯里,眼角微扬,似笑非笑地看着站在外面的人。 梁宿平静地说:“我不去了,你们玩吧。”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片刻,响起乔梓小小的尖叫声,不可思议:“你在说什么啊?!别开玩笑了,快过来啊!”同时,他小心翼翼地看了霍时泽一眼,有些惊慌,他知道自己是沾了梁宿的光才有机会和霍少出去玩的,要是梁宿不去了…… 正如他所想的那样,霍时泽的神色沉得吓人,唇角拉成一条平直的线,漆黑的眸子酝酿着狂风暴雨。 乔梓只觉得身体冰冷,一眼都不敢再看,压低声音,又小声地叫了一句:“电梯快合上了,快过来!” 令他欣慰的是,听完他的话之后,梁宿居然真的走了过来,乔梓松了口气。 霍时泽脸色稍缓。 可下一秒,梁宿停在了电梯之前,抬手按了按墙上的按键。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上去的电梯正好停在这一层,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梁宿说:“祝你们玩得开心。” 然后就走进了旁边的一台电梯里。 乔梓所在的电梯门缓缓地关闭,就要合上的那一刻,霍时泽却猛然用力地按了开门键,快步走出了电梯。 然而梁宿所在的电梯门已经关上,霍时泽盯着电子板上的楼层数不断上升,神色带着让人难以理解的暴怒。 电梯里的一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个小弟主动走了出来,说:“那个男的谁啊,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吧,霍少,要不改天让兄弟几个一起去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看他还敢不敢这么拽!” 霍时泽慢慢地偏了偏头,眼神冰冷不带一丝情绪地瞥了他一眼。 小弟觉得自己仿佛被毒蛇的毒液击中了心脏,全身僵硬冰冷,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离他最近的小弟受到了如此冲击,稍远一些的乔梓也感受到了害怕,但他不得不强行压下心中的害怕,主动上前一步,扯出一个笑容,“梁宿可能是太累了吧,今天试镜的是陈导,他在圈内是出了名的严格,梁宿刚刚试镜出来,可能就想去休息了……” 霍时泽突然开口:“你很了解他吗?” 乔梓愣了愣,“……什、什么?” 霍时泽脸上不带一丝表情地看着他。 乔梓不禁抖了抖,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神,回答:“还行吧,我们认识很多年了……” 沉默了半晌,霍时泽没说话,没有任何人敢说话。 乔梓的头低得更低,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埋进自己的怀里,然而,一声轻笑从头顶上传来。 乔梓愣了愣,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着霍时泽。 只见霍时泽脸上阴沉得吓人的表情已然消失不见,笑眯眯的,表情的“友好”仿佛刚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只是他的错觉。 霍时泽绕开他,回到电梯里,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还不进来?” 乔梓迅速回了回神,“哦,哦……” 他小跑两步进了电梯,到霍时泽后面,面对着他的后背。 因此,乔梓自然也就没有看到,霍时泽眼里的笑容渐渐隐去,冰冷的如同寒风凛冽,连同一丝不易察觉的疯狂,一同沉入了更加幽深的眸里。 如乔梓所说,梁宿确实是回房间休息的,把刚才的一点小插曲抛到了脑后。 说到底,乔梓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个陌生人,霍时泽再怎么不好相与,既然是他自己决定要去赴宴的,那结果就只能他自己承担。 乔梓应该庆幸,霍时泽作为一个恐同人士,应该不会对他有什么变态的要求——梁宿在原世界的时候,曾经见过一群纨绔子弟的一些不为人知的“小癖好”。 而会所的包间里,正如梁宿所想的那样,乔梓虽然不至于非常惨,但也确实过得不太舒服。他被人轮番灌酒,脸上却不敢有任何生气的表情,强行保持笑容。 霍时泽坐在沙发上,交叠着双腿,修长的手指握着装了一半白兰地的酒杯,百无聊赖地摇晃着里面的冰块,发出清脆的声音。 一杯杯烈酒下肚,乔梓被灌得脸颊绯红,眼前开始出现重影,很快,他就会醉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终于,霍时泽薄唇微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行了。” 声音不大不小,众人便收起嬉笑的表情,自觉停了手。 乔梓醉的不清,但还保持着一丝神智,想着麻雀变凤凰的事,他勉强直起身子,挤出一个笑容:“谢、谢谢霍少……” 霍时泽看着他,似笑非笑:“还清醒吗?” 乔梓:“清醒!清醒的……” 但话音刚落,他的身体晃了晃,啪的一声倒在桌上。 霍时泽蹙了蹙眉,冰冷的鞋尖踢了踢醉倒的人,面上更加冰冷。乔梓直起身来,看见他阎王般的神色,吓得一个激灵。 霍时泽眼睛瞥了眼一个地方,小弟就立刻把东西端给他,倒了杯东西,“醒酒的。” 乔梓受宠若惊,连忙接过杯子,一口闷了下去:“谢谢霍少。” 霍时泽神色不冷不淡,问了一个问题:“你和梁宿是怎么认识的?” 乔梓先是愣了愣,但很快想起来梁宿是他的朋友,好奇这个应该也正常吧……他说:“是在大学的时候认识的,我们是同班同学。” 他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显然醒酒汤的作用并没有那么快,也不知道是不是包间里的烟雾弥漫,越来越晕。 霍时泽一个眼神,让包间里的人都出去了。 待里面只剩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霍时泽看着他晕眩的样子,下个问题急转直下: “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交往几年了?” 乔梓本应该对这种涉及隐私的问题有所防备,但显然,酒精蒙蔽了他的大脑,他不假思索地说:“大二就在一起了,大四……毕业前分手了……” 霍时泽笑了笑,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那就是交往三年了,还挺久的。” 乔梓:“嗯……是挺久的……可惜……”他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一股脑地都说出来了,“可惜……他没有背景,没有人脉,不能给我资源,我就在毕业前甩了他,跟了一个老总……” 霍时泽的神色冷了下来。 乔梓却没有发觉,继续说:“但是,但是他最近回国之后变了很多,更有魅力了,发展势头也很猛,我都想,都想,跟他复合了……唔……” 乔梓突然感觉空气被猛然抽离,一种窒息感油然而生。 危机感让他的大脑清醒了些,勉强睁开眼就看见霍时泽神色阴鸷,掐着他的脖子的力度渐渐收紧。 “霍……霍少……” 乔梓被掐得说不出话来。 求生欲让他激烈挣扎起来,却并不能脱离霍时泽的掌控,随着他手上的力度倒在铺满酒瓶、酒杯的桌子上,发出一阵阵玻璃砸碎的声响。 这个危险的声音让守在外面的小弟心中一惊,纷纷吞了吞口水,面面相觑,却并不敢进去阻止。 乔梓的脸色涨红,喉咙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为、为什么……” 他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他今晚死在了霍时泽的手里,那也是死的不明不白,含冤的死。 霍时泽瞳孔漆黑,神色阴鸷,从唇缝里挤出几个字,一字一顿:“离梁宿远点。” 乔梓的瞳孔逐渐焕然,似乎并不能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其实霍时泽这一瞬间也不理解他自己说的话。 为什么要让他离梁宿远点? 梁宿有前男友,还想跟他复合,那又怎样?跟他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他会这么生气? 甚至生气到,生出了想要杀人的冲动。 霍时泽眼里闪过一丝迷茫,手上不自觉地就松开了些,乔梓终于得了空气,捡回了一条命,倒在地上剧烈地咳嗽。 霍时泽呆呆地站在原地,像是遇到了毕生最难的数学题一样困惑不解。 为什么? 是因为,梁宿救过他,所以潜意识里把他收进自己的羽翼中吗…… 还是因为,梁宿是霍则行的男友,未来的霍家人,他未来名义上的嫂子吗…… 但莫名的,霍时泽并不想这么叫他。 甚至只要想到这个称呼,他就会狠狠地皱起眉,产生生理性的厌恶。 所以,为什么? 第125章 哥哥的契约情人(十六) 乔梓倒在桌上, 上面的玻璃杯和酒瓶一扫而空,掉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动静实在太大,守在门口的几个小弟顿时发出一阵哆嗦, 相互对视了一眼, 终于忍不住了, 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霍少, 里面还好吗?” 霍时泽回了回神, 面无表情地瞥了眼地上疯狂咳嗽的乔梓:“进来吧。” 小弟们二话不说推门而入, 看见屋内没见血, 纷纷松了一口气,只要没死就不算大事,但看见乔梓脖子上明显的指痕, “霍少,这……” 霍时泽坐在沙发上,冷淡地吐出两个字:“滚吧。” 乔梓如临大赦,颤抖地撑起虚弱的身体, 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个地狱般的地方。 霍时泽仰身给自己倒了杯酒,动作慢条斯理的,有种说不出的优雅, 他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淡淡地说:“你们也滚。” 小弟愣了愣, 相互看了一眼, 不敢多说一句话,也出了包间。 包间里只剩霍时泽一个人,他拿起倒满了酒的酒杯, 仰头一口闷了下去, 辛辣的味道来势汹汹, 像极了他眼里爆发的狠意。 凌晨一点,酒店顶层,梁宿在被窝里睡得正香,突然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将他惊醒,嘭嘭嘭的声音,用力之大震得床头的杯子都一颤一颤的。 起初梁宿以为是地震了工作人员喊他去逃命呢,很快他又想到了抢劫、绑架之类的事情,他穿上拖鞋,开了灯,到门前往猫眼上看了看,却没有看见门外有什么人。他皱了皱眉,直接拉开了门,倏然一道黑色的人影压过来,倒在他的大/腿上,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推翻。 梁宿蹙了蹙眉,低头看着这个深夜的不速之客:“霍时泽?” 下一秒,他便闻到了从霍时泽身上散发的浓烈熏人的酒气,仿佛整个人刚从酒桶里洗澡出来似的,他嫌弃后仰了一下:“你喝酒了?” 不对,霍时泽不喝酒才奇怪吧,梁宿又换了一个问题:“喝酒了你来找我干什么?” 霍时泽只抱着他的大/腿,好像睡着了,哼哼卿卿的没有说话。 梁宿叹了口气:“你找错房间了,你的房间在隔壁。” 以防脚下的这个醉鬼不知道隔壁是哪,梁宿还贴心地给他指了指路。 霍时泽突然小声嘟哝:“我没找错……” “你说什么,大声点。” 他的声音却更小了,几乎蚊吟:“我没找错……” 梁宿开始琢磨自己应该怎么把脚下这个东西抬回他自己的房间。 大半夜的,他也不想惊动工作人员,但人在喝醉的时候肌肉是完全放松的,会比平时要重很多,你想象一下,你抱着一坨65KG的肉…… 于是梁宿决定采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他使了巧劲挣脱霍时泽的怀抱,绕到他身后,从背后拉住他的西装,准备像拖麻袋一样把他拖回自己的房间。 但霍时泽不愧是霍家人,醉得半梦半醒的时候还保持着最后一丝警戒性,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他猛地睁开眼,整个人像不倒翁一样拔地而起,咻地一下往梁宿的房间里跑。 “喂?!” 梁宿不敢置信地喊了一声,只见这少爷动作麻溜得很,三两下就脱去了外套甩掉了鞋子,钻进梁宿刚才睡的暖暖的被窝里,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 梁宿顿时怒从心中起,大步流星走到床便,一个用力掀开了被子,被子里的人还不满地皱着眉头,闭着眼:“干嘛啊……” 梁宿忍了忍,声音泛冷:“回你自己的房间。” 霍时泽说:“这就是我的房间啊。” “你睁开眼看清楚,这他妈是你的房间?!” 被烦得不行,霍时泽的眼睛终于不情不愿地拉开一条细缝,迷糊地观察这个世界,最后得出结论:“这就是我的房间。” 梁宿:“……” 硬了,拳头硬了。 仿佛感觉到从身边烧过来的滔天怒火,霍时泽半眯着眼睛看过来,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看了很久,正在梁宿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睁着眼睛睡着时,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笑容,小声地说: “你也是我的。” …… 梁宿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意思?他心里隐隐感觉有点不对,正琢磨着,就见到床上这厮已经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睡着了…… 着了…… 了…… 梁宿的眼里骤然燃起熊熊烈火,一时怒火滔天,猛地掀开他的被子,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拉下床。 霍时泽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个名为宿宿的漂亮女孩一直扯着他的胳膊,不满地重复:“你为什么不抱我?你为什么不抱我?你是不是不爱我,是不是是不是?你说话啊!你是不是心虚了!你怎么不说话!” 霍时泽被烦得不行,终于妥协了,不耐烦地把宿宿拉进怀里,用力地抱着,嘴上不耐烦:“抱抱抱!爱你爱你,老子爱你行了吧!” 宿宿:“我他妈……” 梁宿要疯了。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霍时泽的力气这么大?! 他感觉自己被一只树袋熊跟树桩一样牢牢抱住了,用的却是恐龙的力气。 梁宿眯起眼睛,阴恻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脸,寻思着哪一块肉咬下去会更痛。 霍时泽抱着他动了动,梁宿终于平安落地,躺在了他旁边的床上,却依然被他从身后死死地抱着,不由他一丝挣扎。 “……” 梁宿觉得别扭极了。 他从来没有和一个同性这样亲密过,一个礼貌的握手、一个平淡的拥抱就是极限了,哪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像现在这样,被一个男的像抱着什么似的抱在怀里,更要命的是他感觉对方的鼻尖还抵在他的后颈上,发出的呼吸灼热,洒在他的后颈的皮肤上,带来一阵酥麻的感觉,和一身的鸡皮疙瘩。 梁宿动不了,他能感觉到身后的呼吸愈发平缓,从浅眠陷入了深眠,本来梁宿打算趁他熟睡再挣开他的怀抱,结果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也是,霍时泽来敲门的时候他还在梦乡,忍着起床气,要不是这个人喝醉了,梁宿还想给他打一顿。 …… 翌日早晨,霍时泽缓缓地睁开眼,只感觉怀里好像抱了个什么温暖的东西,抱着很舒服,待他睁开眼,看见怀里的东西那张熟悉的脸时,他的手臂一抖,脱口而出:卧槽? 这声动静也惊醒了睡梦中的梁宿,比起震惊得一脸懵逼的霍时泽,梁宿可是清醒得很,冷冷地一字一顿吐出几个字:“可以松开了吗?” 听到这句话,霍时泽莫名地又紧了紧手臂,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 梁宿脸色一沉,手肘一拐,给身后的人重重的一击。 “唔……”霍时泽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终于松开了他。 梁宿立刻站起来,脸色冷得能结冰,嘴巴吐出冰渣子:“你可以啊,霍时泽,酒品不错啊,你怎么不去街上o奔呢?!” “……” 霍时泽自知理亏,不由偏头躲开了他的视线,神色尴尬,小声地说:“对不起……” 这也许是霍少爷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说对不起,他以前可以做错了也要冷笑说“怎么,不爽?那你死吧”的恶霸少爷,要是其他人听见了,定要受宠若惊地晕倒。 但梁宿是谁啊,他就是要晕倒也是昨天,被气晕的,于是他冷冷地说:“那还不把你的尊臀从我床上挪开?” 霍时泽表情更加尴尬了,立刻从床上下来,他闻到自己身上的酒气,想必被褥也惨不忍睹,于是贴心地给酒店前台打了个电话:“现在送一套床具上来。” 梁宿眯着眼看他,送客的态度很明显,霍时泽大少爷脾气惯了,被人这样明晃晃地嫌弃了,脸色也不太好看。他本应该冷笑一声甩门而出,但他的脚却违背了他的意志,在这片地毯上扎了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霍时泽莫名地不想走。 他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让人窒息的沉默。但突兀地,房门被礼貌地敲了三声。 服务员来得这么快的吗?电话挂下才过了一分钟。 梁宿有些疑惑,冷冷地瞪了霍时泽一眼,而后去开门。 然而门口的站着的人却不是酒店服务员。 梁宿惊讶地睁了睁眼:“老……”他顿了顿,改口,“则行,你怎么来了?” 房间内,霍时泽猛地睁大眼睛。 霍则行打量了一下他的造型,“还在睡觉呢?” “……”梁宿掩饰地笑了笑,“刚睡醒……则行怎么来了?” 霍则行说:“找你有点事。” 他看梁宿堵在门口,笑了笑:“不让我进去坐坐吗?” 梁宿:“……” 他该怎么说,你弟在房间里啊…… 他正尴尬着,屋内传来了霍时泽疑惑的声音:“梁宿,谁来了?” 梁宿:“……” 霍则行:“……” 霎时间,空气中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霍时泽打着哈欠,踏着懒散的步子走到梁宿身后,看见霍则行,似是惊讶地挑了挑眉,“呦,是你啊。” 他笑了笑,笑容却不见眼底,“大清早的,你找梁宿有什么事么?” “……” 霍则行垂了垂眸,从头到脚打量着霍时泽。 凌乱的头发,褶皱的衣服,刚睡醒没多久的眼神…… 每一个地方都在告诉他,霍时泽昨晚在梁宿屋里睡了。 霍则行蹙着眉头,探究的眼神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打转,眼里闪过一些更深沉的东西。 所以,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126章 哥哥的契约情人(十七) 梁宿欠了欠身, 让霍则行进来,这个动作让霍时泽的脸色微不可察地沉了沉,却让霍则行回过神来, 脸上扬起一贯沉稳温和的微笑。 他走了进来, 熟门熟路地把公文包放下, “有事和梁宿说。” 霍则行偏了偏头,眸子里的神色若隐若现,“你不回避一下么,弟弟。” 他嘴角勾着温和的笑:“有些事情,只能和梁宿一个人谈。” 这次,霍时泽的脸色彻底黑了,眼里的阴鸷毫不掩饰地盯着他。 “霍时泽。”梁宿淡淡地下了结论,“你出去吧,回你的房间。” 霍时泽猛地扭过头,盯着他的眼神愤怒非常, 又夹杂了一些别的什么——梁宿看不太明白。 显然,在此时此刻,他是这个房间里最不受欢迎的人,意识到这一点, 霍时泽一声不吭, 沉着脸离开了,为了表达他的愤怒, 嘭的一声甩门而出。 霍则行适时做了一个好大哥, 劝道:“他性格就是这样,不太礼貌, 但其实没有恶心, 你别往心里去。” 梁宿就笑了, 也不礼貌了起来:“现在还装?当初是谁说找我来恶心你弟的?” 霍则行也笑了,收起了那些一成不变而显得虚伪的假笑。那种笑容,对陌生的人是礼貌,但是对稍微熟悉一些的人,就不太让人舒服了。霍则行说:“事实上,今天我找你也是因为这件事。” 梁宿挑了挑眉,没有说话,等他继续,霍则行就收敛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严肃而认真的表情,正色道: “梁宿,我们终止契约吧。” 霍老爷子的生日宴的第二天,他给霍则行介绍了一个人。 老爷子说,那小子是钟家的,从国外回来没多久,正好你们可以吃顿饭,认识一下,对以后的生意也有好处。 但很快,霍则行就知道了霍老爷子的真正意图。 他觉得好笑,万万没想到,出柜了之后还会被老爷子安排相亲,还贴心地考虑了他的想法,给他介绍了一个男的。 回到霍宅,霍老爷子也不装了:“都过去这么久了,爷爷也不是那种不懂变通的人,你喜欢男的我是改不了了,我也想通了,但是,梁宿不行。” 他给霍则行展示了最近的娱乐新闻,“你看看,梁宿最近接了不少戏,网上关于他的娱乐新闻也越来越多,显然就是想去混娱乐圈的,则行,霍家不允许一个戏子的存在,你明白吗?” 霍则行说:“违约金我会打到你的账户上,如果你想进娱乐圈,我有这方面的人脉,可以让你签进最好的公司,我打点过了,在资源方面不会亏待你的。” 梁宿对这些都无所谓,只是觉得惊讶,“所以,你妥协了?” 那个意气风发,带“男朋友”到爷爷面前出柜,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大少爷去哪了? 闻言,沉默蔓延了一阵子,霍则行垂了垂眸,敛去眼底的情绪,轻描淡写地说:“可能人从生下来到长大无论如何也无法躲避的,就是妥协吧。” “况且,”霍则行笑了笑,“我也不是完全失败了,至少,爷爷认同我的性取向了,不是么?” 门咔擦一声打开了,霍则行提着公文包出了房间,与一直站在楼道里的霍时泽四目相对。 霍时泽倚在墙边,双手插在兜里,双腿交叠,垂着眸子,百无聊赖地数着地毯上的花纹。 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他的眼睛一亮,似乎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这一刻,看到霍则行之后,他唇角的笑意又悄然变冷,带着似有似无的嘲讽和厌恶。 霍则行顿了顿,冷冷地开口:“离梁宿远点,他不是你能招惹的。” 霍时泽唇角的笑意骤然拉平,一股森然感爬上了他的脸,他又笑了,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挑衅道: “如果我偏不呢?” 霍则行脸色沉了沉,突然说:“霍家终究会是我的,你以为,你在外面为所欲为的资本是什么?” 说完,他便不再发一言,转身离开了,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没入柔软的地毯,削弱了它原本的尖锐感,变得沉闷而钝重。 霍时泽盯着他离去的背影,而后又收回了视线,目光落在那扇紧闭的门上,久久没有停止,眼里的情绪复杂,似乎有种更深沉的东西在静悄悄地涌动。 * 梁宿进入新的剧组之后,便很少有时间休息了。 男二和龙套还是有本质区别的,从工作时间上就可以体现出来。 梁宿没日没夜地泡在剧组里,就连住在他隔壁的霍时泽也很难有机会看他一眼,很多个寂静的深夜,他站在阳台上,目光频频落在隔壁的阳台,却甚少等到它灯亮的时候。 终于有一次,又一个安静到令人发慌的夜晚,霍时泽没有等到梁宿,却等来了一个短信,让他后天回霍家吃一顿饭,据说是要欢迎一个新朋友。 霍时泽对什么新朋友毫无兴趣,百无聊赖地正要把短信删了的时候,拇指却突然顿住了,似乎想到了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删。 第三天,霍时泽准时出现在霍家。 霍老爷子有些惊喜,“时泽,你回来了。” 霍时泽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要是以前,一年回来参加一次家宴就谢天谢地了,这怎么不让霍老爷子感到欣慰? 用餐的时候,霍时泽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在餐桌周围扫了一圈,却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人,他微微蹙了蹙眉,分别看了霍则行和霍老爷子一眼,话里有话地问了一句:“还有人没到场吗?” 霍老爷子闻言笑了笑,“害,那孩子最近工作比较忙,刚才来电话说在路上了,应该十分钟就到了吧。” 霍时泽心想,确实够忙的,三天两头看不见人。 霍老爷子笑着说:“先别管他了,我让张姨给他留了菜,我们先吃。” 霍时泽往留的菜上瞥了一眼,糖醋排骨,拔丝鸡蛋……嗯,都是甜的。 梁宿不喜欢吃甜的啊。 霍时泽嗤笑了一声,把别人不喜欢的东西强加于人,并美其名曰为你好,还真是霍家人的风格啊。 又可以看到梁宿明明很厌恶甜食,却不得不吃下,强装平和的表情了。 但,在不经意间暴露的些许真实的厌恶的表情,还挺有趣的。 但是——看多了,就没什么意思了,不是么? 正当霍时泽动了动唇,准备让张姨重做几道咸口菜时,门口突然汽车的声音。 下一秒,车里下来一个人。 霍时泽的筷子顿住,仿佛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不由自主地往门口看去,却在看清来人的脸时,表情霎时间僵硬了下来。 霍老爷子站起来,笑容慈祥:“小钟,好小子,你终于来了,刚才我们还提起你呢,你说是吧,则行?”他低头看了看坐在一边的霍则行。 后者心领神会,放下筷子,也跟着站起来,走到门口为他收起了外套挂在架子上,“来吧,爷爷听说你喜欢吃糖醋排骨,特地让张姨为你做的,这也是张姨最擅长的菜之一。” 霍时泽回过神来,眯了眯眼,狭长的双眸藏着冷意,目光在霍则行、钟湛和霍老爷子三人之间打转。 这是什么意思? 钟湛笑了笑:“抱歉,路上堵车,就来晚了些,没耽误你们吧?” 霍则行笑容温和:“现在交通是堵塞了些,现在也到饭点了,正是堵车的高峰期,我们都能理解的。” 霍老爷子的笑容格外慈祥,“最近听小钟说在忙什么项目,这点我非常欣赏,年轻人就是要敢想敢拼……”突然,他停了话头,“害,说这些干什么,来来来,吃饭吃饭,饭桌上就不说工作了。” 他热情地招呼钟湛坐在自己旁边,也就是霍则行和霍老爷子中间,并且热情地给他夹菜。 在这期间,霍时泽一直没动筷子,目光沉沉地看着其乐融融的三个人,眉头紧蹙。 霍老爷子照顾新朋友的同时,也不落下自己的小孙子,给他夹了几道菜,“想什么呢,快吃饭。” 霍时泽的目光太有压迫感,引得钟湛频频瞥他,终于忍不住了:“霍少爷,你在看什么?” 霍老爷子连忙说:“小钟啊,你别怪他,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看起来很凶,其实没有恶意的。” 没有恶意? 霍时泽本人不置可否。 见钟湛不再介意这件事,霍老爷子问出了今晚最重要的问题:“你看,你们这两天应该也熟悉了,所以……你们的事情,什么时候定下来啊?” 霍时泽猛然睁大眼睛。 霍则行说:“爷爷,我们才见了三面,刚刚认识呢,现在就说这个,是不是太早了?” 钟湛也有些尴尬,“是啊,现在我和则行还只是朋友,霍爷爷……” 见状,霍老爷子连忙给自己掌嘴,“害,是我不对,以前我们都是一见面就定终身了,忘了你们现在的年轻人需要培养感情,也对,你们应该再多了解了解彼此再结婚也不迟,国外也是可以领证的——” “啪”的一声,清脆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霍时泽摔下筷子,只留下一句:“我吃饱了。” 背后传来霍老爷子的喊声:“这就吃饱了?你还没吃几口呢——” 霍时泽没有理他,上楼回了房间,锁上门锁,而后任由自己倒在床上,空洞洞的眼神盯着天花板上的某个点。 然后缓慢的,嘴角慢慢地扬起。 …… 当天晚上,梁宿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短信: [有时间见一面吗?] 正当梁宿疑惑这串数字是谁时,这个人又发来了一条短信,补充:[我是霍时泽。] 梁宿:“……” 所以,霍少爷找他干什么? 不对,梁宿愣了愣,霍时泽是怎么知道他的号码的? 第127章 哥哥的契约情人(十八) 还没等梁宿回复霍时泽的短信, 陈导就在场子里喊他:“男二,开工了!” “好,马上!”梁宿回了声, 收起了手机去工作了, 任由手机在包里震个不停,屏幕时亮时暗, 经久不息。 直到深夜,剧组终于收工,梁宿才得空找手机, 只看一眼就被上面的无数条短信和未接来电惊到了。 依旧是那串没有备注的数字, 起初语气还是轻飘飘的, 带着些微嘲讽:[怎么, 见个面要这么纠结?] 十分钟后,开始犹豫: [……你不会设置陌生短信拦截了吧?] 半小时后, 开始有点不耐烦: [工作忙?在睡觉?] 两分钟后: [敲了门,你根本不在酒店,别装了, 快接电话。] …… 一小时后, 人已经怒火朝天: [不回就不回,你以为我稀罕?多少人求我跟他说两句我还懒得说,你倒是给我摆起谱来了?] …… 三个小时后: [给我回电话,现在。] “……” 梁宿仿佛能从这短短的一句话看到霍少爷阴恻恻的、咬牙切齿的表情。 但, 他既不是总统,霍时泽也不是大臣,怎么有国家大事找他商量么, 这么着急? 而且, 他们有什么好聊的? 一边看手机一边回酒店, 梁宿百思不得其解,唯一的解释就是霍少爷实在太闲了,结果一抬头,就猛然看见霍时泽直直地杵在楼道,阴森森的脸如同底下爬出来的水鬼,直勾勾地盯着他。 梁宿的心脏狠狠一悸,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骂了出声:“你他妈有病啊,大半夜杵在这扮鬼呢?” 霍时泽猝不及防被骂,火气比他还大,闻言冷笑了一声:“我有病?是谁他妈收到无数条短信,无数个未接来电还一声不吭的?你不会要说你没看见吧?真行啊,才半只脚踏进娱乐圈就开始草2G人设了,梁宿你别给我装,现在谁不是手机不离手?跟我装世外高人,啊?” 梁宿本来还有点愧疚,毕竟真的是他看了短信没回,但听他这么说心里反而不虚了,立刻回击:“所以你给我发这么多短信干嘛?回来的路上我都看了,十几条短信全是一些废话,没一句进入正题的,有屁快放,发个‘在吗’是在考验我的耐心吗?” 霍时泽哽了哽,一时找不到话回击。 骂了一通,梁宿心里平静了许多,双臂抱胸,“所以,你找我到底什么事,现在就说了吧,我赶着回房间睡觉。” 霍时泽脸色风云变幻,一阵青一阵白,跟变脸似的,非常精彩,最后,表情彻底沉了下来,黑得跟滴墨似的,一声不吭回了自己的房间,啪的一声,把门震得通天响。 梁宿看着那扇被甩了多次依旧结实的门,挑了挑眉,嗤笑了一声:“毛病。” 他回了房间,工作一天疲惫得很,梁宿给浴缸装满热水,坐在里面,在水汽的氤氲下缓解着一天的疲劳,同时,他也在想一些事情:既然自己已经不是霍则行的“员工”了,那这个豪华员工宿舍也是不能住了,改天搬出去吧。 况且,隔壁还住了个定时炸弹,脾气爆得很,不知什么时候就炸一声,偶尔斗斗嘴有益于身心健康,但长久下去就是折磨了。霍则行是他和霍家唯一的关联,现在这个关联断了,他也没必要和霍时泽虚与委蛇,所以,还是尽快搬出去,再也不见的好。 梁宿的执行力非常强,既然想了清楚,就立刻开始搜索附近合适的租屋,看中了几间,巧的是房东也没睡,正好他明天戏份不多,于是当机立断,约好了明早去看房。 第二天一早,梁宿起了床,整理好一切之后出门,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隔壁的住户正好也在这时候开了门,梁宿顿了顿,与霍时泽四目相对,后者挑了挑眉:“呦,这么早呢。” 梁宿不知道说什么,睡了一觉之后也没有昨天的剑拔弩张,礼貌地点了点头就准备离开。 霍时泽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我让人做早餐送上来,如果你还没吃的话,我们可以边吃边聊。” 梁宿按下电梯的按钮,对他说:“我现在有点事,下次吧。” “有事?”霍时泽挑了挑眉,眼里的笑意淡了些,“今天又有什么事,连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了。” 电梯还没上来,梁宿就随口说了句:“约了朋友。” “朋友?” 霍时泽沉吟了一声,嘴角略略勾起,“就那个,经常约你去酒吧的朋友?” 梁宿偏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是默认,还是单纯不想回答? 霍时泽眯着眼注视了他一会儿,脑中又突然想起一个人,“说起朋友,上次和你一起试镜的,乔梓,你都没问我那天和他玩的好不好。” 梁宿想起了这个人,便回过头,目光淡淡地落在他身上,问:“他没事吧?” 闻言,霍时泽似是觉得好笑,嗤笑了一声:“问这个问题,好像我会对他做什么一样。” 其实也没做什么。 ……只是稍微的,给了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罢了。 霍时泽的笑容依旧。 梁宿对此不置可否。他的记性不错,但也只是针对他想记的东西罢了,不感兴趣的人和事根本不会分走他一点的注意力。况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一直待在剧组的原因,最近他没见过乔梓了,自然而然的,也就把他遗忘到一边了。 霍时泽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一眨不眨地,似乎想透过他的表面,看到他的心脏是如何跳动的,看到他的大脑是如何运转的。 这种极为专注的表情,在某种程度上,是有点瘆人的。 梁宿就感觉非常不自在,像是被什么冰凉凉、湿答答的东西攀附在身上,激起他一手的鸡皮疙瘩。他腹诽着,这个人不会真去演恐怖片了吧,虽然从昨晚来看,霍时泽确实有演恐怖片的潜质。 正在这时,“叮”的一声,电梯门开启了,梁宿不再跟他说话,沉默地走进电梯,按了楼层键。 电梯门渐渐地合上,梁宿想着要快点了,不然看房就要迟到了。 就在电梯门就要完全合上的那一刻,它又突兀地打开了。 梁宿愣了愣,看着霍时泽走了进来,站在他旁边。 梁宿皱了皱眉,“你也要下去?” 霍时泽笑眯眯的,“当然。” 那你说让人送早餐上来……梁宿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偏偏旁边的人不让他如意,直直地盯着墙上的小广告,没有看他,突然说:“你和霍则行分手了?” 梁宿非常坦然:“是啊,分手了。” 霍时泽:“……” 他说分手两个字几乎没有迟疑,似乎只是平平无奇的两个字,根本不像被霍则行甩了而伤心的样子啊……明明他这么爱钱,失去了最肥的一条鱼,不应该伤心吗? 霍时泽不知怎么就问了个蠢问题:“你们为什么分手了?” “还能为什么,被甩了呗。”梁宿笑了笑,侧目看他,“不然能是我主动甩的他?用脑子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吧,霍家可是A国首富。” “……” 霍时泽:是,是他愚蠢了。 梁宿开始自由发挥起来:“不过你们霍家人还是给力的,分手费给了不少,虽然如果我跟你哥能顺利结婚的话,得到的钱会比分手费多得多,可惜了,就算我再想和你哥结婚,他也不想和我结。” 霍时泽蓦地拧了拧眉,心里生出一股强烈的不舒服的感觉,莫名的,他并不想从梁宿嘴里听到这些话。 他不知道这种不舒服来源于哪里,只是知道它是真实存在的,真真切切地,堵在他的心口。霍时泽沉默片刻,动了动唇,“所以你……” 突然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一楼到了。 梁宿出了酒店,简单地对他说一句再见,然后抬手叫了附近的出租车,乘车离开了。 霍时泽看着出租车离去的背影,心头猛地生出一种欲望,他想要追上梁宿,跟着他,看他去了哪里。 这个欲望愈演愈烈,就像两道咒语一样不停地在耳边蛊惑他:快点,追上他,再不追就来不及了。 霍时泽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脚步飞快,大步流星地走到自己的车旁,上车,踩下油门,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追了上去。 他眯着眼睛,盯着出租车的方向,一直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一刻不停地跟着梁宿。 但突然间,霍时泽握着方向盘的手僵了僵,停滞了下来,突然消失的理智又突然回来了,他睁大眼睛,在心里不可思议地想: 我现在到底在干嘛啊?? 我居然在跟踪梁宿?我是变态吗?这是什么行为?跟踪狂的行为! 霍时泽眼里翻涌着惊涛骇浪,再次平复下来时,梁宿所在的出租车已经消失在街头,不见踪迹。 他的心中又生出一股后悔的情绪,追不上了…… 这抹情绪转瞬而逝,却被霍时泽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看得很。 最后,霍时泽抹了抹脸,无论内心如何翻涌,至少表面上恢复了平静。他转过方向盘,转头,开车回酒店。 出租车上。 司机大叔感慨:“这年头,豪车都跟大白菜似的,街上时不时就看见一辆,小伙子你看,我们后面就跟着一辆,一看就贵得要死,我们这些普通人这辈子都买不起。” 闻言,梁宿回头看了看,随即皱了皱眉,心头划过一丝疑惑。 ……那辆车,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第128章 哥哥的契约情人(十九) 梁宿看中了市中心的一套房子, 交通方便,物业管理、隔音都非常好,最重要的是, 房子外面有一个超大的露台,上面摆了一些漂亮的花花草草, 没事的时候可以在上面晒太阳、烧烤、打扑克, 从露台往下看, 可以将这个城市的繁华尽收眼底。 梁宿定下这套房子时, 房东还愣了一下, 眼中闪过一丝不敢置信,“说实话, 来看房的人非常多,一周能有五六个吧,今天下午我还约了一个。但是因为价格,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A市是国际大都市,在市中心有一套带露台的房子, 租金可想而知。 梁宿笑了笑, “这套房挺不错的, 设备齐全可以拎包入住, 我也就不想费时间找别的了。” 房东有些不好意思, “这样吧, 我给你找搬家公司,费用就由我来出,就当附赠的了。” 梁宿拒绝了, “不用了, 我东西不多。” 事实上, 真的不多, 几件衣服,一些生活用品,刚好塞满一个小行李箱。 晚上,梁宿从剧组收工回来,顺手就把东西收拾好了,就准备下楼去退房。 拉着行李箱出来,梁宿看见隔壁关着的门,顿了顿,毕竟是认识的人,出于礼貌还是敲了敲门,跟他说一下搬走的事。 敲了敲,等了等,确认里面没有人,梁宿就没有再管了,下楼退了房。 坐上出租车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正好与早上遇见的豪车擦肩而过。 成功入住新房子,梁宿的生活和以前也没什么不同,继续拍戏。 一天工作结束,梁宿翻出手机,再次收到了霍时泽发来的短信: [拍戏这么忙?最近连酒店都不回了?] 梁宿看着这一行字,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回复: [一周前我搬走了,你不知道?] 不过梁宿想到,那时候敲门霍时泽正好不在,自己离开之后确实没有再告诉他这件事…… 梁宿有点尴尬。 那边沉默了足足两分钟,发来一个问号。 然后还来不及等梁宿反应,霍时泽就打来了电话。 看着屏幕上大得刺眼的“霍时泽”三个字,梁宿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接这个电话。 然而对面出奇地锲而不舍,来电铃声仿佛催命一般一直响个不停,直到戛然而止。 霍时泽:[接、电、话!] 霍时泽:[敢不接电话你就死定了!] 这种小学生一样的威胁自然不会吓到梁宿,他只是有点尴尬,这时催命的铃声又响起来,梁宿心想等下就把你换了,然后接通了电话。 一接通,对面咬牙切齿的声音立刻如同炮仗一般杀气腾腾地轰过来:“你搬走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跟我说?!!” 都说是一周前搬走的了。 梁宿说:“那个时候敲过你房间的门,你正好不在,然后我就给忘了。” 闻言,霍时泽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仍然阴恻恻的:“所以,手机是摆设吗?你不会打电话给我?嗯,大明星?” 梁宿:“……” 他清了清嗓子,“你现在知道了,不就完了?就这样,我手机快没电了。” 他本意只是随便找个理由挂电话,没想到话音刚落,手机居然真的发出了电量不足的嘟嘟声,然后……关机了。 霍时泽:“等——” 对面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霍时泽不敢置信地盯着手机主页面,挂电话了??梁宿居然挂他电话??? 他的脸色黑下来,跟阎王似的,头顶上蹭蹭地冒出怒火,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立刻跑到梁宿家把他揪出来然后狠狠地揍一顿。 霍时泽打了一个电话,和梁宿不同,对面看见是这个少爷的电话几乎是秒接,何鸣嘿嘿笑着:“霍少,找我有什么事?” 霍时泽沉声说:“你立刻去查,梁宿现在住在哪,十分钟后我要知道结果。” 那边立刻就慌张了起来,“等等——” 霍时泽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他盯着自己的手机,负气地想,这样才对,只有自己挂别人电话。 霍时泽的眼底闪烁着狠意的光,梁宿你等着,我现在就去逮你。 十分钟后,何鸣电话准时地拨过来:“他在XX小区A栋16楼三号房。”报完地址,他随口问了一句:“不过你大半夜找你嫂子干什么?” 隔着电话,何鸣看不见,霍时泽的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眯起了眼睛:“嫂子,这个称呼你别叫了。” 何鸣:“?” 霍时泽也不知带着什么情绪,非要澄清一些事情:“他们分手了。” 何鸣卧槽一声,正要发问,对面又挂了电话。 何鸣:“……” 霍时泽抓起车钥匙,下楼去到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啪的一声关上车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车子在公路上飞驰着,他的嘴角一直勾着一抹冷笑,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仿佛能穿过这繁华的街道,看见梁宿的家似的。 终于,霍时泽看到了那个小区,车速慢下来,正要开到门口的时候,倏然见到前面的一辆车停了下来,梁宿从那辆车上下了来,俯身对车里的人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霍时泽在车里眯了眯眼睛。 车上的人不知说了什么,他看见梁宿笑了笑,侧脸在象牙白的路灯下显得非常柔和,说:“我会考虑的,谢谢。” 而后,那辆车便开走了,梁宿站在原地,目送那辆车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收回了视线,转身准备进小区。 梁宿转过身,看见离他不远的地方停了一辆车,他疑惑地皱了皱眉,这辆车,不是他之前看见的那辆吗? 一辆车,看见一次可能认不得,两次也只是有点印象,但三次、四次之后,它就被收录在了梁宿的记忆里。 正当他疑惑的时候,咔擦一声,车门打开了,从车里下来一个人。 梁宿惊讶地睁大眼,“你……?” 霍时泽双手插兜,唇角翘起,“我?” 梁宿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你怎么在这?” 霍时泽挑了挑眉,“我怎么在这?”他似笑非笑,“不在这,我怎么能看见别的男人送你回家呢?” 他笑了一声,似是嘲讽,“你们挺粘的啊……刚确定关系?刚刚你站在那,目送那辆车离开的时候,啧啧,是不是希望车子的主人停下来,陪你回家过夜呢?” 梁宿猛地皱眉,声音冷了下来:“你他妈在说什么鬼话?” 这句话一出口似乎打破了什么,霍时泽的脸色也跟着垮了下来,刚才维持的假得不能再假的微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霍时泽神色阴鸷:“我在说什么?!你他妈倒是问问你自己在干什么!” 梁宿怒极反笑:“所以你在干什么?大半夜跑来我家发疯,你怎么知道我家的地址?你调查我了?” 霍时泽也跟着冷笑,竟然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是,我是调查你了,那还不是因为你一声不吭就搬家,你把我放在眼里了吗?” 梁宿面无表情:“所以你派人调查我的住址,大半夜跑过来,只是因为不服有人不把你放在眼里?”他竟然笑了,“那好,你看清楚了,我现在有没有把你放在眼里?” 说罢,梁宿睁大了眼,任由他观察。 霍时泽愣了愣。 他不由眨了眨眼睛,梁宿的眼睛仿佛藏着致命的吸引力,将他的目光牢牢地锁定。 他在梁宿的眼里看见了自己。 一个模糊的、扭曲的人影。 ——但是,却真真实实地存在于梁宿的眼里,他在梁宿的眼里,填得满满当当。 霍时泽的心脏漏了一拍。 梁宿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看到了吗?我有没有把你放在眼里?” 霍时泽怔怔的,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在。 如果,存在的时间能更长一点就好了…… 这个声音仿佛是从他的内心深处冒出来的,并且愈发清晰。 “但是——” 梁宿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仿佛一颗大石,打碎了平静的湖面:“我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你。” 霍时泽猛然瞪大眼睛,眼里带着美梦被猛然打破的恍惚,他听见梁宿用冰冷的语调说:“霍时泽,霍少爷,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过分缺爱还是怎么的所以一直缠着我,但适可而止吧。我没有必要忍受你阴晴不定的脾气,没必要忍受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我晚回复你的短信就大发雷霆,甚至还故意跑过来冷嘲热讽一番。以前我作为你哥的男友,我有义务跟你虚与委蛇,但是现在既然我们已经分手,我们也没必要见面了。” 霍时泽的眼角开始泛红,他想大叫,破口大骂,大声让他不要再说了,然而现实中,他却像失声了一样,只能无力地动了动唇,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够了…… 够了!不要再说了! 然而,对面的人却无法听到他内心的声音,也注定不会让他如愿。 梁宿甚至笑了笑,“我们永远不可能保持步调一致。你是大少爷,需要别人哄着你,顾着你,满足你的所有要求。因为对我有一丝好感,所以你希望我也成为那样的人,围在你身边谄媚你,讨好你,但……我永远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不要……不要再说了…… 耳朵好痛…… 霍时泽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梁宿因为这个表情怔了怔,垂了垂眸,也不想再说什么重话了,最后下了结论:“所以,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从此以后,我做我的小明星,你做你的大少爷,我们互不相干唔——”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霍时泽的身影扑过来,堵住了他的唇。 第129章 哥哥的契约情人(二十) 梁宿感觉眼前一黑, 下一刻,陌生的气息侵占了他的感官。 他只来得及怔了怔,嘴唇就被猛地咬住, 这个人似乎急切地想要阻止什么,吻得很用力, 激烈地啃咬他的嘴唇,如同狂风骤雨一般, 毫无章法。 梁宿脑子短路,虽然暂时没搞懂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做了一个防御的动作,然而正是这个动作激怒了眼前这个人, 梁宿便感觉身后多出了一双有力的手臂,猛地一拉, 将自己牢牢地禁锢在他怀里。 梁宿就是再傻也明白发生什么了, 他屈膝一捅, 狠狠地捅在他肚子上,后者吃痛地弯下腰,闷哼了一声,梁宿得了自由,立刻将他扑倒在地, 两人双双倒地,嘭的一声压在碎石和树叶上,发出稀碎又沉重的声音。 梁宿面色扭曲,咬紧牙关:“你他妈找死!”然后抬起拳头狠狠地给了他一拳。 霍时泽猝不及防受了这一拳,痛得嘶了一声直皱眉头,迷茫间瞥见梁宿狰狞的表情, 向来清冷温和的眼睛此时盛满了怒火,生动地燃烧着,霍时泽看着看着,不知为何,居然有点想笑。 他也确实笑出了声,笑声逐渐加大,眼里的笑意反应了真实的愉悦,好像那个被打歪了脸的不是他。 “……” 梁宿的脸色更加扭曲了。 他深刻地怀疑,他妈的不会遇到变态了吧?? 梁宿抬得高高的拳头有些颤抖,不知道还该不该揍下去,他知道世界上有种生物叫受/虐/狂,你越揍他他越开心,刚才自己还想着今晚他不把霍时泽揍得亲妈不认他就不姓梁,现在居然有点下不去手。 霍时泽的笑声越来越大,甚至还有点笑岔气了,捂着肚子也不知道是笑疼了还是被揍疼的。 梁宿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紫,跟调色板似的精彩得很,最终他的表情冷下来,站起来转过身准备走人,不想再搭理这个变态。 梁宿走了几步,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那厮的声音:“喂,梁宿,你要不要跟了我?” 梁宿的脚步顿了顿,好不容易松开的拳头又紧了紧。 霍时泽还不知死活,躺在地上用悠悠然的语调继续说:“反正霍则行也不要你了,不如跟我,我也很有钱。” 梁宿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冷冷地说:“霍时泽,你真的不怕死吗?” 霍时泽笑了笑:“我刚刚这么对你,现在不还是活得好好的?” 他起身站了起来,期间扯到腹部的伤口,痛得龇牙咧嘴,嘴角残留着血迹,他抱怨了一下,“你下手也太重了,中学之后我就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梁宿冷冷地笑了笑,“你还可以伤得更重,要试试么?” 霍时泽正要开一句玩笑略过这个话题,却瞥见梁宿冷酷又严肃的表情,顿了顿,似乎在纠结什么皱眉思考了一下,最后才不情不愿地说:“你可以打我。” 梁宿:“?” 霍时泽说:“但是打爽了之后,你要答应跟我。” 梁宿在心中次奥了一声,脸呢?? 霍时泽已经闭上了眼睛,脸上一派视死如归的表情,眉头皱得紧紧的。 梁宿:“……” 谁知这厮突然又睁开眼,小声讨价还价:“你打我今晚就一次性打个爽吧,这样我好立刻住院,下次就不要再打了。”他虚弱地笑了笑,“毕竟你打人真的挺痛的,你不会是练过吧……?” 梁宿说:“你不知道?我做演员之前是个拳击手。” 霍时泽:?????? 他睁大眼睛,显然内心受到极大震撼,然后又咬了咬牙,再次闭上眼睛,“来吧。” 梁宿心想,想得美。 打一顿就要跟他,这也太亏了,沙袋不香吗? 不过他还真要在家准备一个沙袋,需要好好发泄一下郁气,呵呵。 梁宿瞥了紧闭着眼的霍时泽一眼,冷笑了一声,转身走人刷卡进了小区。 等霍时泽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梁宿已经走了老远,他睁开眼睛,看到梁宿在门栏内就要消失不见,心中卧槽一声,跑到门前大喊:“让你打我都不打,梁宿你是不是男人??” 可惜,回答他的只有夜晚稀碎的风声和知了的叫声。 气急之下,霍时泽狠狠地踢了踢门栏,这时正好有条狗路过,对他吠了两声。 霍时泽恶狠狠地瞪了狗一眼,“叫什么叫?!” 狗伸长了舌头,可能觉得这个人类是傻逼,没滋没味地跑开了。 霍时泽:“……” 次奥。 他回到自己车里,没有目的地刷手机,看见霍静今晚又发了条朋友圈:[没想到则行又换了个男朋友,还是我认识的孩子。我大为震撼。] 霍时泽把手机甩到一边,负气地想,都说同性恋是基因决定的,没想到自己也跟霍则行一样变成同性恋了,从这点上看,他俩还真是兄弟,呵呵。 想到这,他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仿佛还能摸到梁宿唇上的温度似的。 霍时泽不禁轻笑了一声。 刚才强吻梁宿的时候,他的内心闪过一个想法:哦,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对梁宿是这样的心思。 那一刻,霍时泽的心里没有惊慌,没有诧异,只有恍然,仿佛这个想法早就在他的内心深处根深蒂固,只需一个导火索便可顺其自然地爆发。 于是今晚就是导火索点燃的地方,霍时泽吻了梁宿。 当然……结果很惨烈,明天这张脸说不定还会肿起来。 想到这,霍时泽狠狠地皱了皱眉,连忙拉下后视镜,盯着自己被揍的那半边脸,啧了一声。 他还想明天一大早过来堵梁宿呢。 但是一想到自己一张肿得跟猪头一样的脸被梁宿看到……霍时泽咬了咬牙,不行,这样不行。 他颤抖着手一把子把手机抓过来,打通了一个电话:“有什么被打脸之后明天不肿起来的方法?” “……?”那边的声音有些小心翼翼,“霍少,您……被打了吗?” 霍时泽脸色沉沉,没有回答这句话,留下最后一句就挂了电话:“现在过来,补救我的脸。” 于是第二天,霍时泽全副武装,墨镜、口罩、鸭舌帽,整张脸被包得严严实实,连块皮肤都看不见——当然,这源自于私人医生的技术太拉,他的脸并不能完全消肿。 医生敢怒不敢言,有苦说不出,看着霍少爷那张依旧俊美得跟外国男模的脸:这不是好得差不多了吗?!只是比以前稍微有点弧度,不凑近看绝对发现不了的那种。 霍时泽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毅然决然地穿上黑色战斗装,像个人狠话不多的神秘特工,威风凛凛地走进剧组。 赵云这段时间一直在跟这个剧组,看见附近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人,连忙上去挡了挡:“抱歉,里面正在拍戏,闲杂人等不能进去。” “我找梁宿。” 闻言赵云白了他一眼,“找梁宿的人多了去了,每天都有小女生在剧组附近张望,找梁宿的挺多,不过……”赵云打量了他一眼,“男的还真不多,你算第一个。” 霍时泽眯了眯眼:“很多女人找梁宿?” 赵云骄傲地说:“那当然,梁宿现在在网上也算小火了。” 霍时泽觉得有点不舒服,但他很快想到梁宿是个同性恋,对女人没兴趣,他就松了一口气,心里舒坦了一些。 霍时泽以前也许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这么庆幸一个人是gay。 赵云看他还杵着不走,有些不耐烦了,“快走,你见不到梁宿的。” 霍时泽在口罩下嗤笑了一声,“赵先生,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赵云:“?” 霍时泽摘下墨镜和口罩,露出他一整张脸。 赵云立刻瞪大眼睛,结结巴巴:“霍、霍……” 霍时泽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 赵云还回不过神来,以前没认出来,直到有一次终于知道他是霍家少爷,直接震撼他全家。然后是困惑,梁宿是怎么认识霍少爷的啊,两人完全不是一个阶级的啊。 梁宿是朴素的无产阶级,霍少爷是万恶的资本主义,但霍家实在太强了,等级可以再升一级,是其他资本家的爹。 霍时泽不耐烦了,“请问,我可以进去了吗?” 赵云猛地回过神来,立刻说:“可以!当然可以!”他谄媚地让出道路,“您这边请。” 霍时泽这才满意,还算懂规矩。 走进剧组,还听见赵云还后面喊:“梁宿现在在休息室!” 霍时泽想,梁宿这朋友真不错,难怪梁宿总愿意跟他去酒吧。 想到这,霍时泽突然皱了皱眉,疑神疑鬼:他俩不会有一腿吧? 他扭过头,眯着眼睛盯着赵云。 后者突然感觉心头升起一股凉意,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霍时泽又放心了,看他那怂样,没什么出息,肯定不可能,更何况他长那样,跟王某强似的,梁宿肯定不会喜欢他。 霍少爷收回视线后,赵云才劫后余生般地舒出一口气,好可怕…… 有了工作人员(赵云)的准许,霍时泽在剧组一路畅通无阻,到了休息室门前。 霍时泽拿起手机,在黑屏上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打扮,确定看不出任何肿脸之后,才收回手机,抬手,正要敲门—— “梁宿,你再考虑一下吧,不着急,我等得起。” 门内传来一个富有磁性的男声。 霍时泽的手猛地僵在原地。 不知出于什么情绪,他缓缓放下手,没有出声,似乎在等另一个人的回答。 只听,梁宿的声音有些为难:“周哥,你知道的,我——” 霍时泽墨镜下的眼睛眯了眯,闪过危险的光。 似乎只要他听见什么不该说的,他就要立刻冲进去大杀四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07 23:25:00~2021-12-08 23:33: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霉国恶女泰勒丝、冰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翼、小毒酱 10瓶;闻不符 6瓶;altars 5瓶;34333416 2瓶;没有晨月哪来的鸿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0章 哥哥的契约情人(二十一) 周佑安抚地笑了笑:“你别紧张, 我不是在逼你,只是一个邀请。我和旧公司的经济约就要到期了,之后我不会再签任何公司, 而是组建自己的娱乐公司,这也算我一直以来想要做的事情吧,要是你考虑好了,可以成为我们公司签下的第一个艺人。” 周佑拍了拍梁宿的肩膀,“这段时间你的实力和努力我都看在眼里,相信我, 你能红。” 周佑是这部剧的男一号, 是因为之前欠了陈导的人情, 为了还人情债才来主演这部剧,但幸好剧本没有粗制滥造, 算得上一部有逻辑的偶像剧。他是圈子里出道多年的前辈, 自傲的毛病有,却会欣赏有实力的后辈,所以与梁宿关系还算不错, 昨晚梁宿的手机关机,不能用手机支付打车回家的钱,就是周佑送他回家的。 他这般真诚地邀请,倒是让梁宿有些为难了, “周哥, 你知道的,我——” “你是谁啊?怎么杵在休息室门口?” 门外传来一声疑惑的质询,让梁宿的拒绝卡在喉咙,他和周佑对视一眼,不再说工作上的事情, 听着外边儿的工作人员愈发警惕的声音:“欸你怎么回事儿啊,穿得跟特工似的,狗仔来偷拍了??” 忍耐了良久,外面传来低沉的声音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不,是。” 梁宿顿了顿,是他的错觉吗,总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周佑皱了皱眉,给助理发了条短信,助理一直守在片场,收到短信立刻跑过来,“这里是休息室,闲杂人等不准靠近啊,快快快!快离开!” 谁知,那个人像是不耐烦了,一把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欸你??!!” 助理不敢置信地惊叫了一声。 梁宿正喝着水,听到动静一扭头,就看见门口站着个身材颀长的黑衣特工,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威风凛凛,戴着一副黑色大墨镜,像是审视一般扫视整个休息室,而后大步流星地朝他走来。 ……若不是梁宿控制得好,他喝的水已经喷出来了。 这么一个不速之客的突然出现,好像立刻就要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周佑出道多年,对这种事有一定的经验,立刻站起来做出防御的动作,冷声说:“不管你是谁,出去!” 这人仿佛屈尊降贵地瞥了他一眼,从喉咙发出一声哼笑,“怎么,我找朋友都不行了?” 周佑皱着眉,不太相信,“朋友?” 而梁宿,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就睁大了眼睛。 果不其然,不速之客直直地看过来,就是有墨镜的遮挡,梁宿也能感觉那直勾勾的视线,牢牢地将他锁住,唇角微挑,低沉悦耳的声音喊了声:“梁宿。” 梁宿:“……” 说一个不太文雅的比喻,他现在的心情就是走在路上踩到狗屎的感觉。他特意躲开,狗屎却自己飞过来,紧紧地粘在他的鞋底,得意地说:“认命吧,今天你就是要踩到我了!” 周佑扭过头,问梁宿:“他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 ——心里是这么说的。 但梁宿叹了口气,认命地踩了下去:“嗯,他是我的……朋友。”最后两个字说得特别艰难。 领着狗屎……啊不,霍时泽,去另一个没人的房间时,梁宿的表情都非常一言难尽,霍时泽的心情却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这个少爷就是这样,有种独特的气场,他生气的时候,低沉压抑的气场如有实质,给人强烈的压迫感,让人不敢吱声,而当他心情好起来,身边的人才得以喘口气。 到了房间里,梁宿锁上门,这才回头,冷冷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霍时泽笑眯眯的,“只是来探个班,不要生气嘛,朋,友。”最后两个字他故意延长的语调,给了人一种暧/昧的感觉。 梁宿面无表情,冷冷地纠正道:“我不是你的朋友。” “欸,你不喜欢么?”霍时泽似乎有些惊讶,又有些遗憾地叹息,“不过我也不太喜欢,其实刚才我更想说男朋友的……” 但是一想到脸上还没有完全消去的肿,霍时泽只能遗遗憾憾地将这个特别的称呼吞下胃里,想着等以后再说,还一定要逼梁宿自己说。霍时泽不说,是觉得如果他叫男朋友了,梁宿一定会打他,他不怕痛,就怕自己的脸受伤,不美观了,那还怎么找梁宿?总不能一直穿得跟傻逼特工一样吧。 梁宿被噎了一下,拧着眉看着霍时泽这一身:“你穿的什么奇奇怪怪的……算了,当我没问,你快滚吧,别来了。” 就是梁宿不说,霍时泽也打算走的,他今天来就是为了在梁宿面前刷刷存在感,以免对方过得太舒服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但是梁宿说要他快点走,霍时泽心里就产生了点不爽,就想要赖下来了。 梁宿看出了一点要耍赖的苗头,冷冷地蹙眉:“快走。” 霍时泽:“……” 他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挪动了步子。 算了,还是走吧…… 决定了要死缠烂打的时候,他就知道梁宿会讨厌他。虽然自从昨晚强吻他之后,梁宿对他的讨厌可能已经到了顶点。 但……霍时泽还是不想看见梁宿厌恶的眼神,这会让他感觉心里好像埋了一根刺,刺痛非常。 直白了点说就是,怂了。 梁宿看着他绕过自己,往门外走,脸色缓和了一些,却在舒出一口气的那一瞬间,这个人又停下了脚步,偏了偏头,突然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句: “刚才那个男的,是这部剧的主演么?” 梁宿皱了皱眉,也偏头看他:“你问这个干什么?” 霍时泽弯眼笑了笑,“只是看你和他关系好像不错的样子……” 梁宿没有说话,身体仍然一动不动,眼睛却眯了起来,审视般地注视着霍时泽,后者无辜地与他对视,“刚才我在门外还听见你说要考虑什么,”霍时泽似是想起了什么,“啊,昨晚送你回家的也是他吧?” “霍时泽。” 梁宿打断他,意有所指:“我不管你想要做什么,但凡事都要有个限度。” 空气霎时间凝滞。 沉默了片刻,霍时泽突然嗤笑了一声,摘下墨镜,宽厚的手掌抓住梁宿的肩膀,将他的身体扭过来,面对自己,用力捏了捏,含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放轻了声音,安抚道:“梁宿,别紧张。” “我不是要对他做什么,也不会对你做什么。”霍时泽顿了顿,纠正了一下,“……暂时不会对你做什么。” 梁宿冷漠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霍时泽不愿看他这个样子,掩饰性地笑了笑:“我只是觉得,他会不会提出了什么让你为难的要求,而且听说娱乐圈gay很多,我怕他会对你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呵……” 梁宿突然被逗笑了:“可是现在,让我为难的是你,对我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不也是你吗?” 被这样毫不留情地戳穿,霍时泽的脸色难看了一瞬,但是想想又觉得他说的非常有道理,居然笑了:“你说的对,确实,是我对你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你知道我现在想对你做什么吗?” “……” 梁宿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预感立刻就应验了,霍时泽放慢了语调,暗沉的眸子藏着成年人都看得懂的东西:“我想把你拉到床上,把你的衣服脱得一干二净,吮……” “——霍时泽!” 梁宿猛然叫停。 霍时泽美好的想象刚到一半,就被幻想对象按了终止键,他看着梁宿一副受不了的表情,脸色变来变去精彩得很,他又嗤的一声笑出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弓下腰抚了抚自己的腹部,最后擦了擦眼泪,笑着说:“这么纯情,这就听不下去了?你做同性恋应该很久了吧,难道你和霍——” 霍时泽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猛地阴沉下来,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片刻,他阴沉地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盯着梁宿,紧蹙着眉头,而后蓦地又收起了阴沉的表情,变得柔和,他再次抓住梁宿的肩膀,与他注视说:“梁宿,我不在意你以前怎么样,和谁在一起过,有过多少个情人,多少个金主……” ——这是不可能的。 他在意得要发疯。 但是…… 霍时泽说:“以后你的一举一动,我都会非常在意。” “就像我昨天说的,你可以打我,骂我,厌恶我,不喜欢我,这些都没关系。” “我有足够的耐心,让你慢慢地喜欢上我,但是梁宿……” 霍时泽的语气慢下来,变得阴沉,侵略性的气息袭来:“但如果你在喜欢上我前,喜欢上了别人,我会非常,非常,非常生气。” “你知道么?” 霍时泽活了二十几年,从来没有喜欢过谁,梁宿是第一个。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梁宿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人,而凡是包子,狗都惦记,更何况这个包子既能吸引男人,也能吸引女人。 霍时泽不能阻止有人喜欢上梁宿,就像他也不能阻止自己喜欢他一样。 但是他要不择手段,威逼利诱也好,软硬兼施也好,阻止梁宿喜欢上别人。 刚才那个男人不行,霍则行也不行。 霍时泽也许天生就是个恶人吧,在他明白自己喜欢上梁宿的时候,就注定了梁宿也必须要喜欢上他。这是一种毫不讲理、遭人唾弃的强盗心理,但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也即将会这么做。 梁宿笑了笑,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你是在对我宣战吗?霍时泽。” “不是。” 霍时泽勾了勾唇角,握住他的手,俯身在他的手背上落下一吻:“只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08 23:33:29~2021-12-09 23:3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晚宁 2个;远方、知我相思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里波特 66瓶;布不吃 20瓶;人间色、小傲娇要抱抱、白翼 10瓶;孤星霜、鲨鱼沉底、千矢. 5瓶;希恩 2瓶;夏木反、没有晨月哪来的鸿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1章 哥哥的契约情人(二十二) 霍时泽走后, 梁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上面仿佛才残留着陌生的温度,他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面无表情地抹了抹。 强取豪夺之类的把戏他在原世界见过很多, 却没想到有一天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对象还是个男的。 但幸好, 之后几天梁宿在剧组都没有见到霍时泽, 他便把这件事抛到脑后, 直到有一天他没有戏份,自发放了一天假, 梁宿便早起,换上运动服去小区晨跑, 一出门却听到了陆陆续续的脚步声, 几个壮汉扛着沙发、茶几、桌椅从电梯出来,进了对面的房子。 随后, 一个戴着金边眼镜,仿佛刚从秀场出来的俊美男人从门里走了出来, 一只手插兜, 另一只手威风凛凛地指挥着:“沙发放这,茶几放那,对,就那儿。” 梁宿:“……” 指挥了搬运工, 俊美男人仿佛才看到梁宿, 表情比他还惊讶, “呦, 梁宿, 你怎么在这?” 男人轻笑了一声, 语气暧/昧,“跟踪我,还故意搬到我对面,嗯?” “……”讲真,霍时泽是他见过的最不要脸的人了。 梁宿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心中深感无语,没有跟他交谈的欲望,沉默地给自己的屋子锁上门,到电梯前按下按键。 没想到,霍时泽跟了上来,站在他旁边,脸上笑眯眯的,明知故问:“晨跑呢?” 梁宿看着电子板上的楼层,没有搭理他。 霍时泽也不恼,含笑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凑到梁宿耳边低低地说:“你穿运动装挺好看的,有点像清纯男大学生……” 梁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心想电梯怎么一直停着不动。 霍时泽表情有点纠结,“但是上次霍老爷子生日宴穿的那身西装也很好看,禁欲风知道吧,就让人很想脱——”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 梁宿无声地松了口气,走进电梯,霍时泽跟个狗皮膏药似的抬脚准备走进来,梁宿的目光立刻如同一道激光射过来,警惕地说:“你干嘛?” 霍时泽神色无辜:“跟你一起晨跑啊。” 梁宿冷笑了一声,垂眸嘲讽地瞥了眼他的脚,“你穿这个去跑步?” 霍时泽不明所以地低下头—— 人字拖。 “……” 他尴尬地笑了笑,“我回去换双鞋,你等我。” 霍时泽大步流星地回到自己的屋子,梁宿心想等你才有鬼了,然后冷笑地按上了关门键。 下了楼却遇见了一个西装革履的人。 梁宿认识他,霍则行的助理,当初的情人契约就是这个人递给他签的。 郑助理公式化地笑了笑,“梁先生,好巧,我还想着给你打电话问你住在哪间房呢。” 梁宿问:“郑先生,有事么?” 郑助理又笑了笑,“老板应该跟梁先生说过签约娱乐公司的事吧,这次我就是来和梁先生谈这件事的。” 梁宿蹙眉沉默了一会儿。 郑助理说:“不如,我们上楼再谈?” 于是,这次晨跑泡汤了。 梁宿按下电梯,也是巧合得过分了,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站在电梯里的豁然就是霍时泽。 霎时间,空气仿佛将一切都凝滞。 霍时泽换上了一整套运动装,阳光的打扮让他整个人阴冷的气质有所缓和,此时却瞬间冰封,紧拧着眉,盯着站在电梯门外的郑助理。 是郑助理最先回过神来,但神色仍有惊讶,“霍少爷,您也住在这栋楼吗?” 霍时泽似笑非笑,“嗯,今天搬进来,倒是郑助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说话间,无声的冰冷的压迫感袭来,郑助理跟在霍则行身边多年,是见过大世面的,无论内心如何翻涌,面上并无太多紧张的情绪,依旧是公式化的微笑,看着站在旁边的梁宿,“霍总派我过来,和梁先生谈点事情。” 霍时泽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吐出两个字:“谈事情?” 他的目光落在梁宿身上,后者仿佛没有察觉到紧张的氛围,或者压根没兴趣管,只走进电梯,按了自己的楼层,看着郑助理:“不进来?” 郑助理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地关闭,梁宿按住开门键,侧目看着霍时泽:“你不是出去么?” 霍时泽眉眼似笑非笑,看了梁宿一眼,却抬起手,不容置疑地按在了关门键。 听着电梯门再次关闭,开始上升,霍时泽深深地注视着梁宿,笑着说:“我突然不想出去了。” 梁宿便不再说话了。 霍时泽、郑助理也不发一言,明明狭小的电梯里三个人都互相认识,沉默的氛围却透着无声的压抑。 郑助理原本就注意到楼层只按了一层,心中思绪万千,直到电梯门再次打开,霍时泽跟着梁宿走出电梯,走进梁宿对面的屋子时,郑助理心中的诧异、怀疑和探究才在脸上展露了一瞬,关上门之后,郑助理才忍不住问:“霍少爷……住在梁先生对面吗?” 梁宿给他倒了水,“如你所见。” 郑助理掩饰性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心想这件事回去一定要和霍总说一下。 喝完水,他把公文包里的文件拿出来,放在桌上,“梁先生,这是合同。签下之后,会有经纪人主动联系你,梁先生放心,对方是业内广受好评的经纪人,被他带过的艺人每个都红了。虽然他手底下的艺人不止梁先生一个,但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这些日子过去,梁宿的态度也松动了些,签下一个公司也未尝不可,于是他收下了合同,说:“我会好好考虑的,最晚一周给你答复。” 郑助理惊讶了一下,来之前,霍则行跟他打过招呼,说梁宿不一定愿意签,很有可能当场拒绝,让他好好劝一劝,但没想到实际上梁宿居然这么好说话,郑助理说:“那好,梁先生好好考虑吧。” 郑助理站起来,离开,梁宿送他到门口,一开门却看见霍时泽倚在墙上,双手插兜,像是一直注视着这扇门,梁宿一开门便与他四目相对。 郑助理自然也看见了霍时泽,顿了顿,心中的怪异愈发加深,他朝霍时泽礼貌地颔了颔首,便进了电梯下去了。 “梁宿。” 梁宿顿了顿,正要关门进屋,一阵快速的脚步声,啪的一声,一只有力的手牢牢地扣在门沿上,阻止了他关门的动作。霍时泽笑了笑,“也不用这么躲着我吧,搞的好像你是个直男一样。” 梁宿:“……” 我他妈还真是个直男。 直男,却不能说,违反他的职业道德。 憋屈。 霍时泽一手压着门框,一手抵着墙,打着商量的语气:“反正你是个基佬,我也正好弯了,我俩凑一对,有什么不好?” 梁宿:不好就在我是个直男。 霍时泽还在一本正经地跟他分析:“无论是长相,才是金钱,怎么看我都是个优质男朋友吧,打着灯笼都难找,有哪点让你不满意了?还是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阴沉了一瞬,“霍则行找你复合了?” 最近看霍静的朋友圈,知道霍则行和他的新男朋友进展不错,再加一把火就可以到国外领证了,霍时泽越看越开心,若不是他与霍则行相看两厌,他都想去给他们做证婚人了。 就这样,离得远远的。 谁都别想跟他抢梁宿。 但是刚才看到霍则行的助理来找梁宿的时候,那一瞬间,他就像独属于自己的领地被侵犯的野兽,无数阴暗的念头闪现。 同时升起的还有各种猜测,每一种都让他脸色的阴沉更多一分。 霍则行是后悔了,想抛弃他男友,和梁宿复合? 还是,有了男友还不够,要找梁宿做他的地下情人? 梁宿笑了,“复合怎样,不复合又怎样?这都跟你没有关系啊,霍少爷。” 霍时泽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死死地盯着他。 梁宿突然又问:“你知道我喜欢什么类型的吗?” 霍时泽阴鸷的表情没有变,耳朵却悄咪咪地竖起来了。 梁宿说:“我喜欢可爱的,娇小的,温柔的,抱起来像只小猫的。” “……” 每说一个字,霍时泽的脸色就更加阴沉一分,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反驳他:“可是霍则行不是这种类型的。” 梁宿随口说:“他不一样,他是真爱,真爱就有例外。” 霍时泽的脸色像打翻的调色盘一阵青一阵紫,突然后悔问这句话,不然也不会听到这个让他如鲠在喉的回答。 梁宿对他难看的表情视若无睹,继续说自己的理想型:“喜欢手无缚鸡之力的,开瓶水都要我帮忙的,喜欢头发长一点,因为摸起来会很舒服,不会扎手,当然最最重要的是要会撒娇,一撒娇就会让人心软的那种……” “……” 梁宿说了一大堆,淡笑地看着他:“以上,就是我理想伴侣的模样,霍少爷,你满足哪一点?” 在霍时泽愈发难看的脸色中,梁宿如打胜战,得意洋洋地笑着关上了门。 这次,霍时泽没有再来阻止他。 他表情阴鸷地面对紧闭的门,良久,低头看了看自己。 一米八五的大高个。 手臂肌肉壮实,别说开不了瓶盖了,他都能徒手劈开砖头。 怎么看,都是一个长的帅点的壮汉。 与可爱、娇小之类的词不能说是完全符合,只能说是毫不沾边。 梁宿说喜欢人缩在他怀里像只小猫的。 霍时泽想象了一下自己这么做…… 一阵恶寒涌上心头。 比起缩在梁宿怀里,他更想梁宿缩在他怀里像只小猫啊,虽然这只猫可能是只老虎罢了。 霍时泽的脸色变来变去,千言万语结合成两个字:“妈的。” 第132章 哥哥的契约情人(二十三) 梁宿在下午接到霍则行的电话:“我听小郑说, 霍时泽搬去你对面了,怎么回事?” 梁宿沉默了一下,他该怎么说?说他一个假装基佬的直男把你恐同的弟弟掰弯了?霍则行在电话里建议说:“梁宿, 不如你搬走吧, 我让小郑帮你找地方, 霍时泽……最好不要靠近他,他这个人有点疯,要是疯起来, 你可能会出事。” 梁宿心想晚了,这人已经发疯了,而且疯的不清,他拒绝了:“不用了,搬来搬去我也嫌麻烦, 霍时泽的话……我应该可以招架得住。” 在这个世界, 他既不怕身败名裂, 又会打架,霍时泽能拿他怎么样?打不了打起来, 两败俱伤罢了。 与此同时,霍时泽也在跟他的狐朋狗友打电话:“温柔, 可爱,娇弱, 我变成那样有可能吗?” 何鸣在蹦迪没怎么听清,大声说:“你最近喜欢软妹那一挂的?没问题, 好找!霍少你等等哈!” 霍时泽面无表情, 一字一顿地重复:“不是, 我是说, 我变成软妹, 有可能吗?” “……??” 这次何鸣听清了,但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整个人如遭雷劈,在热歌辣舞的男男女女之中像个僵尸,“你,你说什么???” 霍时泽脸色沉了下来,语气冰冷:“给你三十秒,到一个安静的地方。” 何鸣瞬间从僵尸吓成了活人,以五十米短跑的速度跑到安静的包厢里,语气飞速:“霍少,你说你要去T国变性???” 霍时泽心想失算了,应该当面说的,看他不把他打得亲妈不认,他咬牙忍了忍:“我喜欢上一个人,他喜欢软妹挂的,所以拒绝了我。” 何鸣的注意力居然不在拒绝霍少这里,而是:“居然有女人喜欢软妹男??啊不,世界上有软妹男这种东西吗?饶是我再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么猎奇的性/癖啊,我真的劝劝她去看看医生……” 听电话里情况不对,何鸣瞬间回过神来,换上另一副嘴脸,“不是,霍少,那人拒绝你绝逼是欲擒故纵,就算不是,那也是个眼瞎的,霍少何必为了她一个人改变自己呢?” 霍时泽声音冷漠:“闭嘴,我是让你给我支招,不是让你说废话的。” 何鸣正色起来,“那,那你具体说说,那个奇葩,咳,小姐的要求?” 霍时泽没说他是个男人,“他喜欢温柔可爱的,抱起来像一只小猫的。” “……”何鸣:霍少啊,你他妈的在难为我啊。 但为了自己的小命,何鸣几秒疯狂的头脑风暴,突然眼前一亮:“装病!” 霍时泽皱了皱眉:“装病?” 何鸣说:“霍少,您就是一硬汉,突然想变得柔弱,那不是跟王某强转型去演偶像剧一样令人作——咳,违和吗?估计您如果真的假装扭扭捏捏,那位小姐可能还觉得你太做作,不是原汁原味的软妹。” 霍时泽点了点头,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所以,装病是最好的方法,人一生病就会变得脆弱,就算到时你再扭捏,那位小姐也会觉得情有可原,不知不觉地对你心生爱怜。” 霍时泽又点点头,行,今晚就这么做。 ——话是这么说。 但他终究没有梁宿的表演天赋,在镜子前排练了好一会儿,被自己整呕了。 这样不行,梁宿一定会看出来的。 霍时泽摇了摇头,皱眉沉思,最后深沉的目光缓缓看向浴室。 洗冷水澡,冷水浇头,不吹头发就睡觉,来来回回好几次之后……霍时泽还是非常健康。 于是在party里,霍时泽坐在沙发的角落,脸色苍白、阴沉得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让任何人望而却步。 但有个人虽然战战兢兢,他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搭上霍时泽这条线,于是还是赔笑地给他倒酒,递到他面前,“霍少,来喝酒。” 霍时泽抬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看得后者冷汗直冒,然后却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地喝下酒,冰冷辛辣的酒水灌入喉咙,带来一阵不太舒服的感觉。 那个人悄悄松了口气,看他杯子空了,又主动给他倒上。 霍时泽眯了眯眼,在那个人怀疑自己做错了什么的时候,只见霍时泽的脸色突然松了松,变得奇怪,然后…… “阿嚏——” 霍时泽打了个喷嚏,然而奇怪的是,打完喷嚏之后他的眼里爆发出一道亮光,将他整个人的阴沉一扫而空。 霍时泽猛地站起来,拍了拍那个人的肩膀,留了句“谢了”就匆匆离开。 那人一脸懵逼,呆呆地看着霍时泽的背影,半晌才对同行的人不确定地说:“我这算是,搭上了……?” 霍时泽开着跑车飞速回到小区,迅速地清理好自己身上烟酒的味道,再给自己涂点风油精,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色,满意地笑了,可以,就是大罗神仙地发现不了他是装病。 于是他出了门,川剧变脸似的换上一张痛苦无助的表情,趴在梁宿门前,有气无力地敲门:“梁宿,开门,开门啊……” 梁宿正在浴室洗澡,突然就听见仿佛从老远的地方传来的幽怨的声音,忽远又忽近,在他头顶上旋转着。 水流哗啦啦的声音仍在响着,梁宿狐疑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然而那个男鬼的声音仍是一声一声地在他耳边拉长了语调幽怨地叫:“开门呐~梁宿~开门呐~” 梁宿立刻把水关了,套上浴袍,不是为别的,就是担心自己被鬼整死之后,新闻上放着他死相凄惨的o照,那多不体面。 然而很快梁宿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了。因为他知道了那个声音从门外传来的,而且越听怎么越像某个狗皮膏药的声音…… 确定了鬼叫的人是霍时泽之后,梁宿黑了脸,走到门前,一把子拉开了门。 霍时泽为了假装虚弱一直趴在门上,这么突然一个力道,猝不及防地一个趔趄,扑在了一个温热柔软的身体里,鼻腔瞬间被一阵香气包裹起来。 霍时泽还在懵逼中,却下意识地深深嗅了一口,好香…… 下一秒,他就明白自己扑在了梁宿的怀里,他的身上还冒着热气,湿漉漉的,带着若有若无的薰衣草香气,勾人得很。 霍时泽的脸慢慢红了,下意识伸出手臂,抱住梁宿的腰,陶醉地将自己的脸埋在梁宿怀里,更加用力地吸气。 霍时泽的脸红了。 梁宿的脸黑了。 他用力将霍时泽甩开,狠狠瞪他,“你干嘛?!大半夜来耍流氓?” 霍时泽下意识诚实地点了点头。 梁宿:“……” 霍时泽迅速回过神来,再次川剧变脸,表情变得虚弱无比,拉长了语调:“梁宿,我生病了……” 梁宿冷冷一笑:“你终于知道你脑子有病了?” 霍时泽:“……” 梁宿说:“现在还不晚,赶紧去脑科挂号,也许还有救。” 霍时泽:“……” 他的表情更加虚弱,几乎要昏倒在地上,他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好巧不巧,刚好倒在梁宿家的沙发上。 “梁宿,我生病了,家里没有人,附近也没有认识的人,我只有你了……” 霍时泽一一米八五的硬汉,委委屈屈地缩在狭窄的沙发里,作泫然欲泣状。 梁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嫌弃地后退一步。 “……”霍时泽抬起一张略带红晕的脸,“今晚就让我住在你这里吧,不然我会病死的,你也不希望我死在租房里……对吧?” 梁宿叹了口气,“确实,要死可以,但别死我家门口。” 霍时泽:“……” 梁宿消失了一会儿,回来时带了一个体温计,“含着。” 霍时泽是装病,自然非常抗拒量体温,用力摇了摇头,梁宿说:“行吧,你还是死外边吧。” 他站起身,往门边走准备开门送客,身后传来霍时泽不情不愿的声音:“我量……” 他把体温计含在嘴里,叹了口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梁宿,心想盯一眼是一眼,待会儿就会被赶出去了。 越看,霍时泽眼里的迷恋就越深,第一次见梁宿的时候觉得他哪哪都碍眼,现在觉得他哪里都完美,哪里都迷人,霍时泽甚至觉得自己应该为能看着梁宿而付出些什么代价,比如金钱,比如权力,用这些将他牢牢地锁在掌心才好。 梁宿被他盯得受不了,第一次觉得一个男人的视线如此如狼似虎,以前他是在同性面前光膀子也非常自在的人,现在浴袍好好穿在身上呢,他却觉得自己要被霍时泽用眼睛扒光了。 梁宿起身,到卧室里把浴袍换成了更加严实的连帽衫,将脖子的那点皮肤遮挡得严严实实。 出来的时候,他听见霍时泽明显地遗憾地叹了口气。 梁宿:“……” 他觉得自己的衣服换得真好,呵呵。 时间到了,霍时泽觉得自己应该挣扎一下,但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梁宿把体温计□□,拿在手上看了看,“38度,有点低烧。” 霍时泽的眼神猛地亮了起来,爆发出了回光返照的气势,炯炯有神地看着梁宿。 太好了,太好了,老子发烧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脸上的表情就像中了彩票一样快乐,给梁宿整不会了,他表情一言难尽地看着霍时泽,半晌叹了口气:“我就说你脑子有病吧,到时候记得去挂挂脑科。” 霍时泽:“……” 第133章 哥哥的契约情人(二十四) 无论如何, 霍时泽今晚是在梁宿家里住下了。梁宿从来没想过家里会有第二个人留宿,所以租的是一室一厅,于是霍时泽只能把一米八五的大个子委委屈屈地蜷缩在沙发里, 大少爷活了二十几年从来没有睡过沙发, 啧啧叹气,不满地说:“我就不能睡你床上吗?” 梁宿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你可以回你家睡。” 霍时泽叹气得更厉害, 十分老气横秋,仿佛自己受到了无情的虐待,却绝口不提睡床的事情了。 梁宿随便给他煮了碗面, 自己也坐下来吃了一碗当作夜宵, 霍时泽来时还活蹦乱跳的, 在沙发上躺了会儿迟来的晕眩和病意袭来,他拖着沉重的身体坐在餐桌旁,低下头,鼻尖几乎要碰到汤水时深深地吸了口气,发出一声叹息:“好香啊……” 梁宿嗦面期间抽空看了他一眼, 心里闪过一丝诧异,没想到还能从这少爷嘴里听到一句好话。这是两碗清汤面,只简单地下了两个蛋, 加点盐就完事了, 他本来以为霍时泽玉盘珍馐吃多了, 定会对这么寡淡的面条指指点点, 当然,若是他真这么做了,梁宿也没必要忍着, 把另一碗面吃了, 然后把霍时泽赶出去就行了。 确实, 霍时泽喝了一通酒水,又在发烧,是没什么胃口的,他抬起筷子,一根根面条吃得仔细,梁宿都吃完把碗收起来了,他的面条还剩一大半。 直到梁宿也看不下去,说:“你要实在不想吃就放下吧,我没有逼你吃完。” 霍时泽艰难地从碗里抬起头,脸色病得发红,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我饿。” 梁宿:“……” 你这样子不像是饿啊。 终于吃完,梁宿到房间里给他找来一些退烧药,放在桌上:“吃了然后睡一觉,要是烧还不退就去看医生。” 霍时泽:“哦。” 他乖乖地把药吃了,又自觉地躺在沙发上,给自己盖好了被子,闭上了眼睛。 梁宿诧异地看着沙发上的人,这么听话,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霍时泽吗? 难道,生病真的会让人变得柔软? 正当梁宿还在诧异时,沙发上的人突然又睁开了眼睛,“你一直看着我干嘛?” 梁宿还没说话,霍时泽又闷闷地笑了笑:“我还是挺帅的吧,有没有稍微改变你软妹的审美?” 梁宿:“……” 他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关了客厅的灯,准备回到卧室,听见霍时泽突然说:“晚安。” 梁宿看了他一眼,没什么情绪地回了一句:“晚安。” 黑暗里,霍时泽无声地勾了勾唇,而后闭上眼睛,任由药效侵袭他的大脑,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梁宿作为一个演员,作息都要跟着剧组走,于是五点多,天还没亮的时候他便起了床,洗漱完毕后静悄悄地出了门。 因为工作进展顺利,中午又回了家,看见霍时泽还在沙发上睡着,梁宿皱了皱眉,去摸摸他的额头,还烫着。霍时泽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他笑了笑:“你回来了。”他的眼睛迷蒙,看着梁宿,“今天早上去哪了?我醒来的时候没看见你。” “有工作,”梁宿说,“还在发烧,还是去医院吧。” 说着梁宿转过身,突然手臂上多了一个力道,“不用……” “不用去医院。”霍时泽艰难地坐起来,抓着他的胳膊,勉强笑了笑,“只是看着严重而已,但我之前没怎么生过病,这次难得一病就看起来比较严重,但其实还好。” 梁宿看他确实还行,就开玩笑:“你不会是想趁病赖在我家吧,不然我还是把你扔回去好了。” “……”霍时泽:“这样我可能就真的不那么好了。” 他又躺了下来,牢牢占据整个沙发,老气横秋地叹气着:“哎呦呦,我真的要病死了……” 梁宿:“……” 他到超市买了些菜,提着塑料袋到厨房,准备炒点菜当午饭。身后突然多了一个身影,霍时泽走到他旁边,低头看了看桌上的食材,对他说:“我来帮你吧。” 梁宿似笑非笑:“不是要病死了?” 霍时泽笑眯眯的,“我怕某人把我扔出去啊,怕我死外边,就来给你做做菜,当作住宿费。” 梁宿挑了挑眉,没管他的阴阳怪气,反而问:“你还会做饭?” “当然。”霍时泽有点骄傲,“还做的非常好吃,可以开馆子的水平。” “哇哦。”梁宿语气平平地赞叹了一声,“行,我要做一道清蒸鱼,你把鱼处理了吧。” 霍时泽接过鱼,操起刀就开始处理,动作干净利落,梁宿看他熟练,就放下心来,安心煎土豆片,好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就在梁宿以为厨房要一直这样安静下去时,身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以前我经常给我妈做饭。” 梁宿顿了顿,没有说话,将土豆片翻了个面。 霍时泽低头切着鱼,“那个时候她病得很重,没有胃口,再好的菜摆在她面前她都不愿意吃,只有我给她做饭,她才会勉强吃几口。”他笑了笑,“虽然那个时候我做饭很难吃。” 梁宿给土豆片撒上细盐,没有说话。 热油在平底锅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浅浅的一层白烟袅袅升起。 厨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霍时泽低着头说:“昨天,是我第一次吃到别人给我做的饭,虽然只是一碗面……谢谢。” 胡说,还有厨师、佣人给你做过饭呢。 梁宿把腹诽留在心底,把土豆片夹到盘子里,递给他:“把它端到桌上。” “哦。” 霍时泽接过盘子,出了厨房。 这顿饭意想不到的丰盛,梁宿本来打算只做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放到冰箱下次做呢,但此刻看着满满一桌菜,心想,就这样吧,至少色香味俱全。 梁宿承认,霍时泽做饭确实好吃,只比他差了那么一丢丢。 霍时泽昨天统共就吃了一碗面,今天饿得前胸添后背,原本还想着在梁宿面前保持一个好印象,姿态优雅、冷静自持,但梁宿今天也不知怎么的,吃相比第一次在霍宅餐桌上见到的凶残了许多,不再是那个清冷礼貌的样子,霍时泽看着看着,不禁露出一个微笑来,看梁宿风卷残云的样子,心里不知怎么生出了一丝危机感,担心梁宿把菜全都吃光了,于是也不甘示弱,抛弃了所有社交礼仪,大快朵颐起来。 于是一桌满满的菜,他们只花了不到半小时就横扫千军,吃的一干二净,最终不太舒服地倒在沙发上,摸着撑到极点的肚子,双目无神。 霍时泽吃饱喝足,虽然胃撑得不太舒服,但精气神好了许多,但他这个人吧,永远学不乖的,精神恢复了些,脑子就开始想一些带颜色的东西,斜眼看着梁宿躺在沙发上,勾着唇角,语气暧/昧:“要不要哥哥给你揉揉?” 梁宿斜斜瞥了他一眼,实在懒得搭理他。 霍时泽这个人吧,你进他也进,你退,他进得更厉害,现在看梁宿温顺的样子,他就立刻飘了,得寸进尺起来:“既然吃饱了,要不,和我做一次?” 梁宿:“……” 哦,今天气氛太好,都忘了霍时泽是个基佬了。 还是个惦记他这个直男的死基佬。 梁宿踢了他一脚:“滚去洗碗。” 妈耶,他都说这么露/骨的话了,居然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不骂他也不打他??霍时泽顿时觉得自己又可以了,整个人支愣了起来,像个老鸨一样对他挤眉弄眼地发出邀请:“来嘛来嘛,春宵一刻值千金,怎么能浪费时间去洗碗……” 梁宿冷冷地笑了笑,抬手指了指:“门在那里,我数三声。” 霍时泽立刻安静如鸡,站起来:“我去洗碗。” 霍时泽的体质是非常健壮的,吃了饭,又劳作了一番(洗碗),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可以继续活蹦乱跳了。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霍时泽皱眉思考,怎么才能继续留下来呢…… 晚上,剧组一个电话把梁宿叫回去补拍几场戏,霍时泽独自待在梁宿家里,面色冷漠,不禁抖腿。 怎么办,快想办法,想办法。 要不……他再去冲一次冷水澡? 不行不行,要是病情加重了,梁宿肯定会送他去医院的,他讨厌医院。 所以到底怎样才能合情合理地留下来啊!! 霍时泽眼前一亮,不然就等梁宿回家,然后他立刻让人在外面把门封死,这样他们就可以被困在一起啦。 霍时泽脑中闪过一个美好的画面:多年以后,外面的人终于破门而入,看见了两具白骨相拥在一起,直到死都缠绵在一起…… 霍时泽俊美的脸上染上一抹红晕——兴奋的。 怀抱着美好的梦想,霍时泽站起来,参观起梁宿的房子。这两天病得神志不清,没什么机会好好看一看梁宿住的地方,这会儿盯着个茶杯都津津有味,仿佛能在上面看出梁宿曾经印上的唇印。 把客厅参观完,霍时泽终于踏进了他心心念念两日的梁宿的卧室。 他将自己猛地扔在床上,被子蒙过头,深深地、迷恋地吸一口气。 他又打开梁宿的衣柜,将上面的衣服挨个闻了个遍,就像狗在认自己的领地一样。都是梁宿的洗衣液的味道。 然后他到书桌旁,上面仅有基本零星的书,都是关于表演的书籍,翻开来还有梁宿做的笔记,在他觉得有用的地方花了一道横线,霍时泽的嘴角勾起一个笑,喃喃:“好认真啊……” 拉开柜子,也是表演的书籍,还有以前演过的剧本,霍时泽翻了翻,突然,被一份文件吸引了,“恋人合……” “你在做什么?” 第134章 哥哥的契约情人(二十五) 有两份文件被压在书底下, 霍时泽抽出上面的一份,“灿阳娱乐”四个大字映在眼前,他眯了眯眼睛, 就是对娱乐圈涉猎再少,霍时泽也不会不知道灿阳娱乐, 因为它培养了众多国内顶流明星、影帝, 旗下有些艺人甚至冲出了国门, 在国际上拥有超高的人气和地位。 梁宿一个出道没多久的新人, 因为剧没开播, 只在网上小有水花,如今只能算是网红级别的, 他能收到灿阳娱乐的橄榄枝,其中没有霍则行的操作,谁信? 霍时泽神色深沉,盯着这份尚未签名的合同, 所以, 这是分手了, 还是没分手? 正当霍时泽若有所思时, 另一份文件吸引了他的视线,因为被压在书下, 只能隐隐看到几个字:“恋人合……” “你在做什么?” 一道冷漠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霍时泽伸到半路的手情不自禁地抖了抖,猛地扭头朝门口看去, 看见了梁宿面无表情的脸。 完了。 这是霍时泽唯一的念头。 他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解释,但最糟糕的是经济合同还在他手上呢, 人桩并获, 他能怎么解释?说他梦游了, 他醒的时候就发现这合同不知怎么的就到了他手里? 就是一只猪也不会信吧。 显然,梁宿比猪聪明得多,垂眸瞥了眼霍时泽手上的合同,神色更冷,走到他面前,刷地一下夺回了合同,冷冷地说:“我看霍少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滚吧。” 霍时泽:“……” 得,直接让他滚出去了。 他垂下头,犹如一只被抛弃的小狗,把可怜无助演了个十成十,垂头丧气还不忘频繁往梁宿脸上瞥,希望他回心转意,可怜可怜自己。 梁宿的表情没有一丝松动,十分的冷酷无情。 ……霍时泽就知道没戏了,离开前,他看到的最后的画面就是梁宿把合约放回抽屉,连同那份他没看清的文件一起。 直到回到对门自己的屋子,霍时泽还在想,那份文件到底是什么? 不知怎么的,霍时泽的脑中闪过一个几乎要忘记的画面:之前在霍家,在梁宿和霍则行的房间看到的仅仅一个枕头。 这个画面一闪而过,霍时泽就把它扔到了脑后。但他也不是毫无头绪,二世祖圈子里乱得很,霍时泽作为圈内人,很快就能补全最后一个字:恋人合约。 所以,霍则行和梁宿,是包/养关系?? 霍时泽觉得自己真相了,霎时间,脑袋里绽放一朵朵烟花,有个小人伸着小胖手不停地撒花,大声地说: “姐姐可以,妹妹也可以!” 霍时泽一个鲤鱼打挺,就像古代的大文豪灵感乍现一样迫不及待,飞速抓过身边的笔和纸,刷刷刷写出四个大字:恋人合约! 既然梁宿可以签下霍则行的包/养合约,那肯定也能接受他的吧! 霍时泽越想越兴奋,越想越快乐,就像梁宿已经脱得光光躺在自己怀里一样。 权利什么的,梁宿可以随便提,反正他想要多少钱都可以。 那就只剩义务了——这才是霍时泽最最最期待的部分。 霍时泽咧嘴大笑,脑中想到什么画面,又觉得身体有点热,他立刻在纸上写,第一条:每天都要陪自己做一次。 不,不行,这会很累的吧,要是梁宿看见第一条就被劝退了怎么办?毕竟现在有些年轻人就是再高薪也拒绝996了……霍时泽皱了皱眉,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把“每天”划掉,改成“隔天”。 这两个字写得扭扭捏捏,小得可怜,生怕梁宿看见似的。 霍时泽坐在书桌前,刷刷刷一刻不停地写了个通宵,他敢保证,他高考的时候都没这么认真努力过。 最终,出了热乎的最终版本,其中包含了运动、拥抱、亲吻等种种事项,大到全身运动,小到一日三餐都要陪自己吃,事无巨细,整整费了八页纸。 天色蒙蒙亮,霍时泽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写的合约,就像艺术家欣赏自己的作品一样,看了又看,最终才整理整理发型,确定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帅气迷人、吸引基佬,这才起身去敲了梁宿的门。 “笃,笃,笃。” 敲了好几声没人应。 霍时泽锲而不舍,又敲了好几声,终于听见屋内传来梁宿不耐烦的声音:“我睡了!” 霍时泽提高了声音:“我有个东西想给你看。” 梁宿:“不看。” 霍时泽说:“我把它塞进你的门缝里,你起床记得看哦……” 梁宿:????? 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梁宿果然听见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几张纸穿过底下的门缝,小心翼翼地伸了进来。 梁宿:“……” 说真的,霍时泽是不是脑子有点大病?? 脑瘫患者在门外又叮嘱了一次:“记得看哈。” 看什么,你的脑科病历吗? 梁宿有点不太想动弹。 电视里正在重播某档搞笑综艺,这期请了《蜜语情浓》几位主演去宣传新剧,正说到一个好笑的梗,主持人和嘉宾笑得天崩地裂。 梁宿本来也觉得挺好笑,但他此时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来,眼神不自觉地就往门口飘,仿佛那里有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小妖精,妩媚地说:“快来啊,快来看看我!” 好奇心勾得梁宿寝食难安。 ……梁宿屈服了。 他起身走到门口,弯腰建起那几张纸,它们被订书机订起来了,最上面的是一张空白支票,还有另一张纸,上面豪放地写着几个大字:随便填! 梁宿立刻就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尤其在看了“恋人合约”四个字的时候。 他皱了皱眉,难道昨晚,霍时泽把那份合同看了,知道他和霍则行是假扮情侣? 但当他翻来这本“恋人合约”,梁宿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并且脸色迅速变得难看起来,变得五颜六色,五光十色,五彩斑斓。 忍着怒意和翻滚的肠胃,梁宿艰难地看完最后一个字,咬牙把它们甩到一边。 不堪入目!简直是不堪入目! 重求一双没有看过它的眼睛! 作为成年人,你们都应该看过小簧蚊吧?但是你们看过以你自己为主角的小簧蚊吗? 梁宿现在的心情就是这样。 里面的情节,梁宿不愿描述,就是要多详细有多详细,资深簧蚊作者都要自愧不如拜其为师的地步。 ——不然你以为八页纸是怎么来的? 梁宿也不装睡了,攥着这几张人类罪恶的精华大步流星冲出家门,到霍时泽门前哐哐哐锤他的门。 而霍时泽,自从把合约塞进梁宿的门缝里回到家后就一直皱着眉头,就像学渣等待高考成绩一样坐立不安。 梁宿会同意吗? 肯定会同意的吧,毕竟他都说支票随便填了,霍则行绝对没有他大方。 但是……如果,他是说如果哈,梁宿真的不同意,该怎么办? 把他强行绑回家? 霍时泽不太确定地想。 终于,他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霍时泽眼睛一亮,是梁宿看了支票被他感动到,立刻来找他签约了吗? 他立刻站起来,以滑翔的速度跑到门口,握上门把手正要拉下—— “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 霍时泽手一抖。 门就像被一个大锤锤下,一下又一下,震的门连同旁边的鞋架都在地震了似的震动。 霍时泽的心里划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霍时泽,你他妈给我开门,今天我他妈不给你打到ICU我不姓梁!” ……好的,不详的预感应验了。 霍时泽抿了抿唇:“梁宿,你是对合约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要不你把它塞进门缝里,给我改改?” 梁宿说:“改你妈!” 霍时泽:“……” 他低头盯着门把手,开,还是不开,这是个问题。 他并不怕打架,他其实很擅长打架,但是他怕和梁宿打架,因为他还不能还手,因为还手了可能就真的追不到梁宿了,更何况梁宿还喜欢软妹类型的,你见过哪个软妹撂倒壮汉的? 霍时泽叹了口气,按下了门把手。 最终他还是会为梁宿开门。 尽管梁宿是进来揍他的。 一按下门把手,门就啪的一下拍在了墙面上,梁宿冲了进来,两人迅速扭打在一起。 当然,霍时泽只是防御,是梁宿单方面揍人。 但梁宿看着他这样,心中的怒火愈发旺盛,停下了手,强行使自己脸上的表情冷静下来,冷冷地说:“霍时泽,还手,我们好好打一次架,你这样搞的好像是我欺负你一样?” 霍时泽躺在地上拒绝了:“你不是喜欢软妹?” 梁宿:“……” 他声音更冷地重复:“还,手。” 听着他愈发不耐烦的声音,霍时泽顿了顿,仰起头来,眯着眼睛似乎在观察梁宿的表情,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对自己动怒了,或者是,厌恶了。 答案毫无疑问是,yes。 霍时泽感觉心脏好像被一根针刺了一下,揪心的疼。他避开了视线,不愿看梁宿这样的表情,他站起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平静地对梁宿说:“好吧,我们打一架,但是别在这,我们上天台吧。” 这里家具杂乱,打起来很可能会受伤。 梁宿当然无所谓:“可以。” 上楼的路上,霍时泽频繁地观察着梁宿的表情,看见他脸上并无厌恶,才无声地松了口气。 但他仍是不知道梁宿为什么这么生气? 是因为他“不小心”思维发散写的那些东西吗? 可是他听说,gay都很喜欢看啊……霍时泽觉得自己有点委屈。 第135章 哥哥的契约情人(二十六) 上电梯的时候, 霍时泽瞥了梁宿一眼又一眼,动了动唇:“那个……我给你写的合同……” 梁宿面无表情:“你想在电梯里就打起来吗?” 霍时泽瞬间不敢吱声。 但他这个人想象力比较好,脑中就开始想象, 如果他们在这里打起来,电梯不堪重负掉下去, 救援人员赶过来的时候,只能看到他们死去已久的尸体。 和梁宿死在一起, 好像也不错…… 抱着这样诡异的想法,霍时泽的嘴角愉悦地勾起来, 跟着梁宿走出了电梯。 天台的风很大, 呼啸而过传送着秋意。几乎是一个眼神, 他们心照不宣地开始出拳。梁宿一拳回过去, 咬紧牙关:“这次过去, 别再来烦我。” 霍时泽笑了一声, 接过他的拳头,声音轻飘飘的, 却带着无限的执拗和狠意:“这是不可能的啊,梁宿。” 两人厮打在一起, 挥拳如风, 棋逢对手, 不相上下, 霍时泽的眼神越发冷静, 也越来越认真, 梁宿又一个拳头伴随着一道劲风挥过来, 霍时泽眼神一厉, 找准了机会, 猛地扣住他的手腕一个转身, 嘭的一声将梁宿撂倒,他屈膝压下去,整个人倾覆上去,鼻尖贴着他的鼻尖,几乎是一个暧/昧又危险的距离,只差一毫米就能吻上去,但他没有,霍时泽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梁宿的眼睛,像一个恋人一般亲昵地摩擦他的鼻尖,低沉的嗓音在风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梁宿,你为什么生气?” 梁宿被撂倒,心中却并无害怕和慌张,闻言只是笑了笑,意有所指:“是啊,我为什么生气?” 他的做法是把谜题打回到霍时泽身上,霍时泽蹙了蹙眉,似是在沉思,但动作却依旧牢牢地锁着梁宿,不让他有一丝逃离的机会。梁宿放松地躺在地上,耐心看着他疑惑的模样。 霍时泽却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又帅又有钱,对女人的吸引力非常大,没道理变成gay就入不了眼了吧。他低头看着梁宿温顺的模样,只觉得心跳得越来越快,头一次感受到爱情小说主人公那种对另一个人无法遏制的冲动。 蓦地,霍时泽看着现在的画面,一个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可能,睁大眼睛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难道,是因为……体/位?” 要知道,霍时泽二十多年来作为一个铁直男,就是一朝弯了,也是认为自己一定是上面的那个,所以,给梁宿的八页合同就…… 听他说起这个,梁宿平静的脸一黑,却又强行平复下来,勉强扯出一个笑:“再想。” 他这个样子让霍时泽认定了这就是真相,这就难办了啊……霍时泽觉得自己遇到了毕生最纠结的难题,他喜欢上一个男人,却与他撞号了,要是自己收到了那样的“合同”,一定会把那个人碎尸万段吧,这么一想,霍时泽觉得梁宿生气非常合理,甚至是仁慈。 霍时泽小心翼翼地说:“要不,你把合同我们俩的名字换一换?” “……”梁宿感觉自己的拳头又痒了,他忍了忍,“我都说不是因为这个。” 霍时泽困惑地皱了皱眉,梁宿忍不了了,一个踢腿挣脱他的桎梏,两人再次厮打起来,梁宿一个锁喉把他压在墙上,凑近他的耳朵:“我就说这么一次,你听好了。” 梁宿温热的气息吐在了霍时泽的耳边,非常亲昵的距离。 霍时泽的耳根霎时间红的滴血,呼吸粗重了,不受控制地喘一口气,似乎就要窒息了一般。 然后他听着梁宿在他耳边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我喜欢女人。” 霍时泽猛地睁大眼睛。 * “梁宿?” 梁宿回过头,看见了一张安静柔美的脸,三秒钟后记起来这是之前与他搭过戏的白语柔,他礼貌地笑了笑,“之前就听说这部剧的女主是你,恭喜。” 白语柔抿嘴笑,“谢谢。”她说,“这是我们第二次合作了吧?” “嗯。” 上部剧杀青之后,梁宿就接了这部剧的男二,今天开拍,最近《蜜语情浓》开播了,观众反响很好,热度一天天以惊人的速度飙升,已经看到爆剧的影子了。 梁宿作为女主的“白月光”,虽然戏份不多,却给他吸了很多粉,白语柔说:“也恭喜你,听说你签了灿阳娱乐,那个公司非常有能力,你会发展得很好的。” 他们正说着话,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骚动,梁宿和白语柔不约而同地望过去,看见导演满脸谄媚地快步迎过去,笑得像绽放的菊花:“霍少,您怎么来了,去,小陈,给霍少倒杯茶。” 霍时泽一身西装,右手随意地插在兜里,笑眯眯的,“今天没什么事,来探个班。” 探班?探谁的班? 霎时间,导演的脑子里一阵活络,以为白语柔那小妮子居然搭上了霍少,看来之后要对她更好一点了。 梁宿自从与霍时泽对上视线,就冷静地移开了视线,没看到后者原本笑意盈盈的脸色猛地一沉。 而白语柔,自看见霍时泽的那一眼,脸色就苍白了下来,变得局促不安。自从上次在会所,她就非常害怕霍时泽,之后因为要拉投资,不可避免地与那群公子哥有交流,之后她就有意避开这些应酬了。 所以霍少为什么会来这里,不能是因为她吧?白语柔对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霍少对她一直爱搭不理的,一看就知道对她毫无兴趣,怎么会特地来剧组探班? 她以为霍时泽是看中了剧组的其他女人。 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被霍少如此上心的人,就在她旁边,而且性别好像出了错。 就在这样剧组人人各怀鬼胎的情况下,《多情》开拍了。 这是一部现代剧,由小说改编,讲述的是四个海王的狗血纠葛的故事,而梁宿作为男二,更是海王中的战斗机,风流多情,与女主第一次见面就跟她调情了。 这场拍的就是男二调戏女主的戏。 梁宿抬手,抚过她的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这位小姐……” “卡!” 导演喊了停,大声骂:“男二,你是和女一调情!调情!不是小学生春游!你的动作能不能大胆一点?!” 霍时泽在场外看着这场戏,翘着二郎腿躺在躺椅上,身边有人伺候着,递着饮料,不知有多舒适。只是没人看见,霍少爷似笑非笑的眼里却并无一丝笑意,无声地泛着冷意。 梁宿说:“我明白了,导演。” 于是这场戏继续拍。 这次,一个a,梁宿温和的模样于瞬间消失不见,整个人好像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嘴角的笑意变成了一个勾人的魔咒,霍时泽的神色一滞,仿佛有只蚂蚁爬遍了他全身,带着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下意识地咬着嘴里的吸管,将它咬得坑坑洼洼。 梁宿的眼睛含着一抹笑,抬手伸出手指,修长的指尖轻轻地划过她白嫩的脸,留下了微微痒意,“这位小姐,愿意和我去吃早餐吗?” 白语柔的脸蹭的红了,并且有越来越红的态势。 霍时泽的脸黑了。 “卡!” 导演气急败坏地说:“动作大一点!大一点!之前因为是灿阳推荐的你,我对你还比较放心,结果就这演技?你怎么就不学学白语柔?!她演的就非常好,把那种脸红心跳的感觉拿捏得非常到位,自然的一点都看不出演戏的成份……” 白语柔的脸更红了,不由偏了偏头,不敢再看梁宿的脸。 “他演的不是挺好的嘛。” 一个冷淡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 导演的一腔国骂却戛然而止,讪讪地看着他:“霍少……” 霍时泽却没有看他,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梁宿,后者微微皱着眉头,无声地对他摇了摇头。 沉默了不出片刻。 霍时泽嗤笑了一声,笑眯眯地说:“没什么,江导,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他站起来,走出了片场,徒留后方剧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惹这位爷不快。 晚上十一点。 梁宿作为男二终于下班了,他出了剧组,在街上准备叫辆车回家,突然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他面前,车窗缓缓拉下,露出霍时泽的脸,他对梁宿说:“上车。” 梁宿说:“不用了,我叫了车。” 霍时泽说:“今天在剧组,我听了你的话,所以作为交换,这次你也要听我的话。”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只是送你回家,我不会做什么。” 梁宿沉默了一下,拉开车门上了车。 霍时泽无声地勾了勾嘴角,咔擦一声,锁上了车门。 夏天像一个调皮的孩子,一个不留神就溜得没影了。 气温降得特别快,夜晚的风凉飕飕的,霍时泽瞥了梁宿的短袖一眼,调高了车内的温度。 梁宿想叫他顺便开一下音乐,不然也太尴尬了。 霍时泽却没有丝毫放歌的意思,他直直地看着前方的路况,说:“……那天,我想了想。” “……关于你是直男……这件事……” 梁宿看着窗外的夜景,没有说话。 “……当然这几天我都在想。” 梁宿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霍时泽说:“然后我就想到,这也许是一件好事也说不定?” 梁宿终于有动静了,他回过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霍时泽笑了笑,有些兴致勃勃,“你想啊,你是直男,我也曾经是直男,这样我们不就有更多共同话题了?我们以后交往不就更有东西聊了?” “……” 梁宿的头顶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第136章 哥哥的契约情人(二十七) “你是直男, 我也曾经是直男,这样我们不就有更多共同话题了?我们以后交往不就更有东西聊了?” 梁宿整个人有点卡壳,半分钟没有缓过神来, 抬手打断他,“等等……”他有些难以理解, 一言难尽地问:“你的意思,共同话题是……我们可以一起聊女人吗?” 两个直男的共同话题……不就是女人? 霍时泽的表情僵住了, 片刻,他勉强扯出一个笑,“还, 还是不要聊太多吧……” 他的语气有商有量, 但其实在心里霍时泽发狠地想,聊女人?呵, 怎么可能?他们要是交往了,梁宿看都别想看女人一眼! 说起这个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以前以为梁宿是gay还没什么, 自从知道梁宿是装gay, 其实是个直男之后,霍时泽看梁宿身边的每个雌性都不顺眼了。 今天在剧组也是, 明知道梁宿只是演戏,但霍时泽看到他对女演员的动作稍微亲密一点,他还是愤怒得想杀人, 想当场把梁宿拉走,拉到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其他人不得窥见梁宿哪怕只是一分。 但他忍住了, 就像他自己说了, 今天他很听话。 梁宿似笑非笑, “所以,我们还能聊什么?” 霍时泽笑了笑,“我们可以先交往试试,然后再共同摸索共同话题。” 呵,你想的倒是挺美。 梁宿扭过身看着他,试图跟他将心比心,“你想想,如果是你,嗯……你以前,你作为一个直男,还有点恐同,然后你被一个男的追求了,对方还死缠烂打,你会怎么样?” 还能怎样,当然是打死他啊! ……但霍时泽不能这么说。他看着前方,一脸认真地说:“我会试着跟他处一段时间,毕竟性向这种东西,谁都说不准的,万一我跟他处着处着就发现其实我是一个基佬,只是我这二十几年都没有发现?” 梁宿面无表情地赞叹了一句:“这么会忽悠,你怎么不去做销售呢。” 霍时泽一本正经:“什么忽悠,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自己不就是个现实的例子吗,我做了二十几年的直男,现在还不是弯的跟蚊香似的,整天就想跟你上/床。” 梁宿:“……” “而且,我只是觉得,很不甘心。”霍时泽的声音突然低沉了下来,他垂了垂眸,“你以gay的身份出现,让我喜欢上你,把我掰弯,然后你才说你是个直男,”他抿了抿唇,“太不公平了……” 梁宿看着他,没有说话。 车子缓缓开进了小区,两人乘电梯上了楼,于家门前分别,咔哒两声,两扇门合上,隔绝了两人无言的思绪。 * 第二天,梁宿正要出门,霍时泽就巧合得过了头正好也从家里出来,他笑着,“梁宿,去剧组呐。” 梁宿点了点头,突然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从里面出来了一个人,居然是郑助理。一出来就与他们眼神相撞,郑助理顿了顿,有些惊讶:“梁先生霍少爷都在呢,正好。”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请帖类的东西,递给梁宿:“霍总让我来给梁先生的。” 霍时泽挑了挑眉,双手交叠,笑眯眯地看着那张请帖,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个东西是什么。 梁宿接过来,发现是一张订婚请帖,上面写着: 梁宿先生,诚意邀请您参加霍则行与钟湛的订婚典礼,时间地点定于…… 郑助理看着他:“不知在时间上梁先生有没有安排?如果没有的话,希望你能来出席。”他抬了抬眼睛,脸上露出一个职业化的笑,意有所指:“霍董事长那边,特别希望梁先生出席。” 至于理由?当然是为了告诉梁宿,霍则行订婚了,对象是与他门当户对的家族继承人,你一个戏子应该知道差距了吧,别再来打我孙子的主意。 梁宿看了看订婚时间,他的时间是跟着剧组走的,但要空出一段时间也不是不可能,他说:“我会去的。” 郑助理笑了笑,又朝霍时泽颔了颔首,礼貌地说了句期待那天然后就离开了。 霍时泽似乎心情很好,眉眼含笑:“你真要去?” “当然,我都同意了。” 霍时泽盯着他,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你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梁宿笑了笑,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我能有什么想法,我是直男,不是么?” “……” 霍时泽的心情有点一言难尽。一方面是欣喜,欣喜梁宿真的不喜欢霍则行,另一方面就是纠结,心梗,心梗于梁宿是个直男。 片刻,霍时泽收起了脸上的表情,笑着说:“那那天我来接你吧,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去。” 梁宿没什么犹豫地就同意了。 霍时泽眼里的笑意加深,看着他兴致勃勃:“那我们现在去吃早餐吧,X记那家的海鲜粥不错,我带你去尝尝?” 梁宿瞥了他一眼,“我是去剧组,你忘了?” 霍时泽:“……” 还真忘了。 * 订婚典礼当天,梁宿坐上了霍时泽的车,却发现这条路不是去霍家的路,他顿了顿,问:“我们这是去哪?” 霍时泽勾着嘴角,显然心情不错:“去商场。” “商场?” 霍时泽偏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去给你买衣服。” 梁宿:“?”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西装西裤,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吧?霍时泽笑了笑,摇了摇手指,“你别看那群所谓上流社会人士道貌岸然的样子,表面上不介意你的穿着,其实内里又爱攀比又瞧不起人,更何况,霍老爷子对你这样,难道你不想穿上昂贵的西装,惊艳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狠狠打他的脸吗?” 梁宿看他:“……你是不是奇奇怪怪的小说看多了?” 霍时泽哽了哽,却又笑了笑,顺着他的话说:“让你今晚做一个打脸爽文男主,好像也不错。” 梁宿点了点头,换套衣服罢了。原世界他在高位坐惯了,视野无限开阔了,消费观、金钱观都已经超乎了普通人的范畴,一套衣服再贵也只是一套衣服罢了,收下了也不会有那些没收过贵礼的人的窘迫和不安。 霍时泽也不是会看价格的人,直接在一些贵得让人吓掉脑袋的手工西装中选了一套满意的,让梁宿去试试。 梁宿换衣期间,霍时泽一直坐在沙发上盯着更衣室的门,他一走出来,霍时泽的眼睛就猛地发亮。 梁宿走到镜子前看了看,“怎么样?” 店长笑得职业:“非常合适您,简直就是为您量身定制的一样。” 霍时泽走了过来,低头为他整理了一下领结,嘴角的笑一直没有拉下来过,眼神也一直粘在梁宿身上,“就这套了。” * 订婚典礼是从下午开始的,然而现在都傍晚了还不见霍时泽的人影。霍老爷子一直让管家看着门口,看霍时泽到没到,时间渐渐流逝,霍老爷子皱眉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有了一丝怒意,“霍时泽那小子还不来?他哥订婚的日子,他是不想来了??” 这时管家走了过来,在他耳边说:“保安说在大门看见时泽少爷的车了。” 霍老爷子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大约过了十分钟,霍少爷才姗姗来迟,从门外走了进来,霍老爷子面上一喜,正要上前说什么,却猛地看见他身边跟着个梁宿,顿时一腔话卡在喉咙,表情古怪了一瞬,这两个人,是一起来的? 梁宿率先礼貌地颔了颔首,“霍董,别来无恙,近日身体可还好?” 霍老爷子闷哼了一声,想起霍则行已经和钟湛订婚了,面上又缓和了一些,笑容变得和蔼,“你来了,别客气,想吃什么吃什么,等下我带你去见见则行和小钟,给他们道道喜,毕竟,你也是则行的老朋友了嘛。” 这番话说的古怪,霍时泽隐隐嗤笑了一声,梁宿却恍若未闻,笑了笑:“好。” 两人在自己的座位上落坐,霍时泽凑近他,在他耳边小声耳语:“霍老爷子这么厌恶同性恋,没想到这次却公然搞了个男男订婚典礼,你说好笑不好笑。” 梁宿觉得挺好笑的,“可能因为‘儿媳’是世家子弟吧。” 霍老爷子的目光频频望向这边,看到他们耳语的样子,心中顿时咯噔一下,眼神愈发古怪,升起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终于到了霍则行与钟湛交换订婚戒指的环节,两人站在台上,在主持人发言完毕后,与对方交换戒指,两人脸上的笑容就像雕塑一样精心雕刻。 在一片不知真假的祝福的掌声中,霍时泽对梁宿啧啧说:“不行,这样太俗,等以后我们的结婚典礼,一定不能搞成这样,看起来像三流电影。” 梁宿:“……”这,你让我怎么回? “时泽,你过来一下。”霍老爷子终于忍不住了,叫了他一声。 霍时泽顿了顿,脸上的笑意隐了去,看了梁宿一眼。 霍老爷子的脸色扭曲了一瞬,心中更加古怪,也更加生气了。 最终霍时泽还是不得已被霍老爷子叫去了,质问道:“你跟梁宿到底是什么关系?这次还是跟他一起来的?怎么看起来还很亲密的样子?” 三连问问得霍时泽兴致阑珊,只觉得一切都无趣极了,张了张嘴,正要说是未来要结婚的关系,余光却突然瞥见两个熟悉的人影一晃而过,消失在了角落。 霍时泽眯了眯眼,眼里闪过一抹阴沉。 梁宿跟着霍则行去哪里? 第137章 哥哥的契约情人(二十八) “恭喜, 订婚了。” “谢谢,”霍则行笑了一声,他垂了垂眸, “但没什么可恭喜的。” 梁宿祝贺的笑容敛了敛, 却没说什么, 霍则行看着他,突然说:“你不问点什么吗?比如……” “比如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梁宿自然地接过话。 霍则行愣了愣, 然后笑了:“梁宿, 你真的很直接, 你拒绝霍时泽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霍时泽最近的异常,霍则行就是瞎子也能看到, 就算心里再怎么不相信,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霍时泽正在追求梁宿。 上次,郑助理说霍时泽搬到梁宿对面住, 霍则行就起了疑心, 稍加思索便让人去调查。 霍时泽发现了,却并不阻止, 也不遮遮掩掩,反而更加变本加厉, 好像在明目张胆地告诉他,梁宿,他看上了。 霍则行垂眸笑了一下,好像是自嘲。霍时泽永远是那样不可一世,谁都不放在眼里, 那些自己最最珍贵的东西霍时泽却能轻易弃之如敝屣。 霍则行笑着说:“说起来也很好笑, 当初我找你扮演我的恋人也是为了恶心霍时泽, 没想到居然把他掰弯了,他以前还恐同的要命……” “……” 梁宿对这番话深以为然。他一直不乏追求者,但都是女人,况且在成人世界,大家都非常洒脱,合则处,不合则散,谁想突然被一个同性看上还死缠烂打了。 “我倒是要跟你说一声谢谢,把梁宿送到我身边。” 一道低沉的男声突然响起。 梁宿与霍则行皆是一愣,一同往声音处看去,只见霍时泽长身鹤立,拿着一个高脚杯,朝他们走过来。 霍时泽走到梁宿身边,手臂一伸,似是温柔地揽住他的肩,将他整个人拉近了一些,他嘴角擒着一抹笑意,对霍则行说:“谢谢,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和梁宿也许不一定会认识,我也不会知道,喜欢上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梁宿的脑袋突突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现在也许还在剧组里演四个人的狗血纠葛,不然怎么会听到这么羞耻的台词……他隐晦地瞪了霍时泽一眼,肩膀动了动要挣开他的怀抱,然而后者发现了他的意图,微微笑着,手掌却不着痕迹地紧了紧,让他再也动弹不得。 霍则行皱了皱眉,看着他们,对霍时泽说:“你这样,爷爷知道吗?” 霍时泽嗤笑了一声,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他定定地看着他,说了四个字: “我不是你。” 霍则行的瞳孔骤然紧缩。 我不是你,轻易放弃自己的“恋人”,杯弓蛇影,只因为爷爷也许会分给我一些目光。 我不是你,不会去屈服所谓的联姻,还自认为胜利。 霍则行的脸色变来变去,终究是阴沉下来,第一次抛弃了所谓大哥的沉稳,咬紧牙关,冷冷离去。 霍则行走后,楼道里只剩他们两个人。梁宿挑了挑眉,问他:“嘴炮爽吗?” 霍时泽笑得灿烂,不再是刚才虚伪的笑容,坦荡地说:“爽炸了。” 他举起酒杯,放在嘴边抿了一口,手臂还不忘紧紧搂着梁宿,把酒杯凑过去,诱惑他:“喝一杯?” 随后他又自顾自摇了摇头,“不行,我们都喝酒了,待会儿谁开车啊,我可不想留在这里。”他歪了歪头,把脑袋搁在梁宿的肩上,叹息道:“还是你家沙发睡得舒服……” 梁宿:“……” 受虐狂吗,你是? 霍时泽凑到他耳边,亲昵地贴着他的脸,“今晚我去你家睡觉吧,好不好?” 梁宿笑眯眯地把他的脑袋挪开,这人的脑袋又穷追不舍地贴过来,好像突然间得了肌肤饥/渴症,非要贴着他才行,“让我去你家睡觉吧,好不好好不好?嗯……好不好?” 梁宿嫌弃得直皱眉,“别撒娇。” 霍时泽满脸不在意,仿佛在说他口不对心:“你不是就喜欢撒娇的类型嘛……” 梁宿似笑非笑,“我还说我喜欢软妹呢,你是吗?” 霍时泽:“……” 他回想起自己当时做的蠢事,软妹男软妹男,谁能想到那个软妹居然是个女的?! 不对,是个女的才正常吧…… 梁宿看了看时间,觉得应该回去了,于是转身准备走,霍时泽拉住他的衣袖,笑眯眯地说:“亲一口?” 梁宿直接抽回了自己的袖子。 霍时泽在后面认真地说:“亲我一口,今晚就不闹你了,我发誓。”他又笑了笑,“明天再闹你。” 梁宿回过头,眯着眼:“哪怕你有一丝脸皮……” 霍时泽说:“你就不会理我了。” 梁宿噎了噎,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大步流星出了大厅,回到车上。霍时泽追上来,坐上副座,系上安全带,啧啧笑着说:“我是看出来了,你这个人,闷骚,非要人总是跟着你,闹着你,把你烦得不行,也许你才会松口答应。” 梁宿说:“我是这样的人吗?” 霍时泽勾着唇角点头,“嗯哼。所以啊,你有大麻烦了梁宿,你此生遇到的最大麻烦就是我,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咬着一个东西就不会松口,碰上你这么个闷骚也算什么锅配什么盖,认命了吧。” 梁宿笑了笑,“听起来好像很可怕。” 霍时泽睁了睁眼,有些惊奇地看着他,梁宿今晚脾气居然这么好?梁宿一边开车一边说:“你现在是不是在想我脾气怎么这么好?” 霍时泽:“……” 梁宿说:“那是我在忍着呢,开车不好揍人。” 霍时泽:“……” 车子开回到了小区,回到家门前,梁宿正要进去,身边的人猛然凑近,啵的一声,在他脸上大声地亲了一口,还没等梁宿反应过来又嘭的一声,以极快的速度进了屋锁上门。 梁宿:“……” 他的脸刷地黑下来,立刻掏出手机,给霍时泽输出一段国骂,得到了对方一个无辜的猫猫头。 他以为现在的生活已经是狗血剧了,然而生活就是,你永远猜不到它会狗血到什么程度。 第二天,他坐在一家饭点的私密包厢里,对面坐着仿佛一夜老了很多的霍老爷子。 他脸色沉沉地盯着梁宿,苍老混浊的眼睛释放着骇人的光芒:“昨天,我都听到了,你们的谈话。” 行,非常开门见山的开场白。 梁宿皱了皱眉,霍时泽这么嚣张,被发现是迟早的事,只是他疑惑一件事:“昨天您是怎么……” 毕竟他也在现场,知道楼道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霍老爷子毫不犹豫地说:“我躲在厕所里偷听到的。” 梁宿:“……” 他眨了眨眼,“……所以?” 霍老爷子说:“所以,你离开A国吧,永远不要回来,你想要多少钱可以大胆提。” 梁宿说:“我在这里还有工作要做。” 霍老爷子嘲讽地笑了声,“就拍个戏,能赚个什么钱。我说过,价钱你可以随意提,大胆提,只要你愿意离开我的两个孙子。” 梁宿同意了。 系统告诉他,这是他离开这个世界的契机。 但是梁宿也提出了一个条件,他必须拍完手上这部戏才会离开。 霍老爷子拧紧了眉,正要发怒,梁宿面色淡淡地说:“您要是不同意,我现在就打电话告诉霍时泽我同意跟他在一起。” “……” 霍老爷子一腔国骂瞬间噎在喉咙,不上不下的,让他咳了好几声。最后只好面色难看地妥协了。 于是时间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去,包裹着霍时泽愈发得寸进尺的偷亲,还大声嚷嚷倒打一耙:你明明可以躲开的却不躲开,承认吧你就是对我有感觉。 三个月后,《多情》杀青了,梁宿提前买好了环游世界的机票,背着一个黑色背包就踏上了最后旅行的路途。 他买的是头等舱,本以为会是一趟舒服的旅程,但很不幸,身边坐着一个动作古怪的男人,穿着一身黑,可以说是裹得严丝合缝,不留痕迹。 梁宿向空姐点了一杯红酒。 身边的男人翻着菜单,最后也点了一杯红酒。 梁宿向空姐要了一份水果。 身边的男人也要了一份水果。 梁宿向空姐要一张毯子。 身边的男人得寸进尺,要了两张,说自己很冷要盖两张。 梁宿从包里拿出一个眼罩。 这下子男人不能当学人精了,因为这不是点的,而是从包里拿出来的。 梁宿倏地笑出声,“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男人也笑了,笑声低沉而充满磁性,“装到,你发现我为止?” 他摘下了墨镜和口罩,露出了那张媲美外国男模的脸,笑意盈盈的,正是霍时泽。 梁宿说:“你怎么在这?” 霍时泽坦坦荡荡地说:“偶然知道你买了机票,我就派人去查,然后就立刻买了你旁边的位置。” 他把脑袋磕在梁宿的肩上,用力之大仿佛是在惩罚他,哼哼地抱怨,“去旅游还不叫我,要是我不去查,你是不是就扔下我自己出去玩了?” 梁宿没说话,霍时泽又说:“还好我跟过来了,不然你就亏大发了,在吃喝玩乐方面没有人比我更擅长,要是没有我,你这次旅行得少多少乐趣啊……” 说着,他的手悄无声息地抓住梁宿的手,穿梭在指缝中,与他十指相扣。 梁宿没有动,只是垂眸静了片刻,就在他以为霍时泽要在他肩上睡着的时候,他不知带着什么情绪说:“其实我不是去旅游的。我是去离开你的。” 扣着他的手蓦地攥紧,扣得他手指发痛,骨节泛白。 第138章 哥哥的契约情人(二十九) “……霍时泽?” 在久久的沉默中, 梁宿忍不住动了动肩膀,皱了皱眉,低头看了肩上的人一眼。 霍时泽的脑袋搁在他的肩上, 阖着眼, 呼吸平缓,若不是与他十指相扣的手还扣得死紧, 梁宿都以为他睡着了。 梁宿叹了口气, “你别这样,我们终究不是一路子的, 所以……” “我们先别说这个好么。” 霍时泽攥着他的手,闭着眼睛打断他。 “……” 又过了十几秒, 他从梁宿的肩上抬起头,脸上带着淡淡地笑意, 含笑的眼睛似乎没有阴霾:“反正,我已经在飞机上了, 你也不能把我扔下去吧。” 梁宿:“……” 确实不能。 霍时泽笑着说:“既然如此, 不如这次我们就一起玩一次, 雪国我特别熟悉,如果没有我这个导游在身边, 你在山上可能会迷路……” 霍时泽缓缓低下头, 避开了梁宿审视的目光, 嘴角擒着一抹笑意,似是玩具一般把玩着梁宿的手, “反正, 这也是最后一次了……你一个人的话, 有什么意思……” “好。” 出乎意料的是, 梁宿同意了, “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句话声音很轻,却一字不差地落入了霍时泽的耳中。 霍时泽眼中的情绪明明灭灭,却因低着头没有被梁宿看到,嘴角的弧度倏然加大,声音轻快,“就这么说定了。”他再次把头放在梁宿的肩上,闭上眼睛,语气亲昵,轻轻抱怨着,“再让我睡一会儿,昨晚没怎么睡好,好困,下飞机了叫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真的进入了梦乡。梁宿再次低下头,看到霍时泽眼底的青色,思绪复杂。 几个小时一晃而过,梁宿和霍时泽下了飞机,霎那间整个世界变成一片雪白,像是突然从人间掉落到童话世界,人们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像一头头熊缓慢地移动。 他们叫了一辆出租车,上车之后,霍时泽向司机用梁宿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地址,引来前面的司机好奇的一瞥,在后视镜打量了他们一下。 梁宿问:“我们去哪?” 霍时泽睡了一觉,好似扫去了他所有的阴霾,笑容灿烂又温柔,“我以前在这里买了一栋别墅,这几天我们就在那里住吧。” 雪国虽冷,却因为其全年飘雪而闻名世界,是世界上有名的旅游景点,从世界各地慕名而来的游客多得吓人。 而随着出租车缓缓驶进富人别墅群,行人越来越少,而超过一定路途,就连别墅也少了,几分钟才能见到一栋,零零星星的犹如被世界抛弃的纸箱子,覆盖在一层厚厚的雪下。 下了车,梁宿由霍时泽领着进了别墅。别墅是典型的欧式古典风格,大理石、烛台、地毯、壁炉,结合窗外的雪景,整栋房子就像拼图上的插画,充满古典感和童话感。 像是许久没有来了,屋内飘浮着灰尘,霍时泽消失了一会儿,再次出现时抱着一捆木柴,扔在壁炉里,点燃了木柴,扇了会儿风,满满地壁炉底下响起滋啦滋啦的声音,昏黄的光伴随着一阵温度袭来。 霍时泽蹲着回过头,“在那站着干嘛呢,快来暖暖,不冷么?” 梁宿放下背包走过去,刚到他边上就被一阵力道拉得蹲下来,霍时泽的手掌包裹住他的手,拉着他往火源处靠,“你的手太冰了,这样舒服吧?” 梁宿点了点头。 雪国不愧是雪国,地如其名,白茫茫的雪一望无际,寒风像是刀子一般锋利地扎在人的脸上。梁宿从下飞机开始就处于麻木状态,直到现在蹲在火炉边,炙热的柴火“烤”着他的手,他才慢半拍地感觉到,刚才真是很冷啊。 梁宿的嘴角扬起浅浅的笑意。 火光在他脸上闪烁着,明明灭灭,把他的脸照得温暖而柔和,泛着淡淡的红晕。 霍时泽的眼睛像是被他吸住了,一瞬不瞬地注视他,直到后者察觉到他过于炽热的视线,才警告地送去一眼。 霍时泽骤然回过神来,连忙收回视线,把“想吻他”之类的念头扔在角落,为了转移话题,他盯着他们握住的手,说:“你觉不觉得,我们的手像烤红薯?” 梁宿:“?” 霍时泽说:“我的手是红薯的外皮,紧紧包裹着你的手,你的手就是红薯金黄色、香喷喷、热乎乎的内在……” 梁宿说:“你想吃烤红薯了吧?” 霍时泽尴尬地说:“有点吧……” 梁宿笑了笑,“所以,你可以把我金黄色、香喷喷、热乎乎的内在放开了吗?” 霍时泽:“……” 他不情不愿地放开了。 梁宿站起来,一下子坐倒在沙发上,“所以,我们晚上吃什么?”他问,“烤红薯?” “别说烤红薯了,这里什么也没有,”霍时泽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说:“我们来得太匆忙了……” 他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用梁宿听不懂的语言和对面的人说了一些话,挂下之后,他说:“我让人送了食材过来,今晚,我们做饭吧。” 梁宿有些嫌弃地看了看一屋子的灰尘,“等人送来食材之前,我们先打扫一下吧。” 等打扫完、做完饭、吃完饭,到了夜晚,星星愈发明亮,昏昏欲睡的时候,梁宿和霍时泽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看纸箱里放着落灰的碟片,投影仪的画面清楚地映在墙上。 梁宿忍不住问:“最后的凶手是谁?” 霍时泽倒是很想剧透,“不知道,这些片子我都没看过。” 梁宿有些惊讶,他指着那装得满满一箱的光碟,“没看过?这些都没看过吗?” 霍时泽点了点头。 “那你买这么多干嘛?” 霍时泽说:“就怕有一天大雪封锁了道路,我被困在这里,总要有点娱乐吧。” 梁宿抽了抽嘴角,“你还挺未雨绸缪。” 他看着这安静的、犹如古典城堡一样的宅子,却是赞同地点了点头,“不过这房子,确实很适合发生一些恐怖故事。” 霍时泽勾了勾唇角,自然地接上,“也很适合□□。” 梁宿:“……” 霍时泽侧目看着他,被他脸上变来变去的表情逗笑了,“吓到了?” 梁宿没说话。 霍时泽摸上他的手,像是刚才一样将他的手包裹在掌心里,笑眯眯的,“别怕,我只是开个玩笑,你知道,我这个人就喜欢把心里话‘一不小心’地说出来,但我不会做的,你放心。” 真正会做的事,他反而不会说出来。 ——这句话,霍时泽藏在了心里。 梁宿心想,这可不是能放心的样子啊……他狠狠地瞪了霍时泽一眼,蓦地抽回自己的手,看着电影,一动不动了。 霍时泽笑了笑,也把注意力放在电影上。 深夜,梁宿终于遭不住了,回了自己的房间,霍时泽对他说:“晚安。” “晚安。” 啪的一声,霍时泽为他关上灯,目光在床上的梁宿脸上凝了一会儿,而后关上门,回了自己房间。 一声震动,下午来送食材的人给他发了条短信,翻译是:[霍先生,您要的东西我都已经准备好了,请再次确认一下清单。] 服等,但诡异的是,清单上还有一些古怪的东西,比如锁链、监控、窃听器…… 霍时泽漆黑的眸子在这些东西上一扫而过,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动了动拇指:[可以。] 他又发了一条:[明天中午房子没有人,你在那个时候送过来吧。] 在炉火燃烧、窗外的飞雪这样天然的白噪音下,梁宿在温暖的被窝里睡了个好觉。 他度过了一个无梦之夜,却不知道,与他一墙之隔,霍时泽坐在漆黑的房间里,脑中酝酿着一个疯狂的计划,并且即将把它付诸实践。 梁宿醒来时,一打开门就听见了楼下滋啦滋啦的声音,同时一股食物的香气袭来,梁宿下了楼,问厨房里的人:“做饭呢?” 霍时泽回过头,扬起笑容,“醒了。” 他把平底锅里的煎蛋翻一个面,对他说:“你先去洗漱吧,等下就可以吃了。” 梁宿点了点头,眼中还有没睡醒的懵懂,去洗了把脸才精神了,坐在餐桌旁,看着桌上丰盛的早餐,鼻翼翁动,赞叹道:“好香。” 霍时泽就勾起了嘴角。 梁宿拿起筷子,正要夹起一只虾饺,对面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抚了抚他额上的碎发,温柔地笑:“还在滴水呢。” “……” 梁宿抓着筷子的手僵在原地。 他下意识后仰了仰,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刚才洗了把脸……” 霍时泽就收回了手。 短暂的尴尬过后,梁宿夹起虾饺放入口中,虾的鲜味于一瞬间在口腔里爆开,梁宿眯了眯眼,终于承认霍时泽的厨艺比他强。 两人安静地享用这顿丰盛美味的早餐。 霍时泽看了他好几眼,忍不住面含期待地问他:“怎么样,我做的好吃吗?” 梁宿吃得开心,诚实地给出了最高的评价,“好吃,五星级的水准吧,就是让我一直吃也不会腻的水平。” 霍时泽轻笑了一声。 他把嘴里的食物吞下,握着筷子,提议说:“吃完我们去滑雪吧,我这里有滑雪板和滑雪杖,明天我再带你去看看别的地方。” 梁宿偏头,看着窗外指甲大小的雪花不停地飘落,笑了笑,“好啊。” 霍时泽眼里的笑意愈发加深,给梁宿又夹了个虾饺,“来,吃多点,滑雪很耗体力的。” 第139章 哥哥的契约情人(三十) 梁宿和霍时泽穿上衣服, 提着滑雪装备就出发了,到了地方,霍时泽套上装备, 回头看见梁宿还站着不动, 有些疑惑,“怎么了?” 梁宿顿了顿,垂下眸,声音有点小, “我不会……” 风夹着雪呼呼吹过, 霍时泽没听清, 他穿上滑雪板,动作稳当地朝梁宿靠近两步, “你说什么?” 梁宿瞥了眼他的动作, 收敛了不自然的表情, 声音大了些:“我不会滑雪——” 他的语气和表情都太平静了,但是霍时泽没有错过梁宿刚才转瞬即逝的不自然。 霍时泽怔了片刻, 突然轻笑了出声, 像是终于找到了报复当初骑马比赛输给他的机会,故意闹他,啧啧了一下,声音飘扬:“啊~原来你不会滑雪啊~” 梁宿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一时间不知道是天气更冷还是他的表情更冷。霍时泽连忙收敛了一下, 却依旧笑眯眯的:“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会呢。” “会演戏, 会做饭,会骑马, 会高尔夫, 功夫还了得……” 这就是故意夸他了, 梁宿微微笑了笑,坦然接受了他的赞美。霍时泽看着他这副骄傲的样子,顿时觉得心痒痒,非常想上前捧起梁宿的脸狠狠亲他一脸口水。 为了避免在雪地打起来的惨状,霍时泽偏了偏视线,脱下滑雪板,猝不及防地在梁宿面前半蹲下来,“来,我帮你穿上。” 他握住梁宿的脚腕,将他穿进滑雪鞋里,梁宿心下一惊,下意识挣了挣,却感觉脚腕的力度大了些,无端带了些禁锢的意味,霍时泽抬起头看他,嘴角擒着一抹笑意,声音低沉:“躲什么。” “帮你穿鞋呢,你不是不会穿么?” 梁宿抿了抿唇,也觉得自己是小题大做了,就任由他动作了,霍时泽确实没有其他动作,一边为他穿上滑雪鞋,一边说:“这是固定器,只要踩在上面……” 咔擦一声,鞋子已经固定住了。 穿完一边,霍时泽还想为他穿上另一边,梁宿后退了一步,说:“我学会了,我自己来吧。” 这次霍时泽没有说什么。 霍时泽说的没错,论吃喝玩乐他是专业的,而且也非常擅长教别人玩。经过他的一些讲解和示范,梁宿已经初步掌握了滑雪技巧,并且可以在雪地里滑一段了,由一开始的忐忑、小心翼翼,再到逐渐放开,最后竟比霍时泽这个老手还要嚣张,速度如风,嗖的一声就飞过去了。 他的速度太快了,霍时泽心中咯噔一下,逐渐升起一股担忧,挥动滑雪杖,也跟着加快速度追上他。 梁宿感觉到身后逐渐逼近的声音,以为霍时泽要跟他比赛呢,脸上扬起一个笑容,正要加快速度—— 身后一只手伸过来,猛地抓住他的衣领,梁宿一时不察,与霍时泽双双倒在雪地上。 “唔……” 梁宿闷哼一声,眉毛拧在了一起。 霍时泽听到他的吃痛声,立刻立起身来,面露紧张地问他:“伤到哪里了吗??” 梁宿一个眼刀甩过去,“你有病啊??我在滑雪你拉我干嘛??” 还能骂人,应该没有伤到,霍时泽松了一口气,语气多了一分严厉,“你才刚学会滑雪就冲这么快,要是撞上什么就完了你知道吗?” 梁宿顿时有些心虚,移过了视线,刚才确实整个人嗨起来了,一时热血上头,也没管安全的事。 正尴尬地沉默着,突然听见咔擦一声,霍时泽为他脱下了滑雪板,梁宿感觉脚下一松,看了他一眼。 霍时泽也脱下了自己的,两人躺在雪地里,手脚大张,摆成两个大字,像雪海中的两个派大星。 身下的雪地虽冷,却像棉花一样柔软,梁宿感受着那份柔软的感觉,听着呼呼吹在耳边的风,莫名觉得心情好了起来,他不禁勾起嘴角,大张的手脚摆了摆,作出游泳的动作,在自己周围画出一个大圈。 霍时泽侧过头,看见他幼稚的动作,嗤嗤笑了声,手脚却不由自主地也跟他做了同一个动作。 梁宿斜眼看他,眼里的意思显而易见:你不是和我一样幼稚? 霍时泽笑了笑,笑容灿烂得如同头顶的一抹刺目的阳光,一扫阴霾。 成年人向身边人展现幼稚的时刻,那是不是说明,他正在感受幸福呢? 梁宿与他直直躺着,心想如果不是怕冷,他真想在雪地里睡觉,这么想着,突然一片雪花悠悠飘落,好巧不巧的,正好落在了梁宿的眼睛里。 他被冻得一哆嗦,眨了眨眼,落在他脸上的雪花也越来越多,梁宿皱了皱眉,抬起戴着手套的手要给自己擦了擦,身上突然覆上一个人,脸与他的靠得极近,一阵温热的风袭来,为他吹了吹眼睛。 雪花化成水,湿润了他的眼睛。 梁宿迷茫地睁开眼,与霍时泽四目相对,后者漆黑的眼里流淌着极深的情愫,又有一些成年人都明白的欲/望。 在一片凝滞的沉默中,梁宿勉强动了动唇,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却蓦地感觉唇上一热。 之后的半分钟里,梁宿睁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视线,甚至是思绪都被这个人控制了。 但显然,只是单纯的两片唇的碰触对于霍时泽是远远不够的。梁宿的一动不动仿佛默认,无声地助长了他的欲/望,让他望日压抑到极致的心思瞬间发荣滋长,如同路边的野草飞快填满整个思绪。 霍时泽的呼吸粗重了起来,含住他的唇激烈地吮/吸起来。 梁宿骤然回过神来,猛地抬手意图推开他,后者却看出了他的意图,紧紧捉住他的手让他动弹不得,继续深深地吻他。 但梁宿也不是吃素的,屈起膝盖,一个用力的动作踢中他,霍时泽一个吃痛的闷哼,动作一顿让梁宿逃脱了。 梁宿立刻站起来,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你他妈找揍——” 梁宿一个拳挥过去,霍时泽啪的一声扣住他的手腕,脸上满是认真:“梁宿,我们试一次吧。” 梁宿一听更加生气了,与他扭打起来,霍时泽挡过他的攻击,继续说:“梁宿,你要是接受不了在 霍时泽笑了笑,像是自嘲,“凡事都有第一次,反正我也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男的。” 也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喜欢得头脑都要炸掉了,喜欢到身体的每个细胞都要脱离他的掌控,就为了跑到那个人身边,喜欢到,甚至开始疑惑,人类,这个由物质组成的碳基生物,真的会这么喜欢一个人,真的会拥有这么浓烈的感情吗? 但他就是这般真真切切地喜欢梁宿。就像一场恐怖的、仿佛能毁天灭地的雪崩,猝不及防地出现,让他无法逃离。 梁宿的动作一顿。 就在这时,突然一种恐怖的,仿佛什么东西在暗处伺机窥探的声音出现了。 起初梁宿还没有察觉,以为只是风在吹。 但随着声音越来越大,已经到了让人无法忽视的地步,事情就发生了。 ——雪崩。 人类也许可以拥有毁天灭地的感情,在变化多端的大自然面前却依旧渺小。 梁宿睁大了眼,漆黑的眼中倒映着远处翻滚的雪海,突然感觉手臂一痛,是霍时泽拉住他的手,拉着他飞速狂奔,“快跑!” 梁宿迅速回过神来,与霍时泽往山旁边跑,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他们的速度甚至快过滑雪的时候。 却依旧快不过雪海流动的速度。 突然,梁宿眼下一黑,像是什么人扑了过来,将他牢牢地护住。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像只是一瞬。 风声,雪声,闷哼声……一切声音萦绕在梁宿耳边。 他却恍惚觉得也许这些声音只是他的幻觉,他应该是耳鸣了,听力在逐渐减弱。 但幸好鼻子还是可以闻到味道的。 梁宿闻到了铁锈味。 他迅速回过神来,声音带着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颤抖,试探地叫了一声:“……霍时泽?” 耳朵好痛,什么也听不到。 梁宿又叫了一声:“霍时泽?” 身上的人动了动,动作很小,却被梁宿捕捉到了。他松了一口气,问:“你……还好吗?能站起来吗?” 霍时泽的声音闷闷的,“不是很好。” 梁宿有些着急,“你先站起来。” 霍时泽动作缓慢地动了动,抬起脸,梁宿看到上面的血迹,瞳孔骤缩,“你流血了!” 霍时泽的头脑昏昏沉沉的,眼睛模糊不清,看不清梁宿的脸,他艰难地动了动唇:“你没事吧……” 被护住的是梁宿,他毫发无伤。梁宿说:“我一点事都没有,倒是你,还能撑住吗?”在这个时候,他的头脑反而冷静下来了,“我们先回别墅处理一下你的伤,打电话叫人过来送你去医院。” 说完,他艰难地站起来,扶着霍时泽艰难地前行。 霍时泽的脑袋越来越昏沉,有了想睡觉的欲望。他觉得自己就要不行了,要立刻和梁宿表白他的心意,否则就来不及了:“梁宿,我喜欢你……” 梁宿有些生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先救命要紧吧!” 霍时泽也生气了,原本跟蚊呐一样的声音大了一些:“我就要说,梁宿,我喜欢你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 梁宿无奈了,“行吧你接着说,坚持说到救护车过来为止。” 可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霍时泽也有了坦白的欲望,像倒豆子一样将他做的事说了出来:“其实我今天叫你出来滑雪,是让人在别墅里装监控的,还买了锁链,窃听器,一些杂七杂八的生活用品,等这次度假结束了,你如果还是非要走,我就把你锁起来,让你哪里都不能去,只能乖乖待在我身边……” 梁宿:“……” 他妈的震撼我全家。 霍时泽还接着说:“你哪里都不能去,只能吃我给你做的饭,穿我给你准备的衣服,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活动……” 梁宿:大哥你快闭嘴吧,我都在考虑要不要把你扔这儿自生自灭了。 霍时泽还难过上了:“但是现在我要死了,这些东西都用不上了……” 梁宿: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 霍时泽却又笑了,眼中闪烁着梁宿看不懂的光芒,“但是这样的结局,好像也不错。” “从爱上你之后,我一生中最大的愿望就是死在你怀里。” 霍时泽的眼里有乞求:“所以在我断掉呼吸的那一刻,让我抱着你吧,梁宿。” 第140章 哥哥的契约情人(三十一) 梁宿冷笑了一声, “还抱我?你今天要是在这里断气了,我立刻就去找一个人在你坟头结婚,每年结婚纪念日还带着老公或者老婆去你的坟头故地重游, 当着你的面享受二人世界。” “你敢——!!!” 霎那间如同回光返照一般,什么虚弱、濒死都不复存在, 凶狠的光芒狠狠射向梁宿, 霍时泽眼神流露出阴鸷的狠意:“你要是敢和别人结婚,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日日夜夜折磨你老公让他生不如死咳咳咳咳……”因为过于激动,他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 梁宿被逗笑了,“就你这样,还能折磨得了谁?”他颠了颠霍时泽的身体, “还是先救救你自己吧。” 梁宿说这些话是为了激发他的求生意志, 显而易见效果斐然, 霍时泽被狠狠地刺激到了,想象着梁宿与其他人亲密的画面, 心中燃起熊熊烈火:不行!他不能死!他要是就这么轻易就死掉了,不就相当于把梁宿拱手让人, 梁宿就是别人的了。 不行,谁都不行。 无论是霍则行, 乔梓, 还是其他废物杂鱼,男的女的,都不能拥有梁宿。 梁宿只能是他的。 凭着惊人的求生意志,霍时泽撑到了救护车开过来, 而且无论是在车上, 还是到了医院, 他的手一直紧紧攥着梁宿的手,让人想拆开都不能,仿佛一松开梁宿就会跑掉。 梁宿皱起眉头,眼中带了冷意:“放开。” 霍时泽躺在急救车上,意识已经模糊了,带着最后一丝执念喃喃:“梁宿,别走……” 梁宿暴躁了,“我他妈现在能去哪?!” 霍时泽还拉着他的手。 梁宿彻底无奈了:“我留下,我不会走,除了这里我哪里也不去,就等你醒过来,行了吧?” 霍时泽无声地勾了勾唇,手指松了松,任由医生护士推着急救床前去急救。 * 这是梁宿第二次守在手术室前。 第一次是在等奶奶,只等来了一床白布。 现在,他坐在手术室前,扭头看着亮着的指示灯上面的“手术中”三个字,这实在勾起了他不太好的回忆。 但幸好,手术很成功,结束的很快,他于约定的那样坐在霍时泽的病床前,中途去了一趟洗手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梁宿心中一惊,连忙洗了手拉开门,看到霍时泽瘫坐在地上,垂着头,什么东西顺着他的脸滴落在地上。 梁宿连忙跑过去扶他起来,霍时泽感受到人来,猛地抬起头,似乎是确认什么似的盯着他,而后骤然爆发出光芒,梁宿还没有琢磨出味儿来,就感觉后背一紧,他被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就像濒死之人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你没走……你没走……” 霍时泽的声音几乎哽咽,带了哭腔。 梁宿就想,啊,他哭了啊。 他有些茫然,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在这之前他其实想好了对策,他知道霍时泽不是一个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人,更与好人二字毫不搭边,无论是强制还是威逼利诱,他都没关系,左右不过是离开二字。但如果,霍时泽流泪的话,他却不知道怎么办了,脑中只有奶奶小时候对他说过的话:梁宿,让别人流泪的人是坏人,别人因为你感到痛苦的话,这份痛苦也会反映在你身上。 那时还是小孩子的梁宿听不懂这句话,只觉得奶奶太啰嗦了,什么痛苦不痛苦的,别人痛苦与他何干,只要自己快乐不就好了吗? 梁宿今天却想起了这句话。 他无心让人流泪,但原来,他也不知不觉做了坏人了吗…… 霍时泽觉得自己在梁宿面前哭太丢脸了,想要伸手抹去自己的眼泪,却觉得手臂酸软,仿佛抱紧梁宿已经用尽了他的全部力气,现在想要擦脸都做不到。 梁宿轻轻推开他,“还没走呢,你倒是挺会挑时间醒的,我一直就坐在你床边,只是上了一次厕所你就刚好醒了。” 霍时泽:“……” 原来是这样……那他刚才……也太丢脸了吧??!! 还因为想跑出去找梁宿而摔在了地上…… 梁宿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觉得好笑,调侃道:“你还别说,刚刚那个场景真像偶像剧……” 霍时泽也忍不住跟着笑了,两个人傻子似的坐在地板上笑了半天,突然他神色一凛,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紧张地问他:“你没受伤吧?让我看看——” 霍时泽勉强抬起手,想要梁宿转过身去检查他有没有伤到哪,梁宿阻止了他:“大少爷,你就省点心吧,托你的福,我哪里都没有伤到,活蹦乱跳的……” 霍时泽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不放心:“你找医生看过了吗?你别不当回事,现在你感觉不到,但可能有些伤是眼睛看不出来的,还是去做个全身检查……” 他啰嗦得好像个阿婆。 梁宿觉得好笑,却又像想到什么,脸上的笑隐了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莫名问了一句话:“你为什么不问,你自己的身体怎么样?” 霍时泽怔了怔。 他迟钝地眨了眨眼,像是才想到,慢半拍地说:“哦……那我身体怎么样……” 梁宿看着他,久久不说话。 霍时泽有些紧张了起来,“我……要死了吗?” “这个倒没有。” 梁宿回答得很快,“医生说你的身体素质强壮如牛,只是要在医院观察一段时间,没什么事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霍时泽松了口气,“不会死就好。” 病房里陷入了沉默。 梁宿思绪复杂,乱得像一团混乱的毛线球,霍时泽亦是如此。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霍时泽垂着头缓缓开口:“梁宿,我其实是个特别悲观的人,总是想到死。” “爱上你的时候,我关于未来最美好的想象就是和你死在一起,在雪山上也是,我想我要死了,但是是为你而死的,我竟然觉得很幸福,可以死在你怀里……” 梁宿看着他,没有说话。 霍时泽说:“你知道吗,我妈是自/杀的,外界都以为她是病逝的,但其实不是这样,只有我和霍家人知道……那个时候我躲在房间里非常害怕,想我的结局是不是也和妈妈一样,后来被霍家人收回本家,我就想,哦,既然这样,那我就玩吧,疯吧,闹吧,直到把最后一丝精力都耗光,迎来和妈妈同样的结局,才有资格说,我起码痛快地活过……” “后来,我就遇见了你。” 霍时泽缓缓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脸上还有尚未干涸的水痕,“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但其实,爱上你也不奇怪。你真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人了。” 可以很认真,但放弃的时候又很利落。 可以很虚伪,但对峙的时候又很坦荡。 可以很冷漠,但又会对他展现别扭的关心。 这份关心,不是为钱,不是为权,甚至不是为了他这个人,只是因为良心,也因为愧疚,更是因为同情。 要是别人同情他,霍时泽会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会用力地报复他。 但,如果是梁宿,霍时泽只求他对自己再同情一点,再愧疚一点,把对世人的那份良心全都给他吧。 他是个卑微的祈求者,需要他的良心,需要他的愧疚,需要他的同情,只有这样,梁宿才会留下来,才会分给他一些,他真正想要的,爱。 梁宿笑了:“霍时泽,你太低估你自己了,你并不需要乞求别人的爱,你只要稍微把心向人展开一条缝,就会有人钻进去爱你。” 说到这,梁宿倏地一怔。 他突然想起了,他开始这段穿越旅行的初衷:为了救回奶奶。 但把这个目的往深处挖,它其实是——与人结成深刻的羁绊。 他在自己的世界,功成名就,享尽一切名与利,却始终无法与人结缘,那些人只从他的身边路过,又匆匆地离开,美其名曰,成年人的洒脱。 他觉得非常孤独,一切都没什么意思,所以才会在系统出现时,答应它开始穿梭世界的旅行,开始新的人生。 这便是他的心脏拉开的那条缝,他主动踏出了一步,让渴求爱的人爱上了他。 霍时泽说,那你钻进来吧,钻进来我就把这条缝封死,进来了就别想出去了。 梁宿笑了笑。 * 系统说,这是一个无cp世界,主角虽然在最后功成名就,却一辈子没有拥有一个爱人,孤独终老了。 系统说,有些天道之子就是这样,天生没有爱人的能力,可能霍时泽也是一样吧。 梁宿轻哼一声。 那这个死死抱着他睡觉的人是谁? 霍时泽抱着他,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叹息道:“这次雪崩受伤真是伤得值了,直接让我圈住了这么个大宝贝……” 听他说起这个,梁宿冷哼一声,开始算账:“囚/禁?锁链?窃听器?嗯?” 霍时泽表情一僵。 梁宿表情更冷,“我听某个少爷说,还想把我养成废人,只能吃他做的饭,穿他选的衣服,嗯?是谁说的来着?我好像记不太清了。” 霍时泽哈哈笑了声,表情尴尬,小心翼翼地说:“哎呀,是谁说的啊,我也记不太清了哈哈……” 梁宿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是吗?真的记不得了?” 分明眼神意思是,你再打哈哈试试? 霍时泽瞬间认怂,“是我说的……” 梁宿稍微满意了一下,“那如果这次,我没有答应你,还是执意要离开,你是不是还要执行原计划?” 霍时泽心想,那当然。 第141章 哥哥的契约情人(完) 雪国医院, VIP病房里。 梁宿躺在床上原本只打算小憩片刻,却不知不觉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 梦见一条青黑色的蛇从地底下钻上来,钻到他身上, 缓慢地攀爬、蔓延,圈住他的手臂,冰冷、柔滑的触感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生生把梁宿惊醒了。 梁宿醒来后定睛一看,才知道这不是梦。 这条“蛇”现在还贼心不死呢,呵呵。 梁宿一把捉住霍时泽作乱的手,皱眉问:“你在做什么?” 霍时泽被抓包也不慌张, 表情无辜:“给你按按摩, ”他有声有色地说, “今天遭遇了这么多事,要是不按摩放松一下的话, 明天一定手脚酸软,腿都抬不起来。” 梁宿微微一笑, “谢谢, 我自己来就行了。” 说完,居然真的给自己按摩起来, 手法有模有样,看起来比他专业多了。 霍时泽:“……” 他见事情败露, 竟直接露出狐狸尾巴, 展露了他的险恶用心:“梁宿, 不如, 我们做一次吧。” 以前一直看着却不能吃, 隐忍了这么久,霍时泽第一次觉得自己有那么点百忍成金的美好品质,现在终于在一起了,再不吃就对不起自己了,饿成人干了都…… 梁宿表情僵了僵,缓缓说:“这进展……有点快了吧……?” 霍时泽直勾勾盯着他的表情就像狗盯着骨头:“有什么快的,就当庆祝我们交往周年纪念日了。” 今天开始交往,今天就是纪念日,没毛病。 梁宿:“……” 见他犹豫,霍时泽收回自己就差流哈喇子的眼神,像是一个“知心大哥哥”一样劝说道:“你想啊,男人和女人在一起,也许要讲流程,要牵手,拥抱,接吻,之后再上/床,但是我们两个男的就别讲究这些了,直奔主题,有走流程的功夫我们都滚多少次了……”他的表情暧/昧起来,抚过他的手,“都是男的,难道,你不想吗?” 霍时泽的脸,就是大部分明星也自愧弗如,这张脸上若是发出邀请的信号,相信大多数女人都无法拒绝,但问题是,梁宿还是一个弯了半截,半直不直的基佬,开车都要在后面挂“新手上路”的牌子,现在面对霍时泽的暧/昧攻势,居然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梁宿如同老僧入定一般思考了半晌,最后严肃地说:“我觉得……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你说对吧?” 霍时泽勾引的表情裂开了一条缝。 脑中冒出各式各样的猜测:为什么,梁宿还是没有接受他吗,还是想等他出院了就甩了他?或许是他想多了,只是刚刚从灾难回来,没有心思做那事?还是……或者,马萨卡……梁宿他……不[哔——]?! 霍时泽看梁宿的表情都不对劲了,充满了不敢置信,同情,怜爱,心疼,还有一丢丢……窃喜……? 梁宿一眼就看出了这厮想到了哪里,登时双眸一眯,危险至极,“霍时泽,你最好把这个猜测收回去。”他觉得非常有必要澄清一下,咬牙切齿,“不是你想的那个原因。” 霍时泽偏了偏视线,“哦……” 半晌还小心翼翼地瞥他。 “……” 梁宿叹了口气,坦白了真实原因:“我只是有点……不适应……” 霍时泽怔了怔。 他抬起头,愣愣地看着梁宿垂着头,柔软的头发自然地垂下,嘴唇蠕动,声音有些小:“对不起,我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还没有准备好……” 梁宿垂着眸的样子太垂头丧气了。 霍时泽突然感觉心里涌上一股酸涩,他看不得梁宿这样的表情,他应该是骄傲的,冷漠的,高高在上的,他虽然不想看到梁宿冷漠嘲讽他的样子,却更不想让梁宿露出这样悲伤的表情,这比狠狠给他一拳还要难受。 一个力道,梁宿被霍时泽抱在了怀里,后者紧紧抱着他,对他说:“你不用道歉,你不用对任何人道歉,你没有错,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是他,明知道梁宿是直男,却还要对他穷追不舍。 是他,对梁宿势在必得,甚至差点对他使用强制手段。 直男硬掰弯是最不道德的事,原来的霍时泽没有任何道德三观,万事的出发点是自己快乐就好,但今天他却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愧疚的感觉。 明明不道德的是他,凭什么梁宿要道歉? 需要道歉的是他,是他霍时泽。 梁宿愣了愣,这个人一直在他耳边说着抱歉的话,卑微至极,他一晃神,好像要忘记当初那个张扬跋扈、不可一世的大少爷了,取而代之的是怀中的这个人,更加鲜活,更加落寞,也更加……贴近他的心脏。 梁宿无声地笑了笑,抬起手臂回抱住他,用温柔的声音轻轻说:“现在我们已经在第二阶段了。” 霍时泽一愣,稍稍退开,端详了一会儿他的表情,片刻,一个福至心灵,霍时泽的眼睛爆发出光芒,捧着梁宿的脸狠狠吻下去。 贴合,摩挲,含吮……比起欲/望,这个吻更像是抚慰,温柔至极。 但他们两个成年人都不满足于此。 随着周围逐渐升温,两片唇的碰撞变得激烈,两人双双倒在床上,疯狂地吮吸,啃咬,全身的力气汇集到唇部,几乎带上了要把对方吻到窒息的决心。 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下一秒,刷的一声,霍老爷子带着身后一群人进入了病房里,看到了房间里的这一幕。 霎那间,一切仿佛按下了静止键,空气凝滞了。 霍时泽先是立刻用眼睛检查了梁宿一番,衣服完整,没有露出什么给外人看,他放松下来,对霍老爷子打了声招呼:“爷爷。” 他揽住梁宿的肩膀,对他说:“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梁宿。” 梁宿有些尴尬。 倒不是因为当场出轨,只是因为,他好像收了霍老爷子的钱…… 麻德,愣是他自己也想不到,自己好好一个直男,怎么滑一趟雪就弯了一半呢? 而且,刚刚的吻非常有感觉,并没有任何生理、心理上的不适……梁宿默默将自己的弯度上升到三分之二。 看见这副出柜的场景,霍老爷子气极反笑,利剑一样的目光直直地射向梁宿:“梁宿,当时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收钱了。” 梁宿:“……” 先说好,这些钱我可一分没花啊,机票钱是用片酬付的。 闻言,霍时泽顿了顿,偏头看着他:“你收他的钱了?” 没等梁宿回答,霍老爷子的声音大了一度,嘲讽地说:“收了,还收了不少呢,收了他作为戏子还要干好几年的钱。”他冷冷地说,“说好了,收了我的钱,就要离开我的两个孙子,与他们永不相见,怎么才过了几天,你们就确定关系了?” 霍时泽突然笑开了,“爷爷,那梁宿只需要还你一半,他绝对会离霍则行远远的,我会牢牢盯着他的。”他捏了捏梁宿的肩膀,笑眯眯,“是吧,梁宿?” 梁宿:“……” 霍老爷子:“……” 他第一次发现自家孙子居然这么不要脸。 什么只还一半,只不过是借故铲除情敌罢了。 霍老爷子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半晌他收起了表情,转而对霍时泽说:“时泽,你真的要跟这种人在一起?给点钱就可以打发走的人?” 这种人。 霍时泽的表情微不可查地一冷,但仍是一笑,“要是梁宿真爱钱的话,早就和我在一起了,何必等到现在。” 霍老爷子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霍时泽说:“之前我给了他一张空白支票,告诉他只要跟我在一起,数字可以随便填。” 霍老爷子:????? 但是,梁宿却没有答应。 ……还和他打了一架。 “而且爷爷,”霍时泽语气缓慢,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当初,你把我妈赶走,让她在抑郁中死去,现在,你也要对梁宿做同样的事吗?” 霍老爷子苍老的身体颤了颤。 最终,重重地闭了闭眼,不再看他们两个,转身离开。 房间里再次只剩他们两个人。 梁宿抱了抱霍时泽,无声的安慰。 霍时泽愣了愣,突然感觉眼角湿润了一瞬,他伸出手臂回抱住梁宿,抱得紧紧的,声音低沉,带着泪意,“梁宿,我不介意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不介意你是不是收了别人的钱……这些我都不在乎。” “你想要钱,我给你,你想要权,我也给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只求你一件事。” “不要离开我。” 梁宿曾听说,人的情绪是会传染的。 这应该是真的吧。 不然他怎么也眼眶发热了? 梁宿睫毛颤抖,更加紧密地抱着他,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我不要钱,不要权,我要的是……” 雪国寒冷的风在窗外呼呼吹着。 房间里的两个人类抱在一起取暖,抵御了冬天的孤独。 梁宿对系统说,我想留下来。 系统的声音是冷漠的,是么。 它说,天道之子终究是人类,□□之躯,怎么能抵挡住爱的攻势。 但是,天道之子终究还是比普通npc强一点的,所以任务者大多都是天道之子。 系统用冷漠的机械音说,你让我失望了,梁宿。 但是我又不能放弃你。 ——因为你强大的精神力。 所以为了惩罚你,我会清除你的记忆,把你丢进无尽的任务世界中,直到做完任务,才可回到原世界。 梁宿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白发苍苍的霍时泽睁大了眼,伸出颤抖的手,只抓住了一团空气。 第142章 主世界(一) 购买到足够比例可以看到哦,感谢~系统用它的机械音叹了口气,“昨晚宿主喝醉了,差点透露了规则的事情,作为惩罚,宿主就昏迷了。” 梁宿听后,懊恼地拍了拍脑袋,都说酒精害人,他怎么就跟主角喝上酒了。 没过多久,谢宙维端了个托盘上来,在他床上架起桌子,把粥放上去,梁宿还没动手,就见谢宙维先他一步拎起勺子,勺了一勺粥,放在嘴边吹两下,随后伸到他嘴边。 梁宿:“……” 谢宙维催他:“吃啊,不烫了。” 梁宿抢过勺子,“我只是发烧,手还没断。” 谢宙维遗憾地放弃亲自投喂他的想法,坐在一旁看着他。 梁宿吃了两口,忍不住侧目:“看我干嘛?”他顿了顿,直接说,“别看我。” 谢宙维:“哦。” 身体转了一圈,背对着梁宿,没过多久又忍不住转回来,对他说:“昨晚你输了。” 他暧昧地笑了笑,“你还记得我们打的赌吧。” 梁宿一脸迷茫,“我不记……” 谢宙维眼睛不眨地打断他:“你要陪我睡觉。” 梁宿放下勺子,“你知道我昨天发烧了吧,所以我昨天是昏迷,不是喝醉,我没有输。” 谢宙维点了点头,“也是。” 然后就不再提睡觉的事情了,这反而让梁宿惊讶了一瞬,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虽然自己说的是真的,昨晚他真的是昏迷,但谢宙维这么快就妥协,居然让他有点……受宠若惊? 这种感觉就像打开一本厚厚的练习册,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结果发现里面全是课后阅读,只有几道题需要写的感觉。 梁宿哪里知道昨晚主角趁他昏迷的时候已经将他“吃干抹净”,现在虽然还想亲,但是考虑到可持续发展,所以按耐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心。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系统摇了摇机械头,决定不能让自己的宿主被蒙在鼓里,于是在宿主回到宿舍,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突然出声:“宿主,最近蚊子有点多啊。” 梁宿疑惑,“蚊子?有吗?最近天气还挺凉快的。” 系统说:“那为什么宿主身上被蚊子咬了这么多包?” 带着疑惑,梁宿走到洗手间的镜子前,刚撩起衣角,整张脸就黑了。 谢——宙——维——! 他颤抖着手给这孙子打电话,对方秒接后,梁宿噼里啪啦开始一顿祖安问候:“你他妈昨天晚上对我做了什么?!” 谢宙维在那边装无辜:“照顾你啊,为了照顾你我可是一整个晚上都没睡觉呢,你别这么大声吼我,耳朵疼~” 梁宿被气笑了,“照顾我?你就是这么照顾人的?” 谢宙维:“什么情况啊,我看不见啊,要不你拍张照片给我看看,万一是蚊子什么的,岂不是冤枉人了?” 梁宿冷笑:“我什么都没说,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什么?” 谢宙维噎了噎。 梁宿咬牙切齿:“如果你是蚊子的话,我一定买个电蚊拍让你好好爽一爽。” 说完就挂了电话。 谢宙维看着屏幕上的“结束通话”,忍不住笑了笑,梁宿骂人还挺可爱的。 要不继续惹他生气,让他继续骂我啊?干脆就把他带回家,不仅听得到,还看得到,偶尔还能摸得到。 但是他不愿意啊……谢宙维叹了口气,遗憾地保存了这次通话的录音,什么时候想听就拿出来听听,睡前听一听,比心理医生、催眠师管用一万倍。 “刚才……是你的小男朋友吗?”心理医生忍不住问,“和他通话的时候,你笑的很开心。” 谢宙维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的笑意已经收敛了,变回了以前虚伪的似笑非笑,“嗯。” 看他没有跟自己聊这方面的意思,心理医生识趣地闭嘴,翻了翻资料,“听Alex说,你最近很少叫他了,看来你的睡眠质量好了很多,不通过药物和催眠也能睡着了。” Alex是谢宙维的催眠师。 谢宙维面无表情,声音淡淡,“嗯,挺好的。” 心理医生说:“最近看你心情不错,情绪也比较稳定,我再开几副药,吃常量就好了。” 谢宙维却突然笑了笑,“周医生,不如你帮我把我的‘小男朋友’搞到手吧,比你出的药管用多了。” 他凑近过去,眼神阴沉,一字一顿地说:“这样,老爷子也会高兴的,对么?” 心理医生脸色一白。 离开诊所后,谢宙维开车回到别墅,去到电脑桌前,把手机里的东西备份了好几份,再加几层密码,这才松一口气。 做完这一切后,他瘫在办公椅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房间里安静得仿佛没有人存在。 良久,谢宙维突然站起来,从床头柜里拿出日记本,翻到空白的页,开始写日记。 …… 梁宿发现我偷亲他了,还打电话来骂了我一通。 我故意选在显眼的地方吻他,希望他能发现,如果他不发现的话,我才会生气。 他生气的时候很有活力,像太阳一样,遗憾的是他不能直接找上门来骂我,这样我就可以看见他注视我的样子,特别专注,好像让我整个人搬进他充满怒气的眼睛里,那双眼睛里只有我。 但是他没有……所以我只能保存他的声音,像以前寥寥的几次通话一样,保存在手机里,还复制了好几份藏到不同的地方…… 但尽管这样,我还是怕它会弄丢,很怕很怕。 …… 写完日记,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给他发了条短信:[事情都办好了,绝对会让他在死刑执行之前吃尽苦头的。] 谢宙维眼里平静无波,面无表情打了几个字:[记得给他留下最后一口气就行了。] 外面突然起了风,吹进屋子里,掀开了桌上的日记本。 本子哗啦哗啦地翻动着页面,停在了划痕深刻的那一页。 上面有一句话,每个字都是深黑色,笔迹深深地凹下去,可见写这些字的主人当时憎恨的心情。 上面写着: [那些伤害梁宿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在医院里待了一个小时,来回又花了一个小时,回到别墅的时候天空只剩下最后一抹微光,在乌云背后苟延残喘着,最后不得不颤颤巍巍地退场。 一打开门发现里面灯没开,梁宿以为谢宙维没回来,也没太在意,去到冰箱那里给自己倒一杯水喝。 喝到一半,客厅里提前传来一个阴沉的声音,“刚才去哪了?” “噗咳咳咳——” 梁宿连忙捂住嘴,咳嗽了半天,转头看声音的源头,还有些惊魂未定,“……你在啊,怎么不开灯,突然出声吓死我了。” 开着冰箱,梁宿勉强能借冰箱的光看清客厅里的情况,只见谢宙维穿着演出服,有点像当初梁宿在酒吧看他上台的那一身,然而后者穿着这一身却不在酒吧,而是在黑灯瞎火的客厅里坐着,四肢僵硬,如同老僧入定。 谢宙维垂眸,让人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只是微微启了启唇,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你刚刚去哪了?” 他的语气很古怪,仿佛在疯狂压抑着什么,梁宿还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回答他:“我去医院看阿祁了。” 谢宙维攥紧了手指,眼神暗了暗,“……看顾祁?” 他的声音很沙哑,像是抽了整整一包烟之后的声音,梁宿觉得有些奇怪,但作为一个礼貌的室友,他还是给谢宙维倒了杯水,拿过来放到他面前。 谢宙维一怔,呆呆地看着桌上的水,随后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没让梁宿来得及看清他眼里隐藏的东西,他又快去别过眼,抓起水杯,“咕噜咕噜咕噜”,一口气一饮而尽,喝的一滴都不剩。 梁宿看他这么渴的样子,心想刚才怎么不自己倒水喝。 一口气喝完后,谢宙维把空着的玻璃杯放回桌上,响起一声清脆的声音。 喝完水,谢宙维的声音清晰多了,微微低下头,“你去看他干什么……” 他的声音很小,梁宿有些听不清,凑近,“你说什么?” 谢宙维没有回答他,而是倏然抬起头,直直地盯着梁宿,语气带了些狠意,“你知道我今天下午找了你有多久吗?” 梁宿愣了愣。 “教室,宿舍,实验楼……甚至是你们经常去的那家饭店,我都去找过了,但是……”谢宙维看着他,“你都不在。” 谢宙维重复了一遍,“你都不在。” 然后,话音一转,他的眼神阴狠起来,“然后你告诉我,你居然去医院看顾祁了?!”他冷笑一声,“你把我当什么了,傻子吗?!” 谢宙维的眼神阴狠暴戾,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来咬破他的喉咙。 出于危机感,梁宿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然而这后退的一步却莫名更加刺激了发疯中的谢宙维,他的脸色闪过一丝狰狞。 看他这副不讲理的样子,梁宿的神色也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把你当傻子?我朋友受伤住院,我去医院看看他有错吗?你现在跟我发什么疯?” 作者有话要说:开启时间跳过**~ 感谢在2021-12-2123:29:08~2021-12-2323:3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莲子大人、加油吧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深海鱼50瓶;Zab14瓶;晋江文学城10瓶;橘猪可可爱爱6瓶;太一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3章 主世界(完) 购买到足够比例可以看到哦,感谢~“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播……” 谢宙维沉默地放下手机,眼里欣悦和期待的笑意一扫而空,变得沉寂。 谢宙维发现这几天梁宿在躲着自己,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亲自找上门也是说“有事”“没空”,哪怕他威胁“你不怕我当众强抢民男吗?”梁宿也笑了笑回复—— “来啊,到时候我们会在班里上演拳王争霸赛。” 谢宙维喃喃:“就这么不能接受我吗……” 他面无表情地拨打一个电话,对面很快就接通了:“谢少。” 谢宙维冷冷地说:“你知道他在哪吗?” 没有说人名,只用了一个“他”字,但对面并没有任何疑问,恭敬地问谢宙维:“谢少,要我再去跟他吗?” 谢宙维睁了睁眼,似乎想到了什么,冷冷地说一句:“不用了。” 然后就挂了电话。 房间内恢复了安静,谢宙维安静地坐在床上,心里想的一切都是梁宿。 他想,若是平常,梁宿会在实验室,穿着一身大白褂,微微俯身观察显微镜下的微生物。 但最近梁宿不怎么去实验室了,反而经常去图书馆看看闲书。 谢宙维想,不如就去图书馆看看吧。 开车半小时,终于到学校图书馆之后,才发现周一的图书馆里人员寥寥,梁宿也不在,虽然失望,但谢宙维也有另外一件一直想做的事。 他来到当时梁宿看书的书架旁,找了十分钟,终于找到了梁宿看的那本书,褐色封皮,谢宙维当时特地留意了一下,想趁梁宿不在的时候再过来找这本书看看。 他还是对梁宿专注于这本书而忽视他这件事耿耿于怀。 哼,他一定要看看这本书有多好看。 终于找到一本书,往封面的书名上一看,谢宙维嗤的一声笑出声—— 《从大猩猩到罗小姐》 谢宙维被诡异地萌到了。 什么鬼名字啊,该说真不愧是从“人类科学”板块找到的书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宙维揉了揉笑疼了的肚子,平静下来之后,他摸了摸书的边角,鬼使神差地,凑近鼻子闻了闻。 皱着脸远离了书。 切,一股廉价的塑料味,臭死了。 带着一种嫌弃吧啦的心情,谢宙维坐在当时梁宿坐的椅子上,心情很好地翻开了书。 * 男生宿舍里,梁宿坐在书桌前,皱着眉看着桌上一字未动的白纸。 想了半天,咬了咬后槽牙,终于在第一行写上两个字:[阿祁……] 笔尖有点颤抖,划破了纸面。 梁宿崩溃地倒在书桌上,“不行,系统我真的不行……” 系统安慰他:“宿主,你在原世界的时候不是收过很多女生的情书吗?随便借鉴几封,删删减减,像大学生写论文那样凑成一篇就完事了。” 梁宿说:“当初我就是觉得她们写的太肉麻,所以一封也没看完。” 写情书这种事,根本不在梁宿的能力范围之内。 ——没错,梁宿在写情书。 当然也不是因为他爱上了谁,只是按照剧情,原主出国之前会给顾祁写一封告白信,袒露他对他的爱意,然后就出国消失了。 这是梁宿作为这个世界的炮灰的最后一个剧情。 梁宿实在没办法,对系统说:“系统,你有原主写的情书的原文吗?干脆直接给我复制粘贴就行了。” “……”如果系统有脸的话,梁宿会看见它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小手一挥,空气中出现一篇文章,就像一个空气显示屏一样,当然只有梁宿能看见,“宿主,抄吧。” “……”梁宿面无表情地说,“居然还真有原文,我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所以你就这样让我纠结了一下午吗,嗯?” 系统心虚地隐退了,“宿主,我忘了……” 梁宿无奈地摇了摇头,攥着笔开始抄写起来: 【阿祁: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这个国家,去到别的国家生活了,并且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 ………… ………… ……希望你能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 你一生的好友,梁宿】 写到“好友”两个字时,梁宿的笔停了下来,半晌,他问系统:“这封……情书,可以让我自由发挥吗?” 系统:“当然可以。” 它很想吐槽,主角CP都能拆了,还有什么是不可以的,freestyle也完全ok。 梁宿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说完,他把刚刚抄写好的情书胡乱团成一团,扔进抽屉里。 系统疑惑,“宿主?” 梁宿笑了笑,“毕竟也做了好几年的朋友了,最后一次了,还是写点实际的给他吧。” 说完,从书架上拿出一本全新的本子,在上面刷刷刷写字,比起刚刚写情书的那种半天挤不出一个字的样子,现在的梁宿简直就像大小说家。 * 夜色渐深。 谢宙维在台上演奏一曲,扔下电吉他下了台,无视其他人的上前讨好,他到一个无人的卡座上坐下,掏出手机就给梁宿打电话。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播……” 听着手机里的嘟嘟声,谢宙维就像入了魔障,一个接一个地不停地给梁宿打电话。 然而还是无人接通。 面上仍旧是面无表情,心里却戾气横生,抬手就想甩手机—— “谢少!”酒吧老板笑眯眯地递给他一杯酒,“您最喜欢的伏特加。” 谢宙维哼笑一声,随手把手机扔在桌上,接过伏特加一饮而尽,辛辣的感觉顺着喉咙一路向下,他说,“再给我来一杯。” 时间过去很久,那些之前一直蠢蠢欲动想要去勾搭谢宙维的人也迟疑地停下脚步,“谢少今天看上去心情好糟糕。” “害,他一直是这样,阴晴不定的,哪天他一直笑那才可怕呢。” “也是。不过他看起来好吓人,我还是不要上去搭讪了……” 又过了一个小时。 谢宙维一直不停地给自己灌酒,现在已经半醉不醉了。 他眼前有些模糊不清,竟然觉得吵闹的酒吧安静的可怕,下意识就抓起手机,熟练地给心里的那个人打电话。 出乎意料的是,响了半分钟后,那边居然接通了。 谢宙维笑了笑,声音很小,几乎是气音,“梁宿……我喝醉了……” 电话那边很安静,梁宿干净清朗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醉了就回家吧。” “嗯……”谢宙维躺在卡座上,声音像是撒娇,像是乞求,“你来接我吧……来接我回家……” 我已经两天没见到你了。 两天,四十八小时,太长了啊,梁宿…… 系统无言以对。 谢宙维走近梁宿身边,黑沉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梁宿突然发觉,他走路的声音很小,再加上刚才他在思考剧情的事,以至于他根本听不到谢宙维的脚步声。 梁宿一怔,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什么,但又消失的太快了,他并没有抓住。 正是这时,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顾祁居然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梁宿心下一喜,“你醒了。” 顾祁睁开眼的那一刻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梁宿,视野再延伸一点这才看到谢宙维。 顾祁一愣,车祸的事情瞬间回到了他的记忆中,他下意识蹙了蹙眉,第一次无法用亲近的目光看这个交好了这么久的朋友。 他偏头问自家发小,“我昏迷多久了。” 顾祁把手伸过来,梁宿扶他起来,“没有多久,也就一两个小时。” 视线在梁宿抓在顾祁胳膊的手上定了两秒,谢宙维面无表情地移过头,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感觉喉咙发痒,下意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但是又想起病房里不准吸烟,就把手放下了,他淡淡地说:“医生说你没有大碍,在医院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顾祁点了点头,除了额头上还隐隐作痛,他没有什么感觉不舒服的,他打量了一下谢宙维的浑身上下,除了手背上有擦伤,其他地方毫发无损。 顾祁垂了垂眸,若有所思。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拿出来看了一眼,笑出声。 梁宿,“怎么了?” “是顾恒山,他听说我开车受伤,问我有没有事,问要不要来医院看我,”顾祁笑了笑,“我回答,滚你妈的。” 顾恒山是顾祁的父亲。 若是真的关心儿子,听到儿子出事,应该早就马不停蹄赶到医院了,怎么会假惺惺地问,“要不要来看你”。 梁宿沉默了片刻,他从小父母双亡,和奶奶相依为命,但是奶奶对他也是非常爱护的,他还没体会过像这样虚假的亲情,哪怕他拥有的很少,但也是最真挚的。 顾祁倒是没有想取得发小的同情什么的,只是一见到他,自己下意识地就把心里那股怨怼说出来了。 不过顾祁倒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欸,阿宿,你的东西收拾好了吗?” 没人注意到,谢宙维的手指紧了紧。 梁宿无奈,“这时候你还想这件事,你就好好住几天医院,等你好了我再搬也不迟,那个杀人犯,我还怕他不成?” 顾祁皱着眉,“话是这么说……” 他还是有点担心。 就在两人还在犹豫之时—— “不如,你来我家吧。” 一道声音在病房里倏然响起,让病床边的两个人同时一怔。 梁宿下意识往那边一看,正好对上的谢宙维黑黝黝的眼睛。 顾祁更是惊讶,难得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谢宙维,后者的视线却不放在他身上,只是淡淡地说:“我听阿祁说了,连环杀人犯的事,这段时间你确实不好一个人住在宿舍里,而我……”谢宙维垂了垂眸,“正好在附近有一栋房子,房间挺多的,多你一个不多。” 梁宿还是非常诧异,下意识拒绝,“不用了吧……” 谢宙维却是笑了笑,直直地看着他,像是在嘲讽他的天真,“警方已经下达了通缉令,悬赏一百万元去抓那个杀人犯,在这样高额的悬赏金下,都没能抓到,你觉得,既然他都已经盯上你了,你在这样的人的手中逃脱的几率有多大?” 梁宿还皱着眉,顾祁反而被他说动了,扯了扯梁宿的衣角,担忧地说,“阿宿,你现在真的有点危险,不如你就听阿宙的,先住他家,等我出院了再去接你,不差这几天。”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啦!写到最后真的非常舍不得,梁宿和霍时泽会一直幸福的,谁也不会忘记谁(毕竟他们现在真的太强了,主系统也不敢搞他们嘿嘿)非常感谢一直陪我到这里的朋友们,没有你们持之以恒的鼓励、撒花打卡,我可能也不能坚持日更到完结(虽然请了三天假),总之,非常谢谢你们,我们下本有缘再见吧!(最好有缘啦qaq)我设置了一个完结抽奖,感谢大家的支持鼓励! 下一本开《当直男穿成恶毒“女”配》,喜欢的话请大家收藏一下啦,爱你们~ 辛嘉,铁直男,穿成了一本言情小说的恶毒女配,为了活下去,系统要求他绝对不能OOC,直到走完剧情,方可回到原世界。 不能OOC的意思是: 第一、不能暴露自己带把的事实,把穿女装刻入自己的DNA里。 第二、你要娇纵,要刻薄,要嫌贫爱富,虽然出身贫寒,但你要做豌豆公主。 直男辛嘉听后:带上痛苦面具 ——虽然痛苦,但是毫无难度呢(恶魔微笑.jpg) 系统满意一笑,这届宿主资质不错。 于是它颁布了第一个任务:勾引男主,成为他的小情人。 从此,辛嘉快乐地开始自己恶毒作精的日常。 然而…… 任务结束后,出于人道主义,辛嘉给男主写了一封道别信:我其实是地狱派来折磨你的大魔王,现在我要跑路了,开心吧!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886! 男主看见后,撕毁了信,把辛嘉抓了回来,眼神微眯:我觉得你折磨的还不够。 辛嘉:嗯????? 阅读指南: 主攻,女装攻,1v1 感谢在2021-12-2323:36:36~2021-12-2423:5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宁5瓶;南木4瓶;月saa2瓶;小天使gong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